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滄海行2·凡塵歌


作者:賴爾     整理日期:2014-12-14 14:13:55

月光下不諳世事的溫軟少女,落雪掩埋下奄奄一息的清冷少年,
  在最初的相遇中誰也不曾料到,未來會(huì)在彼此生命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他們珍惜人性,卻不斷體驗(yàn)著人性的喪失,無知、貪念、仇恨……
  那些丑陋的面孔將他們的信任粉碎了一回又一回。
  他們不相信命運(yùn),卻在命運(yùn)的掌控之下無力回天,
  風(fēng)起云涌間,珍視之物在他們面前流逝、消散、灰飛煙滅。
  他們同進(jìn)同退,生死相依,卻在一次短暫的別離后莫名對立,反目成仇。
  這之后的種種兇險(xiǎn)與奇詭,他們都不曾提前知曉。
  那時(shí)的他們,只是迎著和煦山風(fēng),走下青翠峰巒,肩并著肩,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作者簡介:
  賴爾,法學(xué)研究生,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huì)會(huì)員。已出版長篇小說二十余部,代表作有《返魂香》《換雙翅膀飛翔》《守望彼岸星!返。
  目錄:
  第一章舊夢
  第二章天玄
  第三章賭約
  第四章秘境
  第五章善緣
  第六章因果
  第七章故鄉(xiāng)
  第八章暗影
  第九章歷練
  第十章云生
  番外狐騙
  第一章舊夢
  雪羽飄零,紛紛揚(yáng)揚(yáng)降臨人間,落入這小小的平城之中。潔白的雪片,無聲零落,穿梭在一盞盞溫暖橙紅的燈籠之間。
  這一日是正月十五,小年夜,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或是繪著粉黛佳人的六角宮燈,或是蓮瓣兒層層疊疊的荷花燈,掛在屋外檐角,于風(fēng)中輕輕搖曳,照亮了這冷寂冬夜。溫暖的燭光,映照著一個(gè)個(gè)歡笑團(tuán)聚的身影,也將暖黃色的光芒映在街面的落雪之上,似是將雪地也映得暖了。
  燈河千里,飛雪飄揚(yáng),山城夜景,宛若畫卷。就在這如畫美景之中,走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大的那個(gè)是一名清瘦青年,他一襲白衣勝雪,發(fā)如烏檀,眉目俊秀,微微上揚(yáng)的唇角,似是無時(shí)無刻不帶著溫和笑意。
  小的那個(gè)約莫六七歲,穿一身厚厚的綠棉襖,梳著可愛的包包頭,小臉紅撲撲粉嫩嫩的,右手里提著一盞兔兒燈,左手還抓著個(gè)五彩繽紛的小風(fēng)車。她將風(fēng)車舉得高高,邁著小短腿,邊跑邊看那葉片隨風(fēng)旋轉(zhuǎn),眉眼都彎成了天邊的月牙兒。
  撲通!小家伙跑得太快,一不留神絆倒在地上,整個(gè)人面朝下摔在落雪里。這一下雖然摔得不輕,她卻不哭不鬧,趕緊自顧自地爬起來,伸出小短手,摸了摸自己磕疼了的額頭。再然后,她吐了吐舌頭,向身后的青年歉然一笑,像是在反省自己的冒失一樣。
  “丫頭,你讓我怎么說才好!”白衣青年笑著搖首,他蹲在女娃娃的身前,伸手為她撣去發(fā)絲上的雪沫,動(dòng)作極是輕柔。
  “師父師父,你最厲害了!”女童的聲音清甜糯軟。她兩只白白軟軟的小手抱住了青年的胳膊,輕輕地?fù)u晃著,懇求的意味溢于言表。這時(shí)青年才發(fā)現(xiàn),那只兔兒燈摔在雪地里,被壓折了竹架。他屈起食指,輕輕地叩向女娃娃的腦門。小施懲戒之后,他趁四下無人關(guān)注,便舉起衣袖,掩住了那破碎的花燈,同時(shí)右手輕輕一點(diǎn)。虛空之中,忽地閃耀起一道金色光華,沐浴華光的兔兒燈,頓時(shí)恢復(fù)了原貌,潔白如新。
  女娃娃開心地拍起了巴掌,然后伸出短短胖胖的雙臂,一把摟住青年的頸項(xiàng),將小臉貼上了對方的側(cè)臉,啾的一聲,大方地印上一吻。青年無奈輕笑,他一手撿起花燈與風(fēng)車,一手將小丫頭抱了起來。女童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靠在對方懷中,將小臉埋在師父的頸窩里,甜甜地笑了。
  這二人正是墨白與小竹。墨白本是山野熊貓,因緣際會(huì)之下,修為圣君。他身居山野數(shù)百年,不問世事,直到有一日,他在月夜竹林里撿到一個(gè)奄奄一息的初生女嬰,便用仙法為她延命,并收養(yǎng)了她,取名月小竹。
  墨白雖法術(shù)高強(qiáng),但畢竟是個(gè)單身公熊貓,對育兒之事一竅不通。數(shù)百年不染凡塵的他,只得抱著女嬰,離開了他修行多年的斷云山,進(jìn)入了蜀地山城里。他自稱是落榜書生,平時(shí)為鄉(xiāng)鄰代寫家信,逢年過節(jié)寫寫對聯(lián),與鄰里相處和睦融洽。附近的大媽大嬸,不但教會(huì)了他如何照顧嬰孩,有的甚至還用自家奶水哺育小竹。
  這一住便是六年。
  “喲,墨秀才,帶閨女來賞燈。俊敝袣馐愕呐,喚住了穿行在街市燈河中的兩人。
  墨白駐足回首,只是一位身材敦實(shí)、穿著樸素的婦人。見了她,小竹甜甜一笑,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柳嬤嬤,過節(jié)好!
  這柳家婦人是二人的鄰居,當(dāng)年墨白帶小竹進(jìn)入平城時(shí),歷經(jīng)喪夫之痛的她,剛剛產(chǎn)下了個(gè)遺腹子,取名阿剛。柳家大嬸身子骨健壯,奶水也足,便經(jīng)常喚墨白抱小竹來蹭奶。這么一來,她也算小竹半個(gè)乳母,所以小竹喊她柳嬤嬤,對她極是親近。
  然而就在去年,又一場悲劇降臨在這位熱心腸的嬸子身上。那一天,柳嬤嬤帶阿剛回娘家省親,在路上撞見了吃人的精怪。那蠱雕一個(gè)猛子扎下來,一雙利爪扯走了睡在嬤嬤背上的小剛子。柳嬤嬤拼了命地去追,可她一個(gè)人兩條腿,又怎么能追得上那插著翅膀的精怪?等她追到山里,找到的只有孩兒的衣衫,上面布滿了鮮血與抓痕……
  從那之后,孤苦伶仃的柳寡婦終日郁郁寡歡,再?zèng)]有露出笑臉來。每每見到小竹,她的臉色就會(huì)變得慘白:同樣是吃自己奶水長大的孩子,小竹越是粉嫩可愛,便越是讓她想起自己那被精怪吞噬的可憐的獨(dú)生子。小竹也是個(gè)玲瓏剔透的娃兒,當(dāng)察覺柳嬤嬤心緒起伏之后,便不再黏著對方,不讓對方見了她難受。
  可讓二人沒想到的是,眼下的柳嬤嬤卻一掃平日的陰郁哀愁,眉眼之間帶上了些許笑意,整個(gè)人也精神多了。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小竹也舒了一口氣,軟聲問對方:“柳嬤嬤,你也出來看燈嗎?”
  “俺哪有這工夫?俺這不是帶它出來找大夫么!”柳寡婦口中的“它”,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羊羔,只是右邊后腿上綁著根布條,布條上隱隱滲出血跡,看樣子,應(yīng)該是被山野里的陷阱鐵夾傷了。柳嬤嬤將小白羊抱在懷中,愛憐地?fù)崦谋臣,柔聲道:“俺一見它就喜歡得不得了,總覺得特別親切。你們看它那雙大眼睛,好像會(huì)說話一樣!
  正如柳寡婦所說,小白羊昂起頭,用它那雙黑亮亮忽閃閃的大眼睛,打量著面前之人。小竹歪著腦袋,望著它那雙仿佛墨玉一般的眸子,忽覺得心間一凜,好似整個(gè)人都要被吸進(jìn)那雙黑眸,吸進(jìn)那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她嚇得向后一縮,忙將臉埋進(jìn)墨白的頸項(xiàng),可就在這時(shí),她忽然聽見一個(gè)清朗的男聲——
  “莫怕!”
  那聲音并非近在耳邊,而是在她的腦海中響起。不知為何,她直覺地意識(shí)到,那是小白羊的聲音。小竹偷偷偏過臉來,緩緩睜開因懼怕而緊閉的雙眼,小心翼翼地瞥向小白羊。只見它搖了搖尾巴,墨玉般黑亮溫潤的雙眸,正凝望著她——
  “吾乃白澤,并非惡妖,莫驚莫怕!”
  “白……澤……”小竹喃喃自語,小聲念誦出那個(gè)名字。下一刻,她抬起頭來,望向墨白俊秀的側(cè)臉,好奇地問:“師父師父,白澤是什么?”
  墨白未答話,只是溫柔地望了她一眼,輕輕地沖她“噓”了一聲。收到暗示,小竹立刻不說話了。她疑惑地望著那只乖乖巧巧的小羊羔,又望了望柳嬤嬤。后者好像完全沒有聽見白澤的話語,只是擔(dān)憂地望著它裹著繃帶的傷腿:“白?白啥子喲?不跟你們多聊了,俺帶它去找大夫瞅瞅,這壞腿子不知能不能瞧好!
  眼見柳寡婦就要帶著白澤離開,墨白笑道:“柳嬸,墨白略懂醫(yī)術(shù),家中也有些草藥,能治療尋常皮肉外傷。你若不嫌棄,就讓我為這小白羊瞧瞧吧。”
  柳寡婦自然感謝,墨白當(dāng)下不再多逛,抱著小竹徑直回家。離開繁華絢爛的燈市,三人一路走向城東小巷。墨白與小竹的居所,地方不大,只有兩間小小的木屋,陳設(shè)極是簡單,一如尋常人家,無非是起居臥室與爐灶、飯廳罷了。但與眾不同的是,這院落是由一排翠竹守衛(wèi),而不像別家那樣以磚瓦或是籬笆圍成一圈。一眼望去,只見碧色茵茵,落雪覆綠竹,別有一番韻味。
  行入院內(nèi),墨白隨手將兔兒燈掛在屋邊的竹枝上。暖燈燭火,隨風(fēng)搖曳,竹影婆娑,宛若輕舞?邕M(jìn)屋里,小竹自覺地跳出墨白的懷抱,啪嗒啪嗒地邁著小短腿,跑到桌邊掌燈。燭光照亮四壁,也映照出書架上一排排的古籍書卷,與地上散落著的皮球與竹蜻蜓。
  小竹極是乖巧伶俐,她呼哧呼哧地端來板凳。正要請柳嬤嬤落座,卻聽墨白笑道:“柳嬸,熬藥制藥,少不得要花上點(diǎn)工夫。要不您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就將小白羊送到您府上。您看如何?”
  此時(shí)已過酉時(shí),柳嬤嬤也不便逗留,她將小白羊放在桌邊,又戀戀不舍地拍了拍它的腦袋,連聲道謝后,方才轉(zhuǎn)身離開。小竹將她送出院子,甜甜地道了別,直到對方的身影再也望不見了,這才奔回屋。她撲上墨白的大腿,好奇地抬起頭,軟聲問道:“師父師父,你為什么要支開柳嬤嬤?還有還有,白澤到底是什么呀?為什么柳嬤嬤聽不見它的話?”
  墨白將小羊抱在膝上,小心地為它解開右后腿上的布條,露出血淋淋的傷口來。他也不去尋什么草藥紗布,只是將手覆在創(chuàng)口的上方,朗聲念誦一句“氣愈之術(shù)”,指尖便匯聚了金色光華,點(diǎn)點(diǎn)金光灑落于傷口之上,不過須臾之間,血流止,皮肉生,創(chuàng)口隨之痊愈。
  小羊一個(gè)箭步跳下墨白的膝蓋,撒開蹄子在地上晃了晃。確認(rèn)傷勢痊愈之后,它忽地停下了步子,閉上了雙眼。下一刻,它周身迸射出耀眼白光,待到光芒散盡,哪里還有羊羔的影子,地上只立著一位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他五官俊朗,眉目如畫,額間繪著一點(diǎn)淺金色紋印,肩披純白皮草,腳蹬一雙黑皮靴。他抱起雙拳,向墨白微微一揖,朗聲道:“昆侖白澤,謝過圣君。”
  “不敢當(dāng)。舉手之勞,無須言謝!蹦滓嗷亓艘欢Y,然后拍了拍小竹的肩膀,輕聲道,“丫頭,你的問題就讓白澤來答吧。”
  少年欣然答應(yīng)。他沖小竹微一頷首,道:“吾乃白澤,本長居昆侖山修行,然師尊太一真人以為,若要修行有所成,必先踏入紅塵歷練,除魔正心,方能飛升登仙!
  “哦,這樣啊……”小竹拖長了尾音,搖頭晃腦地道。她兩條小腿跪在椅子上,兩只胳膊趴著桌面,好奇地打量著對方。聽白澤滿口“吾”來“吾”去,有些句子她是聽得云里霧里,但大意倒是不難理解:“總之,就是你家?guī)煾敢愕竭@里來修行,然后你就能像熊貓師父一樣,成為圣君了!”
  “不錯(cuò)!鄙倌臧诐奢p輕一笑,道,“師尊還特意交代,蜀地山城有一妖物作祟,濫殺無辜,殘忍卑鄙,讓吾為民除害。吾依言來到此地,察覺山林之中果真妖氣沖天。就在吾追尋妖氣,打算找出那孽畜下落之時(shí),忽然聽見孩童啼哭之聲……”
  “!”小竹立馬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驚喜地道,“有小孩子在山里?會(huì)不會(huì)是剛子?師父師父,會(huì)不會(huì)是剛子沒有死?”
  說著,她伸手去扯墨白的衣角,一邊搖晃著他的衣擺,一邊狂喜地詢問。然而后者卻垂下眼,伸手輕撫著她的后腦勺,緩緩地?fù)u了搖頭?匆娝瘧憻o奈的神色,小竹眼里的驚喜與期待頓時(shí)暗淡了下來:“我……我還以為……要是剛子沒有被精怪抓走該有多好,柳嬤嬤也不會(huì)傷心難過了……”
  女娃娃悲傷的模樣,讓白澤頓了一頓。他憶起初遇那被稱為柳嬤嬤的婦人之時(shí),那人哀愁的面目,一雙四處張望搜尋的黑眼里寫滿了希冀和祈求,卻又一次次因失望而暗淡。原來,她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親兒。白澤思忖片刻,復(fù)又說下去:“當(dāng)時(shí),吾聽見孩童啼哭之聲,便前去查看。誰料到卻是那孽障故作嬰啼,將吾引入它布下的毒陣中。當(dāng)吾察覺有異,毒氣已經(jīng)入體,功體大損……”
  小竹驚呼一聲,不由抱住了師父的臂膀。墨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淡淡一笑,道:“你長居昆侖山,那是個(gè)物華天寶、靈氣沖天的仙境,并無惡妖兇獸出沒。所以你不知人間百態(tài),世道險(xiǎn)惡,不能洞悉那妖孽的伎倆,也是難免。那蠱雕形如鷹而長角,聲如孩啼,口吐毒煙。當(dāng)年剛子被它擄去,我曾至山中搜尋,打算手刃那妖孽。但它極是狡詐奸猾,被吾斬?cái)嘁怀岷,尖嘯一聲,招來百鳥出林,它卻趁亂逃走,自此再無蹤跡。沒想到那妖孽失了飛翅,如今倒玩起了守株待兔的把戲,利用嬰啼與毒煙,招引獵物!
  聽他之言,白澤再度抱拳一揖,道:“原來是圣君出手,將妖孽困于山野,庇佑百姓生靈!正如圣君所言,吾資歷尚淺,更是缺乏歷練,空有一身仙法神力,卻仍是著了那妖孽的道兒。好在平生所學(xué)并未忘卻,最終仍是斬殺了那只蠱雕,幸不辱命!
  “太好了,太好了!”小竹啪啪啪地拍起了巴掌,直將兩只小手都拍紅了。她跳下板凳,奔至白澤的身側(cè),仰起頭笑瞇瞇地望著他:“白澤哥哥,你好厲害,一下子就殺了那壞精怪!”
  墨白頷首笑道:“白澤不愧是昆侖山上靈力最強(qiáng)的神獸。若換作是我,中了那廝的毒,絕無可能擊殺精怪,全身而退!
  “哇,最強(qiáng)神獸,好厲害的樣子!”小竹驚喜道。不過下一刻,她又歪了腦袋,換上了疑惑的表情,“可是白澤哥哥,你都這么厲害,殺死蠱雕了,怎么后來又會(huì)成了小白羊?還踩進(jìn)了獵人叔叔的陷阱里呢?”
  她這一問,那少年白澤的面目上,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色:“說來慚愧。這一戰(zhàn)打得極是狼狽,吾雖取勝,但功體受損,被打回了原形。加之毒氣入侵,恍惚中踩了埋藏于山林間的捕獸夾,幸被那柳姓婦人救下。”
  小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柳嬤嬤好可憐,她肯定還是很想念剛子,才會(huì)不死心,每天都去林子里找他……”
  白澤挑了挑眉。小竹雖未明說其中的前因后果,但從她的言語之中,白澤也將這柳嬤嬤和剛子的遭遇,拼拼湊湊,猜了個(gè)八九不離十。他垂首默然,思忖了片刻,忽昂首沉聲道:“這位柳嬤嬤對吾有救命之恩,吾必將傾盡全力,報(bào)答于她!
  聽了他這一句,小竹又是拍手叫好:“好啊好!我覺著柳嬤嬤可喜歡你了,我好久沒有看到柳嬤嬤像今天這么開心了!”
  白澤知恩圖報(bào)之言,讓小家伙歡天喜地,也讓墨白微笑頷首。此時(shí)的三人怎么也料想不到,這出于良善的感恩報(bào)答,竟會(huì)引來一場腥風(fēng)血雨,以凄絕的哀號(hào),悲慟的淚珠,寫下了一曲跌宕悲歌。
  
  這一夜,白澤便歇在墨白屋中。小竹從小住在山城,頭一次遇見神獸妖靈,便纏著他講述昆侖山上的故事。白澤也是個(gè)極有耐性的好脾氣,將仙境中的奇珍異寶,挑挑揀揀地說給女娃娃聽。當(dāng)聽見九天玄女,聽見天鹿和靈猊,小家伙瞪大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心馳神往地發(fā)出哇哇的贊嘆。
  直至夤夜,在墨白三番四次的催促之下,女童才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張開胖胖軟軟的胳膊,抱著師父的頸項(xiàng),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著:“毛毛……要毛毛……”
  墨白輕輕一笑,笑容中有三分無奈,七分寵溺。只見屋里咻地升騰起一股白煙,縈繞著墨白周身。待白煙散去,青年清瘦俊秀的身形再無跡可尋,換上的是一只黑白相間、胖胖圓圓的大熊貓,懷里還抱著那白白凈凈、粉粉嫩嫩的女娃娃。小竹半夢半醒之間,探出小手,抓住了師父毛茸茸的胳膊,將臉蛋埋進(jìn)柔軟的毛皮里,甜甜地睡著了。
  “讓你見笑了!蹦滋痤^,那雙黑乎乎的眼圈望向白澤,壓低了聲音道。
  “育兒不易,圣君甚是勞心。”白澤笑著搖頭,片刻后又?jǐn)科鹦σ猓p聲道,“只是這孩子似是一介凡人,圣君你就不擔(dān)心她長大成人,終老逝去?”
  熊貓的身形遲滯片刻,他垂首望向懷中的孩童,見她睡得香甜,小臉埋在毛皮之間,臉蛋紅撲撲的。墨白此時(shí)的模樣,瞧不出面上的表情,只是那一雙黑眸中的神采,越發(fā)溫柔起來。只聽他淡然地道:“我本無意與人深交,卻偏偏撞上了她,這亦是天命所歸。至于壽命……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若是為人父母的,當(dāng)真能為孩兒操心一世,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呢!”
  說到這里,墨白岔開了話題:“倒是你,又有何打算?蠱雕惡患已除,你也該回昆侖復(fù)命了吧?”
  “不!卑诐刹患偎妓鞯卮,“那婦人之恩情,吾尚未有所回報(bào),又怎能折返昆侖?”
  聞言,墨白淡然道:“柳嬸質(zhì)樸良善,只可惜一生坎坷,痛失愛子一事,更令她心力交瘁,萬念俱灰。她心中祈愿,不是金銀富庶,不是飛黃騰達(dá),只求有人陪伴,慰藉干涸心泉。若有你陪伴,定能淡化她喪子之痛,令她重展歡顏!
  “吾正有此打算!鄙倌臧诐晌⑽㈩h首,道,“人生苦短,不過數(shù)十載。她于吾有救命之恩,就算伴她一世,又有何妨?相信師尊亦會(huì)體諒。”
  說罷,白澤再度幻化為那純白可愛的小羊羔。墨白以胖乎乎的手掌,為他的后腿系上了繃帶,借以掩蓋痊愈的傷口。隨后二者又暢談修行軼事,人間趣聞。直到雞鳴拂曉,柳家嬸子拍響了院門,墨白才化為人形,走入院中,拉開了門扉。
  “墨秀才,那小家伙好點(diǎn)兒了沒?”柳寡婦一邊問,一邊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大門里張望。小白羊晃蕩著蹄子,慢悠悠地從屋里走了出來,沖她輕輕地咩了一聲。見了它,柳家嬸子眼睛一亮,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忍不住稱贊道:“果然念過書的就是不一樣,秀才還能當(dāng)大夫哩!”
  山城居民向來直爽,二人也不多寒暄。柳寡婦彎下身,伸出雙臂將小白羊攬進(jìn)懷中,粗糙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然后她又向墨白道了聲謝,便抱著小羊羔轉(zhuǎn)身離開。
  墨白與小竹原以為白澤一心報(bào)恩陪伴,而柳嬤嬤極喜歡這只小羊,二人定能相處融洽。可誰又能想得到,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就在三日后,一心為善的白澤和柳嬤嬤卻遭遇了可怖的變故。
  白澤在入住柳嬸的小屋后,本想以白羊的形態(tài)默默陪伴。然而每日入夜后,他都能瞧見柳嬤嬤輾轉(zhuǎn)難眠,聽見她長吁短嘆。更深露重,她總不得好眠,常午夜時(shí)分起身,就著月光,走到剛子的小床前發(fā)呆,攥緊了孩兒曾蓋過、墊過的被褥,垂淚無言。
  白澤明白,他的伴隨雖為柳氏排解了些寂寞,但在那樸素婦人的心中,心心念念所牽的,永遠(yuǎn)是那個(gè)不幸早夭的娃娃。
  那一晚,長居昆侖山,不通人間世理的白澤做出了錯(cuò)誤的決定。他以靈力窺視柳嬸腦中所思所想,感受到的是柳嬤嬤對孩兒洶涌澎湃的思念。那些無聲又撕心的呼喚,如排山倒海一般,一聲連著一聲,皆是一句“孩兒,你快回來”……
  悲慟至極的希冀與祈求,讓白澤心弦一顫。他思忖良久,決定達(dá)成柳嬸的心愿,令她美夢成真。于是他按照對方思緒中孩童的樣貌,幻化了身形,變成了剛子的模樣。
  一聲童稚的“娘”,將柳嬤嬤從追憶中喚回。她一轉(zhuǎn)身,便瞧見月光之下,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兒正凝望著自己。她震驚愕然,瞠目結(jié)舌,下一刻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戰(zhàn)栗的雙手探向那個(gè)小小孩兒……
  “娘!卑诐奢p喚,邁開孩童的小短腿,走向那個(gè)善良淳樸的婦人。
  柳嬤嬤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順著粗糙的面龐滑落。望著那個(gè)走近自己的孩子,她泣不成聲,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去,一把將孩子摟在了懷中,發(fā)顫的雙唇一遍一遍地念叨著孩兒的名字:“剛子……你回來了!剛子……”
  溫暖而收緊的懷抱,將白澤熨得暖暖的。他能感受到環(huán)住自己的婦人那顫抖著的身軀,還有那熱燙燙的淚珠滴落在自己的肩頭,濡濕了衣衫。就算不用靈力窺測,他也能感覺到,對方心中的悵然與思念,已經(jīng)化為了重逢的狂喜。那熾熱的暖意,那瘋狂的喜悅,也感染了白澤。
  原來這就是人的情感。不像是昆侖山上玄女們的離世脫俗,無悲無喜,不染凡塵。不像上古神獸吸天地之精華,無欲無求,波瀾不驚。在凡人似的心間,喜、怒、哀、樂,狂躁而直接的情感,將他的胸臆充斥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填滿了他的心房,觸動(dòng)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一根弦……
  就在白澤感受著人間親情的那一剎那,因喜悅而落淚的柳嬤嬤終于停止了哭泣。她用那雙粗糙而長了繭的山城婦人的手,輕輕撫摸著兒子嫩嫩的小臉,揉弄著他柔軟的發(fā)絲,似乎是想將兒子上上下下真真切切地看個(gè)遍一樣:“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面對婦人的顫聲疑問,白澤微微一笑,學(xué)著孩童乖巧的模樣,柔聲答道:“娘,是我,剛子回來了。”
  銀月如霜。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見婦人的眼中閃著盈盈水光。她左手再度將孩兒攬?jiān)趹阎,右手揉搓著他的頭頂。可就在這一剎那,婦人喜悅而溫柔的表情突然凝固在面上。她仿佛遭了雷擊一般,一把將孩童猛地推開老遠(yuǎn),同時(shí)整個(gè)人慌亂地向后退去,直到撞到了墻角:“不對,你不是剛子!剛子的頂心長了顆瘊子,你不是他,你不是我孩兒!”
  婦人驚惶高叫,白澤暗暗地責(zé)備自己思慮不周。他探出小手,想抓住柳嬤嬤的衣角,令她不要驚慌害怕?伤痪洹澳懵犖艺f”還未說得出口,只見柳嬤嬤全身抖得如篩糠一般,忽然抄起桌上竹筐里的剪刀,沖他狠狠地扎了過去:“精怪!精怪!你是精怪變的,還我孩兒,還我剛子!”
  柳嬤嬤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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