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夢幻快遞


作者:范小青     整理日期:2015-12-13 14:20:34

 《夢幻快遞》選取了范小青的短篇小說代表作,集中展現(xiàn)了作家的創(chuàng)作成就。各篇文章獨具特色,反映了時代變遷和現(xiàn)實生活中不同人物的種種遭遇,體現(xiàn)出作者對人生的深刻反思,具有很高的思想性。
  
本書簡介:
   反正你們知道的,小區(qū)和小區(qū)之間,樓和樓之間,樓層和樓層之間,真是很相像的。這個想法一出來,立刻把我自己嚇了一跳,正如我在夢里看到的,一幢一幢的樓,一個一個的小區(qū),都是一樣的,但是我是按圖索驥的,難道我手里拿著一個地址,會走到另一個地址去嗎?我如果沒有去過那個小區(qū),我怎么會記得那個小區(qū)呢?難道是在夢里去的?——《夢幻快遞》 《夢幻快遞》收錄了《南來北往誰是客》《下一站不是目的地》《真相是一只鳥》《人群里有沒有王元木》《接頭地點》等十四篇短篇小說。作者在描述時代變遷和現(xiàn)實生活人物的種種遭遇的精彩故事中,蘊涵著深邃的思考。
  作者簡介:
   范小青,1955年出生,江蘇南通籍,生于上海松江,長于蘇州。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女同志》《我的名字叫王村》《城市表情》《赤腳醫(yī)生萬泉和》等,中短篇小說《飛進蘆花》《還俗》等,另有散文隨筆、電視劇本等。曾獲魯迅文學獎、“五個一工程”獎等獎項。
  目錄:
  南來北往誰是客/1五彩繽紛/19名字游戲/42誰在說話/64下一站不是目的地/83真相是一只鳥/107夢幻快遞/128人群里有沒有王元木/149天氣預報/171尋找衛(wèi)華姐/186越走越遠/206生于黃昏或清晨/224接頭地點/247你要開車去哪里/269
  南來北往誰是客房租是按季預付的,一般在上一季到期的前十天左右,負責任的中介會主動打給房客,提醒快到時間了。房客也是懂規(guī)矩的,大多數(shù)按時付款,也有少數(shù)人會拖拖拉拉,但一般不會拖過一個星期,最多十天,總是會有一些借口,出差啦,忙啦,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啦,但并不是存心要做老賴,因為這是賴不出名堂的,賴出的結果,就是中介和房東一起扣下押金,換鎖,把他的東西扔出去,很快這房就成了另一個房客的住所——這是合同中所約定的,合法合理合情。這就是我的日常工作,F(xiàn)在人口流動越來越大,尋求租房的人也越來越多,我們的日子比從前好過些,凡是地段、面積、價格等各方面都還合理的出租屋,出手還是比較快的,F(xiàn)在的人比從前更聰明一些,不會因小失大,同樣一屋,你少要一百塊和多要一百塊,租出去的速度可是大不一樣。租金通常是由房屋租賃市場決定的,我們左右不了,我們只是希望人口流動大一些,更大一些,因為他們每流動一次,我們就能賺一次中介費。在這方面房東的心情比我們復雜,他們一方面希望流動不要太大,這樣可以有穩(wěn)定的租金收入,不用擔心房子空出來租不出去,但如果長時間不流動,始終是同一個租客租住的話,他們想漲房租的想法又無法實現(xiàn),這也是合同所約定的,所以他們心里總是在撓癢癢,左右為難。至于房客,那就是南來北往、千奇百怪的了,他們的來路,我完全不知,他們的心思,我捉摸不透,我始終歸納不了他們的共同性。有一次我經(jīng)手的一套房,一年中轉了三次,前兩次都是未到租期提前爽約的,我不僅賺了中介,違約金里也有我一份,我不免向我哥high了一下,我哥說,你high翻了啦。我辛酸地笑了。這就high翻了?聽說有個中國富豪,半年內(nèi)在美國加州買了三處豪宅,每套平均三千萬美元,那中介才叫high呢,我翻什么翻。還有一次租期到了,房客按規(guī)矩把鑰匙交給我,我要進房間核查一下協(xié)議中登記的物品,防止有差錯,拿著鑰匙開門進去一看,我的個神喲,這哪里還是原來那個出租屋,分明已經(jīng)成了個時裝雜貨鋪,我粗略一打量,各式包包有幾十個,五彩繽紛的腰帶有幾十條,整包的絲襪和內(nèi)褲還沒拆封呢。我趕緊說,你這樣不行,你得收拾干凈再走。女神倒也不反對,說,我知道了,我會收拾的。我輕信了她,第二天,我再進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騙了我,我趕緊打電話給她,問她是否走了,她說走了呀,徹底走了呀。說這話時,她已經(jīng)登上飛往大洋彼岸的飛機了,正待關機,我若再遲幾分鐘,或許一輩子也聯(lián)系不上她了。為了清理她的這些存貨,我可費了老大勁,關鍵是不知道怎么處理它們,扔了吧,有點可惜,揀著去賣吧,也不知道哪里有人收購,我試著掛了一件到網(wǎng)上去,結果被人吐槽垃圾貨尾貨什么的,我也不敢再掛了。那就送人吧,可是我沒人可送,我女友剛成了我的前女友,這件事使我看到任何一個女孩都發(fā)怵,我得遠離女色,修復我受傷的心靈。幸好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同事,我同事帶上他們的男友女友蜂擁而至,幫我揀掉了一大半有用的垃圾,我這才打掃干凈了出租屋,開始重新物色房客。吸取了這一回的教訓,在以后的租房合同中,我建議我哥加一條清潔費,如果房客搬走時,房間是干凈的,兩清,如果房客像前面那個女孩偷偷留下臟亂不堪的房間溜了,打掃衛(wèi)生的費用得由房東負擔,五十元。有的房東比較好說話,經(jīng)濟條件又尚可,區(qū)區(qū)五十元,不計較,就寫在協(xié)議上了,也有的房東斤斤計較,一分不讓,我的房子給他住臟了,憑什么還要我付打掃費!他不無道理,但那該算在誰的頭上呢,算我中介嗎?當然啦,只有我是逃不脫的,我只要過個手,我就得承擔責任。所以如果房東為了區(qū)區(qū)五十元清潔費,堅持不簽,我就自認倒霉了,難道我能為了一點清潔費而放棄一套房子的中介費嗎?我們天天扯皮。這就是我的日常工作。這種日子很無聊,我總是幻想著有什么奇遇,讓生活有點刺激,讓好運降臨?墒亲鰤舭,無論好運噩運,它都不來找我,我就老老實實安于現(xiàn)狀吧。結果就出事了。其實起先也算不上個什么事,就是到了交錢的日子,租客沒有來交錢,這也不算不正常,一般耐心等兩天就會出來的?墒堑攘撕脦讉“兩天”也沒有出來,打手機一直無法接通。其實也還好啦,現(xiàn)在社會上,一個人失蹤幾天也不算稀奇事情,可是房東擔心呀,心慌得不行呀,房客莫名其妙地失蹤,會不會把房子給拐走了?可是房子一直在那里,那是拐不走的,但房、地兩證,那可是隨時可能被人弄走的呀。但那兩證明明一直都在他自己手里捏著呢,而且他一直是深埋箱底的。就算當初到中介來掛牌出租時,也沒敢把原件帶來,據(jù)說自打拿到兩證,他就一直沒敢動過它們,現(xiàn)在聽說房客不見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去看兩證。兩證原件安安靜靜地待著,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伤睦锶匀话l(fā)慌,懷疑此兩證已經(jīng)不是彼兩證,懷疑被偷梁換柱了。我只好陪他去鑒定,鑒定結果為這是真的兩證,就是原來發(fā)的那兩證,可他堅持不肯相信,拿著左看右看,滿臉懷疑。那鑒定的人惱了,說,你若還是不相信,認為它們是假的,那你給我吧,我重新做兩張真的給你。他一聽此話,再無二話,抱緊兩證逃了出去。兩證的事情總算是平息了,但是房客仍然沒有出現(xiàn)。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用房東自留的那把鑰匙開門進去看情況,做決定的時候,我心里就怦怦地亂跳起來了。有人租個房子專門用來藏受賄贓款,現(xiàn)金堆了一屋子,據(jù)說最后檢察官來查抄的時候,把房東嚇暈過去了,我也得提前保護好我的小心臟,我可從來沒見過很多的錢,若真是見著了,暈過去恐怕就醒不過來了,所以那就不叫暈過去,該叫死過去了。還有一個人,租房子就是為了殺死情人,最后果然成功,留下情人的尸體,走了。至今沒有破案。這種事情,別說親眼看到真實的畫面,閉上眼睛一想我就腿軟。再有一個人,也比較離奇,租了房子從來沒來住過,也不放東西,后來問他為什么,他說就是喜歡有房子的感覺。一般人認為他有病,或者是給錢燒的,我比較敏感,我隱約覺得他是想做什么事的,只是沒來得及,沒有找到機會而已。所以那一天我們闖進出租屋的時候,我是跟在房東后面進去的,我可不想有什么恐怖的情形讓我第一眼看到。本來房子也不是我的,跟我沒多大關系,要嚇也不應該先嚇到我嘛。結果什么也沒有,嚇人的東西沒有,不嚇人的東西也沒有,屋子里十分平常,根本不像人走了的樣子,什么東西都在,連襪子都還晾在衛(wèi)生間里呢。現(xiàn)在我雖然安心了一點,可我房東并不滿意,他抱怨說,早知道應該聽人勸的,人家都說小中介找不得,小中介不地道。我不服他,我說,地道不地道和中介大小沒關系。他也不服我,說,怎么沒關系,你這個中介公司總共才七個人,能介紹到什么守規(guī)矩懂法律的房客?我不知道他這不符合邏輯的離奇的想法從何而來,不過反正現(xiàn)在的人什么想法都有,我們不覺得離奇,也不覺得委屈,現(xiàn)在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再等一等。我們又等了一些日子,他還是沒有出現(xiàn),這就等過忍耐期了,房東決定換鎖,重新出租。房間里雖然沒什么異常,但是又臟又亂,按照合約規(guī)定,房東掏出五十元清潔費給我,我接了過來,說我馬上聯(lián)系保潔公司。其實這清潔費是我自己賺的——你們可別泄露了我的秘密哦,數(shù)尺男兒,怪難為情的。我先查了電表水表之類,然后替他算了一筆賬,他欠下的水電煤氣物業(yè)費等相加,恰好是他留下的押金,也就是說,如果這時候他是想提前退租了,我們扣下那押金,正好兩不相欠。如果是這樣,他不會一聲不吭就走,提前退房,在我們這兒,很家常便飯。但是因為他沒有帶走任何物品,不像是提前退租,雖然沒什么貴重東西,但畢竟都是生活必需品啊,哪怕一支牙刷,也是天天用得著的呀。我知道房東對房客的不告而別仍然心有不甘,好像連帶著懷疑我中介也有貓膩似的,所以打掃房間的時候,我十分細心,想多少找一點蛛絲馬跡出來,還我清白。我果然在床底下看到一張小紙片,上面有個電話號碼,我照著打過去,是一個女的,問我是誰,我報了房客的名字,她也不記得,我只好說,我這兒有你的電話號碼。她似乎立刻明白了,立刻罵了起來,狗日的,你害老子惹一身病,老子是靠這個吃飯的,你斷了老子的財路。明明是個女的,卻一口一個老子,我請問道,你,你是一位小姐嗎?那小姐說,你在哪里?老子找你算賬。我嚇得趕緊說,對不起,打錯了。小姐可沒認為我打錯了,通過查詢我的手機線索,她帶著人找到了我,我趕緊敘述事實,他們怎肯相信,我冤啊,不過幸好我還沒被嚇傻,我還夠機靈,那字條上留下的小姐電話號碼的筆跡可不是我的筆跡,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讓我也寫下那幾個數(shù)字,我寫下后,他們一一認真核對,小姐畢竟不是老太,眼明心亮的,不帶誣陷訛詐,朝我看了一眼,就說,不是他,老子從來不接長成這樣的。小姐還挑嫖客,逆天哪。她倒是放過了我,可我還想從她那兒了解些什么呢,我說,你還記得那個人嗎?他有什么特殊的情況嗎?跟你透露過什么異常的事情嗎?小姐噴我說,你以為我是干什么的?你以為我心理醫(yī)生!我們的過程都是有腳本的,要根據(jù)腳本說話,就像接頭暗號,我說我來自貧困山區(qū),他說他老婆對他不好,就這樣,最后兩眼一閉,完事。我算是逃過一劫。但我也一無所獲。我繼續(xù)打掃房間,我又發(fā)現(xiàn)東西了,是一個筆記本?墒且幌氲揭粋電話號碼就差點害了我,我還敢看他的筆記本嗎!可我賤呀,擱在桌上的筆記本沒有惹我,我心里卻癢癢的,老是想著去惹它,最后我還是犯了賤,去把筆記本翻了開來。這是一本賬本,記的都是些往來賬目,真沒什么看頭,我簡單地翻了翻,就想放棄了,但是在賬本的最后一頁,也就是他記下的最后一筆賬,卻把我嚇了一跳,這是一筆出售房屋的入賬,出售的面積恰好就是他租的這套房子的面積。我隱隱感覺不妙,趕緊告訴了房東,房東立刻報了警,警察來了,東看看西看看,也不知道看什么,好像也沒有看出什么來,警察說,這算什么事,你們報的什么警?我說是人口失蹤,警察不肯承認,反問我說,人口失蹤?誰失蹤?誰報失蹤?你是失蹤人口的什么人?我說我是房屋中介,警察氣得笑了起來,說,沒見過,人口失蹤,一般只有家屬報案、同事報案,朋友報案都很少見,中介報案,沒見過。房東急得朝我翻白眼,說,不是報人口失蹤,是報財物失竊。警察也同樣不承認他的說法,人家只是記了一筆賬,關你什么事,你的房子還在不在呢?我房東緊張地說,在,就在這里。警察說,那有沒有人拿著兩證來找你,說這房子是他的?房東更緊張地說,沒有,絕沒有。警察說,那不就得了!你的房子沒有被賣,賣掉的不是你的房子。其實即使警察不來,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房東心里不這么想啊,就算警察來過了,跟他說過了,他心里仍然放不下,好像腳底下的這個房子,已經(jīng)不是他的了。他威脅我要把房子收回去,不出租了,我也不怕他,我中介過手的房子何止幾百幾千套,還在乎他這一套?但我這想法被我哥痛扁了一頓,你只知道幾百幾千,你不知道千千萬萬也都是一加一加一加起來的。我只得回頭再做房東的工作,房東說,要我繼續(xù)出租可以,你得找到那個人。大千世界,如茫茫大海,我上哪兒找他去?當然還是有地方的,那個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鳥也有,那個地方什么事都有,沒有事也能造出事來。我發(fā)了一條微博,簡述了自己的遭遇,跪求諸位大俠伸出援助之手幫我找出那個人來。我是有思想準備的,片刻之后,我被痛K的日子就開始了。我無所謂啦,我又不是名人,不是土豪,不是官僚,屌絲一枚,說得好聽叫中介,說得惡心點,那是專吃別人牙縫里的殘渣。很快就出現(xiàn)一場關于黑中介的聲討專場,我隔岸觀火,仔細欣賞,真是有理有據(jù)有觀點,有血有肉有骨頭。我的真名被人肉出來了,我前女友也被人肉出來了。其實這事跟她無關,我挺對不住她的,但是想到她莫名離我而去,我也算出了一口惡氣。誰說被黑中介坑害的屌絲不值得同情,我跟誰急,可是偏偏許多“黑中介”就是由我這樣的屌絲組成的呀,親們,你們應該左右為難才是,你們應該無從下嘴才是,你們一邊同情屌絲,一邊痛罵黑中介,你們對付的是同一個我呀。你們到底要哪樣?因為早有充分準備,我一般不會被擊垮,頂多裝丫挺尸,我躲在暗處守候唾沫中的曙光。曙光還沒有出現(xiàn),戰(zhàn)場卻不斷擴大,戰(zhàn)火不斷蔓延,緊跟著房東就被提溜出來了。被提溜出來的房東原來根本就不是房東,他小心守護著的那兩證,上面并不是他的名字,顯然他被嚇著了,他主動過來找我,想向我說明情況,可我才不想聽,只要他提供的房子確實是空在那里,只要有人愿意租住,我就能賺取中介費,只要我能夠賺取中介費,其他我還想要哪樣?他嘮嘮叨叨說的什么,我全沒聽進去,房子到底是誰的我沒興趣,反正不會是我的,房子到底是哪來的,我更沒有興趣,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天上掉下來的,都不關我事,但是他有一句話我聽清楚了,他說幸好你們公司小,不規(guī)范,不嚴實,否則根本不需要用大腦,用腳指頭一想也能想出來,兩證上的名字和我這個人能對上號嗎?我才不必要把兩證上的名字和這個人對上號,有什么對上對不上的呢?無非就是一個女性的名字,或者無非就是一個外國人的名字,再或者就是一個網(wǎng)名,這實在也沒什么可驚奇的。他見我全無好奇心,最后滿意地跟我說,你看,我都這么說了,你仍然不看我的兩證,所以我才會找你們做中介嘛。他還真理直氣壯啊。可我還真不能跟他計較,一計較,他走了,找別的中介去了,我還不得被我哥拍死?接下來我哥也出事了。警察找我詢問的時候,并沒有說我哥出了什么事,他們甚至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聊家常似的跟我套近乎,他們報出我哥的名字后,又問我,他是叫這個名字嗎?我“嘿”了一聲說,我哥就是這個名字。警察一聽我稱他為“哥”,頓時兩眼放光,哦,他是你哥哥嗎?我的臉頓時紅了。其實我哥并不是我哥,他是我老板,我也從來沒有當面喊過他哥,我夠不著,我只是偷偷把他當作“哥”,好歹感覺自己是有靠山的。但是既然這個不靠譜的“靠山”被警察盯上了,我就得趕緊撇清自己,我說,他不是我哥,他是我老板。警察并不相信我,我又說服他們,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和他又不同姓,也不同鄉(xiāng),長得更是一點不像。警察這才放過我,只管追問我“哥”的事情。后來我才知道,我哥被懷疑是一個網(wǎng)上通緝的逃犯,因為他和那個逃犯同名同姓還同鄉(xiāng)。我哥被警察帶走了,我公司頓時亂成了一團,大家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就挺身而出了。平時我們之間為了搶客戶,互相打黑槍,使絆子,現(xiàn)在知道朝不保夕了,才暫時地團結起來,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使公司的業(yè)務正常運轉下去,我甚至覺得即使沒有我哥,我也能當上我哥?上Ш镁安婚L,只過了一天,警察就打電話來讓我們?nèi)”:驅徫腋。我哥回來說,那照片上明明不是我,還懷疑我整容了,你們覺得我整容了嗎?我們都不敢看我哥的臉,可我哥卻敢盯著我看,說,聽說你準備坐我的位子了?狗日的小報告還打得挺神速啊,我以為我哥要炒我魷魚了,沒想?yún)s因禍得福,我哥認為我對公司有責任心,不僅表揚了我,還提拔我當了中層。即便是意外驚喜來臨之時,我也仍然沒敢看我哥的臉。說實在話,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哥是誰。好在我哥的臉并沒有影響我們的工作,中介還是要介的,那個不是房東的房東的那套居室,也還是要出租的。尋找前任房客的事情尚未完成,但我有信心,我知道后續(xù)的事情還是會發(fā)生的。果然有人來了,是那位房客的父母,一對風燭殘年的老人,因為聽別人說有人在找他們的兒子,就知道兒子出事了,千里迢迢從鄉(xiāng)下趕來,向我要他們的兒子。我并沒有猜想他們是來訛詐我的,他們都這么老了,老得都快不能用錢了,訛詐我真是沒有意思的。我倒是很希望能夠從老兩口那兒探聽到這個失蹤的神秘房客的一些情況,就像那次對小姐一樣,我又多嘴了,我又多事了,我問他們,你們的兒子,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就是,和別人不太一樣的,任何方面。但是老人家堅持說他們的兒子是一個完全正常的人,他早年從老家出來以后,就一直沒有回去,他們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著他了。無語啊,這算是正常嗎?但是回頭再想想,這又有什么不正常呢?老兩口可是對了號來入座的,這號就是一個村子一個名字一個年齡一個性別一個等等等等,反正,對上的就是他們的兒子,或者換一種說法,這些內(nèi)容和他們的兒子全對上了?伤麄兂种杹韰s沒能入座,因為座不見了,他們十分悲觀,雙雙認定他們的兒子已經(jīng)出事了,我倒是想得開,我勸他們說,老人家,現(xiàn)在外面這么亂,重號的事情也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即使是同一個村子同一個名字同一個年齡同一個性別,最后也不一定是同一個人。只是老兩口千里迢迢而來,難道就這么空手而歸嗎?他們和我們都無法知道失蹤的這個房客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兒子,我又出想法了,問他們要照片,他們立刻奇怪地反問我,怎么,我們自己的兒子我們自己不認得嗎?出來找他還用得著帶照片嗎?你能說他們說得沒道理嗎?真不能,他們說得挺在理的。老兩口其實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來的,說白了,他們以為是來收尸的,連后事的一些必需品都準備上了,結果并沒見著尸,比原來的預想要強多了,我陪他們到那個房間里去看了看,還希望他們能夠嗅出兒子的氣味。這只是我的癡心妄想,這是不可能的。最后他們手持著一個空號走了。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又來過幾個人,一個是他的老婆,一個是他的中學同學,還有一個是什么我都忘了,反正每聽說有人來,我就接待一下,我也沒有什么可興奮的,因為找到找不到這個房客,和我的工作已經(jīng)沒什么關系了。我們的計劃有條不紊,其實也很簡單,重新開始招租罷了。有一天我正陪一位客戶去看房,接到我同事的電話,說,那個人回來了,他用原來的鑰匙去開原來的門,開不開,就找到我們公司去了。我趕緊往回趕,兩下終于見上了,他已經(jīng)聽我同事說了我們尋找他的過程,他笑著對我說,你們想多了,沒那么多可能性,只是我記錯了一個月,我以為到下個月初才付下一季的租金,至于我的手機打不通,是因為我出差的地方是個山區(qū),沒有信號,所以就這樣了,無意中給你們添麻煩了,向你們道歉。他這樣說,你們以為我會相信他嗎?不可能,因為我根本就不認得他,他不是我要找的那個房客。不過我沉得住氣,并沒有一下子揭穿他,我且看他怎么進行。結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竟反過來將了我一軍,問我說,你們換人了?我說,換什么人?他說,換了你呀!我不認得你,你不是原來和我聯(lián)系的那位嘛,那位離開了嗎?你是替換他的吧?我說,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我找的不是你,我找原來租住這個居室的客戶。他說,就是我嘛。他說的一切都是對頭的,我無法從中挑剔出任何漏洞,我最后試驗了一下,他手持的那把舊鑰匙,能夠開得了換下來的那把舊鎖,這下子我有點蒙,我想求助我的同事,但他們怎可能知道,個人聯(lián)系的客戶,同事是不接觸的,接觸了會有搶客的嫌疑,所以我的同事并不認得我的房客。我找房東,房東也沒有見過房客,出租房屋的時候,房東沒有到場,也不需要到場,他要的只是租金,而現(xiàn)在房東看到房客把新三個月的租金已經(jīng)奉出來了,他只管收錢就行,不用管房客的臉長成什么樣。房東把新鎖的鑰匙交給了房客。他們都覺得這事情是真實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自己是假的。事情就這么順利地結束了,真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啊?晌乙恢币詾檫@是我做的一個夢,我想盡快從夢中醒來對他們說,你們錯了,他真的不是他。但是我一直沒有醒來。或者我不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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