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獲得美國翻譯圖書獎的中國作家，獲得英國獨立報外國小說獎提名，入圍美國紐斯塔特國際文學(xué)獎短名單。
2.殘雪是作品在海外被翻譯出版*多的中國女作家！值得好好細讀。
3.殘雪獲得三個國際大獎之后的首部長篇小說。
3.這部小說相較于殘雪之前的小說，可讀性較強，故事性較強，能讓更多讀者接受。
4.殘雪的語言精練，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任何一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xué)史都有她濃墨重彩的一筆。
5.殘雪具有世界性超強的影響力，本系列力圖運用較好的裝幀設(shè)計的呈現(xiàn)效果讓這種影響力更進一步。
本書簡介：
《黑暗地母的禮物》是殘雪最新的長篇小說�！昂诎档啬傅亩Y物”，是故鄉(xiāng)的深層隱喻。小說用殘雪一貫的魔幻風格如真如幻地展現(xiàn)了人物曲折幽微的心靈宇宙。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叫五里渠小學(xué)的偏僻學(xué)校里，小說塑造了煤永老師、張丹織、雨田、小曼、云伯、沙門等一系列性格鮮明的角色。通過獨特對話來泄露人物深層個性和人性矛盾，使得讀者可以感受到一種返璞歸真，進而探索靈魂、探索自然，在探索中引導(dǎo)讀者走進這種深層閱讀與極致思考。本書描述的，是大時代的小事情。作者的野心是從一片普通樹葉的構(gòu)造感受出整個宇宙的圖型；通過對各種民間瑣事的敘述將那長久以來被人為割裂的世界重新化為一個整體，使各色小人物成為這個整體的中心，使他們的表演具有宇宙性。
作者簡介：
殘雪，本名鄧小華，1953年生于長沙。1985年1月殘雪首次發(fā)表小說，至今已有六百萬字作品，被美國和日本文學(xué)界認為是20世紀中葉以來中國文學(xué)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黃泥街》《蒼老的浮云》《五香街》《最后的情人》等。殘雪是作品在國外被翻譯出版最多的中國女作家，她的小說成為美國哈佛、康奈爾、哥倫比亞等大學(xué)及日本東京中央大學(xué)、國學(xué)院大學(xué)的文學(xué)教材，作品在美國和日本等國多次被入選世界優(yōu)秀小說選集。
目錄：
一煤永老師
二張丹織女士
三雨田和小蔓
四許校長
五煤永老師和古平老師
六朱閃同學(xué)
七小煤老師的雄心
八農(nóng)的園林世界
九少年謝密密
十云醫(yī)老師
十一張丹織女士另找出路
十二小蔓和云醫(yī)
目錄：
一煤永老師
二張丹織女士
三雨田和小蔓
四許校長
五煤永老師和古平老師
六朱閃同學(xué)
七小煤老師的雄心
八農(nóng)的園林世界
九少年謝密密
十云醫(yī)老師
十一張丹織女士另找出路
十二小蔓和云醫(yī)
殘雪從一個似乎是病入膏肓的世界里創(chuàng)造了一種象征的、新鮮的語言。
――[美國]《紐約時報》
殘雪像佛朗西斯培根的畫那樣，表現(xiàn)出中國的噩夢。
――[法國]《世界報》
殘雪的作品不就是新的‘世界文學(xué)’的強有力的、先驅(qū)的作品嗎？
――[日本]《讀賣新聞》
對夢的語言，中國的女作家加上了驚人的成果，這是世界文學(xué)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殘雪從一個似乎是病入膏肓的世界里創(chuàng)造了一種象征的、新鮮的語言。
――[美國]《紐約時報》
殘雪像佛朗西斯培根的畫那樣，表現(xiàn)出中國的噩夢。
――[法國]《世界報》
殘雪的作品不就是新的‘世界文學(xué)’的強有力的、先驅(qū)的作品嗎？
――[日本]《讀賣新聞》
對夢的語言，中國的女作家加上了驚人的成果，這是世界文學(xué)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事。
――[日本]《共同通訊社》
我們以前也許看到過這種類似的生活――在貝克特的作品中，我們知道我們正在觀察一種世紀末的文明，在那里面政治不再有任何意義。
――[美國]《洛杉磯時報》
殘雪寫的小說，是中國近年來最革新的――她的小說好像不能放進任何一個單一的范疇。它們還不如說是：以比喻表現(xiàn)為中心來創(chuàng)造威脅、恐怖和傷感的、不可能的、易受傷的氛圍。
――[美國]《時報》
一個有高度創(chuàng)造力的作家從我們大家?guī)缀蹩床坏降�、混亂的世界里出現(xiàn)了。
――[日本]《每日新聞》
正如大家所知，殘雪的小說是那種一旦接觸了，就是你想放棄它，它也不會放棄你的小說。為什么呢？因為殘雪是一個真正的謎，是一個文學(xué)的核心的謎。――[日本]近藤直子
殘雪是本世紀中葉以來中國文學(xué)最有創(chuàng)造性的聲音……簡言之，一位新的世界大師在我們當中產(chǎn)生了，她的名字是殘雪。
――[美國]羅伯特庫維
在一個具有那么漫長、那么深重的語言傳統(tǒng)的國家里，敢于寫出真正的新小說，這個作家是非得具有異常強烈的意志和徹底孤獨的決心不可的，正如《圣經(jīng)舊約》之臣民后裔的卡夫卡也經(jīng)歷過的那樣。
――[日本]日野啟三
就中國文學(xué)來說，殘雪是一次革命……她是多年來出現(xiàn)在西方讀者面前最有趣、最有創(chuàng)造性的作家之一。
――[美國]夏洛特英尼斯
殘雪擁有這個星球上最燦爛、最生動、最抒情、最精致、最能打動人的幻想力……沒有任何讀者能夠從她那強有力的幻想夢境中掙脫出來而不受傷害，她的作品既是美麗的又是危險的。
――[美國]布瑞德庫維
殘雪是一位夢幻藝術(shù)家，一位在自我矛盾上走鋼絲的雜技演員。這些故事明朗而令人震驚，優(yōu)美而神秘，狂歡而充滿轉(zhuǎn)化的力量。
――[美國]喬伊娜司高特
如果要我說出誰是中國最好的作家，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殘雪�！�
――[美國]蘇珊桑塔格
我無法相信這樣一位作家――直率地說，她無可匹敵――在英語文學(xué)世界里還未獲得她應(yīng)得的聲譽。她的近期作品更是從手法上和感情上大大超越了她的早期作品。
――[美國]喬恩所羅門
她沉浸于那些令人恐怖的意象中，同時又保留不動聲色的仁慈。
――[美國]布萊德羅馬
殘雪這位女性作家是中國的卡夫卡，甚至比卡夫卡更厲害，不斷提出抗議，是位很特別的作家。
――[瑞典]馬悅?cè)?br/> 中國作家殘雪，她絕對是中國作家中的特例。她的作家達到了我所說的完全自由的境界，在她的作家中，只有人。
――[俄羅斯]謝爾蓋托洛普采夫
……作為空中樓閣的代表，大概推舉殘雪為妥吧。這樓閣，即使在形成’85高峰的作品中，也顯得高不可攀。
――[日本]高島俊男
殘雪的故事不是世界內(nèi)部的故事，二十關(guān)于世界本身的故事；不是時間內(nèi)部的故事，而是關(guān)于時間本身的故事……她寫死謝寫到底，終于寫到生，她寫他者寫到底，終于寫到“我”。
――[日本]近藤直子
國內(nèi)評論家：
殘雪是一位真正進入文學(xué)狀態(tài)的孤獨者，是在城市的喧囂中默默走進經(jīng)典與歷代大師相遇的奇才，她也是浮華時代里平實地生活和扎實地寫作，而保持文學(xué)尊嚴與靈魂活力的“稀有動物”。
――劉再復(fù)
殘雪發(fā)她冷僻的女性氣質(zhì)與怪異尖銳的感覺方式，不僅與此前中國女性的寫作訣別，而且與同時代的男性作家分庭抗禮。
――陳曉明
殘雪的天才創(chuàng)造力，無疑拓寬了人們對“中國文學(xué)”的想象空間，但正是殘雪的天才，使批評家們在她的作品面前顯得無奈何失語。也許，在寂靜與遺忘中，天才的成長會更加生機勃勃。
――葉匡政
我把殘雪的小說當詩來讀。
――王蒙
第一章煤永老師
煤永老師今天滿五十八歲，一向?qū)�人生活不講究的他想起來要把女兒小蔓叫回家同他一塊慶祝一下。以前他有時慶祝有時不慶祝，不慶祝的那年默默地就過去了，他不提起的話小蔓也不會提起。倒是女兒的生日，他總是牢記心中的，每年必慶祝。女兒已經(jīng)成家另過，她二十八歲了，有自己的生活。煤永老師同女兒的關(guān)系有點微妙，到底微妙在哪里，他也說不上來。大概他這輩人同兒女的關(guān)系都這樣吧。小蔓沒有固定工作，有時接點教具業(yè)務(wù)搞搞，沒事就在家畫畫。她的手氣很靈，她屬于“游手好閑”的那類青年。煤永老師對女兒比較滿意，對女婿的印象也不錯。女婿是小蔓的大學(xué)同學(xué)，現(xiàn)在在一家珠寶行工作，錢賺得不多，工作也不累。
煤永老師之所以要慶祝生日，還有個原因就是女婿出差去了，他可以同小蔓單獨待一晚上。他早早地將他教的兩個班的學(xué)生都放了學(xué)，就回到宿舍忙乎開了。煤永老師一直住在這棟舊宿舍樓里，住了三十一年了。他的家是在四樓，朝南的兩室一廳。
這頓飯讓他忙乎了三個小時，一共做了七個菜一個湯，有清蒸鯽魚，姜炒仔雞，珍珠丸子等，都是小蔓最愛吃的。他做飯期間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有一位樓下的鄰居來敲門，進來之后他又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打量煤永老師，幸虧煤永老師不是容易害羞的那種人。
“老從，你有事找我？”煤永老師問。
“不，沒有事。”他堅決地搖了搖頭。“你下班后是獨自上樓來的？你能確定嗎？我怎么看見樂明老師跟在你身后上來了？當時我還想跑過來問一問呢。”
煤永老師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老從，他在等這位校工出去。
現(xiàn)在是老從不好意思了，他低下頭，嘴里咕嚕著什么出去了。煤永老師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老從說的樂明老師就是他過世的妻子。她是生小蔓時因為醫(yī)療事故去世的。
小蔓沒有按時來，菜放在桌上漸漸涼了。他打電話到女兒家里也沒人接。過了兩個小時她還是沒來。煤永老師只好獨自胡亂吃了點，他沒有動那一桌菜。天早就黑了，樓道里有各式各樣的腳步聲，但都不是小蔓，煤永老師聽得出來。有一個人的腳步有點像，但比小蔓的拖沓，那是住在三樓西頭的讀高中的女孩。
小蔓出其不意的舉動擊垮了煤永老師。他感到背上有涼森森的水一樣的東西流下來。絕望中他突然想起了鄰居老從的話。也許他所說的竟是真的？他被自己的念頭嚇著了，他從來都不信鬼神的。
因為無聊，煤永老師就躺在沙發(fā)上聽收音機，聽了一會兒就睡著了，他居然睡得很死。
當他醒來時，看見自己身上蓋著厚毛毯，小蔓若無其事地在旁邊看電視。
“小蔓，你吃了嗎？”他的聲音有點激動。
“當然吃了，都已經(jīng)十點多了。清蒸鯽魚很好吃，我把它又蒸了一下。您要吃嗎？我去熱……”
他搖了搖頭。他心里輕松了，但他不想問小蔓晚到的原因，他覺得那是一個很深奧的原因，貫穿著他同她二十多年的父女關(guān)系。想到女兒今夜要睡在家里，煤永老師的心情明朗起來。
小蔓放下手中的電視機遙控器，走過來同他坐在一起。
“爹爹，您一個人獨住可要注意安全啊�！�
“你聽到什么風聲了嗎？”煤永老師心里一緊。
“沒有。這樓道里這么黑，您的眼睛又不太好，一定要將前前后后看個清楚啊。如今世道不太平�！�
“我眼睛好得很。”煤永老師氣惱地說。他想不出女兒為什么要說他眼睛不好，她一貫愛信口開河。
“可能我說錯了，心里存點戒心總是好事。前些天有人無意中告訴我，說二樓校工，姓從的，殺過人，我聽了就擔心起來了。這個人以前不住在這里，我從沒見過他�！�
“小蔓，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吧。我在古舊書店給你買了一本明朝的畫冊呢。”
煤永老師拿出畫冊，父女倆一起翻看。煤永老師看見小蔓翻動畫冊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她激動起來總是這樣。
夜深了，外面有不知名的鳥兒發(fā)出古怪的叫聲。煤永老師記得那只鳥兒來了三天了。學(xué)校位于郊區(qū)，離大山不遠，所以總有些少見的鳥兒飛過來。小蔓并不關(guān)注鳥兒，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畫上面�？墒撬旬媰院仙狭耍f舍不得一下子看完，要留著回去慢慢看。
小蔓望著爹爹開玩笑地說：
“怎么就五十八歲了呢？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老了嘛�！�
“我看爹爹還很有魅力啊，比我家雨田強多了�！彼f的雨田就是她丈夫。
“雨田很不錯。”煤永老師責備地說。
“我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類型。他大概也不是�！�
“你這么肯定？”
“嘿嘿。爹爹，我好久沒來學(xué)校了，我想同您下去走一走�！�
于是父女倆穿好衣服，戴上風帽下樓了。
走到二樓時，煤永老師注意到老從家的門發(fā)出一聲響，大概是關(guān)上了。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嘆這老頭真有耐心。
五里渠小學(xué)有三十個班，操場很大，兼做足球場。父女倆一直來到了操場。雖然已是深夜，卻還有兩個人影站在操場的中央。他們發(fā)現(xiàn)父女倆之后立刻就離開了操場。
“我覺得那人是校長�！毙÷f。
“對。另一位是他的女友�！�
“兩人年紀都不小了。”
天上只有一點星光，到處都很暗，小蔓似乎看到前方有一個地道，正大張著口。她握住了父親的手。她從小就覺得這雙手很干燥，很安全。然而從她記事以來，她又老覺得父親身上有種朦朦朧朧看不清的東西。三年前她結(jié)婚時，那種看不清的東西似乎消失了�？墒墙荒陙�，它們又出現(xiàn)了。比如有一次，父親在廚房里洗菜，她闖進去，看見父親背后有個人影，一閃就消失了。當然是她眼花了，房里什么人也沒有。為什么只有父親一個人身上有這種現(xiàn)象，別人都沒有呢？比如雨田，就清清爽爽的，既沒有影子附身，也沒有模糊之處。她還感到自從她成年之后，父親同她談話時就變得很保留了，這令她有點氣惱。有時，她故意顛三倒四地說些刺激他的話，然而他總是不太做出反應(yīng)。
兩人圍著操場走到第三圈時，煤永老師忽然說：
“我?guī)闳ヒ患胰思��！?br/> “深更半夜的，怎么好去別人家里？”小蔓充滿了疑慮。
他們走出操場，來到學(xué)校圍墻外的一條小路上，沿那條小路走了三四百米。小蔓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在父親身后緊跟著他。
那家人家居然還亮著燈，雖然是一盞很小的燈，隱藏在竹林后面幾乎看不出來。門沒關(guān)，煤永老師一推開門就進去了，小蔓也跟了進去。
這是兩個房間的平房，一前一后。那男人從后面房里走出來，怕光似的瞇縫著眼。
“這是你家小姐吧？好，好！我正在孵小雞，剛才又有三只出殼了。要吃點什么？有自制的酸奶�！�
小蔓注意到男人頭發(fā)凌亂，衣服的一邊領(lǐng)子窩在頸窩里。
他端來了酸奶。小蔓感到那酸奶的味道很好。她希望爹爹提出來去后面房里參觀這人的小雞，但爹爹坐在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表情很嚴肅。那人也很嚴肅。
“這是古平老師，他教數(shù)學(xué)�！泵河览蠋熕坪鮿傁肫饋硐蛐÷榻B。
“差不多沒怎么教，瞎混。教數(shù)學(xué)該怎么教？”古平老師茫然地說。
小蔓心里掀起了波濤，她被夜間的奇遇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慶幸自己今夜來了父親家，本來她還打算不來了呢。
“小蔓，你爹爹常說起你。你對養(yǎng)雞有興趣嗎？”古平老師和藹地問。
“我最喜歡養(yǎng)雞！我可以看看您的小雞嗎？”小蔓激動地說。
“不，不行。我正在用燈泡孵小雞，生人去了就孵不出來了�！�
“多么可愛啊！”小蔓噙著淚嘆道。
“我覺得又有雛雞出來了�！惫牌嚼蠋熣f，“對不起，不能陪你們了�！�
古平老師到后面房里去了。煤永老師壓低了聲音問小蔓：
“你對他印象如何？”
“我小的時候他帶我玩過吧？”小蔓反問道。
“帶過。可能你忘了。”
“我沒有忘！他是一位奇人！”小蔓提高了嗓門。
煤永老師站了起來，示意小蔓該離開了。兩人一齊出了門，古平老師沒有出來送他們。
小路上站著一位穿黑衣的婦人，擋著他們的路。煤永老師立刻對她說：
“榮姑，快回家吧。我們剛見到了他，他好得很�！�
“我要他死�！眿D人呆板地說。
“你快去殺他呀，他一個人在家里�！�
“不，我還不如自己死�！�
她轉(zhuǎn)過身就跑得看不見了。
“古平老師不愛她。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她還在等。”煤永老師說。
父女倆回到操場。小蔓覺得有人看見他們來了就躲起來了，很像是校長和女友。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五里渠小學(xué)真是愛情之鄉(xiāng)啊。”小蔓嘆道，“我在這里走，聽到地下有很多雛雞在嘰嘰叫，要從地縫里鉆出來。爹爹，您住了個好地方。您眼下愛的人是誰？”
“我？小蔓你是說我？我還沒有決定呢。”
“那就慢慢想吧。不過不要像古平老師那樣讓人等二十多年啊�！�
“古平老師不愛榮姑�！�
“啊，我倒忘了這一點。”
回到家里后，小蔓坐在沙發(fā)上，心里的激情還沒平息下去。她告訴煤永老師，她今天之所以沒有及時趕來為爹爹慶祝，是因為自己忽然產(chǎn)生了不好的情緒，擔心自己在虛度年華。當時她坐在自己家里，有種灰頭土臉的感覺。幸虧她后來又改主意來了爹爹這里。經(jīng)過這場夜游，看到了這么多別樣的場景，她感到自己又有了生活的信心。
煤永老師做出似聽非聽的樣子在房里走來走去，他知道女兒是不好對付的，他有點怕小蔓。
“什么場景？”他故意問。
“就是生活場景嘛，愛呀，情趣呀，死亡呀之類的。您又不是不知道！爹爹真了不起。我想擺脫您的影響，我這樣做恐怕是錯誤的。”
“難說。”
下半夜，睡在熟悉的小房間里，小蔓沒多久就醒來一次，總睡不安。其中一次聽到有個人在大風中喊出好聽的聲音，那個人像是古平老師。小蔓忍不住起床打開窗戶聽，但什么都聽不到了。在她的想象中，古平老師成了那本明朝畫冊里的一只猴子，那猴子有一張親切的、老于世故的臉，美極了。后來她的念頭又轉(zhuǎn)到爹爹身上，爹爹太熟悉了，引不起她的美感，可是他身上那種朦朧的東西更朦朧了，小蔓依然琢磨不透爹爹。以前她去過爹爹的課堂上，紀律有點亂，但并不是真亂，那些小孩都很喜歡爹爹。爹爹講課特別放松，他教語文和地理。一直到天快亮時小蔓才進入深沉的睡眠。
煤永老師一開始也睡不好。雖然心情很舒暢，感到同女兒又拉近了距離，可那種習慣性的擔憂又占了上風。也許他是過分地寵著小蔓了吧，可一個沒有母親的女孩，他又怎能不寵她？二十八年已經(jīng)過去了，他差不多已經(jīng)把妻子忘記了，可見要忘記一個人并不那么難。開始那些年是因為沒有勇氣去想她，后來呢，就有意識地回避，最后終于達到了遺忘的目的。對，遺忘是他的目的。煤永老師想著樓下鄰居老從的古怪態(tài)度，一下子就從床上坐起來了。他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他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下了樓。
他又一次來到了操場。
這一次，站在那里的不是校長和女友，卻是古平老師。
“睡不著吧？”古平老師遞給他一支煙。
“為什么要睡呢？這么好的夜晚，可惜了�！�
“是啊�！�
“我女兒說，我們這里是愛情之鄉(xiāng)。”
“你女兒真可愛。可是我愛的那位卻不愛我。”
“大概時候還沒到�！�
“嗯，我愿意這樣想。”
煤永老師看不見古平老師的臉，但他感覺得到那張臉上的憧憬。多少年都過去了，一談起這事古平老師還是那種表情。
“我和小蔓剛才見到了榮姑。”
“�。∷粫鍪掳�？”
“不會的。你不是也好好的，沒出事嗎？”煤永老師在微笑。
“你說得對，現(xiàn)在的人都不會出事了。”
煤永老師聽到了雛雞的叫聲，就在附近。
“你把小雞們帶來了？”
“是啊，我太寂寞了。”
他走過去蹲在地上，小雞們立刻安靜了。
煤永老師也同他一塊蹲下。煤永老師不時看看天空中那越來越明亮的星星，他想起了他和古平老師的青年時代。古平老師比他小好幾歲，但他性格沉靜，顯得很老成。他先于煤永老師戀愛了，那一年他二十一歲。他自己說是戀愛，煤永老師總覺得有點像單相思。對方已年近四十歲，住在鄰近的縣城里。每到星期六，古平老師就匆匆坐班車趕往那里�！八请x婚的，有個女兒�！惫牌嚼蠋煂λf。這也是煤永老師從他口里得到的關(guān)于那位女士的唯一信息。他從不談?wù)撍�。煤永老師想象不出那位女士的容貌，他問過古平老師，古平老師說：“很一般�！泵慨斆河览蠋熛氲竭@個事，他腦海中就會出現(xiàn)黑色的天鵝絨。那是什么樣的寓意呢？
煤永老師自己一貫追求一種激情的生活，他的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就五十八歲了。他相信古平老師對時光的消逝感覺會不同。
“太快了。我總是很緊張�！惫牌嚼蠋熯@樣回答。
煤永老師有點吃驚，這位沉靜的男子為什么事緊張？
“比如現(xiàn)在，帶著這些小雞，地底有寒氣升上來，要奪去它們的性命，我的責任重大……昨天在課堂上，我還鼓勵我的學(xué)生們養(yǎng)小鴨，鴨子更容易成活�！�
他還說了些什么，聲音很小，可能是自言自語。
古平老師身材很好，很瘦削，也很有精神，同事們都叫他“隱士”。他雖不修邊幅，但一點都不萎靡，兩眼總是那么清亮。煤永老師感到這位同事身上充滿了活力。比如現(xiàn)在就是這樣，他甚至聽到了他的心臟在有力地跳動。
“我擔心我很快就要老了�！惫牌嚼蠋熗蝗淮舐曊f。
“你是什么意思？”煤永老師差點笑了出來。
“我知道你是在想她的年紀比我大很多，你沒見過她，所以才會這樣想。這世界上有些事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聽他這么一說，煤永老師的笑意立刻消失了。他有點后悔。
但古平老師并不見怪，他沉靜地站起來，手里拿著雞籠子。
“你不必擔心。你是永遠不會老的�！泵河览蠋熣f。
“謝謝你�！�
回到家里，煤永老師立刻就入睡了。
他醒來時快到中午了。小蔓已經(jīng)回家去了。煤永老師回想起昨夜的美好，心里想，有個女兒還是很不錯的。
他匆匆地吃了飯就出門了。校長交了個任務(wù)給他，讓他去面試一位女教師，她是來應(yīng)聘的，她的名字叫張丹織，應(yīng)試體育教師。
當他趕到辦公室時，張丹織已經(jīng)站在走廊里了。是位身材修長的女郎。她的年輕讓煤永老師有點吃驚。
“對學(xué)校印象如何？”煤永老師問她。
“印象不錯。我來過好多次了。不瞞你說，是校長請我來的。我覺得這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種學(xué)校�！�
她的樣子有點輕浮。煤永老師毫不掩飾地皺了皺眉頭，心里想，校長真不像話，給他出這種難題。
他隨便問了她兩三個問題就說面試結(jié)束了。
“你不要擔心我，”張丹織露出微笑，“我以前是省隊的運動員。還有，我喜歡小孩�！�
她騎一輛很舊的自行車，像燕子一樣飛走了。她的做派又讓煤永老師吃了一驚。他不知道校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難道是想考驗他煤永對學(xué)校的忠誠？也不像。他當然不會不同意這位女郎來學(xué)校當老師，說不定她同校長有一腿呢。
面試的事影響了煤永老師的情緒，他變得憂郁了。他決定去城里散散心。他沒有想好要去哪里就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一會兒工夫，他已經(jīng)坐在一家常去的茶館里了。
茶館里什么人都有，社會中下層的顧客居多，他們高聲大氣地說話，抽煙，弄得大堂里煙霧騰騰。煤永老師半閉著眼坐在那里喝茶，他很喜歡茶館里這種沸騰的活力。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想向別的人傾訴什么，而且都不遮遮掩掩，這是在別處很少有的情況。那些聽的人也顯出對自己所聽到的消息極感興趣的樣子。每次都這樣。煤永老師只在兒童當中見過這種場景，是不是人們到了茶館就都變成孩子了呢？他身邊那位大胖子突然對他說起話來。
“您是獸醫(yī)吧？我們動物園的鱷魚生病了，她很痛苦，您能不能同我一塊去看看？”
“您怎么知道我是獸醫(yī)？我不是獸醫(yī)。誰對您說的？”
“還會有誰，是張丹織女士告訴我的，她是我的女朋友。您太謙虛了。我是飼養(yǎng)員。我姓連，連小火，大小的小，小小火把�！�
“我真的不是獸醫(yī)，張丹織女士記錯了。”
“�。 彼卣f，“她還特地向我指點您的座位，我是為了鱷魚來找您的。今天啊，您一定得跟我走！”
他不由分說緊緊地抓住煤永老師的手臂，拉他出了門。煤永老師反復(fù)說還沒付款呢，他也不管。一把將他推上了公共汽車。
車上有座位，連小火緊挨煤永老師坐下了。連小火告訴煤永老師說，動物園在西邊，是最近新建的，要坐四十分鐘車。說完他就大聲嘆了一口氣，那樣子好像完成了一項重大任務(wù)一樣。
煤永老師對這大胖子產(chǎn)生了興趣。他想象不出張丹織同他在一塊的樣子，兩個人太不相稱了。他感覺這人已經(jīng)年近五十歲了，而張丹織還是一位年輕的小姐。
胖子沉默了。汽車很快駛出了鬧市，來到郊外。煤永老師注意到外面很荒涼，他不由得警惕起來，會不會是騙局？可他又想，他一個老頭，有什么好騙的？再說這個人至少知道張丹織嘛。
馬路不寬，兩旁是很大的梧桐樹，枝葉搭在一起。由于沒出太陽，給人的感覺陰沉沉的。車上連他倆一共有八個乘客，車外呢，看不到一個人影。煤永老師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張丹織女士去我們學(xué)校應(yīng)聘體育老師了。我是學(xué)校的語文和地理老師。這事您該知道吧？”
“知道啊。”連小火滿不在乎地說。
“可您為什么說我是獸醫(yī)？”
“是張丹織女士告訴我的嘛�！�
連小火不愿多說話，煤永老師只好就此打住。他的思路總在校長、張丹織和這個胖子之間轉(zhuǎn)，可又轉(zhuǎn)不出什么名堂來。他隔一會兒偷看一眼胖子，見他很鎮(zhèn)定地坐在位子上。
就在煤永老師昏昏欲睡之際，那車猛地一下剎住了，煤永老師差一點被從座位上摔下來。
“下車下車�。 蔽宕笕值乃緳C吼道。
連小火拽著煤永老師的胳膊站起來，八位乘客輪流從前門下去。司機還在一旁催促著。
煤永老師最后下，他的腳剛一著地那車就發(fā)動了，差點壓著他。
“在這邊工作的人都很樸實�！边B小火說。
煤永老師朝四周望去，只看到農(nóng)田和稀稀拉拉的一些農(nóng)舍。同他們一塊下車的那一行人正順著田間小路往南走。連小火說這些人也是去動物園。煤永老師就問：“動物園不是在西邊嗎？”
連小火搔了搔他的光頭，說：
“往南走也一樣。不管往哪邊走都走得到。我們選東邊的那條小路吧。不過去動物園之前，我先請你在附近吃野兔�！�
他倆進了低矮的農(nóng)舍，坐在一個黑房間里。大白天的，房里居然需要點油燈。農(nóng)家飯館的老板像影子似的鉆進來鉆出去。等了沒多久就聞到了香味，伙計端進來一大盆野兔肉，煤永老師突然就感到了饑餓。
兩人悶頭吃了起來。煤永老師也不想說話，嘴巴顧不過來。他覺得太過癮了，米酒配野兔，還有柴火燜的米飯。
直到吃飽了，再也吃不下了，煤永老師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筷子。他在心里斷定這個胖子是美食家。連小火把剩下的兔肉吃光了，又喝了一大碗米酒，吃了一小碗燜飯。這時他才去隔壁房里付了款，然后挽著煤永老師向外走。
外面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馬上就要天黑了。連小火匆匆地走在前面，也不回頭，也許他知道煤永老師不會離開他。
走完一大片水田后，出現(xiàn)了一些山丘。有一棟兩層樓的土里土氣的房子挨著小山，他倆朝那房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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