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路過風(fēng)景路過你


作者:沈嘉柯     整理日期:2015-03-27 16:19:18

每一個男生在最美的青春歲月都會遇到一個讓自己心跳加速的女生,就像蔡遠遠遇見鹿雪禾,就像江重深遇見林棲。只是他們喜歡的女生,笑容里卻伴隨著陰影,心里藏著他們不知道的秘密。兩個經(jīng)典長篇故事《那么近,這么遠》和《至無盡光年》(原名《睡蓮少年》)超值閱讀。
  作者簡介:
  沈嘉柯,國內(nèi)新生代作家代表人物之一。歷任雜志主編,在國內(nèi)外報刊發(fā)表作品近百萬字,開辟數(shù)十家專欄。中短篇小說和隨筆入選國內(nèi)百余種最佳文選、文庫和合集。《讀者》《青年文摘》等報刊簽約作者,被近百家報刊媒體專訪和報道。
  出版有《那么一點點美好》《假如你的戀人來自香水小鎮(zhèn)》等16部小說與散文集。
  目錄:
  那么近這么遠
  楔子
  Chapter01
  沉默者與不會游泳的少女
  Chapter02
  誓言太近,未來太遠
  Chapter03
  過去的,未曾過去
  Chapter04
  越過悲傷,往幸福國度
  致無盡光年
  那么近這么遠
  楔子
  Chapter01
  沉默者與不會游泳的少女
  Chapter02
  誓言太近,未來太遠
  Chapter03
  過去的,未曾過去
  Chapter04
  越過悲傷,往幸福國度
  致無盡光年
  Chapter01
  陪你行至夢的盡頭
  Chapter02
  恨或者死去,愛或者拯救
  Chapter03
  致我們唯一的青春
  Chapter04
  致宇宙無盡的光年
  每個人都會路過與眾不同的風(fēng)景,重要的是,那片風(fēng)景中有你。
  ——桃子夏(張蓓)
  沈嘉柯寫青春題材的小說總是獨具一格,他悄悄地將自己對心理學(xué)的研究融入其中,翻開書,你會有點意外,同時有點驚喜!獌缮L(fēng)景
  路過并不是單純地為了紀念青春歲月,它在探尋隱藏在臉孔后面的靈魂,他們不完美,有點小殘缺,但真實,且從未舍棄過對陽光的追尋!砼
  那么近,這么遠
  楔子
  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
  沒有人看見我們今晚手牽手
  而藍色的夜落在世上。
  我記得你,我的心靈攥在
  你熟知的悲傷里。
  你那時在哪里?
  還有誰在?
  說了什么?
  為什么整個愛情突然降臨
  正當我悲傷,感到你在遠方?
  ——巴勃羅-聶魯達
  Chapter01沉默者與不會游泳的少女
  天空蔚藍,藍到幾乎透明,像是玻璃罩一樣。游泳池的水清亮清亮的,池子表面是用翠藍的馬賽克貼起來的,游泳池的岸上擠滿了女孩子。今年夏天來得似乎特別早,錦華中學(xué)的游泳池也就提前開放了。因為是學(xué)校的游泳池,出于安全的考慮,水深才一米四。不時有男生抱怨“太淺了,游起來不痛快”,但這對于多數(shù)女生來說,已經(jīng)是挺有冒險感覺的高度了。
  水光和陽光交織,空氣都是耀眼的。
  救生員請的是愿意兼職的本校男生。可惜會游泳的女孩子卻不多,而且她們都集中在一個男生旁邊。兩邊一共四個男生,但只有東南角這一個男生最受歡迎,原因特別簡單,他很好看。好看的同義詞很多,比如帥氣、英俊等等。仔細看,其實,他只不過是頭發(fā)更加烏黑一點、眼睛大一點、眼神明亮一點、眉毛濃一點。
  總之,這個男生每樣都只是比別的男生強一點,加起來卻不得了,非常出眾。
  偏偏他卻是個靦腆的人,就知道低頭微笑,連牙齒都不舍得露出來,惹得女生們反過來逗他。
  “下來啊,來教教我們嘛!”
  男生抱著腿坐椅子上搖頭,臉上除了微笑,只會微笑。
  見他不動彈,趴在池邊上的女生一陣嬉笑,很有默契地開腔合唱:“上面的男孩跳下來,跳下來……”
  還有人甚至直接喊他名字:“蔡遠遠,下來教我們嘛!”
  其他男生的眼神匯集到東南角,要是嫉妒可以像放大鏡一樣聚集起來,那么蔡遠遠就會如放大鏡下的黑螞蟻一般,已經(jīng)化成灰燼。
  蔡遠遠的整張臉,開始呈現(xiàn)螃蟹給煮了的表情。他又臉紅了,女生們更加熱情高漲地逗他。
  遠遠地,在西北角,鹿雪禾蹲在岸邊,裝著看池水,眼角余光瞥向東南方向。
  鹿雪禾知道他的名字,雖然她才轉(zhuǎn)校過來。
  第一天,安置了行李,整理好床鋪,她就向住一個宿舍的湛藍打聽:“誰是蔡遠遠?”
  “怎么你也知道蔡遠遠?”湛藍稍微吃了點驚。
  湛藍是臨時宿舍長,因為前任宿舍長寧子生病,她暫時代理。現(xiàn)在她捏著蘋果,靠著窗,蘋果也忘記吃,大肆講述有關(guān)高二年級3班的蔡遠遠,被女生調(diào)戲的種種事跡。
  末了,湛藍說:“不如,加入我們花癡一幫吧!我是花癡九段,小禾,看你的潛質(zhì),你大有前途。 闭克{湊近鹿雪禾,打量一朵花一樣打量著鹿雪禾,滿是曖昧地笑了。
  湛藍手一指:“看見沒,2號樓下面,那個提著開水瓶的男孩就是!
  鹿雪禾很用心地看過去。這一眼她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蔡遠遠的皮膚很白,穿紫色上衣,2號樓的墻壁上布滿翠綠的爬山虎,活像專門為他設(shè)置的背景墻。他像是坐在油畫里的少年。
  鹿雪禾將他的樣子像背誦功課一樣背進腦袋。
  羞澀的男生擁有熊貓一般的珍貴和魅力。沒有熊貓,他一定就是國寶。
  蔡遠遠在這個高中,以“臉紅”聞名。
  鹿雪禾熟悉這所寄宿學(xué)校,已經(jīng)是5月末尾了。學(xué)校距離中心城區(qū)很遠,以前純粹是荒郊野嶺,大片樹林,三年前經(jīng)過開發(fā),錦華高中才遷移過來,因此占據(jù)天然優(yōu)勢。
  第三天的早上,鹿雪禾經(jīng)過林蔭下,去食堂。忽然頭頂一個黑影掠過,她還以為是錯覺,揉揉眼再看,確認不是錯覺,一只松鼠正在啃被人丟掉的半塊面包。
  草木茂盛,還保持著山林的濃綠,空氣那么新鮮,鹿雪禾喜歡上這所學(xué)校,恍惚發(fā)了下呆。每走過一步,所看見的地段和山丘,還有樹木和房屋,都可以對應(yīng)上記憶,宿舍后面的池塘,一入夏,就開了小小的睡蓮。食堂門口是小花園,背面還有一群小山丘,長著各種櫻花。那是學(xué)校特意買來種植的。
  一切顯得又陌生,又熟悉。
  再過了兩個星期,就沒人對她陌生了。鹿雪禾是個聰明的女孩,跟同學(xué)們相處很融洽。
  現(xiàn)在,她正是跟著湛藍一起來游泳。這個露天游泳池才修建兩年,今年夏天第二次開放。她問湛藍:“你會不會游?”
  “不會!
  “啊,那來了,誰教?”
  “找蔡遠遠教啊!
  最初幾天,蔡遠遠確實兼當教練。沒過幾天,他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換了男生,很快就教會,女生則怎么也教不會。
  還有一個女生,明明技術(shù)不錯,如魚得水,偽裝見水就暈。識破以后,蔡遠遠打定主意當一只沉悶?zāi)爵~——管你們怎么敲打,我就是不開口。
  蔡遠遠咬著牙齒,不搭理眼前這群女色狼。其實,要不是最近錢包“饑餓”,他也不會來做點零散工,賺點小費。
  湛藍混到那群騷擾蔡遠遠的人當中。鹿雪禾沒有跟過去,她試探地把腳伸進水里,哆嗦了一下,趕緊提起來。水溫尚低,她一時間不能適應(yīng)。
  蔡遠遠看見了試水的鹿雪禾,遠遠的。想了一想,蔡遠遠躲避開幾百只鴨子,跳下椅子,走向鹿雪禾。
  沉默安靜的鹿雪禾,當然看見了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男孩。
  現(xiàn)在換鹿雪禾感覺周身被熾熱的目光烘烤。女生們嫉妒的眼光,遠比男生強大一千倍一萬倍。不過,鹿雪禾卻不畏懼,她很愿意被他靠近。
  蔡遠遠說:“我教你,好嗎?”
  為什么不好?
  鹿雪禾點頭。蔡遠遠的身影覆蓋了她,炫目的陽光此刻也退避。蔡遠遠側(cè)身,光線回歸到鹿雪禾的面孔上,鹿雪禾覺得眼前燦爛明媚一片。他伸手,她把手交出來,給他。
  蔡遠遠心里是有一點點報復(fù)快感的:那些女孩都煩我,有種糾纏人的感覺。我偏偏不理睬。這個女生不黏我,我卻主動教她。嘿嘿。
  水花微濺,鹿雪禾已經(jīng)被蔡遠遠溫柔地帶入水中。
  她沒來得及驚叫,就已經(jīng)覺得耳朵、鼻子、嘴巴,充滿了水,不過是一個游泳池,卻如同汪洋大海,她覺得心臟急促地收縮。
  然后她迅速被帶離水,模糊的視線里,蔡遠遠的臉,接近了她的臉。
  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不全是溺水的恐懼,那應(yīng)該是,等待很久,驟然降臨的幸福,所帶來的戰(zhàn)栗,太過盛大,她一時無法承受。
  蔡遠遠的手掌如有灌輸幸福感覺的魔力,她一經(jīng)觸碰,即時生效。
  這是她的初吻,發(fā)生的理由,居然是人工呼吸?
  鹿雪禾清醒過來,身邊圍了一大圈人。管理員大叔也跑過來察看。
  沒出事,虛驚一場,管理員看了一會兒,又問鹿雪禾:“真的沒事了?”得到確定,宣布今天提前關(guān)閉。出了事他可承擔不起,不如早點讓大家離開。
  蔡遠遠也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吻一個女孩子,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舔舔自己的嘴唇,偷偷看看周圍,沒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他剛才幾乎內(nèi)疚到死,第一次下水的人會害怕,他也知道,但沒預(yù)料到,鹿雪禾的反應(yīng)這樣強烈,他扶著她,還沒有完全進入水中,她已經(jīng)驚慌地亂動,脫離他的手,滑入水里。
  幸虧立刻就抓她上來。給她做人工呼吸,及時搶救。
  鹿雪禾長而黑的頭發(fā),濕漉漉的。蔡遠遠這次看清楚這個女生,這是張?zhí)貏e清秀的臉。剛才,他已經(jīng)吻了這個女生。
  做夢一樣。
  鹿雪禾歇息半會兒,安定下來。
  他照顧鹿雪禾擦干身上的水,扶起鹿雪禾。
  等鹿雪禾換好衣服出來,他問:“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鹿雪禾微微一笑,說:“很好,沒什么事情了。今天被你教游泳,你怎么連我名字都不問?”
  “你叫……”
  “鹿雪禾,動物的鹿,冰雪的雪,禾苗的禾。叫我小禾也可以。”
  “小禾,對不起!辈踢h遠很真誠地道歉。
  “那,你請我吃一根紅豆冰吧!”鹿雪禾很主動地說,“另外,你下次還得教我,師傅要當就要當?shù)降住!?br/>  “沒問題。”蔡遠遠一下子放松了,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換衣服,只穿著一條黑色的小短褲。頓時,蔡遠遠的臉又紅了。
  他們已經(jīng)走到門外,站到了游泳池隔壁的小店冰柜前。外面的人都在看這個大膽秀出身體的男生。
  他趕緊溜回更衣室。
  “小禾,你慢慢吃,我回頭再來找你!
  鹿雪禾點點頭,捏著紅豆冰,從最下面咬起。因為香甜的紅豆總是沉淀在最下面。糯糯的紅豆沁涼入口,鹿雪禾有點走神。
  湛藍一直站在十幾米外,這時才靠近過來:“我還要回教室拿背包,就不等你了。反正你也沒事了。”走出幾步,她又回頭,笑道,“看來,守株待兔是真的啊。兔子,你要加油!外面獵人一大把一大把呢!千萬要小心別咬到嘴巴里了,還被搶走哦!”
  湛藍雖然自稱花癡,卻不反對她接近蔡遠遠。這一點,似乎有點奇怪。也許她不光是對一個人花癡,還有別的選擇。
  外面的獵人,自然是其他對蔡遠遠上心的女生。
  鹿雪禾有一點感動,低下頭去,說:“謝謝你啊,我們回頭見!
  一路上吃完紅豆冰,鹿雪禾一個人回到宿舍。天色黑黑的,宿舍里只有另外一個女孩袖柒在。袖柒最喜歡窩在宿舍不出門了。這個女孩子和鹿雪禾關(guān)系不親密,比較淡漠。鹿雪禾是漂亮的女生,漂亮的女生和其他女生的關(guān)系如果要好,那反而奇怪。
  “寧子和湛藍呢?”袖柒懶洋洋地問。
  “不清楚,估計吃飯去了,還沒回吧!”鹿雪禾坐到書桌前。坐了一會兒,想起還有一件事情沒完成,她拿出筆和日記本。
  在日記本上寫了兩筆,然后她就看著外面的天空,發(fā)呆。隱約月亮已經(jīng)半現(xiàn),在深藍色的天空當中光芒微弱。地面上的燈光太明亮絢爛,月光相對就暗淡了。
  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手寫日記啊。要知道,網(wǎng)絡(luò)日志鋪天蓋地,還有人這么老派。袖柒在邊上看著,忍不住想和她來個惡作劇。
  袖柒偷偷摸摸地起床,躡手躡腳地站到鹿雪禾背后,瞬間,一把奪過日記本。
  鹿雪禾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緩慢扭頭,問:“你要做什么?”她的手上,還抓著鋼筆。
  袖柒揚一揚日記本,說:“我當然是要偷看!是寫情書吧!又是一個暗戀蔡同學(xué)的花癡啊!”
  鹿雪禾卻沒有上前搶奪,也沒有露出害羞少女的樣子,她微微笑了下,帶著冰涼的冷意。
  鹿雪禾一副無所謂,愛看就看的樣子,袖柒反倒不知所措了。年輕女孩子喜歡賭氣,袖柒說:“你不生氣,我就看了!
  她一打開,就愣了。然后像發(fā)現(xiàn)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一樣,干笑幾聲,把日記本丟回桌上。
  “小禾,你的日記本倒是漂亮得要死,里邊連卻一個字都沒有,還緊張兮兮的,分明是故意裝樣子玩人!
  “誰說一個字沒有?”鹿雪禾找回丟失的寶貝一樣抱住本子,不理睬袖柒。
  袖柒悶悶地倒在床上,動作粗野,也不怕裙子被扯破,說:“你不會想說,上面那些日期就是你的日記吧!”
  鹿雪禾表情居然很認真地回答:“是的!
  那日記本上,每一頁都是阿拉伯數(shù)字,第一頁是“1”,接著的是“2”“3”“4”……而且是用大號字體寫的,加粗,描黑。這哪是日記,分明是序列號。
  袖柒不可思議地聳聳肩膀,轉(zhuǎn)身戴上耳機,放音樂,睡覺。
  鹿雪禾也默默戴上耳機,看著窗外不再說話,她聽的是《平安夜》。很少有人愛聽這樣的樂曲,不過鹿雪禾很喜歡聽。
  她在日記本上,剛才寫的兩筆,也是一個數(shù)字。
  “15”。
  這代表著,她來這所學(xué)校有十五天了。
  這個是她記錄日記的方式,別人不會明白。她也不需要別人明白。
  誰也不會看見,她的眼淚忽然如泉水一樣冒出,順著面孔,流淌到日記本上。
  等到湛藍和寧子回來,鹿雪禾也躺上床,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只有數(shù)字的日記本,只是小插曲。
  這個晚上大家都睡得格外早,好像失去了共同話題,無話可說。湛藍是已經(jīng)了解情況,不愿意啰唆的人。年紀最大的寧子,一貫也沒有別的女生那么八卦,是宿舍里的老好人。
  十一點過后,只有風(fēng)扇轉(zhuǎn)動聲和呼吸聲。
  第二天,全校都在議論,那個含羞草一樣的男生蔡遠遠,不再害羞了,居然主動追求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是新來的轉(zhuǎn)校生鹿雪禾。男生女生公然接吻了,雖然打著人工呼吸的旗幟,可仍然是不可饒恕的。
  不可饒恕地成為被八卦的對象。
  女生多男生少的學(xué)校里,鹿雪禾的優(yōu)點相對不突出。
  但是,一旦認真留心一個人,才會發(fā)現(xiàn)她全部的優(yōu)點。因為接吻事件而引起大家關(guān)注的鹿雪禾,現(xiàn)在才被發(fā)現(xiàn),她其實很漂亮。
  接吻事件的發(fā)生地點是游泳池。
  游泳池后來幾天,人數(shù)猛然暴漲。
  但她們注定要大大地失望,因為蔡遠遠早已約定了鹿雪禾在學(xué)校的側(cè)面小門見。
  鹿雪禾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就等在那里。她穿了白色裙子、白色球鞋,盤起頭發(fā),淑女打扮。蔡遠遠今天沒有穿紫色T恤,只套了件白色襯衫。
  鹿雪禾一點也沒有等得焦急的表情,好像生來就在這里等待一樣。她一見蔡遠遠,就說:“我們別去游泳了吧,好嗎?很多人都說要去看你的熱鬧!
  蔡遠遠無奈:“我也聽說了。”
  他一無奈,就會微微噘一下嘴巴,孩子氣十足,卻顯得更加帥氣。
  “不去游泳了,那我不用當師傅了?”
  “那你可以休息一下……”
  “那不是少了兼職的零花錢……”
  “不要緊的!又不多!”
  兩個人走出學(xué)校。鹿雪禾仿佛比蔡遠遠還熟悉,她帶著他,轉(zhuǎn)彎,走了幾條小巷子,里面居然藏著一家牛肉湯店。招牌上的字拿油漆涂的,歪歪斜斜。老板長著一張馬戲團小丑的臉,笑得特別殷勤。
  蔡遠遠驚訝地問:“這里還有這樣一家店子?”
  “我來吃過,味道很好的。”鹿雪禾掏出手帕紙,擦干凈兩只小板凳。
  “老板,給我們一大碗!
  “一碗怎么吃呢?”蔡遠遠不好意思起來。
  “一碗可以分著吃,這樣就不會浪費了。”鹿雪禾接著說,“而且你又不是有很多錢!
  這應(yīng)該就叫體貼和細心嗎?這是女孩子的優(yōu)點。蔡遠遠心里,冒出一句話。然后,他在心里回答自己了,是的,這就是。
  那么,應(yīng)該,也叫戀愛的開始吧!
  牛肉湯端上來,香味鉆進鼻子,撓著胃袋的癢癢。上面漂浮著許多細小的白芝麻,碧綠的芹菜下面,是澄澈的湯水和切得薄薄的肉片。
  鹿雪禾說:“你先吃呀!”
  蔡遠遠就老實不客氣了。
  吃到最后,還剩一些芹菜和肉片,蔡遠遠推到鹿雪禾的面前,示意她動筷子。鹿雪禾只是挑了兩筷子芹菜就說不吃了。
  蔡遠遠把余下的全部消滅。
  中間,鹿雪禾問:“你們班上有多少個女生?她們平時對你怎么樣?”
  蔡遠遠倒是默數(shù)了一下:“我們班每學(xué)期都會按照成績重新劃分一次呢。學(xué)校偷偷做這樣的事情,其實國家不容許這樣搞了。文科生一共就那么多,平均對半分,F(xiàn)在應(yīng)該是三十五個,有一個女生去年分班后,過了圣誕節(jié)就沒有來了,后來據(jù)說退學(xué)了,不知道去哪里了,F(xiàn)在算來,就是三十四個女生,十一個男生。其實,平時就是愛開玩笑,她們對我還好,就是同學(xué)關(guān)系吧!”
  “男生很少,不是要被女生欺負嗎?”
  “沒有啊,應(yīng)該說是關(guān)系融洽,常常一起出去唱歌聚餐什么的呢!”
  蔡遠遠發(fā)覺自己在鹿雪禾面前,變得健談了。
  結(jié)完賬,兩個人并肩走出來。來的時候是一前一后,不覺得路窄,F(xiàn)在走著,就步調(diào)一致了,他們保持著四公分的距離,怎么邁腳,都別扭。
  鹿雪禾忽然不走了,停下來。
  蔡遠遠還沖出幾米,又回過頭來。他問:“怎么了?”
  鹿雪禾搖頭,咬了咬下唇,似笑非笑,右手懸在半空。蔡遠遠領(lǐng)悟,一把抓起她的手。小小的、狹窄的路一下子暢通了。兩個人拉著手,保持步調(diào)的一致。
  手牽著手,鹿雪禾數(shù)著石階,走到盡頭,真的是三百四十一塊。她抬頭一笑,蔡遠遠就呆了一下,然后跟著發(fā)笑。
  回到學(xué)校門口,各自要回宿舍了。蔡遠遠說:“下個星期要考試,你才轉(zhuǎn)來,肯定跟不上課程,我?guī)湍阊a習(xí)吧!”
  蔡遠遠表情嚴肅起來,煞是可愛。黃昏時候的風(fēng),吹著他的白襯衫。鹿雪禾說:“好!
  都說了好,兩個人居然站著還不動,絲毫沒有分別的意思。
  這么對看對站了半天,蔡遠遠一摸腦袋,說,我該回去了。他先揮揮手,跑開了。
  其實都有很多話要說。
  時間多的是,留著慢慢說也不錯。
  鹿雪禾看著蔡遠遠先走,她才挪動腳。她看不見,跑遠了的蔡遠遠,還在回味手心里的觸覺。那種牽起一個女孩子柔軟的小手的觸覺。
  鹿雪禾也轉(zhuǎn)身走開。
  不過,這個時候,她的面孔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悲傷。目光內(nèi)斂,空洞如木偶。
  考最后一門的時候,經(jīng)過走廊,蔡遠遠望見鹿雪禾,鹿雪禾沖他比畫了一個“V”。樣子可愛極了,像是兔子的耳朵。
  應(yīng)該是發(fā)揮還不錯吧。蔡遠遠心想。
  不過,考試成績下來,蔡遠遠吃驚了。他所在的3班和2班都屬于文科,最終成績一起統(tǒng)計出來,第九名是鹿雪禾,第十名才是蔡遠遠。
  雖然他特意輔導(dǎo)了幾天,把他熟悉的幾個老師的出題套路,仔細寫了幾大頁注意事項交給鹿雪禾,但鹿雪禾也不可能這樣快就全部消化掉吧!這樣看來,其實她的底子很好的,轉(zhuǎn)校前,肯定也是優(yōu)等生。
  一個人的蔡遠遠,臉紅了。他為什么會把鹿雪禾想象成學(xué)習(xí)不好的學(xué)生呢?也許是潛意識里,想要照顧人的心思吧!那就有機會進一步陪著鹿雪禾了。他確實想和鹿雪禾待在一個班里,這樣,每天都可以名正言順地見面。
  不出意外,他們新學(xué)期就在一起了。也就是說,在學(xué)校的暗中安排下,高三的重新分班,他們將變成一個班的同學(xué)了。雖然有規(guī)定不讓分快慢班了,但是,上有命令下有對策啊。學(xué)校偷偷會這樣做的。哼!
  不管怎么樣,蔡遠遠都很高興。只要能夠和鹿雪禾在一個班。只要目的實現(xiàn),那么他熬夜寫那些考前準備,也不算辜負。
  科目成績是一張打印出來的小紙片,發(fā)到每個同學(xué)手上。拿到成績的大部分學(xué)生已經(jīng)回家過暑假。
  蔡遠遠是數(shù)學(xué)尖子生,跟教數(shù)學(xué)的老王關(guān)系不錯。老王又是班主任,他在老王的辦公室看完排名表,拿了成績單,說了聲謝謝就趕緊出來。
  往年,蔡遠遠看了成績,放下心,就立刻消失,回家享!,F(xiàn)在他還在學(xué)校里游蕩。這個暑假,他決定不回家了。
  他想留在學(xué)校里。
  但前提條件是,鹿雪禾也留校。他在等鹿雪禾的安排。
  不知道為什么,鹿雪禾卻沒有來找他。于是蔡遠遠只好主動去找鹿雪禾。
  隔著一道欄桿,他就看見女生宿舍樓下停著一輛寶馬760Li,漂亮的銀灰色。很少有好車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蔡遠遠心里犯了一下嘀咕,他不喜歡這種明顯的招搖。難道,自己學(xué)校也有那種臉皮特別厚的女生,跟有錢的上了年紀的“叔叔”往來?那種報紙上刊登的社會新聞,不會真的也發(fā)生在身邊吧?
  女生宿舍樓里沒多少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看管樓棟的阿姨在打瞌睡,蔡遠遠本打算喊鹿雪禾的名字,想了想還是不要打擾別人休息,改成發(fā)短消息。
  但是許久都沒有回復(fù)。
  難道她不在宿舍了?
  或者,她已經(jīng)回家了?
  但是不管怎么樣,都可以回復(fù)一下。〔踢h遠像是丟了腳一樣,剩下的半截身體不知道去哪兒好了。
  太陽很曬,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
  他有些泄氣,這其實是他第一次這么積極地來找女孩子啊!這種感覺很挫敗。
  而且,不久前,他們還是如此親近,他還牽了她的手,現(xiàn)在又搞什么?為什么不理睬他了?
  他也不去擦頭上的汗,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一直走到上坡路的一棵斜著脖子生長的木槿樹下。
  應(yīng)該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促使他轉(zhuǎn)頭。
  他真的轉(zhuǎn)頭,站在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見鹿雪禾。
  鹿雪禾還是穿著白色的裙子,很奇怪,頭發(fā)卻是濕漉漉的,莫非她去游泳了才回來?
  蔡遠遠顧不上猜測,看見鹿雪禾,他就覺得人都涼爽了。
  他準備走過去,張開嘴巴喊她。
  結(jié)果他沒喊出聲。
  因為他看見鹿雪禾走到那輛寶馬前。
  鹿雪禾像是在猶豫什么,頭發(fā)上的水珠還在閃光。太陽光這樣強烈,她不難受嗎?蔡遠遠心里有微微的疼痛。他很想找把傘給她撐著,可他沒有走過去。
  蔡遠遠留在原地看著。
  他看見車門開了,走出來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那男人分明年紀很大,他拉鹿雪禾的手,卻被甩開。
  反反復(fù)復(fù)好幾次,鹿雪禾終于坐進車去。
  那個男人是鹿雪禾的什么人?蔡遠遠只能夠沿著最美好的想象去猜測,一定是她的爸爸,要么是她的伯父。
  “嗯,她家里原來很有錢,開車來接她回家吧!”蔡遠遠這樣想著,怪異的感覺才被壓抑下去。
  他決定回自己宿舍,收拾東西回家。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非常討厭這個炎熱的下午,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平時,在心里這樣想,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家教嚴格,大學(xué)教授的父親絕對不容許他有一點點的不禮貌行為。從內(nèi)心到談吐,都得像模像樣嗬。
  所以他才過于斯文,變成大家眼里的害羞男孩。他還以為自己不會有脾氣,現(xiàn)在看來,只是以前沒遇到值得他生氣的事。
  快要走到宿舍門口,手機“噔”一下亮了,是一條短信,來自小禾。
  內(nèi)容是:心情不大好,想和你一起去薔薇園那里坐坐。
  薔薇園是建在學(xué)?亢竺娴钠渲幸粋丘陵上的,面積很有點大。這個季節(jié),開了紅色、白色的薔薇,旁邊有個竹木風(fēng)格的亭子可以乘涼。從亭子的四周,還可以看到宿舍、教學(xué)樓和餐廳。
  平時人很多,要搶位置,F(xiàn)在放假了,鹿雪禾一個人靠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蔡遠遠拍了下手掌,鹿雪禾才注意到他來了。鹿雪禾拿出一塊手帕紙,展開,放下,說:“坐這里,不會臟!
  蔡遠遠忽然覺得這個小動作,有點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
  他坐下,問:“怎么了?”
  鹿雪禾剛才濕漉漉的頭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了。蔡遠遠動了動鼻子,嗅著味道,頭發(fā)的香味,混雜著薔薇的花香,很好聞,是這個季節(jié)里其他任何花朵都比擬不了的芬芳。
  鹿雪禾似乎不知道怎么說,沒有開口。蔡遠遠也不問,耐心地等著她想清楚要不要說。來的路上,他心里像夏天的開水,熱上加熱,現(xiàn)在卻定下來。
  不會是什么大事情的。鹿雪禾只是說心情不好,不是糟糕透頂。蔡遠遠習(xí)慣性地又抱起腿蹲坐在長凳上。
  鹿雪禾終于開口,那句話卻叫蔡遠遠滿臉通紅。
  “我喜歡你。”
  鹿雪禾說的就是這么幾個字。
  她不說,蔡遠遠也知道。不然,他們就不會坐到一起,而且是一對一的。然而這樣直接地聽見,蔡遠遠還是忍不住臉紅了。
  好直接。∨人要直接,換了任何一個男生都會臉紅的吧!何況是還沒有正式戀愛過的蔡遠遠。
  臉紅的蔡遠遠,讓鹿雪禾有一種疼惜的感覺。鹿雪禾打開了話匣子,也就一股腦地說出來。
  “他來找我,要我回家。我不想回去。”
  “是你爸爸?”蔡遠遠試探地問。
  “他說他擔心我,說知道我恨他,所以才不想回家。他說他對不起我,現(xiàn)在他愿意悔過。我不知道,他要悔過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甭寡┖虥]有否認,只是表情充滿了納悶。
  蔡遠遠也聽得有點糊涂了。
  鹿雪禾接著說:“他坐在車子里,終于取下墨鏡,轉(zhuǎn)過來,看見他通紅腫脹的眼睛,我有些害怕。他平靜地戴上,跟我說‘你媽媽不告而別,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
  鹿雪禾說著說著,又低頭了。她有點不安,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蔡遠遠,不說話了。
  蔡遠遠一寸一寸地接近鹿雪禾,然后把手搭在鹿雪禾的肩膀上。鹿雪禾很安心地躺過去,蔡遠遠心里,頓時有一千只兔子跳舞。
  不快樂的孩子,大抵有著類似的不快樂的原因。
  蔡遠遠覺得他可以理解鹿雪禾。
  因為,他的爸爸和媽媽也已經(jīng)離婚。媽媽出國了。
  他看不見鹿雪禾的神情,但他知道,這樣的時候,擁抱就是最好的安慰。
  時光反復(fù)停頓,許久,鹿雪禾忽然掙脫他的懷抱,坐直,說:“我說我不回家,他說‘好吧,不勉強你,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事就給我打電話’。還問我錢夠用嗎!
  “你怎么說的?”蔡遠遠問。
  “我沒有說什么,只是點頭,然后他開車走了。走前,他塞給我一張信用卡。”
  蔡遠遠發(fā)現(xiàn)。由始至終,鹿雪禾都沒有叫爸爸,只是稱呼“他”?磥硭麄冎g有著深深的隔閡。
  鹿雪禾閉上眼睛,睡著一樣,大約五秒鐘后,她站起來,跺跺腳,俏皮地一笑:“對了,暑假我不回家了,你說有什么好玩的呢?”
  她絕口不提之前的事情,像是什么都沒說過。
  蔡遠遠也跳下來,站在地上,伸了個懶腰。他也像什么都沒聽見過一樣,說:“是哦,我們好好想想!不過現(xiàn)在,我口渴了,你口渴嗎?我們?nèi)ベI雪碧吧!”
  “好!
  這次,蔡遠遠直接伸手牽住鹿雪禾,自然而然。
  在她面前,他好像不再靦腆。
  這很神奇。
  將氣泡咕咚冒的汽水喝完,他們要好好度過這個漫長的暑假。
  蔡遠遠提議:“去旅游,S城這個夏天有嘉年華會呢?好像說今年舉辦順利的話,明年會舉辦更加大型的,甚至以后每年都會舉辦一次!
  鹿雪禾聽見“嘉年華”這三個字,怔了一下:“嘉年華?我沒興趣!
  “要不去參加補習(xí)班?就要高三了!
  “不要啊,暑假那么寶貴,開學(xué)了再努力吧!”
  “那,不如去我家?我第一個家在附近的鎮(zhèn)上還有一間小房子,搬家到城區(qū)后,就空著了。那里有大片的田地,還有許多樹林和池塘。白天我們可以去捕魚,晚上可以抓螢火蟲!
  “聽上去不錯啊!”鹿雪禾偏著腦袋微笑,有點神往。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回去收拾東西吧!”
  鹿雪禾在宿舍,接到湛藍的電話,湛藍在電話里叮囑,離校記得關(guān)好門窗!夏天本城特別多的閃電打雷暴雨。
  鹿雪禾答應(yīng)著,反問:“你暑假有什么安排?”
  “還能有什么安排嘍,家里盯著認真補習(xí)。不過我今天偷偷去游泳了,看見好幾‘顆’帥哥,哈哈!”湛藍聲音永遠是那么大大咧咧,透著自在快樂。
  “形容人哪有用‘顆’的!甭寡┖锑椭员牵澳氵想考中文系呢,水平要提高!
  “他們從水里爬出來,濕淋淋的像白葡萄,當然用‘顆’比較準確!
  鹿雪禾“撲哧”笑了,她發(fā)現(xiàn)跟快樂的人在一起,自己也容易快樂起來。怎么形容?就像是身上潮濕的人,沾染到了陽光一樣。
  “我出去玩一個月,后一個月回學(xué)校,你來陪我吧,好不好?”
  “好!和同學(xué)一起學(xué)習(xí),多好的理由啊。那我可以逃出生天了,在家對著兩位鐵面大人,那是要死人的!
  鹿雪禾心里一動。
  其實,有兩個人看著,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湛藍有個幸福的家,多讓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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