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分離，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失意中尋找出另一個全新的自己。當(dāng)曾經(jīng)的情誼在歲月的磨礪中慢慢流逝，將靠什么渡過時空的涯際——事業(yè)？金錢？還是一段全新的戀情？每個人都很努力的擁抱生活，卻都難免最終心生倦意。追逐名利物質(zhì)的，被精神的空虛打到。尋找精神共鳴的，又被時間拖垮。歲月變遷，很多人，很多事，已經(jīng)不能再還原到最初的模樣，他們只能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做出最貼近幸福的選擇。
作者簡介：
雅蒙，原名付婷婷。八零后青年作家，生于天津，中國作協(xié)會員。從事英語教學(xué)工作，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有《洋洋》《不要留我孤單在世》等多篇，出版長篇小說《別用我的愛折磨我》《我的后青春時代》《用錯過成全愛》《云上，是我不可觸及的哀傷》，以及傳記《陳省身》。作品以抒情和詭異見長，用新穎的角度詮釋著這個世界的喜怒哀樂，和愛。第一章有個傻瓜愛過你11999年9月9日，蘇曉米和喬東向全世界宣布，他們訂婚了。唐奇峰在訂婚典禮現(xiàn)場撥電話給斯諾，不說話，只是讓她聽。電話那邊滿是歡聲笑語，帶著侵略性的棱角，劃傷了她的耳膜。她悲憤地沖電話那端大喊：“唐奇峰，王八蛋，為什么讓我聽到這些，為什么？”許久，她的耳邊傳來一聲沉沉的幽嘆：“斯諾，還不死心嗎？”她掛斷電話，躺在醫(yī)院病床上掰數(shù)著手指，默默念著這大好的日子，九九九九，長長久久，多么好的兆頭，可是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把被子拉過頭頂，眼一眨，眼淚便幽幽落了下來。愛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最終，她還是與那個男人錯過了。經(jīng)年過后，斯諾仍會時�；貞浧鹉莻�特殊的日子。那天，唐奇峰提早離席，跑到醫(yī)院里來看她。她在病床上攤了滿滿的火車票，一張一張地拿給唐奇峰看。哪一張是她第一次離家坐車去A城看望喬東，喬東在冷風(fēng)蕭瑟的站臺傻傻地等，一見面便把她攬在懷里，她凍紅的臉被他擠成了一個熟透的柿子。哪一張是她倔強地跟喬東鬧別扭，揚言他不來，她就不再理他，他向?qū)W校請了假，連夜跑回來看她。哪一張是她急急奔赴到有他的城市，事先沒有告訴他，為的是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結(jié)果她卻撲了個空，原來他也在同一時間趕往有她的地方。那些小小的票根在她的手里翻弄著，那里承載了她青春時代的所有思念與期待。唐奇峰靜靜地聽著，突然把她攬在懷里，疼惜地說：“醒醒吧斯諾，過去了，都過去了�！彼昧ν崎_他，搖搖頭，又搖搖頭，眼淚簌簌落了一臉，不甘心，不死心，那么多年的感情怎能說過去就過去？她跌跌撞撞地下床，嘴里叫嚷著要去找他，找他問個清楚，唐奇峰伸手去攔，這一攔卻把她摔了個趔趄，跌倒了，頭撞到門框上，腦門上隨即現(xiàn)出一道紅印。“對不起，對不起……”唐奇峰慌忙道歉。她以手掩臉，整個人蜷縮在門邊，內(nèi)心深處劃過一聲哀怨的嘆息，然后，死心了。三天后，斯諾出院了。除了唐奇峰，沒有人知道，那一年，她不僅失去了一個男人，也失去了一個孩子。分手的時候，斯諾問唐奇峰：“你有喜歡的人嗎？”他說：“有，在另一座城市。”她從嘴角牽出一個冰冷地笑，她說：“聽我的，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馬上到她的身邊去�！彼麖你y行里取出自己的大半積蓄，塞到她的手里，沉沉地說：“離開這座城市，走得越遠越好，忘掉這里的人，忘掉這里的一切�！彼娺^這樣的場景，在那些無聊小說和三流電視劇里，男主角變心，硬塞了錢給女主角，作為青春補償費，從此便可心安理得地把陳世美的角色扮演到底。斯諾接過那些錢，用力捏了捏，很厚，她小小的手掌幾乎握不住。她看著那些鈔票，心里有片刻的猶豫，可是到底還是收下了。她需要錢，她已經(jīng)失去太多，除了這些分手費，她不知從何得到些許慰藉�！斑@些錢足夠我在另一座城市懶散地過上好幾年，”她說：“替我謝謝他�！彼麤]說話，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他的眼神凝重而深邃，像一個旋渦，把她一圈圈繞進去，她甚至清晰地聽到自己的靈魂向過去告別的聲音，那么孤絕，那么凄惘。她淺淺地笑，瞇眼向天空望去，一路是看不盡的云，拂不盡的悲傷。多年后，當(dāng)她再次踏上A城，所有的前塵往事仿佛一縷清風(fēng)，再也尋不到舊日的痕跡。腳下是這座城中最繁華的地段，她在街心一幢24層的公寓憑窗而望，眼前滿是陌生又渺小的人群，像螞蟻一樣鋪墊著這塊富饒的土壤。她想起當(dāng)年唐奇峰說過的話：“愛情的道路上，非此即彼，誰都沒有為另一個人死守的義務(wù)�！辈唤笭�。她早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如果醒悟得更早一些，她斷不會把青春浪費在無謂的等待之中。她在落地玻璃窗前寫喬東的名字，喬東，喬東，喬東，洋洋灑灑地寫了一面玻璃。曾經(jīng)，在等待他的無數(shù)個日子里，她在日記本上寫滿他的名字。那時侯，心里激蕩著無限的思念與惆悵。可是如今，她望著玻璃窗上那些熟悉的字體，心里卻如一片死灰，再激不起半點漣漪。那么多年過去了，她早已厭倦了一切感傷。張明輝從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地說：“如果你喜歡這里，我們可以在這座城市舉行婚禮�！彼焓指屑さ啬﹃念^，眼前是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窗子上，竟打濕了她的眼。她沒有聽唐奇峰的話，她到底還是回到了這座喧嚷的城。她可以忘卻一段情，卻忘不了有一個男人曾在她最潦倒的時候給過她一筆錢，那筆錢成為她在往后日子里安身立命的資本。21999年12月25日，在千禧年到來的前幾天，唐奇峰辭掉了A城的工作，坐上了南去的火車，目的地——廣州。在那座浮華而陌生的城市有他相戀多年的戀人。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們被迫分離在兩個城市，每年寥寥的幾次見面輕輕撥動著積蓄在身體里的無限渴望。每每分開，總是不舍得�？墒钦l都不肯放下自己多年打拼下的一切，然后無怨無悔地奔赴到對方的世界里去，于是，距離，成了爭吵中永無休止的話題。直到那一天，他見到了斯諾，那個無助的可憐女人激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最隱秘的悲傷，他突然害怕起來，害怕他和于婉馨的愛情也會如此無疾而終。他們曾那樣熱烈地相愛過，每天見面，卻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新鮮話題，那些道不盡的甜言蜜語簡直能整理出一本《戀愛秘籍》。他騎自行車帶她去教學(xué)樓，清風(fēng)揚起他的白襯衫，她用細長的手指在他的背上寫字，開始的時候?qū)懰约旱拿�，后來寫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拔覑勰恪�。他帶隊和外校學(xué)生打籃球，整個籃球場都回蕩著她的歡呼和尖叫，外校一個整整齊齊的拉拉隊，卻抵不過她一個人的萬丈熱情。她利用課余時間接了家教，是教小朋友英文，他在寒風(fēng)中接她下課，小朋友打開窗子亂亂地起哄，她一邊跳下臺階，一邊撲到他的懷里，嘴里大聲叫著：“Honey，honey……”他們一起去圖書館上晚自習(xí)，那樣清靜的環(huán)境里，他會突然湊近她的耳邊說一聲：“我愛你�！敝車嗽尞惖厝タ矗杨^縮到棉服里，用手輕輕去抻他的衣領(lǐng)，很輕很輕地說：“怎么辦？我也好愛好愛你�！毕铝送碜粤�(xí)，他送她回宿舍樓，到了樓下，她倔強地不肯放他走，吵著送他回去，他應(yīng)了，兩個人走回他的住處，他又折回去送她，如此反反復(fù)復(fù)，那條路上的一草一木全都成為他們曾經(jīng)相愛的背景。那時候，他們把愛情放在蜜罐里，濺了抹不去的甜。他們是瓊瑤劇里標(biāo)志性的男女主角，彼此篤定會天荒地老，生死相許。后來他們畢業(yè)了，她被一家廣告公司看中，待遇和環(huán)境都是極好的，只是，她要到另一座城市去。她跟他整整吵了三天，最后，背包離開。他跑過去找她，在她的單身宿舍里，她俯在他的肩頭哭得泣不成聲，他心軟了，所有的埋怨消逝為一個悠長的吻。在他們分開的第一個年頭里，彼此心里都藏了深深的思念，不管多忙，都抹不掉對方在腦中的影象，那一年，他們?yōu)殍F路事業(yè)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有時他跑過去看她，有時她跑回A城看他，彼此用全部的熱情招呼著潛藏在身體里的無限欲望。到底是從哪一天開始厭倦了這樣的奔波，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不再爭搶著為鐵路事業(yè)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不再整夜整夜抱著手機為移動通訊作貢獻，思念變得淡了，感情漸漸衍變成雞肋，嚼著無味，吐了空虛。有一天，她突然在深夜給他打來電話，弱弱地問：“你還愛我嗎？”他頓了頓，輕聲叫她傻瓜。他沒說愛，也沒說不愛，一切和愛情有關(guān)的字眼已經(jīng)讓他變得疲憊，這樣的感情，隔著山，隔著水，到底何時才是盡頭，他說不出。直到那一天，他在為喬東收拾“感情殘局”的時候見到了斯諾，那個悲傷的女人對他說：“如果你愛她，就到她的身邊去。”他被那個女人的可憐模樣觸動了，他想到了于婉馨，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里，她究竟獨自承受了生活中的多少變遷，他毫不知情。他突然深深自責(zé)于自己對她的疏忽，決定用余生的疼愛來補償她。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處理好自己在A城的一切工作，毅然踏上了奔向于婉馨的旅程。喬東勸他：“不要意氣用事，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你的一切都將歸為零，你將適應(yīng)的不只是一座城，而是另一個世界�！彼麚u頭，伸手去拍喬東的肩膀，淡淡地說：“好好對待曉米，別讓她成為第二個林斯諾�！眴號|不再勸他，知道自己對斯諾的絕情已經(jīng)讓自己的形象在朋友眼中大大打了折扣�？墒撬惺裁崔k法？在這座弱肉強食的城市，娶了背景強大的蘇曉米，放棄一貧如洗的林斯諾，是他在A城立足的唯一選擇。要怪只能怪社會的競爭如此激烈，只身踏入商場，在經(jīng)歷了一翻挫敗后，他終于清楚，那時那日在象牙塔里所學(xué)到的一切都不是成功的要訣。是這近乎苛刻的歲月磨盡了他的一身傲骨，不再堅持所謂的原則，不再執(zhí)拗地推開那些有償?shù)臋C會。其實蘇曉米并不是他理想中的戀人的模樣。她個子不高，有些許的嬰兒肥，鼻尖散布著細碎的雀斑，說起話來聲音很輕很輕，仿佛話未出口就被風(fēng)吹散開。可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蘇曉米，她的父親蘇明啟是這座城中享譽盛名的實業(yè)家。有了這個依托，長相、氣質(zhì)、談吐，全都成為可有可無的陪襯。娶了她，不單是娶進了一個女人，還意味著娶進了一個好前程，娶到了一個在浮華世界穩(wěn)穩(wěn)立足的名額。喬東與她是在一個朋友的生日宴上相識的，滿屋子對她阿諛奉承的男人，她獨獨看中了一直在一旁和女朋友煲電話粥的他。之后，她便對他展開了熱烈的追求，開著跑車去這座城中最不起眼的那家小建筑公司接他下班，隔幾日便送昂貴的西裝給他。領(lǐng)帶、錢包、打火機……這些代表身份的小玩意更是絡(luò)繹不絕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一一婉拒，淡淡回應(yīng)著她的熱情。她的朋友勸她：“不過是一個被窩在城市角落里的窮酸小子，何必對他如此認(rèn)真�！彼匦ΓV定地說：“等著吧，我會把他變成這座城中最受人景仰的男人�！彼麑λ绞蔷芙^，她越是欣賞他。從來沒有人如此漠視過她的好意，他的清高，他的冷峻，他的滿不在意，全都令她著迷。這份迷戀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瘋狂，為了他，她不惜砸下重金。古有國君為博美人一笑，三千里送荔枝，今有蘇曉米為爭君子之心，灑下千金。她對他，真可謂用心良苦。偶爾，喬東在電話里向斯諾提起蘇曉米，語氣里藏著隱隱的炫耀，也有淡淡的無奈：“唉，看起來是個挺正常的女孩子，怎么做起事來如此瘋狂和不理智。”斯諾在電話那邊一遍一遍地求證：“你不動心嗎，真的不動心嗎？她的條件那樣好……”他說：“別傻了，我的心里只有你�！彼踔娫�，甜甜地笑了，心里漾著滿足。那個時候，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以那樣決絕的姿態(tài)離她而去。直到現(xiàn)在，斯諾才明白，原來埋葬一段感情并不難，只消一點光陰，一個絕情的態(tài)度。多年后，當(dāng)她再次踏入A城，她對他已經(jīng)了無恨意，她甚至漸漸理解了他當(dāng)年的做法。這么多年，她獨自面對世事滄桑流轉(zhuǎn)，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拒絕一份誘惑并不難，難的是接受一段悲慘的變故。她知道喬東當(dāng)年獨闖世界的艱辛，然而究竟艱辛到何種地步，除了喬東自己，恐怕只有蘇曉米最為明了了。若干年后，當(dāng)喬東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一場陰謀，他連責(zé)備別人的資格都沒有。當(dāng)初，在愛情和前程面前，是他義無反顧的犧牲了與他相戀多年的斯諾，選擇了光明的前程。即使將來發(fā)生什么不幸的事情，也是他自食惡果。唯一使他感到良心不安的便是斯諾，多少個被噩夢侵襲的夜，他見到斯諾跪在地上哭著求他不要離開，他卻狠心把她踢開，她摔倒了，鮮血淌了一地，她在血泊中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喬東，喬東，喬東……他從夢中掙扎起身，抓過身邊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嗓子卻像被什么東西卡住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響。蘇曉米用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輕輕地問：“你又做噩夢了？”他搖搖頭，把她的手從腰際挪開，背對著她再次入睡。原來人真的不可以做違心的事情，一切的一切，終是要還的�？墒牵匪怪Z的，恐怕這一生也無法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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