《帶燈》《帶燈》 一位容貌美麗卻有點孤芳自賞的女大學(xué)生螢,來到位于秦嶺地區(qū)的櫻鎮(zhèn)鎮(zhèn)政府工作,她不滿“腐草化螢”的說法,給自己改名為“帶燈”,意為帶著一盞燈在夜里巡行。 帶燈她主要負責(zé)處理鄉(xiāng)村所有的糾紛和上訪事件,每天面對的都是雞毛蒜皮的糾纏麻煩。有的人利益受侵害卻不知如何維權(quán),也有人為了一棵樹上訪十幾年…… 雖然帶燈每天都要面對生活里無休止的糾紛,忍受精神世界中的干涸,但是她從未放棄過內(nèi)心的追求。即使是在最絕望的時刻,她也會帶上一本書,坐到鎮(zhèn)子外面的山坡上,去看看遠處山,想想書里的人。然而她卻始終無法改變,那些來自命運里孤獨和痛苦對她的輪番折磨。 帶燈的個人苦難里包含了作者對鄉(xiāng)鎮(zhèn)干部這一群體尷尬現(xiàn)狀的同情;也體現(xiàn)了我國城鎮(zhèn)化進程中所面臨的種種問題可困境;同時,這也是對時代的感嘆和反思。 《白夜》 對于夜郎來說,白天是最真實的虛假,因為白天雖然美好,但是卻總會過去。而黑夜是最虛假的真實,黑夜雖然掩藏了白日的美好,但是它卻能讓人收回幻想,面對現(xiàn)實。 就像虞白和顏銘,夜郎愛著虞白卻總是害怕她的離去,而自己跟顏銘在一起卻總是不愿意去相信她那看起來虛假的真實。 對于這個小說的世界來說,“再生人”就像是命運的主宰,夜郎手握著“再生”人的鑰匙,卻迷路在欲望和理性的糾葛之中,一再開錯命運的門。 夜郎的職業(yè)是一個戲子,而生活又何嘗不是一個戲臺?他像千萬個在自己人生戲臺上苦苦做戲的人一樣,驕傲地迷失在自己的抉擇和堅守中。 《高老莊》 大學(xué)教授高子路為了給亡父做三周年祭日,帶著自己的再婚妻子回到了老家高老莊,昔日的農(nóng)家子弟如今衣錦還鄉(xiāng)。 高老莊是一個血統(tǒng)純正的漢族村子,高氏家族祖上大多英武不凡,然而到了這幾代,大部分村人都清貧守舊,就連個頭都一代不如一代。 回鄉(xiāng)后,高子路一接觸那些來自生命根源處的陳規(guī)與舊俗,就開始變得與高老莊的村人一樣怯懦、保守、貪婪、自私。高老莊仿佛是一面能照出人本性的鏡子,立馬讓衣冠楚楚的高子路原形畢露。 《懷念狼》 多年以后,狼患成災(zāi)的商州竟然要保護殺人的狼。為了給商州最后15只狼拍照,省城來的記者高子明招募了一名獵人做向?qū)В灰娒,他才發(fā)現(xiàn)向?qū)Ь故亲约簲?shù)十年未見的舅舅。 殺狼是獵人的本性和使命,特別是在十幾年前還狼患成災(zāi)的商州。而保護狼,卻是高子明的工作和任務(wù)。于是為了使命和生存,獵人、記者和狼展開了一場勢均力敵的三方較量。 在尋狼之旅中,一系列怪誕詭異的事情相繼上演:狼居然會相約自殺,受傷的狼會向深山里的老道士求醫(yī),被醫(yī)治好后狼竟然叼了一塊上好的寶玉來報恩,在生死絕境狼竟然幻化成人…… 這個故事表面上在講述“尋找狼”這件充滿著血光和魔幻的事件,實質(zhì)上卻是在拷問人類的生存意義和精神歸屬。作者用一份念天地的悲憫講述著人與自然的沖突,并試圖用一種帶著東方神韻的文化詩意表達一種對天道的追尋。 《懷念狼》在西方文壇大受好評,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海外出版。在國內(nèi)文壇《懷念狼》卻被嚴重低估,然而它卻用一次次再版來說明這部作品的可貴價值。 作者簡介: 賈平凹是我國當(dāng)代文壇屈指可數(shù)的文學(xué)大師。他是一位極具叛逆性的作家,但又不失淳樸的本色。他是中國少有的高產(chǎn)作家,更為可貴的是他每一部作品都堪稱精品。毫無疑問,他也是當(dāng)代中國可以載入世界文學(xué)史冊的文學(xué)家之一。 賈平凹長篇小說的代表作有:《商州》《浮躁》《廢都》《白夜》《土門》《高老莊》《懷念狼》《高興》《秦腔》《古爐》《帶燈》《老生》等。曾獲美國美孚飛馬文學(xué)獎,法國費米娜文學(xué)獎和法蘭西文學(xué)藝術(shù)榮譽獎,以及茅盾文學(xué)獎等數(shù)十個國內(nèi)外文學(xué)大獎。 賈平凹不僅小說創(chuàng)作的成就斐然,他還是一位散文大家,而且在中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舞臺上也頗有建樹。平凹先生低調(diào)冷智、謙和厚道,他是一位世間的智者,更是一位地道的農(nóng)民。 目錄: 帶燈 白夜 高老莊 懷念狼 《白夜》節(jié)選 寬哥認識夜郎的那一個秋天,再生人來到了西京。 再生人的胸前掛著鑰匙,黃燦燦的一把銅的鑰匙——掛鑰匙的只有迷家的孩子——端直地往竹笆街七號,去開戚老太太的門上鎖。鎖是暗鎖,左一擰右一擰啟不開,再生人就吶喊了:阿惠,阿惠。戚老太太的乳名叫阿惠,街坊鄰居都不知道的;戚老太太從里邊把門打開,當(dāng)下就怵住,正編織的竹門簾子將一頭線繩往架子鉤上掛,沒掛住,稀里嘩啦掉下來。我是□□,你上一世的男人呀,阿惠!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一直想來見見的,就來了,這鑰匙怎么就開不開鎖了?!再生人懷里還抱著一架古琴的,是彈《陽關(guān)三疊》那類琴,“叮咚”地撥了一下,就“嘿嘿”地笑,說這條街沒大變化嘛,過去家家以竹編過活,現(xiàn)在還是,他那時編門簾,編篩籮,編扇子,編床席,十二層的小蒸籠不點燈搭火也能摸黑編的。再生人看見了柜下放著的一個蛐蛐罐兒,熱愛的樣子,一口氣將罐口上的蜘蛛網(wǎng)吹開了,開始說許多當(dāng)年做夫做婦的隱私。譬如戚老太太怎樣是糧莊吳掌柜三姨太的丫鬟,臉黃蠟蠟的,卻一頭好頭發(fā),八月十八的清早他去買糧,她是蹲在馬路邊的石條上,呱啦呱啦用竹刷子涮便桶,涮完了,揭底一倒,浮著泡沫的臟水隨石板街石往下流,水頭子正好濕了他的鞋。他穿的是白底起跟皂面靴的,跺著腳,才要罵,阿惠仰頭先吐舌頭,又忙賠了他一個笑。這笑軟軟和和的,這就是緣分,從此他就愛上了她。譬如,臘月二十三,夜里沒月亮的,兩個人在城墻下幽會,靠的是龍爪槐樹,樹嘩嘩地抖,抖一地的碎片葉子。心急也沒顧著近旁的草里還有人坐著,悄沒聲地扔了半塊磚頭過來,磚頭砸著他的肩,他不疼的,是阿惠的臉上有了黏糊糊的東西,聞了聞叫起來,才知道他流血了。再生人還說,阿惠呀,你真的忘了呀?你背上那個肉瘊子,是我二月二在城隍廟里求的彩花線,回來勒住了脫落的。后院那堵矮墻還在不在?你每次梳頭梳下的頭發(fā)繞成一團塞在墻縫,我的一顆槽牙也塞在墻縫!堇咸坏人f完,就哭出了聲。□□!□□!你真的是你,你挨刀子的又活人了?!哭了一場,做了飯吃,還要收他在家住。這本是一段傳奇,小小的竹笆街立刻傳開,新聞又很快蔓延全城。寬哥在酒店里和夜郎吃酒,吃熱了,將這事說出來。 夜郎冷笑了一下,歪起頭聽店堂里的琵琶聲。雇用的琵琶女彈得并不好聽,夜郎就來了作曲的興趣。作曲應(yīng)該是坐在鋼琴邊上的,獅子般的長發(fā)披半個腦袋,俯了,仰了,一張口唱眼睛就要閉上;然而這里是一堆碎紙片上寫了1234567,掬起來撒在桌上,要以順序記錄著為曲譜……寬哥提了提警服的領(lǐng)口,搖著頭,看不慣了那一張刮刀長臉上的冷笑。這冷笑透著一股傲僻,傲僻之人執(zhí)一不化,剛強自恃,哪里能合了世道人心?寬哥低了頭去吸吮灑在桌面上的酒,吸吮得吱吱響,也莫名其妙了自己怎么就親熱他,認作朋友?莫非自己生來就有扶植他的義務(wù)嗎?再吸吮了一口,鼻子里長長出氣,吹飛了那一堆紙;不怕他蠻臉作怒,偏要治他,偏要證明自己沒有誆言謊語,拉了夜郎往竹笆街七號去見戚老太太。兩人到了竹笆街,七號門首上卻吊著一柄白紙傘——戚老太太已經(jīng)過世了。夜郎至此也感嘆了一聲,頓時酒勁攻心,干嘔一陣,吐出一堆污穢來。這當(dāng)兒,街南頭的丁字路上一片喧嘩,黑壓壓一堆人擁在那里,有銳聲驚叫:“這是要自焚了?!”便見人群忽地一退,又忽地一進,如六月的麥浪,半空里果然嘭嘭地騰一個火蘑菇,有篩筐般大的,圍觀者啊地散開,散開了又不逃去,彼此叫嚷。寬哥說:“出事了!”碎步跑去。待夜郎趕近,寬哥已喝開人群,沖進一家饸饹店,提了一桶泔水潑。沒想水也如油一般,轟起一個更大的焰團,且焰團粉紅,極其透亮,外邊包一層藍光,有人在里邊端坐著,看上去如一個琥珀。都在叫“快救人,快救人!”卻再沒人敢前去。 夜郎忙問誰自焚了,還未看清自焚人的形狀,寬哥就罵罵咧咧地讓他快去撥火警電話。一條街上,偏偏都是小本買賣人家,沒個電話,夜郎疾步到了另一條街去撥,又在街口立等了四十分鐘,引消防車過來,自焚人已焦縮為一截黑炭。消防警察沒有再浪費滅火的噴料,數(shù)百人目睹了烈焰自熄,水泥馬路上只留一個黑色的人形。自焚的就是再生人。原來戚老太太善心念舊,留下再生人在家吃飯,那一頓飯是新上市的槐花拌了面粉做就的燜飯,戚老太太又用竹竿在后院的香椿樹上夾下一些嫩香椿芽兒來做小菜。槐花是蜂吃的東西,拌了面蒸出來如銀團玉塊,這樣的飯菜以前西京城里人家常吃,而今已屬罕物。戚老太太那日做得特別多,又等著孩子們都回了家來,飯桌上也能叫一聲爹的。但是,孩子們卻不,當(dāng)下把碗摔了。孩子們都比再生人大的,小的也大出十一歲,他們雖然覺得蹊蹺,卻學(xué)習(xí)過唯物論,不迷信,更是覺得在街面上都是吆三喝五的角兒,太難看人,不肯認爹,并且推出門去,揚言要到公安局報案的。戚老太太臊得老臉沒處擱,流著淚到后院去,于香椿樹上上了吊。戚老太太一死,再生人抱了琴在街上逢人就訴苦,訴一陣,操一陣琴,聲淚俱下,挨過兩天,死過了的人又再一回自盡死了。再生人的骨骸在馬路上,用掃帚掃不起,又是寬哥拿添煤的鏟子去鏟,鏟了許久鏟不凈,黏膠得像涂了層瀝青。但寬哥收獲的卻是在骨骸里撿著了那枚鑰匙。寬哥并不喜歡這枚鑰匙,遺憾那古琴的毀滅,也遺憾那時太是緊張,沒能逮聽住再生人自焚時彈的琴曲,只記得那尾音,標出節(jié)奏,恰恰是詩詞的格律: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偏巧那天夜郎是騎了自行車的,去給消防警察打電話,回來被人偷了鈴蓋,一腔怨恨,在存車處瞧瞧四下無人,也索性擰下了旁邊自行車的鈴蓋裝在自己車上。這陣聽了寬哥說話,問平平仄仄的是什么意思,寬哥也說不出來。夜郎就拿了那枚鑰匙去開許多的鎖,開不開,于是想,在西京城里,人都是有兩件必有的東西,一個是自行車鈴,一個是鑰匙。鈴就是自己的聲音,丟了鈴就是丟了聲;鈴蓋是常常被人偷的,我的丟了,我就擰下你的鈴蓋,你沒有鈴蓋了,你又擰下他的鈴蓋,城里見天有人嚷道丟失鈴蓋,其實全城只是丟失了一個鈴蓋吧?而鑰匙,卻是只打開一把鎖的,打開了,就是自己的家,不屬于自己的,怎么又能打開呢?打開了也只能是小偷!@枚鑰匙,肯定有這枚鑰匙的一把鎖的,再生人卻尋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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