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美人謀:鳳血江山


作者:冰藍紗     整理日期:2014-08-17 12:19:55

她被休下堂,身無分文,流落街頭,唯一的骨肉被出府之前的一碗湯藥化成一攤血水。無顏回娘家,卻第二天在刑場上看見自己的族人被滿門抄斬,監(jiān)斬的人卻是她的夫君。
   “顧清鴻!若我不死,當卷土重來,報滿門血仇!”她對著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冷冷發(fā)誓。
  五年后,當他查明當年真相,追悔莫及,卻看見她含笑走來,頭戴鳳釵,身披鳳服,一顰一笑,艷絕天下。這是她的新身份——應國皇后!
  “顧清鴻,一切才剛剛開始……”她從他身邊走過,含笑依在萬人至尊的帝王身邊,笑得風華絕代。
  從下堂妻艱難一步步邁向權(quán)力最頂端,她,聶無雙,在愛恨情仇中一步步走向彼岸婆娑世界。
  佛說,生前作孽太多,死后必入地獄。她看著面前的男人美眸流轉(zhuǎn),笑得妖嬈無雙:我必定在每一層地獄里等你。
  作者簡介:
  冰藍紗,80后生人,熱情的白羊座。平時喜歡閱讀,寫作,喜歡嘗試不一樣的題材創(chuàng)作,紅袖添香網(wǎng)站“A簽”四鉆大神,已出版《我在回憶里戒掉你》。
  目錄:
  上部:
  第一章妝殘:郎心絕
  第二章心絕:抄家禍
  第三章毒誓:天不公
  第四章盜圖:美人計
  第五章棋局:當局迷
  第六章立威:罰春芷
  第七章教導:入宮路
  第八章初探:君無心
  第九章偶遇:天驕女
  第十章再探:君心動
  第十一章入宮:人心險
  第十二章驚見:祈憐惜
  第十三章心計:美人臉
  第十四章擢升:贈青蓮上部:
  第一章  妝殘:郎心絕 
  第二章  心絕:抄家禍 
  第三章  毒誓:天不公 
  第四章  盜圖:美人計 
  第五章  棋局:當局迷 
  第六章  立威:罰春芷  
  第七章  教導:入宮路 
  第八章  初探:君無心 
  第九章  偶遇:天驕女
  第十章  再探:君心動
  第十一章  入宮:人心險
  第十二章  驚見:祈憐惜 
  第十三章  心計:美人臉
  第十四章  擢升:贈青蓮
  第十五章  風起:心字香
  第十六章  玉人:謠言起
  第十七章  避禍:東林寺
  第十八章  行刺:破空箭
  第十九章  心許:天驕女
  第二十章  宮宴:驚云舞
  第二十一章逃婚:陰謀生
  第二十二章通敵:起波瀾
  第二十三章罷朝:云妃有孕
  第二十四章施計:貶云妃  
  第二十五章險計:藏經(jīng)閣 
  第二十六章重陽:遍插茱萸少一人(上)
  第二十七章重陽:遍插茱萸少一人(下)
  第二十八章玉嬪:傷舊事(上)
  第二十九章玉嬪:傷舊事(下)
  第三十章  秋狩:畫風波 
  第三十一章求情:施無計
  第三十二章秋狩:密林行刺(上)
  第三十三章秋狩:密林行刺(下)
  第三十四章毒發(fā):見故人下部:
  第三十五章抉擇:兩為難
  第三十六章借喻:解君惑 
  第三十七章盛寵:引鳳臺 
  第三十八章夢碎:姻緣破 
  第三十九章設計:奪子心
  第四十章  芳逝:玉人淚
  第四十一章遇刺:浴佛節(jié)
  第四十二章心計:奪皇子
  第四十三章及笄:征塵遠 
  第四十四章結(jié)親:選兄嫂 
  第四十五章憂心:被困棲霞關
  第四十六章封妃:百日宴 
  第四十七章選秀:風波起  
  第四十八章中毒:揪元兇 
  第四十九章主謀:水露石出
  第五十章  選秀:千千色  
  第五十一章凱旋:和談始
  第五十二章賜婚:塵埃定
  第五十三章比試:一箭定江山(上)
  第五十四章比試:一箭定江山(中)
  第五十五章比試:一箭定江山(下)
  第五十六章密謀:破盟約(上)
  第五十七章密謀:破盟約(中)
  第五十八章密謀:破盟約(下)
  第五十九章相許:一世心
  第六十章  清剿:風波起
  第六十一章陷阱:驚天謀(上)
  第六十二章陷阱:露水香(中)
  第六十三章陷阱:露水香(下)
  完結(jié)  鳳臨天榜評:
  本期榜單中的第一后宮力作,多次榮登月票榜、訂閱榜前列。近期后宮類電視劇席卷各衛(wèi)視,形形色色的宮廷政變、后宮陰謀吸引了觀眾的眼球。而《妖后無雙》除了以陰謀愛恨贏得眾采外,更有女主妖媚眾生的性格描寫、由恩愛到仇恨的百轉(zhuǎn)糾結(jié)引人不能釋手。
  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美人,遇見了那個有著清冷雙眸的男子,命運的齒輪開始了轉(zhuǎn)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那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也許有的人也曾試圖拒絕,試圖改變與阻止,但是都躲不過既定的命運。
  ——讀者miyo780808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無雙第一次見到鳳青是3月時節(jié),那一年的春寒是漫長的,長到無雙都以為自己撐不下去:從滅門到墮胎,再到潦倒的棲身于破廟,她從未想過世界可以在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坍塌,她多希望一覺醒來看到的依舊是彷如這3年來每一個春日的明媚。
  她沒有在自己最美麗的時候遇到鳳青。榜評:
  本期榜單中的第一后宮力作,多次榮登月票榜、訂閱榜前列。近期后宮類電視劇席卷各衛(wèi)視,形形色色的宮廷政變、后宮陰謀吸引了觀眾的眼球。而《妖后無雙》除了以陰謀愛恨贏得眾采外,更有女主妖媚眾生的性格描寫、由恩愛到仇恨的百轉(zhuǎn)糾結(jié)引人不能釋手。
  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美人,遇見了那個有著清冷雙眸的男子,命運的齒輪開始了轉(zhuǎn)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那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也許有的人也曾試圖拒絕,試圖改變與阻止,但是都躲不過既定的命運。
  ——讀者miyo780808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無雙第一次見到鳳青是3月時節(jié),那一年的春寒是漫長的,長到無雙都以為自己撐不下去:從滅門到墮胎,再到潦倒的棲身于破廟,她從未想過世界可以在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坍塌,她多希望一覺醒來看到的依舊是彷如這3年來每一個春日的明媚。
  她沒有在自己最美麗的時候遇到鳳青。
  初相遇,他高高在上,她匍匐在他的腳下落魄不堪;
  破敗的身體,蒼白的靈魂,哪有艷絕天下的美貌和才情,惶惶不可終日的只想能有一方棲身之地;
  他對她伸出的雙手是溫暖的,可惜等待無雙的不是憐惜的懷抱,在他想坐擁天下的心里,她不過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這雙溫暖的手,并沒有將無雙代入她想要的世界。
  顧清鴻也好,蕭鳳溟也好,他們眼里的無雙從來風華絕代,明艷無人能及;
  顧清鴻看到的是她的權(quán)勢地位寵冠后宮,他看不到曾經(jīng)一碗湯藥之后在后巷苦苦掙扎的無雙;
  蕭鳳溟看到的是他寵愛女子對他的笑靨,他看不到在菜市口目睹滿門被斬殺時候無雙的眼淚;
  唯有鳳青,無雙愈發(fā)的光芒四射,愈發(fā)讓他疼惜那一年春寒里瑟瑟的女子:她的心機在不甘與仇恨中涅槃,此生只有鳳青一人看到她一天一天愈發(fā)的磨礪出四射的光芒,看到她從懵懂不知世事的閨閣女子成長為可扭轉(zhuǎn)世事乾坤的皇貴妃;
  鳳青是懂無雙的,無雙也懂他,可相遇終歸是那么的不堪讓人不能回首,
  后來日子里一天一天的愛恨糾纏、一寸一寸的步步為營,終于兩人的距離越走越遠,永遠回不到那個春寒料峭的3月;
  曾經(jīng),無雙對鳳青是有一份依賴的,
  如果不是他眼睜睜的親手將她推給鳳溟,親眼看著她孤身走入宮門,這輩子他也應該有屬于他的愛情。
  皇城里的春日,是繁華絕勝的煙柳,是無雙曾經(jīng)在噩夢里希望看到的“綠濃浮倩巧,翠潤臥玲瓏”的溫潤;
  鳳青終于肯回頭“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逍遙,可惜再也沒有了那個叫無雙的女子陪伴在他的身邊......第一章妝殘:郎心絕
  昏暗的柴房充斥著一股刺鼻的霉味。一雙枯瘦的手摸上柴門用力劃下一道深淺不一的痕跡。柴房里不見天日,這是她唯一用來記日子的辦法。
  十天了!
  聶無雙冷冷地想,一邊加大手指的力度,也許是因為太用力了,長長指甲頓時拗斷。猩紅的血冒了出來,她卻一眨不眨地收回手,放在嘴里,頓時口中滿是鐵銹一般的血味。十指連心,但這點痛根本對她來說不算什么。比起十天前痛徹心扉的那一幕。真的不算什么。
  她靜靜坐在柴房中的茅草堆上,聽著外面哪怕微小的聲音。十天了,除了送飯的小廝,根本沒有人來這里。不知過了多久,院子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有門口鐵鏈落地的聲音。
  聶無雙連忙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早就臟亂不堪的衣服。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饑寒窘迫的樣子。她曾是聶家尊貴的嫡女千金,也是齊國最年輕最美麗的相國夫人,就算被踐踏入塵土也應該保持最高貴的神態(tài)。
  也許來的人是他——顧清鴻,她的夫君。聶無雙失去神采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柴房的門突然打開,刺眼的光線從外面照射進來。聶無雙不由瞇著眼睛竭力想要看清楚來的人是誰。
  “相國夫人,好久不見,這些天您過得怎么樣?”柴房外響起一聲柔媚的聲音。
  聶無雙眨了眨眼,等看清楚來人是誰,唇邊不由含了一絲冷笑:“總有一天你也會嘗嘗被關的滋味的!”
  “大膽!”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沖進柴房將她拖了出來,狠狠推在地上,囂張地喝道:“沈夫人在此,你居然不跪!”
  粗糙的石子擦破了她的膝蓋手腕,細嫩的皮膚很快冒出了血,疼痛像是一記巴掌,令早已餓得昏昏沉沉的聶無雙頓時清醒過來。
  她冷笑著站起身來,抹掉手腕上的血,看著面前滿頭金釵,容貌艷麗的女人,哈哈一笑:“沈夫人?什么時候相國府中有你這樣一位夫人?且不說顧清鴻還沒娶你,就說我現(xiàn)在還沒被休,你想做妾卻沒有向我敬茶,名不正言不順,你算哪門的夫人?”最后一句話,她冷冷掃過推倒她的家丁,那些人紛紛尷尬地低頭。
  沈如眉的俏臉一變正要發(fā)作,忽然想起什么,咯咯一笑,紅唇似血:“聶無雙,你以為你還是那風光無限的相國夫人嗎?今天我來就是奉了相國的命令,他說……”
  聶無雙臉上頓時煞白如雪,好半天才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他說了什么?”
  沈如眉只是抿著嘴對著聶無雙笑,像是在欣賞她的驚慌失措,過了許久,她欣賞夠了,這才冷笑開開口:“相國大人說,聶氏三年無子,善妒惡言,犯了七出之條,即日起休離下堂!”
  聶無雙渾身一顫,怔忪過后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沈如眉見她頭發(fā)蓬亂,一張絕美的臉上神情瘋狂,不由驚得倒吸冷氣后退一步:“你笑什么?”
  “誰說我沒有孩子?你去告訴顧清鴻,如今我的肚子里懷的就是他的骨肉,如果真的要休我,你叫他來見我!我要他親口說休妻兩字!”聶無雙盯著沈如眉的眼睛冷冷地說。
  她的目光似有毒的針,刺得沈如眉艷麗的臉上頓時煞白。
  “你……你有了?”沈如眉不敢相信地指著聶無雙:“怎么會在這個時候?”
  “你不信可以請大夫來診脈,我已經(jīng)懷了兩月的身孕!這可是他顧清鴻的親生骨肉!甭櫉o雙嘲弄地說道。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心卻在滴血,三年恩愛夫妻,沒想到卻一朝被休下堂。孩子——這是她挽回他,挽回自己命運的最后籌碼。
  “你等著,我這就去問!鄙蛉缑汲歉簧,震驚過后隨即神色復雜地迅速離開。
  一旁原本囂張的家丁個個禁若寒蟬。本以為聶無雙絕無翻身余地,沒想到她竟然在這個時候有身孕。一些家丁想起平日聶無雙在相國府中的恩威并施始覺得后悔。他們真不該聽了沈如眉的煽動,以為可以趁相國夫人不受寵的時候過來踩一腳,以巴結(jié)新的女主人。
  他們惶惶不安,聶無雙卻看著三月不算清朗的初春天色,怔怔出神。
  她還記得當時認識顧清鴻也大約在這時候,三月初春,天禪寺外十里桃花林……林中的清俊男子,手捧詩書,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從此千金之女愛上貧寒出身的男子,毅然下嫁。她還記得當初父親曾憂慮地說:雙兒,顧清鴻笑意不達眼底,對你恐不是真心。當時自己還為了這一句大大地生氣,更是逼著他在父親面前發(fā)誓:從此一世一雙人,不可負心,不可分離。
  原來,父親的話在今天一語成讖。她輕輕地笑起來,只是兩行清淚在笑中悄然滑落臉龐。
  院門口又響起腳步聲,聶無雙回頭,當看見那張艷麗臉上掛著得意笑容的時候,心猛地一沉。
  “相國大人有令,你要走出這相國府,就必須打掉腹中的孽種!”沈如眉從身后的丫鬟手上接過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步步逼近。
  “不……我不信!我不信!”聶無雙睜大眼睛,搖著頭不敢相信這個可怕的結(jié)果:“這是他的孩子,不,我不相信!你叫顧清鴻來見我!叫他來見我!我要他親口對我說!”
  她尖叫起來,痛苦,憤怒,委屈……再也抑制不住。
  沈如眉眼中掠過厭惡,冷笑一聲:“相國大人日理萬機怎么可能過問這等小事?聶無雙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乖乖喝下這碗藥,從此滾出相國府!”
  聶無雙只覺得心仿佛被人一刀刀捅進抽出,血肉模糊。
  從這院子到書房短短不到半個時辰,怎么可能熬好這碗熱氣騰騰的打胎藥?如果這不是沈如眉的詭計,那只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她的溫柔夫君早就算好的一步。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懷有身孕!
  原來,他早就對她恩斷情絕!
  “來人,把她按住,灌下去!”沈如眉不耐煩起來,喝來家丁把聶無雙按住,一碗藥親自灌了下去。
  聶無雙拼命掙扎,苦澀的藥因她的動作不停流入她的口鼻中,嗆得她連連咳嗽?墒倾Q制住自己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一碗藥終于灌了進去。家丁放開,聶無雙頹然倒在地上,藥的溫熱一時間溫暖了她空洞的胃,但是她卻渾身猶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她的孩子!……她無聲念著,淚流成河。
  “看清楚,這是相國大人給你的休書,好好收著,說不定哪個男人可憐你收你做個第幾房的小妾。嘖嘖,不然多可惜了你這花容月貌!鄙蛉缑紡膽阎刑统鲆粡埿輹p輕蓋在聶無雙的臉上。
  紙落下,聶無雙木然地看去,休書上的字飄逸俊秀,一如他的人,斯文儒雅。她從來不知道,有一種毒叫做——溫柔。肚子微微抽痛了一下,但是更痛的卻是心。
  “呵呵……忘了告訴你。如今相國大人奉了圣旨在查辦一件轟動京城的大案呢,聽說可是與你們聶家有關。如眉雖然不懂國事,但是我要是你就趕緊回家看看!鄙蛉缑夹Φ没ㄖy顫,得意非常。
  傾國傾城的容貌又怎么樣?才情無雙又能怎么樣?還不照樣是男人利用的踏腳石。如今聶家要倒了,她聶無雙就該乖乖從相國夫人這個位置上下來,說不定自己還有機會爬上這全齊國女人最羨慕的位置。沈如眉盯著聶無雙雖然臟亂但是卻不掩絕色的容貌,嫉恨又得意地想。
  聶無雙只是呆呆聽著,她仿佛癡了傻了,聽不懂沈如眉刻毒的冷嘲熱諷。
  “好了,把她丟出去吧。我可不想看到她這個死樣子!鄙蛉缑家娝僖矝]有任何反應,興趣缺缺地沖家丁說道。家丁把聶無雙叉起,打開側(cè)門推了出去。
  身子再一次重重跌到地面上,身后的門重重鎖上。不知過了多久,聶無雙慢慢起身,三月的天還很冷,她抱著肩,慢慢地坐在相國府后門巷子的地上。寒氣入體,藥力發(fā)作,肚子里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她把手中的休書又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入懷中。
  這個動作她做過許多次,那時初識,他曾寫情詩送她。她每每收到也如這般看完,小心貼身收起。
  當時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收到他親筆的休書!
  要死了嗎?她閉上眼,感受著身體熱量的流逝,身下一點一點的血慢慢流出,死了也好,死了就不會再覺得痛,死了就不會記得他和她曾經(jīng)發(fā)誓過,從此一世一雙人,永不負心,永不分離……
  她笑,靜靜閉上眼睛……
  一個月前。入夜,月色融融,庭院寂寂。
  “夫人,早點休息吧,相國大人被皇上叫進宮中商議國事,恐怕又是要一整夜不回來了。”墨香嘟著嘴勸正在桌邊縫縫補補的女人。
  女人縫好最后一針,回過頭來輕笑著道:“不會,相公說今夜一定會回來!
  淡淡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任憑墨香看過了多少次她的面容,依然被她的美給震得回不了神。眉若遠山,膚如凝脂,瓊鼻挺直,特別是那雙總是水光瀲滟的美眸猶如深潭,幽幽的攝人心魄。
  她就是聶無雙——聶家的掌上明珠,齊國權(quán)臣聶司徒大人的唯一嫡女。
  三年前她推掉了無數(shù)媒人替達官貴戚的子弟的提親,執(zhí)意嫁給還是上京趕考的窮酸書生顧清鴻。當時多少人都被她的選擇而說三道四,沒想到一年后,顧清鴻一鳴驚人,一舉奪得了金科狀元,而且深得皇上器重,短短三年就做了齊國史上最年輕的相國。
  “夫人,可是有孕要早點歇息……”墨香好半天才從聶無雙的美中回過神來,連忙勸道。
  她還沒說完,聶無雙豎起手指放在唇邊,柔媚的臉上露出純真調(diào)皮的神情:“噓,千萬別說,萬一相公聽見了就不好玩了!
  墨香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奴婢知道,夫人要給相國大人驚喜哦。”她捂著嘴笑著退下。
  聶無雙笑著搖了搖頭,手又不由自主地摸上平坦的腹部,心中涌起一股甜蜜。
  她有喜了!
  如果說與顧清鴻三年恩愛夫妻還有什么遺憾,就是她至今無子。她是多想給他生一個孩子?墒恰拿鞒旱难壑新舆^一絲黯然。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最近相公好像對她冷淡不少。要不是她請了幾次,他一連兩個月幾乎夜夜都是在書房睡的。按說如果是剛新上任相國事務繁多,日理萬機,但是好像也不該是這樣。
  “嘶!”她想得出神,一不注意收拾針線的時候一枚針扎入了手指。頓時手指尖滲出豆大的血珠。
  她心頭一跳,看著鮮紅的血有點慌亂。
  見血光,大不吉!
  “夫人!你怎么還沒睡?”房門外忽然響起悅耳的聲音。
  聶無雙欣喜抬頭,看見顧清鴻站在門口。夜色很暗,他站在門口,窗外的月色仿佛都只傾瀉在他身上,令人一眼就看清他翩翩如仙風姿。劍眉星目,鬢若刀裁,明晰的眉眼猶如墨畫一般,俊美儒雅,令人一眼折服。
  他就是齊國最年輕的相國也是最驚采絕艷的才子。此時他薄唇邊含著一抹令人看不透的似笑非笑,靜靜依著門邊看著房內(nèi)的聶無雙。
  聶無雙悄悄擦去手中的血珠,迎上前,含笑道:“相公,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彼氖稚煜蛩,指尖一空,他已卻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手,走進房間。
  “皇上讓我擬一份年初讓寒門子弟入太學的招賢令,所以回來晚了。”顧清鴻脫下身上厚重的官服,露出里面白色單衣。背影挺秀,勻稱有致,像是上好的剪影。
  聶無雙連忙上前,正要解開他的脖領的扣子,他已經(jīng)錯開身子拿了面巾開始洗臉擦手。他寒門出身,事事親為,初成親的時候不慣她貼身伺候,可天長日久,他也漸漸默許了她的親昵,可是現(xiàn)在他和她仿佛又疏離了許多。
  聶無雙壓下心中的不適,笑著打趣道:“看來皇上對你很器重,改天讓我爹爹向皇上進言,可不要累壞了我們初初上任的相國大人。”
  顧清鴻手中動作微微一頓,冷笑一聲:“這等小事不敢勞動岳父大人!
  聶無雙本是一句戲言沒想到惹來他的不快,不敢再說。但是心中卻微微擰疼,最近一向溫柔有加的夫君好像越來越容易生氣。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但她和他之間本來不是這樣的。她忍住心中酸澀,正要告訴他自己有孕的事,卻見顧清鴻早就上了床。聶無雙悄悄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推了他一把。
  “相公,我有事要與你說!彼е麓,心中既歡喜又忐忑。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我累了。”他翻了個身面朝里,不一會已經(jīng)沉沉睡去。
  聶無雙枯坐在床邊,淚濕衣襟,過了許久才更衣上床。他就躺在身邊,氣息溫熱,但是聶無雙已經(jīng)記不清到底有多久,他未曾摟著她一同入睡。
  第二天清晨,她起身的時候,身邊照例是空的。墨香端了水盆進來,見她眼睛紅腫,不由詫異:“夫人,你眼睛怎么了?”
  “沒事,昨夜沒睡好!甭櫉o雙坐在鏡前,果然看見鏡子中的女人容色憔悴,雙目微微紅腫。
  “是不是相國大人聽說您有喜了,所以……”墨香想要打趣說兩句,但是卻看見她臉上的黯然頓時不敢往下說。
  “夫人,大人回來了!”主仆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外面?zhèn)鱽砉芗业穆曇簟?br/>  “大人回來?”聶無雙微微詫異:“這時候怎么回來了?”說完她又失笑,早點回來不好么?
  “知道了,我收拾就過去!甭櫉o雙趕緊催墨香梳頭勻面,今日他這么早回來可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喜。這就代表她有時間與他相處,然后對他說出自己有孕的消息!聶無雙面上含羞,一抹嫣紅浮在臉頰邊,如桃花般嬌艷。
  “夫人,你今天可真美!”墨香為她梳了個流云髻,又配上點點珠釵,樸素又大方。
  “夫人,大人今天帶回來一個女子!蔽萃獾墓芗要q豫開口。
  聶無雙心一顫,手中的梳子突然掉落啪嗒一聲摔成兩半。上好的象牙梳卻這么不經(jīng)摔。
  墨香連忙撿起來,看著臉色煞白的聶無雙喃喃安慰:“夫人,也許不是……”
  “沒事,我去看看。”聶無雙勉強一笑,提了裙擺向外走去。
  在花廳中,她果然看見“日理萬機”夫君正摟著一位面容嬌艷的女子在說著什么。
  “相公,這位是……”她一顆心猶如墜入冰窖,勉強笑著上前,可是眼睛早就禁不住緊緊盯著他那握著美人修長的手。
  顧清鴻轉(zhuǎn)頭,依然笑容若晨曦,聲音也一如既往溫柔悅耳:“夫人,這位是沈如眉,她本是我父親從前同僚的女兒,因罪受牽連不慎流落青樓,所以……”
  “請夫人收留!如眉不想在青樓中!雖然如眉堅持賣藝不賣身,但是那地方實在是齷齪不堪。如果夫人肯收留,如眉愿意為夫人做牛做馬,報答夫人收留的大恩大德!
  沈如眉哭得梨花帶雨向她跪下,卻依然還是緊緊靠在顧清鴻身邊。而顧清鴻則溫言安慰,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璧人!不知情的倒以為她是個不能成人之美的惡妻。聶無雙冷冷看著,沈如眉哭了一會見她一聲不吭,不由尷尬萬分,越發(fā)哀哀切切。
  “如眉,你先起來。來人,送沈姑娘下去歇息!鳖櫱屮櫡銎鹚蛉缑季蛣菀涝谒砩,緊緊抓住他的手,一雙美眸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去吧,我等等過去看你。”顧清鴻笑得柔情似水,沈如眉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這才下去。
  花廳又恢復安靜。聶無雙看著面前俊逸的男人,仿佛不認識一樣。
  顧清鴻不看她的眼睛,淡淡地開口:“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下個月我就娶她過門,顧家香火總是要續(xù)的!
  他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甭櫉o雙叫住他,從頭到尾,這場鬧劇開始得快,結(jié)束得更快,快得令她連震驚的時間都沒有。
  “你還有什么事?”顧清鴻淡然轉(zhuǎn)身,黑琉璃一般漂亮的眼眸中沒有絲毫溫度,但是他臉上依然彬彬有禮,優(yōu)雅得令人心折。
  “相公,你不是發(fā)誓過,從此你我恩愛到老,一世一雙人……”她忽然說不下去。
  誓言猶在耳,她記得?墒撬孟癫挥浀昧。
  顧清鴻略略沉默了下,忽而淡笑,眉眼生動,俊美如昔柔聲說道:“這哄人的話你也信?”他說完轉(zhuǎn)身走了,獨留她一人呆呆立著。
  這哄人的話,你也信?……他無情嘲弄的話就在耳邊,聶無雙想笑,終于忍不住捂住臉嗚咽出聲。
  那一夜,他三年來第一次未在她房中歇息而是去了另一個女人的房間。她哭了一整夜,望著黑漆漆夜幕,第一次覺得長夜漫漫,杳無邊際。一夜過后,所有的相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相國大人有了新歡,頓時風向微變,所有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從前的尊敬通通不見。
  墨香看不過去:“夫人,您怎么不跟大人說您已經(jīng)懷有身孕,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敢不敢瞧不起您!再說夫人您還是聶家的嫡女,相國大人的正妻!那個沈如眉算是什么東西,敢跟您爭?”
  聶無雙拭去眼角的淚,搖頭冷笑:“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新歡不如舊愛,正妻不如寵妾,就算我懷了孩子又能怎么樣,這時候也只是他興頭上潑的一滴水。再等等。我要選最好的時機告訴他這件事!”
  她摸著平坦的腹部,怔怔地想,也許他不過是一時被迷惑。可是還等不來夫君的回心轉(zhuǎn)意,倒是等來了沈如眉的耀武揚威,栽贓陷害!
  風平浪靜地過了十幾天,一日聶無雙一早起身,正在梳洗,忽然聽見外面的下人稟報:“夫人,沈姑娘求見!
  “不見!”墨香氣嘟嘟地嚷道。
  “讓她進來吧!甭櫉o雙為自己的額前細細貼了花鈿,這才回頭淡淡道。
  “夫人您……”墨香不解。
  聶無雙看著鏡子中女人,白膩如雪的肌膚,眉不描自黛,唇不涂自朱,略略打扮就勝過無數(shù)女子。她自然知道自己有多美。當年的未出閣的聶無雙可是齊國京城中的第一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太后壽宴上的一曲“驚鴻”舞,驚艷四座。她的美更勝在一種說不清的氣勢中,空靈若幽蘭,卻又帶著不可褻瀆的貴氣,別人根本模仿不來。而沈如眉雖美,但只是珠粉堆出來的嬌艷而已,比起她來,更是連提鞋也不配。痛定思痛,即使心傷夫君移情別戀,但是她不容許自己未來的孩子因自己不受寵愛而過得艱難。
  聶無雙在心中冷冷一笑:“她想來你也攔不住,總是有這么一天的!
  說話間,沈如眉已經(jīng)婷婷裊裊地由丫鬟扶了進來,當她看到穿戴整齊的聶無雙,不由結(jié)結(jié)實實一怔。
  她是知道聶無雙的美名的。在青樓中,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每當談起她都羨慕得銀牙暗咬。且不說聶無雙出身京城中第一大族聶家,光是她的父親聶衛(wèi)城就是堂堂的三公之一,司徒大人。但她多少名門子弟不要,偏偏選了當時還是窮書生的顧清鴻。記得當年顧清鴻金榜題名,騎馬游街的時候,那俊逸儒雅的面容可是生生震了整個京城的老老少少。誰都沒見過這樣年輕英俊的金科狀元,直到這時所有人才對聶無雙的選擇感到佩服。
  這真才叫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如眉拜見夫人!鄙蛉缑佳谙滦闹械募刀,楚楚可憐作勢要跪了下去。
  聶無雙也不扶,等她跪下才淡笑道:“沈姑娘免禮,在府中可還適應?”
  “很好,相國大人對如眉很好!鄙蛉缑继ь^,眼中掠過一絲得意的笑。
  聶無雙臉色一白,渾身晃了晃。
  很好!沈如眉說他對她很好。只兩個字,就是挖心的痛。沈如眉起身,坐在她身邊,殷勤問東問西,聶無雙看著面前晃動的精致的臉,克制著撲向她的沖動。她多想叫她滾,滾出她和顧清鴻的世界,要不是理智告訴她要忍耐,她早就失態(tài)了。
  一場談話結(jié)束,沈如眉得意洋洋地走了。聶無雙看著她走了,木然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她喝過的茶杯,手一揮“嘩啦”一聲,上好的青州瓷窯茶盞頓時碎成千千片。
  “夫人!”墨香嚇了一跳。聶無雙木無表情的看著她:“我累了,誰來也不許打擾!
  過了不久,忽然院子里有人喊:“沈姑娘出事了!”
  “出事?”墨香疑惑地自問:“能出什么事?剛才不還好好的!
  聶無雙正依在美人榻上,心忽然一沉,沈如眉才剛離開能出什么事?正思附間,忽然房門的簾子一撩。
  顧清鴻大步走了進來,俊臉上鐵青:“剛才如眉是不是來過這里?”
  “是。”聶無雙盯著他的眼睛。
  “她喝過什么?吃過什么?”顧清鴻又問,隱約有些氣急敗壞。
  “沈姑娘喝了一杯茶,什么都沒吃。”墨香連忙回答。
  聶無雙猛地站起身來,盯著他的眼睛怒道:“懷疑什么?我給她下毒?”
  “如眉回去后腹痛如絞,臉色發(fā)青,肯定是中毒!鳖櫱屮櫩粗髁恋难劬Γ蛔匀坏貏e開眼。
  聶無雙冷笑起來:“你的意思是她來我這里喝一杯茶就中了毒?”
  顧清鴻漠然轉(zhuǎn)頭,一向帶著溫柔的俊臉上再無一絲柔情:“不然你讓我怎么想,我承認這幾日是在她房中過的,但是你也不必如此善妒。她不過是一介柔弱無依的弱女子。你怎么狠心如此!”
  聶無雙渾身一震。十幾天了,她終于聽到他親口承認他對沈如眉的寵愛。弱女子?他是不是忘了,曾經(jīng)她下嫁給他,父親和族人都不諒解她,最后斷了往來,她那個時候也是柔弱無依的弱女子!
  她連連冷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顧清鴻清澈的俊眸微微縮了縮,隨后冷聲道:“如眉喝過什么茶,茶杯在哪?讓我看看。”
  墨香頓時躊躇:“沈姑娘的茶杯已經(jīng)被打碎了,奴婢拿出去丟了!
  “丟了?”顧清鴻挑眉,轉(zhuǎn)頭冷冷看著聶無雙:“你是故意打碎丟了嗎?”
  聶無雙蒼白的唇邊含著一絲森冷的笑,眼淚卻滾滾落下:“是我摔碎的!顧清鴻,三年夫妻,你若要絕情,我也無話可說,我只問一句,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
  “你忘了是我不惜下嫁,與你同甘共苦,是我當?shù)羰罪棧Y助你生活,助你金榜題名!我可是你的結(jié)發(fā)妻子!你好好看著我,我哪一點對你不起?你非要娶一個青樓女子!”她說得聲嘶力竭。
  顧清鴻卻只是沉默。半天,他回過頭,一雙俊眸映著她的淚顏,吐出一句話:“聶氏善妒無德,即日起關入柴房,等我查明真相,再行定奪!
  “什么?!”聶無雙失聲反問:“你就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要把我關入柴房?!顧清鴻,你不是才智雙全嗎?你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我怎么可能事前知道沈如眉要過來?就算我要害她,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房中下毒……”
  她還想再掙扎辯駁,屋外涌進家丁一把抓起她向外拖去。
  “不是我,不是我……清鴻,不是我害的她……”她看著他冷然不動的身影,絕望頓時涌入了四肢百骸。
  淚光模糊中,她看見他的深眸中掠過一道極淡極淡的異樣,似愧疚又似憐惜……黑暗襲來,她被丟入了冰冷又充滿霉味的柴房。
  第二章心絕:抄家禍
  “不是我!不是我……”聶無雙猛的驚醒,四周一片黑漆漆,天已經(jīng)昏暗了。而她從自下午被丟出相國府已經(jīng)坐在地上好幾個時辰了。
  “姑娘你醒醒!”一雙蒼老的手拍著她的臉頰。模糊的燈籠光下,一位老婦人正低頭看著她。聶無雙驚叫一聲抱緊了自己。可是一動下身的血更加急地流出。
  “可憐啊,姑娘你怎么坐在這里。還穿得這么少!崩蠇D人手中的燈籠一照,又不由叫了一聲:“姑娘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聶無雙只覺得自己一會冷,一會熱,腹中疼痛如刀攪。原來不是一場夢,自己真的是被休下堂,還被人灌了藥打掉了孩子。
  “老婆婆,你讓我死在這里,不要管我……”淚又滾落下來,聶無雙無力地推開老婦人的手,嗚咽:“你走,你走啊……”
  “唉,可憐的孩子,好好一條命干嘛非要說死。跟老婆子回家,我?guī)湍憧纯,作孽。∧闵砩鲜裁此幬?是紅花!天!你這個樣子分明是被人灌了藥!
  老婦人不容她多說,一把拉起她。老婦人許是做慣了力氣活,力氣不小。聶無雙掙扎不了,一邊哭一邊只能任由她拖回去。相國府的后巷邊上就是一片普通百姓住的簡陋房子。不一會,老婦人的家到了,短短一段距離卻令聶無雙耗掉全部體力。
  老婦人把她放在干燥的床上,點起蠟燭,不容分說脫掉她身上的血衣,打來熱水用白酒和生姜替她擦身驅(qū)除寒氣。熱水溫暖了她早已經(jīng)凍得麻木的四肢,淚水像是無法干涸的河水默默地流著。
  “姑娘啊,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賴活著,看你樣子也是被大戶人家趕出來的,有什么冤屈得忍著。不然你死了,那壞人都得逞了。哪一天老天開眼,給了你機會報仇,你都沒法子……”
  老婦人念念叨叨的話像是在念經(jīng),聶無雙的眼淚漸漸止住,她睜開眼睛盯著頭頂上方的茅草屋頂,終于止住眼淚冷冷地想:是的,她怎么能死了呢。她還有疼愛她的父親,他一定會幫她出頭,洗清冤屈……
  孩子!還有她的孩子!她要沈如眉為她的孩子陪葬。∷臏I光閃閃的美眸中掠過強烈的恨意。
  寒夜寂寂,相國府中書房處燈火明亮。顧清鴻立在窗前,俊逸的身影翩翩如仙。書房的門被扣響。
  “進來!彼仡^淡淡道。沈如眉恭謹?shù)刈吡诉M來,福了福:“相國大人,事已經(jīng)辦妥。后巷外聶無雙已經(jīng)不見了,應該是回家了。地上留著一灘血跡……”
  她頓了頓,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孩子應該是打掉了!
  顧清鴻微微一顫,許久才點頭:“恩,知道了!崩世嗜缭碌拿嫔弦廊粵]有一絲表情。
  沈如眉悄悄靠上前,媚眼如波:“相國大人,今晚到如眉處歇息吧!”
  “退下吧。我累了!鳖櫱屮欈D(zhuǎn)頭,一向溫和的眼眸中比窗外的月色更冷:“你要記住你的身份!”
  沈如眉被他的目光刺得渾身一縮,俏臉煞白如雪,連忙后退幾步:“是,大人!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顧清鴻這才頹然坐在椅上,堅硬的椅子,背后卻是她親手繡的靠墊,每一針每一線,都細密整齊。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襪,他親眼看著她坐在桌邊為他縫制,這種貼身的東西她從不假手于人。這時候他本不應該再想起,但是這十幾天只要一安靜下來,他的眼前總是晃動著她被拖走那一剎那絕望,淚水漣漣的神色。
  顧清鴻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不該做的都做了,該做的也做了。明日或者后天,圣旨就要頒布,聶衛(wèi)城這個老匹夫就要垮臺了,三部會審已經(jīng)在一個月前秘密審過聶衛(wèi)城,可恨他在獄中堅稱自己無罪,任多重的刑訊都不能逼他開口承認自己通敵。但是他提供的證據(jù)已經(jīng)呈給了皇上。這一個月,他瞞著她四處走動,一切務必一擊必中。
  聶衛(wèi)城!顧清鴻眼中掠過深深地仇恨,我也要讓你嘗嘗抄家滅族,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眼中的恨意那么深,完全蓋過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是聶無雙——他的妻……
  他心中掠過一絲抽痛:是生是死,就讓她去吧。
  許多年以后,當顧清鴻想起當初的決定都痛悔萬分。他明明可以留下她,只要告訴她一切只是她父親的罪過,他和她還是可以恩愛到老。可惜時間不能倒回,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不知道原來當初天禪寺外那一眼,不僅僅是她對他一見傾心,他亦是從此心中再也抹不去她的倩影。
  第二天聶無雙幽幽轉(zhuǎn)醒,身上是干燥溫暖的。她冷漠地勾了勾唇角,也許是自己命賤,一碗紅花灌下去竟然不死。
  “姑娘醒了?”房門被打開,老婦人端著一碗香噴噴的小米粥走了進來:“好昨夜可真兇險,要不是老身懂一點醫(yī)術(shù),你身子也不錯。不然的話真怕你挺不過來!
  老婦人把小米粥放在桌邊,扶起她坐起,和藹地問:“姑娘,你可有家人?”
  聶無雙點了點頭,她聶家可是齊國有名的世族,父親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大人,她的大哥掌管西北兵馬二十萬,三哥去年剛中了探花,還有……她忽然皺眉,不對!一定有什么不對!她家世那么雄厚,為什么顧清鴻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休她下堂?逼她打掉孩子?!
  不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緊緊一把抓住老婦人的手,急急地問:“老婆婆,最近京城里有沒有發(fā)生什么大事?”
  話才剛出口,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已經(jīng)沙啞不堪。她死死盯著老婦人渾濁的眼,后背驚出了一身冷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對勁?對!一個月前!一個月前自從顧清鴻把沈如眉公然接進府中,她就感覺到不對頭!
  可恨那時候自己傷心欲絕,又覺得無顏回娘家,所以一直悶在自己的房間里。而這一個月自己幾乎是與世隔絕,京城中有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想起平日父親在談話中隱約流露出的憂慮,她更是心頭狂跳。不會的!聶家百年望族,怎么可能一夕之間就大難臨頭?
  “京城中沒什么大事,哦,有也是皇上的七公主今年及笄了,聽說一個月后皇上就要替她選駙馬了!崩蠇D人回答道,順手端來小米粥喂她:“唉,同是做女人的,還是生在皇家好。你看你這么美的一個姑娘竟然遭這種罪……”
  聶無雙聽了老婦人的話這才放心下來。但是隱隱還是覺得不安,聶家沒事就好,但是既然自己娘家沒出什么大事,顧清鴻憑什么敢如此對待自己?她越想心頭越亂,小米粥吃在嘴里也食不知味。
  老婦人見她神情恍惚,以為她在傷心自己的遭遇,嘮嘮叨叨地說無非就是讓她好好養(yǎng)身子。
  聶無雙漸漸緩過神來,看著面前素不相識的老人,心中涌起感動:“麻煩婆婆。你去城東的聶家?guī)臀宜蛡信。”
  “聶家?!”老婦人忽然失聲問:“司徒大人,聶大人家?!”
  聶無雙心頭一跳:“是,怎么了?”
  老婦人看了她一眼,猶豫地問:“姑娘的家人是不是里面的什么管事?如果是我就過去送個信,如果是聶家的人就恐怕幫不了……”
  她欲言又止,聶無雙心頭狂跳,沙啞著聲音問:“聶家到底怎了?”
  “沒什么,只是老身我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崩蠇D人不想再往深處說。
  聶無雙猶豫了一會,勉強笑道:“那就麻煩婆婆幫我送封信,我姑姑就在里面當差!
  老婦人于是從床邊的抽屜中掏出皺巴巴的筆和墨。聶無雙身子還虛弱,咬著牙寫好了一封信。從懷中拿出唯一的一塊小金裸遞給她:“一點意思不成敬意!
  老婦人卻搖頭:“老身不敢要姑娘的東西,送個信而已。姑娘還是拿著這錢好好養(yǎng)身子。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再替姑娘送信。”
  聶無雙感動無比,只能點頭,半是忐忑半是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老婦人揣著聶無雙的書信出了門。大約一個時辰后,老婦人忽然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一進門就哎呦叫喚:“不得了,姑娘,出大事了,皇上下旨說要抄家!要抄聶家滿門啊!”
  聶無雙正在喝水,一聽,手中的碗“砰”地一聲掉了下來,她看著一地碎片腦中一片空白。
  老婦人連忙開門進來,還沒坐定就扶著胸口:“哎呀姑娘,我才剛走到城東就看見一大隊官兵氣勢洶洶跑過去,等走到聶司徒大人家不到一百丈就看見官兵把司徒家都給包圍起來,一個個往外抓人……哎呀,姑娘你怎么了?”
  她還沒說完,就看見聶無雙捂著胸口昏了過去,連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半天聶無雙幽幽地醒過來,清澈的美眸中充滿了痛苦茫然。
  “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樣……”她喃喃念著,忽然瘋一樣下床向門外奔去:“我不信,我不信!……”
  老婦人被她嚇了一跳,連忙一把將她抓住,急道:“好姑娘,你這是做什么,你才剛小產(chǎn),你這是干什么去……”
  “爹爹!……我不信,我不信!”聶無雙淚流滿面,死命掙扎,老婦人力氣大,把她拖回床上,看著她癲狂的神情也明白了幾分:“姑娘,司徒大人是你什么人?”
  聶無雙心中紛亂一片,她哀嚎一聲,嚎啕大哭:“他是我的爹爹!我是聶無雙!顧清鴻你怎么能如此絕情!”
  老婦人嚇了一跳,連忙問:“姑娘你到底在說什么?”
  聶無雙只是痛哭,過了許久,她才抬起臉來,美眸中水光點點,深深的恨意充斥其中。
  她擦干眼淚,對老婦人哀求:“婆婆,我得去看看,你借我一身衣服,我一定得去看看!”
  老婦人見她神情堅決,無奈點頭:“好吧,如果司徒大人真的是你的爹爹,你是要去看看,不過這次圣旨下的是抄家,你過去千萬不要讓人認出來……”
  聶無雙咬牙點頭:“我知道,認出來我就得被抓走,不是當官妓就是流放千里!
  齊國律令:罪臣之女,如果已出閣的,嫁三品以上官員的可以不受牽連,可是她現(xiàn)在已被休離!根本不在這赦罪之內(nèi)。想到這里,她心中又翻江倒海一般痛起來。這也就是為什么顧清鴻等不及把她休下堂的原因!他不愿意庇護她。甚至有可能,皇上的抄聶家的圣旨都是他擬的!
  聶無雙想到這里生生打了個寒顫,溫柔夫君,三載恩愛,她總以為她與他是情投意合,沒想到睡在自己身邊的三年的夫君竟然如此心機深沉!忘恩負義!
  她不敢再往深處想,接過老婦人的衣服,急急忙忙穿戴起來。老婦人擔心她小產(chǎn)見風,把她穿得密密麻麻,又把她一頭如瀑青絲用頭巾包起,雖然她身上穿得臃腫,但是一張巴掌大的絕美小臉依然十分顯眼,聶無雙沉吟一會,抓起泥土在臉上抹了幾把,這樣一個灰撲撲平凡無奇的村婦就成了。
  聶無雙別了老婦人出了后門,急急忙忙向城東聶家走去。她小產(chǎn)之后十分虛弱,只能走幾步歇一會,額上后背冷汗涔涔,她心急如焚,心中又痛又悔。要不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一個月前早就該派人跟父親聯(lián)系,哪怕去對著父親哭訴一番也好,也不會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好不容易走到城東聶家,遠遠看去心“撲通”一沉,只見自聶家門口烏壓壓的都是官兵,里面隱約傳出哭聲。她連忙擠上前,抓住一個圍觀的百姓,急急地問:“到底怎了?皇上為什么要抄聶家?!”
  “姑娘是鄉(xiāng)下來的吧?聽說聶大人通敵禍國,嘖嘖,要滿門抄斬!”那人連連搖頭。
  通敵禍國!滿門抄斬?!聶無雙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又昏了過去。
  “姑娘,姑娘……”旁邊有好心人連忙把她扶到街邊,聶無雙半天才醒過來,眼前是刺目的天,她呆呆看著,淚水滾落冷笑連連:“好一個通敵禍國!顧清鴻,你竟然是要我聶家死絕!好狠的心!”
  路人見她神情古怪,嘟噥了一句“瘋子!”就走了。聶無雙定了定神,剛才的“通敵禍國”四個字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她。這個罪名向來是昏君誅殺臣子的最鋒利最惡毒的武器。看來爹爹平日的擔憂是對的,聶家權(quán)力過大,她幾個兄弟又個個是人才,特別是大哥,鎮(zhèn)守西北……
  不對!她怵然而驚,若說皇上明目張膽地要抄聶家,大哥手中的兵權(quán)肯定首當其沖被奪!大哥!聶無雙臉上煞白如雪,她的大哥估計已經(jīng)遭了毒手!
  正在這時,忽然聶家門前一陣喧嘩,聶無雙吃力站起來,撲上前,只見官兵像是趕牲口一樣把里面的男女老少紛紛趕了出來。奴仆被官兵驅(qū)逐著上了囚車,轟隆隆碾過大街。官兵又吆喝著把聶家圍起來。
  聶無雙擦了擦眼淚,心中有一種說不上的奇怪,她連忙問旁邊的人:“聶大人呢?怎么不見聶大人?”
  “哎呀,姑娘你不知道啊?早在一個月前聶大人就被抓了,聽說已經(jīng)過了三部會審,嘖嘖,今天這樣子,我看早就有預兆了!”
  聶無雙腦中一片空白。她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顧清鴻的疏離冷漠。原來一個多月前,聶家就出事了。他竟然瞞得這樣好!
  好!好!聶無雙忽然冷笑起來,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嘔出。旁邊的人紛紛驚呼躲避。
  聶無雙看著他們驚恐的臉,冷笑著踉蹌走了。不必再看了。一切早就在一個月前都成了定局。她踉踉蹌蹌向老婦人家中走去,她心如油煎,一路走一路想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救她的父親族人?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老婦人家旁,忽然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正在老婦人家門口徘徊,里面?zhèn)鞒鲆粋尖利嬌媚的聲音:“說!聶無雙到底去了哪里?!”
  聶無雙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躲在拐角:是沈如眉!
  “老身不知,她一早就走了的!边@是老婦人哀求的聲音。
  聶無雙頓時明白過來,沈如眉一定是今天聽到聶家被抄了,竟然打探到她的落腳處想要抓她回去認罪!
  沈如眉!你竟然要趕盡殺絕!
  她的美眸中掠過深深的恨意,死死盯著那扇門,渾身發(fā)抖,總有一日你沈如眉要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她不敢再耽擱,轉(zhuǎn)身連忙向外踉踉蹌蹌跑去。一直跑出幾條巷子她才氣喘吁吁停了下來。抬眼,眼前只是京城中一條尋常的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行人如織,一派熱鬧景象,但是她心中卻猶如寒冰三尺,天大地大,哪里才有她聶無雙的容身之處?!
  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聶無雙抱緊了自己的胳膊,抖抖索索躲在京城西山的一處破舊的廟宇里。齊國的京城偏北,三月倒春寒格外冷。聶無雙一天沒吃東西,又冷又餓。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跺著腳讓自己的雙腳不要凍僵。長夜太長,一如她的前路一般渺茫沒盡頭。眼中的淚又要滾落,聶無雙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讓自己哭。
  “主子,就在這里躲一躲雨吧。”
  廟外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個悅耳的聲音淡淡地“嗯”了一聲,在雨夜中聽起來格外清晰。
  有人來了!聶無雙心中一突,連忙躲在神龕下的案桌里。
  有一行商人模樣的人來到廟中,一陣忙碌之后,他們升起了火。聶無雙透過桌上垂下的布幔數(shù)了數(shù),這一行人大約五六人,有丫鬟模樣的,有護衛(wèi)……當她的目光掃到那當中那個男人的腳的時候,忽然頭上一亮,有個清脆的聲音咯咯笑道:“主子,這里躲著一個人!”
  突如其來的光線令聶無雙尖叫一聲,拼命往里面躲。
  “只是個瘋婦而已!蹦莻悅耳充滿磁性的聲音又響起,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慵懶與貴氣。
  “是,奴婢錯了。主子您餓了么?”那個丫鬟連忙討好問道。
  “不餓!蹦莻聲音又淡淡響起。
  聶無雙偷眼看去,當目光與那男子目光相接時,不由結(jié)結(jié)實實愣了下。只見那男人一雙奇異的深眸,眸色呈琥珀色不似中原人,倒似西域的人,他俊顏深目,鼻子高挺,有一種十分魅惑的俊美。他頭上簪著一支翡翠鳳形簪,古樸大方,玉色瑩潤,原本十分女氣的簪子襯著他的俊顏竟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他身上穿著一件淡青色袍子,外面穿著同色紗罩衣,腰間飾著一條玉帶,五顏六色的寶玉,彰顯他身份的貴氣與不凡。天氣寒冷,他披著一件純黑的水貂皮裘衣,衣領如墨,他膚色極白,越發(fā)顯得一張臉俊美到詭異。
  聶無雙越看心中越驚疑不定,看他的打扮不是皇親就是貴胄,但是看他的樣子又分明不是京城人,甚至不是——齊國人!
  她倒吸一口冷氣,忽然那男人低低一笑,目光如刀地看著她:“姑娘看樣子可沒瘋呢。心如明鏡!
  他一步步走向神龕,俊顏上笑容如水中淺月,朦朧美好:“姑娘不要怕,出來吧!
  那人聲音柔和但是聽在聶無雙心中卻不由打了個寒顫,這個男人已經(jīng)看出她識破了他的身份!接下來,他會不會殺人滅口?!聶無雙想了想,像他這種人還不至于為這點小事殺人。于是咬咬銀牙,爬了出來。
  “公……公子,我……只是來避雨的。”她聲音沙啞,怯懦可憐。
  那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眼睛,眼前的女人灰撲撲的,穿著臃腫的衣服,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是這一雙眼睛雖哭得紅腫卻生得極好,似春水流波,明媚清澈。
  他忽地一笑:“姑娘蘭心慧質(zhì),落難了的確可憐。春芷,給她一點吃的!
  叫春芷的丫鬟明顯十分不樂意,哼了一聲,從一個精巧的食盒里面拿了一份糕點,遞到聶無雙面前。
  “給!還不謝謝我們主上!”春芷的一雙蔥玉似的手橫在她面前,聶無雙別過臉去,即使腹中饑火中燒,但巨大的羞恥感還是令她抬不起手來接下這份施舍來的食物。什么時候她堂堂司徒家的千金小姐竟淪落到這種乞吃的地步?
  “不吃?!”春芷秀眉一挑,冷哼一聲:“給你臉不要臉。不吃算了!”她手一翻,整盒的糕點紛紛掉在地上,沾了塵土。
  那男子看著眼前這一幕,如琥珀色般的眼中掠過玩味。聶無雙心中一凜,知道此時的所謂的清高可能會令面前這個身份不明的男人更起疑心,連忙低下頭,伸出手把地上的糕點一個個默默撿起,低聲說:“謝謝公子賞賜!
  “怎么不吃呢?是不是心里還罵著我們主上呢!”
  春芷似對她的反復起了興趣,在一旁半冷不熱地諷刺。聶無雙飛快抬頭冷冷看了她一眼,春芷正得意洋洋,冷不防被她一雙美眸盯著,聶無雙的眼含著憤怒與威勢的眼睛,冷若冰霜,攝人心魄,看得她不由心中一顫,忍不住倒退一步。
  聶無雙低下眼,拿起一個臟了的糕點,說了一句:“不敢!本统粤似饋。美味的糕點摻著泥沙,吃在嘴里猶如爆炒蠶豆,她胡亂嚼了幾口吞下,沙子咯著喉嚨,她想吐,卻硬生生逼著自己再繼續(xù)吃。
  春芷見她如此也沒什么話好說,悻悻罵了一句就圍著那男子張羅起來。雨下了許久最后漸漸小了。那一行人走了之后寺廟又恢復死寂,聶無雙挪到了他們烤火的地方,溫暖襲來,她漸漸感覺到了暖意。
  火光耀起,柴火畢撥,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龐靜靜流下……
  第三章毒誓:天不公
  第二天一早,聶無雙從寒冷中醒來,抿了抿頭發(fā)就向城東奔去。聶家的大門前冷冷清清,厚重的朱漆大門在一夜之間被刀劍戳得斑駁。門上貼著黃色的封條。所有的行人都繞道而行,似怕沾染一點晦氣。聶無雙在街角守了半天,終于失望離開。街上經(jīng)過昨夜春雨早已泥濘不堪。她小產(chǎn)后腳步虛浮,一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幾個街上的小孩嘻嘻哈哈哈地跑過來。
  “瘋子!瘋子!”
  “打她!打。 庇挈c般的石頭朝她身上飛來。
  聶無雙吃痛,連忙護住自己的頭,幾個婦人過來連忙制止,但是看見她渾身臟亂的樣子也狐疑地避開。聶無雙吃力地站起身來,地上一處水洼照出她現(xiàn)在的樣子,頭發(fā)蓬亂,臉龐黑灰。她苦笑,難怪剛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猶如看見瘋子,這模樣簡直是鬼非人。
  一輛綠呢馬車從眼前疾馳而過,泥水濺起,濺了她一身一臉。聶無雙怔怔看著這馬車,忽的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她咬了咬牙,如今無計可施,只有這個辦法也許可以去見見父親最后一面!想著,聶無雙踉蹌地向一家茶樓走去。茶樓前人來人往,她往后門走去,躲在拐角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看見一頂綠呢轎子停在了后門,不一會,轎門的簾子掀起。一抹清朗俊逸的身影從轎子中緩步走出。
  聶無雙眼眶一紅,再也顧不得多想,從藏身處撲出,撲到他的腳下:“顧郎,你當行行好,救救我爹爹!救救我聶家!我求求你……”
  她盯著他,字字泣血:“顧郎,你我三年夫妻,我自問不曾負你,如今我聶家大難,我知道求你救我父親太過強人所難,那我求你,你讓我進天牢見我父親一面,就讓我見見我父親……”
  顧清鴻一怔,等看清是她,揮退了身后欲阻止的小廝,俊眸里的神色復雜難辨:“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聶無雙抬頭,她的狼狽映入他的眼中,顧清鴻定定看著她,過了許久才嘆道:“我都放你走了,你怎么還不走?”
  聶無雙心如刀絞,是,他放她走了,逼她打掉孩子、休她下堂、不肯庇護她。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父兄通通下到天牢,這就叫他放她走?!
  顧清鴻慢慢搖了搖頭:“你進去也是個死。”他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遞給她:“如今皇上震怒,我也保你不得,你趕緊走吧。這點銀子……”
  他的話突然停住,聶無雙忽然從地上站起冷冷看著他。他見過她各種各樣的眼神,嫵媚的,清澈的,純真的,唯獨沒有在她臉上見過她如此怨毒地看著自己。
  “你——”他忽然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心虛。
  “打胎藥是你早就熬好的,是與不是?”
  “我父親是你陷害的是不是?”
  她冷笑著步步逼近。
  顧清鴻儒雅的面上漸漸變色,他知道她聰慧無雙,但是被她看透還是這么狼狽。聶無雙渾身臟亂,但是一雙美眸仿佛粹了劇毒的箭,一一射向他的心里。
  “你做這些我都不會再問為什么,顧清鴻,我從沒求過你。他是我的父親!我今天來是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讓我見我父親最后一面!”
  她臉上的淚紛紛落下但腰肢依然挺直,猶如在她孱弱的身軀中有一根百折不屈的傲骨立著:“我不是來找你要銀子。你可以休我,可以逼我打掉我們的孩子……但是你不能這樣侮辱我!”
  氣氛頓時凝固,顧清鴻眼中掠過一絲疲憊:“拿去吧,夫妻一場……”
  “嘩啦”一聲,聶無雙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銀袋,銀子落了一地。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來:“往日的清貧如洗的顧清鴻,如今也會拿錢打發(fā)人了。夫妻一場,原來你也曾記得我們夫妻一場?可你曾記得我當日下嫁與你,你說過什么話?你說你我夫妻一定會白頭到老,你會永不負我…………可笑我竟到了今日還對你存有一絲奢望,奢望你能幫我!
  她看著他的眼睛,冷笑如刀:“顧清鴻,你狠心打掉自己孩子,難道你就不會寢食難安?”
  她抬頭看著這茶樓,冷冷一笑:“看來你也不會。顧清鴻,聶家若被皇上問罪,上天入地他們的冤魂會夜夜找你索命!哈哈……”她說完,轉(zhuǎn)身踉蹌走了。一路走一路笑,竟像是瘋了。
  小廝猶豫上前:“大人,要抓住她送去官府嗎?”
  顧清鴻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必了!”他睜開眼,眼前早已沒有了聶無雙的身影,只是她剛才的話,依然字字誅心。長袖下,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心中有一個地方在分崩離析。
  他的妻,他的孩子……通通都被他自己毀了。
  第三天了,聶無雙盯著刑部威武的石獅子,忍著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的難受,縮在街角。忽然刑部門口涌出一大隊官兵,囚車駛來轟隆作響,她猛地站起身來,看見里面推出幾個滿身是血的人。只一眼,她眼前一黑,要不是扶在墻邊幾乎要軟倒在地。只見囚徒中她的父親滿面血污,她的二哥,她的小哥鐵鐐加身,神情木然,腳步沉重……
  她的淚嘩啦落下,依在墻邊,十指幾乎生生扣進石縫中。不知哪里來的百姓圍攏過來,看熱鬧一樣地對囚車中的人指指點點。她只覺得四肢仿佛被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一步。囚車轟隆隆地駛走了,聶無雙張了張口,腦中一片空白,淚飛快落下,仿佛沒有盡頭,她被人群推搡著,跌倒再爬起,追上,再跌倒,再爬起……反反復復,終于囚車停下。
  她怔怔看著那大大的監(jiān)斬臺,終于跌坐在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傳旨內(nèi)侍尖利的聲音傳得很遠,說了什么,她統(tǒng)統(tǒng)聽不到,她只流著淚盯著父親蒼老的臉龐,二哥,小哥哥……他們仿佛認了命一樣面無表情。
  不,不應該是這樣,不!——聶無雙想要喊,但是喉嚨怎么也喊不出一句話來。春日的正午陽光很暖,可是她卻察覺不到一絲絲暖意。
  “斬!”那只白皙修長的手舉起,又重重落下。顧清鴻站在監(jiān)斬臺上,神色冰冷。
  她睜大眼睛,眼前一片血光……
  ……
  春雨最是纏綿,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雨水沖刷著青石地面,紅的血絲絲縷縷,滲入地面,了無痕跡。她坐在雨幕中,仿佛傻了,呆了。天色已經(jīng)黑透,所有的生的死的,在漆黑的天幕中都隱匿了蹤跡。
  許久,她吃力站起身來渾身已濕透,只有她一雙眼明亮得嚇人。她一步步走到那血腥味久久不散的青石板前,仔細看了許久。
  抬頭,萬千雨絲落下,她忽然低低笑了起來:“蒼天在上,我聶無雙今日在此發(fā)誓,我若不死,當卷土重來,報滿門血仇!”
  “顧清鴻!我若不死,當卷土重來,報滿門血仇!”
  “我若不死……”
  “哈哈……”
  空蕩蕩的街道回蕩著她的聲音,她狂笑而去,隱入了黑夜之中。
  雨還是不停地下著,聶無雙緊緊盯著打聽來客棧的門口,身子已經(jīng)發(fā)熱,熱得發(fā)燙,但是神志卻異常清醒。蒼天可憐,竟在這陌路的時候讓她遇到了那個男人,看來她命不該絕!
  她知道他是誰!那個有著異色深眸俊美不像話的男人的身份!只要他肯收留她,那她就不會死在這齊國!
  聶無雙一邊想一邊就著雨水,木然地擦著自己的臉,雨水洗去了她臉上的泥土,露出了白膩如雪的肌膚。一張傾國傾城的容貌漸漸顯露出來。過了半個時辰,客棧的門忽然打開,一行人走了出來,一頂油布大傘把那個男人罩得密密的,滴水不進。那人上了馬車,幾匹通體純黑的駿馬打著響鼻在車夫的鞭子下?lián)P起鐵蹄向前奔去。
  這就是機會!
  聶無雙不知哪來的力氣撲到馬車前,喊道:“小女子有要事求見王爺!”
  拉馬車的駿馬有一人多高,神駿異常,眼見得有人沖來,嘶鳴一聲,鐵蹄揚起,眼看著要重重踏上她的身子。馬車上的車夫忽然呼嘯一聲,駿馬忽然立起,猶如通了人性一般鐵蹄生生挪開幾步,這才落下。
  “你不想活了!”車夫見差點踩死人,怒氣沖沖地沖到她面前,一把擰起她的衣領,一股冰冷的殺氣從他眼中流露而出。
  “王爺!”聶無雙一咬牙喊道:“小女子有事要求見王爺!”
  車夫的臉色一變:“哪里的王爺,你胡說什么!”
  “阿四,讓她過來。”車廂中響起那個悅耳慵懶的聲音:“我不可是什么王爺,這位姑娘莫不是病了胡亂喊的么?”
  車夫驚疑不定,只好把聶無雙拖到馬車跟前:“主上,就是她驚了我們的馬。還胡說八道!
  “我沒有!”雨水落下,聶無雙使勁眨著眼睛盯著車簾,壓低聲音:“小女子求見應國王爺!”
  “哦?”車廂的車簾一動不動,那慵懶魅惑的聲音依然漫不經(jīng)心:“姑娘是誰?”
  聶無雙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小女子聶無雙。家父……聶衛(wèi)城,大哥聶明鵠,二哥……”;她的聲音漸漸哽咽,車內(nèi)一片沉寂。
  “進來吧。”一道似嘆息的聲音劃過她的耳邊。
  聶無雙心頭陡然一松,掙扎地爬上馬車。
  “阿四,走吧。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避嚭熛崎_一條縫,一雙白皙如玉的手掌向聶無雙伸去。這雙手極白,修潔得似女子的手,但又多了幾分英氣與貴氣,令人心生不忍褻瀆之感。
  聶無雙愕然,他已經(jīng)握住她冰冷的手,微微一用勁。車內(nèi)暖意撲來,就著微光,她終于看見了那張俊美到詭異的臉。
  他斜斜臥在車中軟墊上,發(fā)如墨,眸色如琥珀流光,看著她卻是笑:“姑娘難道就是齊國相國夫人——聶無雙?”
  他輕輕撫著肩頭的白狐裘衣,神情散漫。聶無雙已經(jīng)冷得說不出話來,他忽然俯身,抬起她的下頜,俊眸微瞇:“如果你說你是哪家落難小姐,本公子說不定看你如此美貌還能幫你。但是你說你是聶無雙,這可難辦了。今天聶家才剛被滿門抄斬,你可是通緝犯呢!彼鲋~頭,似笑非笑:“窩藏通緝犯,可是要殺頭的!”
  “公子不愿幫我?”聶無雙只覺得自己想好的計劃在他的目光下已經(jīng)潰不成軍。
  “幫你的話我又有什么好處?”他的聲音涼薄,但依然悅耳。
  “我……”聶無雙絕望,心中掠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猛地撲在他的腳邊簌簌發(fā)抖:“若公子肯收留我,公子只要用得上無雙的地,甚至要無雙追隨公子天涯海角,無雙一定萬死莫辭!無雙知道公子來齊國一定有目的,無雙愿效犬馬之勞!”
  她望著他俊魅的面容,眼里心里滿滿的都是復仇!為了報仇,要她毀天滅地,背叛齊國都可以!雨幕中車輪碾過空闊的街道,帶起一陣吱呀聲,馬車中卻是死一樣的寂靜。半天,男人忽然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要叛齊國?”
  “是!”聶無雙猛地抬頭看著他,昏暗中,她的眼睛映著馬車外微光,竟然亮得可怕:“聶家一家被誣陷,滿門抄斬,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眷戀!”
  他沉默半天,忽然道:“你剛才叫我什么?”
  “王爺!小女子在前些天的破廟中已經(jīng)知道了王爺?shù)纳矸!甭櫉o雙斬釘截鐵地道。
  “哦?你從哪里看出來的?”他忽然一笑,甚至心情十分愉快地眨了眨眼:“如果我真的是王爺,你說我到底是誰?說得出我就留下你,說不出的話可別怪我無情!
  聶無雙忽然語塞,她只憑著那天在破廟中男人的鞋上的龍形繡樣猜出他是尊貴的王爺,但是至于他是誰……她不由抬頭盯著那男人奇異的眼眸,在腦中拼命回想父親曾跟她說過的話。
  “從這里還有一刻鐘可以到我朋友別院,如果你想不出來的話……”他的話還沒說完,但是警告意味甚重。
  聶無雙沉吟一會,美眸中流出強大的自信,開口道:“您是應國的五王爺!姓蕭名鳳青!
  “你怎么看出來的?”蕭鳳青微一笑,并不訓斥她直呼他的名諱。
  “在破廟中,王爺您雖然已經(jīng)竭力隱藏身份,但是你的鞋子上的龍形繡樣說明您的皇子身份,你的鞋口比齊國的鞋子更高,說明您是應國人,只有應國天氣比齊國寒冷,所以鞋子一般都做成類似短靴樣。”聶無雙分析道:“你的眼睛是琥珀色,應國的王爺中,只有五皇子據(jù)說……”
  她忽然住口,不敢往下說。
  她父親的原話是這樣的:“應國的皇子人才輩出,只有五皇子據(jù)說是應國的皇帝巡狩邊境時候與一名番外歌女所生,被當時的皇后撫養(yǎng)長大,雖然應國皇帝十分喜歡他,常常贊他‘機敏聰慧,果斷善度’,但是礙于他生母出身卑微,所以最后還是立了三皇子蕭鳳溟為太子……”
  聶無雙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伏在車廂上,雙肩微微顫抖。她竟然忘了這一層?墒撬┵┒剠s又半途中斷,眼前的蕭鳳青又怎么可能不會疑心?
  “據(jù)說五皇子生母為番邦歌女,出身卑微,眸有異色……”蕭鳳青忽然輕笑:“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面上依然笑若春風,根本看不出是喜還是怒。聶無雙心中后悔無比,剛想要辯解馬車已經(jīng)停下。她屏住呼吸,抬頭盯著面前的男人,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下車吧。”蕭鳳青坐起身來,撩袍就要下車。
  聶無雙大急撲到他的腳邊,連連磕頭:“無雙錯了,請王爺恕罪!無雙不敢對王爺不敬!”
  “下車!”蕭鳳青看也不看她一眼:“還是你覺得在車上隨便說兩句就可以報仇的話,那我也無所謂。”
  他拉開她下了馬車。回眸,他的容色在馬車燈下忽明忽暗,一只白皙的手向她伸去,冷冷一笑:“讓我?guī)湍阋膊⒉浑y,就讓我看看你會為你的報仇付出多少代價!
  聶無雙大喜過望,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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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謀:鳳血江山的作者是冰藍紗,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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