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爸爸爸


作者:韓少功     整理日期:2015-11-04 14:24:03

本書為“有價值悅讀”叢書之一種。收入韓少功的代表性作品11篇:《爸爸爸》《歸去來》《第四十三頁》《世界》《草原長調》《萬泉河雨季》《漫長的假期》《你好,加藤》《每步見藥》《意見領袖》《三毛的來去》等。韓少功是新時期以來*重要的作家之一,“尋根文學”的代表性人物。他的作品含義深厚,敘述沉穩(wěn),文筆樸實,曾擁有廣泛的社會影響。韓少功是思考型作家,既有那一代作家作品的共同特點,又有自己的獨特風格。本書精選他的中短篇小說和散文作品,好讀又耐讀。本書簡介:
  他生下來時,閉著眼睛睡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一個死人相,把親人們嚇壞了,直到第三天才哇地哭出一聲來。
  能在地上爬來爬去的時候,他就被寨子里的人逗來逗去,學著怎樣做人。很快學會了兩句話,一是“爸爸”,二是“×媽媽”。后一句粗野,但出自兒童,并無實在意義,完全可以把它當作一個符號,比方當作“×嗎嗎”也是可以的。
  三五年過去了,七八年也過去了,他還是只能說這兩句話,而且眼目無神,行動呆滯,畸形的腦袋倒很大,像個倒豎的青皮葫蘆,以腦袋自居,裝著些古怪的物質。吃飽了的時候,他嘴角沾著一兩顆殘飯,胸前油水光光一片,搖搖晃晃地四處訪問,見人不分男女老幼,親切地喊一聲“爸爸”。要是你大笑,他也很開心。要是你生氣,沖他瞪一眼,他也深諳其意,朝你頭頂上的某個位置眼皮一輪,翻上一個慢騰騰的白眼,咕嚕一聲“×嗎嗎”,掉頭顛顛地跑開去。
  他輪眼皮是很費力的,似乎要靠胸腹和頸脖的充分準備,運上一口長氣,才能翻上一個白眼。掉頭也是很費力的,軟軟的頸脖上,腦袋像個胡椒碾錘搖來晃去,須甩出一個很大的弧度,才能穩(wěn)穩(wěn)地旋到位。他跑起路來更費力,深一腳淺一腳找不到重心,靠整個上身盡量前傾,才能劃開步子,靠目光扛著眉毛盡量往上頂,才能看清方向。他一步步跨度很大,像賽跑沖線的動作在屏幕上慢速放映。
  都需要一個名字,上紅帖或墓碑,于是他就成了“丙崽”。
  丙崽有很多“爸爸”,卻沒見過真正的爸爸。據(jù)說父親不滿意婆娘的丑陋,不滿意她生下了這么個孽障,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很早就販鴉片出山,再也沒有回來。有人說他已經被土匪裁了,有人說他還在岳州開豆腐坊,有人則說他沾花惹草,把幾個錢都嫖光了,某某曾親眼看見他在辰州街上討飯。他是否存在,說不清楚,成了個不太重要的謎。
  ——《爸爸爸》
  地球并不算太大,是人類共同的家園。一個人走出縣,走出省,當然也可走出國,可以愛其它的國家。正像我們不可想象黑人都留在非洲,白人都守住歐洲。我在國外的一些朋友,常常并不比國內的朋友離我更遠——無論是地理的距離還是心理的距離,那么也就無須大驚小怪。
  區(qū)別其實只有那么一點:你是否還有同情和熱愛——在熱愛遠方的土地之前,你是否熱愛腳下的土地?我們從腳下的土地開始了一切。我不得不一次次回望身后,一次次從陌生中尋找熟悉,讓遙遠的山脊在我的目光中放大成無限往事。人可以另外選擇居地,但沒法重新選擇生命之源,即便這里有許多你無法忍受的東西,即便這塊土地曾經被太多人口和太多災難壓榨得疲憊不堪氣喘吁吁,如同一張磨損日久的黑白照片。你沒法重新選擇父輩,他們的臉上隱藏著你的容貌,身上散發(fā)出你熟悉的氣息,就埋葬在這張黑白照片里。你沒法重新選擇童年或少年,一只口哨,一個鐵環(huán),一個打兔草的竹籃,或者一盞雨夜里瓜棚的孤燈,都先后遺失在這張黑白照片里——也許更重要的是,這里到處隱伏和流動著你的母語,你的心靈之血,如果你曾經用這種語言說過最動情的心事,最歡樂和最辛酸的體驗,最聰明和最荒唐的見解,你就再也不可能與它分離。
  這樣的人,也是遠方黑壓壓的那些你陌生的人。
  ——《世界》
  作者簡介:
  韓少功,1982年畢業(yè)于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1974年開始文學寫作。著有《韓少功文集》(十卷),含短篇小說《西望茅草地》《歸去來》等,中篇小說《爸爸爸》《鞋癖》等,散文《世界》《萬泉河雨季》《完美的假定》等,長篇小說《馬橋詞典》《暗示》《日夜書》,譯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惶然錄》,系列散文《山南水北》等
  目錄:
  爸爸爸歸去來第四十三頁世界草原長調萬泉河雨季漫長的假期你好,加藤每步見藥意見領袖三毛的來去都需要一個名字,上紅帖或墓碑,于是他就成了“丙崽”。
  丙崽有很多“爸爸”,卻沒見過真正的爸爸。據(jù)說父親不滿意婆娘的丑陋,不滿意她生下了這么個孽障,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很早就販鴉片出山,再也沒有回來。有人說他已經被土匪裁了,有人說他還在岳州開豆腐坊。有人則說他拈花惹草,把幾個錢都嫖光了,某某曾親眼看見他在辰州街上討飯。他是否存在,說不清楚。成了個不太重要的謎。
  丙崽他娘種菜喂雞,還是個接生婆。常有些婦女上門來,在她耳邊嘰嘰咕咕一陣,然后她帶上剪刀什么的,跟著來人交頭接耳地出門去。那把剪刀剪鞋樣、剪酸菜、剪指甲,也剪出山寨一代人,一個未來。
  她剪下了不少活脫脫的生命,自己身上落下的這團肉卻長不成個人樣。她遍訪草醫(yī),求神拜佛,對著木頭人或泥巴人磕頭,還是沒有使兒子學會第三句話。有人悄悄傳說,多年前她在灶房里碼柴,曾打死一只蜘蛛。那蜘蛛綠眼赤身,有瓦罐大.織的網(wǎng)如一匹布,拿到火塘里一燒,氣味臭滿一山三日不絕。那當然是蜘蛛精了。冒犯神明,現(xiàn)世報應,有什么奇怪的呢?不知她聽說過這些沒有,反正她發(fā)過一次瘋病,被人灌了一嘴大糞,病好了,還胖了些,胖得像個禾場磙子,腰間一輪輪肉往下垂。只是像兒子一樣,間或也翻一個白眼。
  母子住在寨口邊一棟木屋里,同別的人家一樣,木屋在雨打日曬之下微微發(fā)黑,木柱木梁都毫無必要地粗大厚重——這里的樹反正不值錢。門前有引水竹管,有豬屎狗糞,有經常晾曬著的紅紅綠綠的小孩衣褲以及被褥,上面荷葉般的尿痕當然是丙崽的成果。
  丙崽呢,在門前戳蚯蚓、搓雞糞、抓泥巴,玩膩了,就掛著鼻涕打望人影。碰到一些后生倒樹歸來或上山去“趕肉”——就是去打野豬,他被那些紅撲撲的臉所感動,會友好地喊一聲“爸爸——”哄然大笑。
  被他眼睛盯住了的后生,往往會紅著臉氣呼呼地上來,罵幾句粗話,對他晃一晃拳頭。要不,干脆在他的葫蘆腦袋上敲一丁公。
  有時,后生們也互相逗耍。某個后生笑嘻嘻地拉住他,指著另一位開始教唆:“喊爸爸,快喊爸爸。
  ”見他猶疑,或許還會塞一把紅薯片子或炒板栗。當他照辦之后,照例會有一陣旁人的開心大笑,照例會有丁公或耳光落在他頭上。如果他憤怒地回敬一句“×嗎嗎”,昏天黑地中,頭上就火辣辣地更痛了。
  兩句話似乎是有不同意義的,可對于他來說,效果都一樣。
  他會哭,哇的一聲哭出來。
  媽媽趕過來,橫眉瞪眼地把他拉走,有時還拍著巴掌,拍著大腿,蓬頭散發(fā)地破口大罵。如果罵一句,在胯里抹一下,據(jù)說就更能增強語言的惡毒。“黑天良的,遭瘟病的,要砍腦殼的!渠是一個寶崽,你們欺侮一個寶崽,幾多毒辣呀。老天爺你長眼呀,你視呀,要不是吾,這些家伙何事會從娘肚子里拱出來?他們吃谷米.還沒長成個人樣,就爛肝爛肺,欺侮吾娘崽呀……”“視”是看的意思!扒笔撬囊馑。“吾”是我的意思。“寶崽”是“呆子”的意思。她是山外嫁進來的,口音古怪,有點好笑和費解。但只要她不咒“背時鳥”——據(jù)說這是絕后的意思。后生們一般不會怎么計較,笑一陣,散開去。
  罵著,哭著,哭著又罵著,日子還熱鬧,似乎還值得邊抱怨邊過下去。后生們在門前來來往往,一個個胃出胡樁和皺紋,背也慢慢彎了,直到又一批掛鼻涕的奶崽長成門長樹大的后生。只有丙崽凝固不動,長來長去還是只有背簍高,永遠穿著開襠的紅花褲。
  母親說他只有“十三歲”,說了好幾年,但他的臉相明顯見老,額上疊著不少抬頭紋。
  夜晚,母親常常關起門來,把他穩(wěn)在火塘邊,坐在自己的膝下,膝抵膝地對他喃喃說話。說的詞語,說的腔調,說話時悠悠然搖晃著竹椅的模樣,都像其他母親對待自己的孩子:“你這個奶崽,往后有什么用?你不聽話,你教不變,吃飯吃得多,穿衣*費布,又不學好樣。養(yǎng)你還不如養(yǎng)條狗,狗還可以守屋。養(yǎng)你還不如養(yǎng)頭豬,豬還可以殺肉呢。啊啊啊,你這個奶崽,有什么用啊,睚眥大的用也沒有,長了個雞雞,往后哪個媳婦愿意上門?……”丙崽望著這個頗像媽媽的媽媽,望著那死魚般眼睛里的光輝,覺得這些嗡嗡的聲音一點也不新鮮,舔舔嘴唇,興沖沖地頂撞:“×嗎嗎。”母親也習慣了,不計較,還是悠悠然地前后搖著身子,把竹椅搖得吱呀呀的響。
  “你收了親以后,還記得娘么?”“x嗎嗎!薄澳闵送掎桃院,還記得娘么?”“×嗎嗎。”“你當了官發(fā)了財,會把娘當狗屎嫌吧?”“×嗎嗎!薄耙粡堊熘粫缘昧R人,好厲害咧。”丙崽娘笑了,笑得眼小脖子粗。對于她來說,這種關起門來的對話,是一種誰也無權奪去的親情享受。
  P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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