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現(xiàn)當代長篇小說經(jīng)典系列:風聲


作者:麥家     整理日期:2015-12-13 14:43:39

茅盾文學獎得主麥家新智力小說代表之作
  《紐約時報》譽為獨具“隱秘氣質”
本書簡介:
  《風聲》是第七屆茅盾文學獎得主麥家的長篇力作,延續(xù)了《解密》和《暗算》的風格,將新智力小說推至更高境界。小說講述抗戰(zhàn)時期代號“老鬼”的天才特工李寧玉的傳奇,非凡的智慧、詭譎的細節(jié)、絕世的玄機、命運的唏噓……呈現(xiàn)了小說獨特的風采,在特情、推理的撲朔迷離中融入對小說藝術的創(chuàng)新,而李寧玉用生命完成己任的結局暗示了天才在世間的命運,留下對人性的豐富想象。此書想象之奇特,媲美博爾赫斯的小說。《紐約時報》稱譽作者的創(chuàng)作獨具“隱秘氣質”,《風聲》盡顯這一特質。
  作者簡介:
  麥家
  著名作家、編劇。
  作品有長篇小說《解密》《暗算》《風聲》《風語》等!栋邓恪帆@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督饷堋啡脒x英國“企鵝經(jīng)典”文庫,是中國初次被收進該文庫的當代小說。麥家的小說具有奇異的想象力和獨創(chuàng)性,人物內心幽暗神秘,故事傳奇曲折,充滿懸念,因而多被改編為影視作品。由他編劇的電視劇《暗算》和根據(jù)他小說改編的電影《風聲》,是掀起中國當代諜戰(zhàn)影視狂潮的開山之作,影響巨大。
  目錄:
  上部東風
  下部西風
  外部靜風上部東風
  快有十年了,我的生活一直局限在很小的圈子里,不用去單位上班,親人和朋友大多在千里之外,身邊僅有幾個朋友,平時也少有往來。我似乎喜歡上了獨往獨來的生活。其實也不是喜歡,是無奈。一個人待在家里是夠難受的,但出門去忍受別人的各種習慣,或者讓別人來將就我,似乎更難受。我不吃酒,怕麻辣,也不打麻將紙牌(不會),坐下來還喜歡一本正經(jīng)地談文學,要對上這樣的人,也許比找同志還難。同志還有俱樂部或某些固定的活動場合。在成都,據(jù)說四川日報門前的閱報欄是同志們的活動地帶,有點約定成俗的意思。有點以前那種英語沙龍的感覺。成都是個十分享樂的城市,遍地酒吧,茶館,美食,中高低檔,一應俱全,工薪高薪,藍領白領,都有各自消受的陣地。我待過七個城市,我可以肯定地說,成都人的生活是最燦爛的,燦爛得像罌粟花一樣,有些奢靡,有些邪乎。但我還是很寡淡,跟兒子打打算術牌(我本人發(fā)明的),下下軍棋、象棋成了我主要的娛樂。我的時間,除了正常的休息和所謂的工作:就是讀書或寫點東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過的。如果一定要說,就是發(fā)呆,胡思亂想。
  老實說,我的小說大多是胡思亂想出來的?ǚ蚩ǹ孔鰤魧懶≌f,博爾赫斯靠讀哲學書寫小說,寫小說的門道看來不止一個。我收集各個年代的地圖、旅游冊子、地方編年史,然后把胡思亂想種在合適的時間、地理上,我就是這樣做小說的。以為,這樣弄出來的東西總不會有人對號入座,不會被歷史主人責難。奇怪的是,這些年我的幾部稍有影響的小說都有人對號入座,他們以各種方式與我取得聯(lián)系,指出我作品的種種不實或錯別。有個人更奇怪,說我《解密》寫的是導彈之父錢學森。奇怪踏上了旅程,更奇怪的肯定還在后面,《黑記》寫的是一個姑娘,她乳房上長有一塊黑記,黑記有點神秘,有性欲,撫摸它比撫摸毗鄰的粉紅色乳頭還叫她激動。這完全是個幻想加玄想的東西,卻也有人來對號認領,找到當事醫(yī)生,指控他泄密。真是對不起那位醫(yī)生了,他連我是男是女都不知曉,怎么跟我泄密呢?《暗算》就更不用說了,由于電視劇的火爆(據(jù)說至少有三億人看過),來找我論是非的人更多,以致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只好蟄居在鄉(xiāng)下。因為找的人太多,已經(jīng)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這些人中有位高權重的將軍,也有類似701那些機構里的那些阿炳、黃依依、錢之江式的人物,或是他們的后輩。他們中有的代表個人、家庭,有的代表單位、組織,有的來感謝我,有的來指責我。感謝也好,指責也罷,我總是要騰出時間接待,解疑答問。其實,我要說的都大同小異,所以一度我就像可憐的祥林嫂一樣,不時老調重彈。
  當中有一個人,來意有點曖昧,他既不是來感謝我,也不是來指責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不是來聽我講的,而是來對我講的。他來自浙江杭州,姓潘,名向新,是個化學教授,年前剛從某大學退休,賦閑在家。他告訴我,他看過我?guī)缀跛械淖髌,包括根?jù)我小說改編的影視,他認為我是個講故事的高手!暗,”他話鋒一轉,說,“真正講故事的高手是生活本身!蔽艺f當然,生活無奇不有。他說:“我手上有一個故事,是我父親的經(jīng)歷,絕對是真實的。”問我有沒有興趣聽。我說我對真實的故事不感興趣,我的小說都是虛構的。他說:“你還是聽一聽吧,也許你會有興趣的!
  故事講的是他父親半個多世紀前的一段經(jīng)歷。我不得不承認,與我以往虛構的故事相比,潘教授對我講的這個故事顯然更復雜,更離奇而又更完美,令我興致昂然。事后,我有理由相信潘教授不是隨意而來的,他蓄意而來,帶著目的,并以他的方式達到了他要的目的:讓我來重塑他父輩傳奇的經(jīng)歷和形象。接下來的日子,我先后三次去杭州,當面傾聽潘教授父親潘老等五位當事人塵封已久的記憶,他們都垂垂老矣。感謝上帝,讓他們延年至今,并且還保留了半個多世紀前的記憶。往事沒有隨風飄散。令我稱奇的是,盡管采訪的時間和地點各各不同,但五位老人向我講述的內容驚人的相似,相似的程度猶同己出。所以,我對下面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有了足夠的信任和坦然。
  第一章
  一
  故事發(fā)生在1941年春夏之交,日偽時期,地點是素有天堂之譽的杭州,西子湖畔。
  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杭州城區(qū)尚無現(xiàn)今的五分之一大,但這座城市的魂——西子湖,一點也不比今天小,湖里與周邊的風景名勝也不比現(xiàn)在少,如著名的蘇堤、白堤、斷橋、望仙橋、錦帶橋、玉帶橋、鎖瀾橋、三潭印月、平湖秋月、阮公墩、湖心亭、西泠橋,和西泠橋頭的蘇小小之墓,清波門邊的柳浪聞鶯、錢王祠,孤山上的西泠印社、秋瑾墓、放鶴亭、樓外樓、天外天,以及隱匿在四周山嶺間的白云庵、牡丹亭、凈慈禪寺、報恩寺、觀音洞、保亻叔塔、雙靈亭、岳王廟、雙靈洞、棲霞洞等。統(tǒng)而言之,即我們通常所謂的一山二月,二堤三塔,三竺六橋,九溪十八澗,在那時都有,日本佬來了也沒有被嚇跑。
  鬼子在杭州城里扔了不少炸彈,據(jù)說現(xiàn)在錢塘江里還經(jīng)常挖出當年鬼子扔下卻沒有開爆的炸彈,連制造商的商標都還在。炸彈像尸首一樣從天上倒栽下來,沒有開爆的都嚇人,更何況大部分都是開了爆的。爆破聲震天撼地的響,爆炸力劈天劈地的大,炸死炸傷的人畜無以數(shù)計,把杭州城里的人和動物都嚇跑了。西湖和西湖里外的景點,如果能跑大概也會跑掉的。但它們不會跑,只好聽天由命。西湖的命真是不錯,上百架飛機,先后來炸了十幾個批次,西湖像有神靈保佑一樣,居然安然無恙,令人匪夷所思。西湖周圍的眾多名勝古跡,也是受祿西湖,躲過大劫。唯有岳廟,也許是偏遠了些,關照不到,挨了一點小炸。
  從岳廟往保亻叔塔方向走,即現(xiàn)在的北山路一帶,當時建有不少豪宅深院,當然都是有錢有勢人家的。有錢有勢的人消息總比平民百姓靈通,鬼子炸城前,這些人都準時跑了。日偽機構開張后,城里相對平靜了,這些人又恰如其時地回來了。即使主人不回來,起碼有傭人回了來,幫主人看守家業(yè),以免人去樓空,被新起的日偽軍政權貴霸占。其中有個傍山面湖的大院落,院主姓裘,曾經(jīng)是一個經(jīng)營高檔色情服務業(yè)的大老板,自己沒有回來,派回來的下人又遲了幾周,即被臨時張羅的日軍維持會霸占,以后一直沒有歸還。后來汪偽政權成立前,新組建的日偽華東剿匪總隊接管了它,院里的幾幢主要建筑都派了新用,像前院的三層主樓,做了司令部軍官招待所兼尋歡場,男嫖女淫,肉欲滾滾。后邊竹林里的一排凹字形平房,做了招待所的辦公地。再后面的兩棟相對而立的小洋樓,西邊的一棟成了首任偽司令官錢虎翼(人稱錢狗尾)的私宅,東邊的那棟做了他幾個親信、幕僚的下榻處。1940年夏天的一夜,東西兩棟樓里的所有人被悉數(shù)暗殺(傳言是裘家后人干的,但兇手至今沒有歸案,難作定論),新任的偽司令官張一挺又把錢虎翼的親信、保鏢通通趕走了。
  于是,兩棟樓又是人去樓空。
  總以為,這么好的洋樓金屋,一定會馬上迎來新主,卻是一直無人入住,或派新用。究其原因,有權入住的,嫌它鬧過血光之災,不敢來住,膽敢來的人又輪不上。就這樣,兩棟樓一直空著。直到快一年后,在春夏交替之際,一個月朗星疏的深更半夜,突然接踵而至來了兩干人,分別住進了東西兩樓。
  二
  來的兩撥人,先來的一撥入住的是東樓,他們人多,有滿滿的一卡車。下了車,散在樓前的臺地上,把臺地都占滿了。黑暗中難以清點人數(shù),估計有十好幾人。他們中多數(shù)是年輕士兵,有的荷槍,有的拎扛著什么儀器設備。領頭的是一個微胖的矮個子,腰里別著手槍和短刀。他是偽總隊司令部特務處參謀,姓張,名字不詳。士兵們在來之前早已領受了任務,下了車,等張參謀打開屋門,一揮手,拎扛著儀器什么的那一半人都擁到門前,魚貫入屋;另一半荷槍者則原地不動,直到張參謀從屋里出來,才跟著他離開東樓,消失在黑暗里。
  約一個小時后,入住西樓的人也來了。他們是五個人,三男兩女,都是軍官。其中官銜最高的是吳志國,曾任偽總隊下屬的第一剿匪大隊(駐扎常州)大隊長,負責肅查和打擊活躍在太湖周邊的抗日反偽軍事力量,年初在湖州一舉端掉了一直在那邊活躍的抗日小虎隊,深得新任司令官張一挺的器重,官升兩級,當任了堂堂軍事參謀部部長,主管全區(qū)作戰(zhàn)、軍訓工作(參謀長的角色)。目下,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熱旺,趾高氣揚,前程無量。第二號人物是掌管全軍核心機密的軍事機要處處長金生火,其次是軍機處譯電科李寧玉科長,女。白小年既可以說是第四號人物,也可以說是第一號,他是張一挺司令的侍從官,秘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官級不高,副營,但權限可以升及無限。顧小夢是李寧玉的科員,女,年輕,貌美,高挑的身材,艷麗的姿色,即使在夜色中依然奪人雙目。
  五個人乘一輛日產(chǎn)雙排越野車,在夜色的掩護下,像一個陰謀一樣悄然潛入幽靜的裘莊,穿過前院,來到后院,最后魚貫鉆進久無人跡的西樓,令這棟鬧過血光之災的空樓變得更加陰險可怖,像一把殺過人的刀落入一只殺過人的手里。
  陰謀似乎是陰謀中的陰謀,包括陰謀者本人,也不知道陰謀的形狀和內容。他們在來之前都已經(jīng)上床睡覺,秘書白小年首先被張司令的電話從床上拉起來,然后白秘書又遵命將金生火、李寧玉、顧小夢和吳志國四人從睡夢中叫醒。五個人被緊急邀集在一起,即上了車,然后像夢游似的來到這里。至于來干什么,誰也不知道,包括白秘書。帶他們來的是特務處處長王田香,他將諸位安排妥當后,臨別時多多少少向他們吐露了一點內情:天將降大任于諸位。
  王田香說:“張司令要我轉告大家,你們將有一項非常特殊的任務,以后的幾天可能都睡不了一個安穩(wěn)覺。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抓緊時間,好好睡一覺,司令將在明天的第一時間來看望大家。”
  看得出,這個夜晚對王田香來說是興奮的,也是忙碌的,將諸位安頓在此只是相關的一系列工作的一個小小部分,還有諸多成龍配套的事宜需要他去張羅完成。所以,言畢他匆匆告辭,其形其狀,令人激奮,又令人迷惑。
  顧小夢看王田香神秘又急煞的樣子,心頭很不以為然,于是玲瓏玉鼻輕慢地往上一翹,嘴里漏出了不屑的聲音:
  “哼,這個王八蛋,我看他現(xiàn)在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聲音不大,但性質嚴重,嚇得同伴都縮了頭。
  王田香身居要位:特務處長,大家對他是不敢輕慢的,惹不起。甚至張司令,對他也是另眼相看。特務處是個特別的處,像個怪胎,有明暗兩頭,身心分離,有點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身子是明的,當受張司令管轄,但在暗地里,張司令又要受它的明察暗查。每個月,王田香都要向日本特高課駐上?偛窟f交一份工作報告,列數(shù)包括司令官在內的本區(qū)各高官的各式活動、言論。這種情況下,他有些志得意滿,有些不知曉姓什么,便是在所難免的啦。
  對這種人,誰敢妄加評說?當面是萬萬不敢的,背后小議也要小心,可別被第三只耳朵聽見了,告了狀,吃啞巴虧。所以,顧小夢這么放肆亂言,聞者無一響應。人都當沒聽見,各自散開了。
  散了又攏了。
  都攏到吳志國的房間,互相問詢:司令把大家半夜三更拉出來,到底是為哪般?
  總以為其中會有人知道,但互相問遍了,都不知道。不知道只有猜:可能是這,也許為那,也可能是東,也可能是西……可能性很多,很雜,最后堆在一起,平均每個人都占兩個以上。多其實是少,眾說紛紜其實等于什么都沒說。總之,猜來猜去,就是得不出一個具體結果。但似乎又都不死心,情愿不停猜下去。唯有吳志國,他白天在下面部隊視察,晚上吃了筵,酒飽人困,想早點睡了。
  “睡了,睡了。”他提議大伙兒散場,“有什么好猜的。除非你們是司令肚皮里的蛔蟲,否則說什么都是白說,沒用的!痹掍h一轉,又莫名地問大伙兒,“你們知道嗎,我現(xiàn)在住的是什么地方?錢虎翼生前的臥室!他就死在這張床上!”
  顧小夢本來是坐在床沿上的,聽了不由得哎喲一聲,抽身跳開。
  吳部長笑道:“你怕什么,小夢,照你這樣害怕,我晚上怎么睡覺呢?我照睡不誤!鬼是怕人的,你怕什么怕?他要活著你才該怕,都說他比較好色!
  顧小夢嗔怪(又是撇嘴翹鼻)道:“部長,你說什么呢!”
  金處長插嘴:“部長是夸你呢,說你長得漂亮。”
  部長看小夢想接嘴,對她擺擺手,問她:“你知道嗎,錢司令是被什么人殺的?這莊上出去的人!”說得很神秘,當然要解釋的,“這里以前是一個土匪老子的金窩子,老家伙生前斂的財寶可以買下西湖!那些金銀財寶啊,據(jù)說就藏在這屋子里,范圍大一點,也就在這院子里。因為這個嘛,有金銀財寶沒挖出來,這莊園已經(jīng)幾易其主,都想來找財寶,包括錢司令。可是都沒找到,知道吧,至今沒有哦。”
  這大家都是聽說過的。
  吳志國立起身,哈哈笑,“睡了,回去睡覺吧,有什么好說的,如果你們這樣瞎猜能猜出什么結果,就說明你們也能找到老家伙藏寶的地方。嗬嗬,睡覺睡覺吧,都什么時候了,還猜什么猜,明天司令來了就知道了!
  就散伙了,此時已經(jīng)凌晨一點多鐘。
  三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籠罩在西湖水面上的霧煙尚未消散,張司令的黑色小車已經(jīng)孤獨又招搖地顛簸在西湖岸邊。
  張司令的家鄉(xiāng)在安徽歙縣,黃山腳下,百姓人家。他自幼聰慧過人,十八歲參加鄉(xiāng)試,考了個全省第一。年少得志,這使他的志向變得宏大而高遠。但橫空而來的辛亥革命打亂了他接通夢想的步伐,多年來一直不得志,不如意。心懷鴻鵠之志,卻一直混跡在燕雀之列,令他過多地感到人世的蒼涼、命運的多舛。直到日本佬把汪精衛(wèi)當寶貝似的接進南京城,在他年過半百、兩鬢白花花之時,前途才開始明朗起來,做了錢虎翼的二把手:副司令?蛇@又是一種什么樣的前途啊,一年前他回家鄉(xiāng)為母親送葬,被鄉(xiāng)人當眾潑了一瓢糞,氣惱之余他從勤務兵手上奪過槍,朝鄉(xiāng)人開了一槍。鄉(xiāng)人沒打死,只是腿上擦破了點肉皮,而自己的心卻死了。他知道,以后自己再也不會回鄉(xiāng),從而也更加堅定了一條路走到底的決心。所以,在前任錢虎翼慘遭滅門暗災、四起的風言把諸多同僚嚇得都不敢繼任的情形下,他凜然赴任,表現(xiàn)出了令人吃驚的勇氣和膽識?煲荒炅,他對自己的選擇沒有后悔,因為他已經(jīng)別無選擇,F(xiàn)在,想著昨天夜里發(fā)生的一切,和在裘莊即將發(fā)生的一切,他同樣有一種別無選擇的感覺。
  黑色小車沿湖而行,順道而駛。幾聲喇叭鳴響后,車子已停在墻高門寬、哨兵持槍對立的裘莊大門外。哨兵開門放行,此時才七點半鐘——絕對是第一時間!入內,迎面是一組青磚黛瓦的凸字形古式建筑,大門是一道漂亮但不實用的鐵柵門,不高,也沒有防止攀緣的刺頭,似乎可以隨便翻越。這里曾經(jīng)是裘家人明目張膽開窯子的地方,現(xiàn)在名牌上是軍官招待所,實際上也有點掛羊頭賣狗肉的。
  車子緩緩開過軍官招待所屋前的大片空地,然后往右一拐,徑直往后院駛去。穿過一片密匝的風尾竹林和一條狹長的金絲楠木林蔭道,便是后院。穿出林蔭道,車里的張司令已看得見東西兩樓,待繞過一座雜草亂長的珊瑚假山和一架紫色藤蘿,便一眼看見王田香恭敬地立正在西樓屋前臺地上。
  剛才,王田香接到門口哨兵的通報,即恭候在此。在他身后,肅立著一個胯下掛著駁殼槍的哨兵。哨兵的身后,豎著一塊明顯是臨時樹立的木牌子,上書“軍事重地閑人莫入”八個大字。這些都是王田香在夜里落實的。奇怪的是,張司令的司機也被列為閑人,當他隨司令準備往樓里走時,哨兵客氣地擋住了他。
  哨兵說:“對不起,請在白線外等候!
  司機愣了一下,看地上確有一道新畫的白線,彎曲有度,把房子箍了個圈,像迷信中用來驅邪避災的咒符。
  因為夜里睡得遲,加之沒想到司令會這么早光臨,五個人都起得晚。顧小夢甚至在司令進樓時都還在床上躺著。司令如此之早來看望大家,讓各位都有些受寵若驚,真有一種天降大任的莊嚴感和緊迫感。后來當他們走出樓,看到外面肅立的哨兵和箍的白線,這種感覺又被放大、加強了一倍。
  他們出來是去吃早飯的,餐廳在前院招待所里。王田香像個主人又像個仆人似的,一路招呼著帶他們去。雖然夜里沒睡好,但王田香的精神還是十足,臉上一直亮閃著足夠的神采,好像奉陪的是一群遠道而來的貴賓。這也給他們增加了那種莊嚴感和貴重感,因為王田香一般是不做這種事的。
  待大家離去,對面的東樓里便溜過來兩個人,著便衣,攜工具箱,由張胖參謀領著,在樓里樓外、樓上樓下認真察看一番,好像是在檢查什么線路。張司令是吃過早飯的,這會兒沒事,便隨著他們把樓里樓外看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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