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七年,時(shí)局已定,天下歸屬朱元璋。但此時(shí)江湖勢力繁雜,不滿朱姓王朝甚至覬覦皇帝寶座的門派大有所在,江湖紛爭不斷…… 樂之揚(yáng),秦淮河畔一個(gè)賣藝?yán)项^撿來的孩子,普通卻機(jī)靈市井,擅于吹笛,對(duì)音律天分極高。因目睹一場偶然的殺戮,樂之揚(yáng)被吳王張士誠的兒子張?zhí)煲獾囊褂晟襻標(biāo)鶄⒃鈸锝龠M(jìn)入皇宮,又意外淪為公主的貼身(假)小太監(jiān)……一切皆因武林秘寶“靈道石魚”所起,故事由此展開。 作者簡介: 鳳歌,繼“金古黃梁溫”后最重要的新武俠小說代表作家。代表作品《昆侖》、《滄!、《震旦》,秉承金庸風(fēng)骨,行文流暢,想象瑰奇,長于編織故事,人物形形色色,情節(jié)高潮迭起,有平江秋月之美,也有風(fēng)雷激蕩之烈,背依武俠傳統(tǒng),銳意突破創(chuàng)新。 目錄: 楔 子乘黃論道 第一章金陵歌舞 第二章紫禁深深 第三章東島三尊 第四章靈道石魚在傳統(tǒng)武俠領(lǐng)域,金庸正如鳳歌筆下的“西昆侖”梁蕭,令人高山仰止。而鳳歌十年如一日,從不言退,并捧出了《昆侖》、《滄!穬刹炕突途拗C明了后輩年輕作家,也可以寫出和金庸小說一樣好看的作品。如今,“山海經(jīng)”之“經(jīng)”終于問世,鳳歌于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欲與金庸試比高。《靈飛經(jīng)》有這個(gè)水平,而鳳歌,更有這個(gè)實(shí)力! ——江南、滄月聯(lián)袂感言楔子 “天下第一人,世間無雙道!” 一方蒼青石碑,鐫刻十個(gè)金字,雨水沖刷已久,字跡斑駁陸離。 一個(gè)道人站在碑前,注視良久,抬頭看向前方大宅,那里青瓦連云、壯麗不凡,門首上寫了“釋府”二字。 “牛鼻子!”門前的家丁望著道人,只覺情形可疑,“你想干什么?” “化緣!”道士隨口答道。 家丁嗤了一聲,回頭叫道:“要飯的來了!” “貧道不要飯!”道人輕輕搖頭。 “你當(dāng)然不要飯。”家丁兩手叉腰,面露譏嘲,“你要的是錢。” “貧道也不要錢! “不要錢?”家丁疑惑起來,“那你要什么?” 道人笑了笑,指定石碑上的那一個(gè)“道”字。 “什么意思?”家丁莫名其妙。 “道可道,非常道,既有世間無雙之道,身為道士,貧道想要討教討教。” 家丁臉色一變:“牛鼻子,你是來挑釁的?” “論道而已,何來挑釁?”道人稽首為禮,“煩請(qǐng)通報(bào)釋印神釋大先生。” “你不走運(yùn)。”家丁搖了搖頭,“我家老爺上開封去了! “何時(shí)回來?” “不知道!奔叶〈蟛荒蜔芭1亲,我家老爺天下無敵,若要挑釁生事,我勸你還是省一省吧!” “天下無敵?”道人低眉一笑,伸出右手,指節(jié)瘦硬修長、骨棱棱有如竹枝。他信手一揮,指尖所過,碑上的石屑簌簌而落,“一”字上方多了一橫,變成了一個(gè)大大的“二”字。 這一指驚世駭俗,家丁張口結(jié)舌,不知所為。靈道人若無其事,又將石碑上的“雙”字抹去,跟著指尖探出,如走龍蛇,刷刷刷寫下了一個(gè)“足”字。 這么一來,石碑上的文字一變?yōu)椤疤煜碌诙耍篱g無足道!北M掃狂傲之氣,成了十足的羞辱。 家丁盯著道人,臉色發(fā)白:“牛、!、你是誰……” 道人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淡淡有神:“貧道靈道人,山野無名之輩,久聞釋先生自號(hào)無雙之道,特來與之參詳。我在十里外的‘乘黃觀”借住,釋先生如若回來,還請(qǐng)屈駕觀中,一論至道。三日為期,過時(shí)不候!”說完以后,揚(yáng)長而去。 馬嘶聲劃破清曉,釋印神縱馬揚(yáng)蹄,眺望前方的府邸,眉間掛著一絲倦意。 “父親!”一個(gè)少年飛步趕來,拜倒在地,“您到底趕回來了。” “跑死了兩匹馬!贬層∩裉埋R來,拍了拍馬背,輕輕嘆了口氣。那匹良駒口噴白沫、已是搖搖欲斃。 “燕之!”釋印神目光一轉(zhuǎn),投向兒子,“那件事當(dāng)真么?接到飛鴿傳書的時(shí)候,我正在大相國寺與智清老和尚下棋! “如非得已,孩兒絕不敢驚擾父親的雅興!贬屟嘀拖骂^,輕聲說道,“您若不信,可見石碑! 釋印神走近石碑,注目觀看,周圍釋府家人,全都屏息凝神。 “剛極反柔!”釋印神撫摸那個(gè)“足”字,輕聲說,“好厲害的指力!” “厲害”二字從他口中說出,釋燕之有生以來從未聽過,忍不住問道:“何為剛極反柔?” “此字入石甚深,要想辦到,非得極剛勁的指力不可,但若是至剛的指力,筆畫四周必會(huì)留下裂紋,但你看這一個(gè)‘足’字,筆畫圓潤,輪廓柔滑,就像是有人用極柔韌的狼毫在豆腐上書寫,筆鋒所向,無所凝滯。” 釋燕之聽得失神,喃喃說道:“父親,你、你能做到么?” 釋印神笑了笑,淡淡問道:“那道士還在乘黃觀么?” “還在,據(jù)我探得的消息,他進(jìn)入道觀以后,始終呆在一間靜室,除了一日三餐,根本不見外人!贬屟嘀f到這里,深感迷惑,“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風(fēng)雨將至,天地必以靜!”釋印神合上雙目,幽幽說道,“他這是蓄勢待發(fā)呢!” 釋燕之忙問:“父親休息過了么?” “我在馬上睡過了!贬層∩駬哿藫垡滦,漫不經(jīng)意地說,“妙得很,我這就去乘黃觀瞧一瞧! 釋燕之稍一遲疑,低聲說:“不知誰走漏了風(fēng)聲,乘黃觀外來了許多武林人士! “那又如何?”釋印神看他一眼,“你以為我會(huì)輸么?” “當(dāng)然不會(huì)!贬屟嘀(dòng)起來,“父親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不過是虛名罷了。”釋印神漫不經(jīng)意地說,“燕之,你認(rèn)為我為何要立下這一塊碑?” “彰顯父親的蓋世神功! 釋印神搖了搖頭,負(fù)手說道:“這一塊石碑,不過是一個(gè)魚餌! “魚餌?”釋燕之一愣。。 “不錯(cuò)!”釋印神縱聲長笑,“我要用這個(gè)魚餌,來釣天下高手,今日運(yùn)氣不錯(cuò),釣到了一條大魚。”說完一面大笑,一面大步流星,向北走去。 他徒步而行,快過奔馬,一眨眼的功夫,騎馬的家人全被拋在后面。 路過一間酒舍,釋印神陡然想起,自己晝夜兼程,一天兩夜不曾進(jìn)食,當(dāng)即走上前去,拍開大門。店主人見了是他,不勝驚奇,釋印神也不多說,當(dāng)堂坐下,叫來燒酒牛肉,放開肚皮,痛吃快飲。 釋印神的“釋”字并非他的本名,他無父無母,自幼出家,可是天生氣魄雄強(qiáng),好酒喜肉、千杯不醉,身在空門之中,卻耐不住清規(guī)戒律,空有一身佛門神功,終歸入世還俗,成為一代強(qiáng)人。 釋印神以釋為姓,以示不忘出身,并且常常對(duì)人夸口,他與佛祖同姓,如來上天入地、唯我獨(dú)尊,他釋印神不求上天,但求落地,不求超越三界,只求天下一人。 家人趕到之時(shí),他已連盡兩壇烈酒,吃光數(shù)斤牛肉,面不改色,大踏步走到乘黃觀外。 道觀大門緊閉,門外站了一百多人,不乏州縣豪客,也有敗給釋印神的仇家,更有無事生非的江湖閑人,來自四面八方,亂紛紛聚在一起。 釋印神還俗以來,二十年橫行天下,北至大遼、南至大理、西至西夏、吐蕃,東至大宋邊境,縱橫四方五國,求一敵手而不可得,因此孤獨(dú)寂寞,立碑門外,傲視武林。多年以來,釋府門前那一方石碑,好比王者之印、帝者之冕,自有神圣在焉,無人膽敢輕犯。誰知道,突然來了一個(gè)山野道士,居然刻石成字,貶得釋印神一無是處,無論膽氣神通,均是震驚當(dāng)時(shí)。 見了釋印神,眾人低眉垂目,讓出一條路來。釋印神到了觀前,朗聲叫道:“靈道人何在?釋某人赴約來了!”聲如驢鳴,屋瓦皆震。 半晌不聞人應(yīng),道觀之內(nèi)鴉雀無聲。一眾江湖豪客心中犯疑:“莫非那道士虎頭蛇尾,見到釋印神的本尊,就嚇得落荒而逃了?” 正猜測,黑漆大門“吱呀”一聲徐徐打開,眾人應(yīng)聲望去,門中走出一個(gè)小小道童,年紀(jì)不過十二,唇紅齒白,面孔稚嫩,望著一眾豪客,神色頗為驚慌。他定一定神,稽首說道:“釋印神……釋先生在么?” “我就是!贬層∩裉ど弦徊剑奖姸。他體魄奇?zhèn)、神姿英發(fā),舉手投足之間,一股氣勢自然涌出。小道童為他氣勢所迫,不自禁后退一步,腳下絆著門檻,撲通一下坐倒在地。 眾人哄然大笑。釋印神也是莞爾,洪聲說道:“小道長,你叫我干什么?” 道童爬起身來,哭喪著臉說:“小道修月,受靈道長所托,向你轉(zhuǎn)述幾句話兒! 釋印神點(diǎn)頭道:“但說無妨!” 道童歪著腦袋,口唇開合,默默念誦兩遍,才說道:“靈道長他說:‘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貧道不敢自詡神圣,但身為出家之人,不愿揚(yáng)名立萬。所以辟出一間靜室,只容釋先生與貧道兩人證道。今日無論勝負(fù)高低,雙方均是不必聲張。釋先生如果答應(yīng),便請(qǐng)入室一敘,如不然,還請(qǐng)掉頭回去!” 眾豪客一聽,均是大失所望,心想這靈道人古怪透頂,如他所說,兩人閉門交手,眾人看不了熱鬧,豈不是白跑一趟? 數(shù)百雙眼睛盯在釋印神臉上,釋印神沉吟片刻,點(diǎn)頭說道:“靈道長說得是,小道長,請(qǐng)帶路吧!” 釋燕之忙道:“父親,這里面只怕有詐!” “有詐又如何?”釋印神笑了笑,大踏步進(jìn)入道觀。小道童當(dāng)先引路。一路走去,觀中空無一人。釋印神心生疑惑,不由暗暗提防。 轉(zhuǎn)過一道回廊,來到一扇門前,修月躬身讓過,說道:“靈道長就在里面!” 釋印神注視門戶,并不推門入內(nèi)。道童心生訝異,忍不住問道:“釋先生,你怎么……”話沒說完,釋印神雙眉一挑,身上涌出一股煞氣,山崩海裂一般向他壓迫過來。 剎那間,小道童就像是陷入了一只無形的大繭,口鼻窒息,呼吸艱難,但覺那一股氣勢不住攀升,從四面八方向內(nèi)擠壓。小道童不自禁步步后退,背靠墻壁,汗如雨下,他望著釋印神,心中莫名恐懼,以致生出錯(cuò)覺,這男子化身為一座山岳,巍然高聳,上接日月,自己在他面前,就如螻蟻一般。 修月心虛膽怯,幾乎昏了過去。就在這時(shí),忽覺清風(fēng)徐來,吹拂面頰,身心為之一輕,跟著一股柔和的勁氣綿綿送來,有如一團(tuán)棉絮,將他團(tuán)團(tuán)裹住。 修月緩過一口氣來,但覺周圍的氣機(jī)一變?yōu)槎,忽剛忽柔,往來爭鋒。釋印神的氣勢剛猛霸道,守如金城千里,攻如萬軍一向,那一股柔和之氣看似一無所爭,可是綿綿不盡、后著無窮,剛猛之氣縱然凌厲,卻如虎咬刺猬,全無下嘴之處,又如百戰(zhàn)猛將,陷入生死陣中,空有絕世武力,但卻一無用之。 修月背靠墻壁,雙腿一陣陣發(fā)軟,那兩股無形之氣此來彼往,非但肉身壓迫,更是精神摧殘,剛?cè)岫䴕庀袷莾芍痪奘,將他握在手心恣意揉弄,不過片刻工夫,小道童兩眼發(fā)赤,口角流涎,臉上流露出癲狂之意。 “呔!”釋印神雙目睜圓,突然發(fā)出一聲大喝,修月仿佛挨了一記悶棍,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喝聲一過,門前陷入一片死寂。過了良久,門內(nèi)傳出一聲嘆息,靈道人幽幽嘆道:“釋先生何苦連累他人?” 釋印神笑道:“我本意試探,不想道長神通了得,使我欲罷不能。你我一旦交手,這小家伙也就走不了啦,與其讓他走火入魔,不如讓他昏睡一場! 靈道人沉默時(shí)許,嘆道:“釋先生武功雖強(qiáng),可惜太過霸道! 釋印神笑道:“圣人曰,‘柔弱勝剛強(qiáng)’。道長的武功以柔見長,篤定能勝過我這霸道的武功了! “先生說笑了!”靈道人說道,“還請(qǐng)入內(nèi)一敘! “好說!”釋印神跨出一步,氣勢所至,木門自行洞開。 釋印神拂袖而入,但見室內(nèi)空無一物,席地坐著一個(gè)道士。定眼看去,道士年不過四十,相貌清癯,須發(fā)如墨,雙目燦如星斗,于昏暗之中閃閃發(fā)亮。 兩人目光相接,便如磁石一般牢牢吸住,靈道人寂如木石,釋印神的衣發(fā)卻是無風(fēng)而動(dòng),旋風(fēng)平地而起,刮得門扇來回晃動(dòng),突然“吱嘎”一聲,門戶終于徐徐關(guān)上。 釋印神灑然坐下,笑道:“靈道長,你約我證道么?” “不錯(cuò)!”靈道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么敢問道長,是論口中之道,還是論手中之道?” “何為口中之道?”靈道人微微皺眉。 “口中之道,吞山河,吐星斗,呼吸六合,笑納百川,以滄海為佳釀,借天地為酒杯,食龍肝、飲鳳髓,服不死之藥,與日月同輝! “何為手中之道?” “手中之道,持神劍,分九州,動(dòng)搖五岳,超越七海,以昆侖為砥柱,振電光為韁繩,縛春秋、挽日月,系過隙之駒,如北斗之恒。 “好大的氣魄!”靈道人撫掌嘆道,“納萬物于襟懷,運(yùn)天地于諸掌,這就是釋先生的道么?” “相去不遠(yuǎn)!”釋印神微微一笑。 “這么說,先生另有其道?” “周天日月,不過是萬物之表象,此乃有形之道,不是無形之道! 靈道人斂眉一笑,點(diǎn)頭說:“貧道明白了,小象有形,大象無形,先生的道藏于山河天地之間,無所不在,又一無所見! “好個(gè)無所不在又一無所見。”釋印神拍手笑道,“那么道長的道又是什么?” 靈道人笑道:“釋先生的道有手口之別,我的道也有手口之別。” “好啊,說來聽聽! “口中之道,唱大風(fēng),決青云,引吭九霄,聲動(dòng)萬里,以乾坤為肺腑,化虹霓為喉舌,吐龍吟,鳴鸞歌,聽無韻之雷,得鈞天之樂, “妙論,那么手中之道又是什么?” “彈瑤琴,動(dòng)八荒,顛倒六欲,勾引七情,以江河為絲竹,變洪洞為鼓吹,理陰陽,分參商,掬明珠之淚,映皓月之光! “有意思。”釋印神笑道,“道長的道,莫非是音律?” 靈道人笑笑說道:“相去不遠(yuǎn)。” 釋印神點(diǎn)頭道:“小音可聽,大音希聲,道長的道藏于江海風(fēng)云之間,我等身在其中,卻又了無知覺! 靈道人默然不語。釋印神笑道:“靈道長,嘴皮子的工夫你我差不了多少,若要分出勝負(fù),只怕還要再比一場! “釋先生請(qǐng)了!膘`道人一手垂地,一手豎在胸前。 釋印神哈哈一笑,左手緊握成拳,徐徐向前送出。他出手緩慢,但卻帶起一股勁風(fēng),勢如龍蛇盤走,似左而右,似上而下,似直而曲,似慢而快,平平淡淡的一拳,卻包藏了無窮的變化,足以克制天下間任何武功,對(duì)手無論如何應(yīng)對(duì),釋印神都能搶先一步,將其牢牢克制。 可是靈道人沒有動(dòng),一不閃避,二不出手,只是瞇起雙眼,豎掌于胸,拳風(fēng)及身,道袍隨風(fēng)起伏,忽漲忽縮,勢如波浪。拳風(fēng)遇上他的身子,仿佛激流漱石,滾滾流淌而過。靈道人神色不改,笑著說道:“釋先生,這一拳可有名號(hào)么?“ 釋印神揚(yáng)眉一笑:朗聲說道:“隨機(jī)而發(fā),談不上什么名號(hào),道長不嫌釋某狂妄,就叫它‘大象無形拳’好了! “好一個(gè)大象無形拳!那么,且看我‘大音希聲指’如何?”靈道人伸出五指,有如彈琴鼓瑟,輕輕向前一揮,送出一股柔和勁力。釋印神見過石碑上的指力,不敢托大,收回拳招,擋住來指。兩股勁力相遇,釋印神頓覺不妙,靈道人的勁力看似柔和,實(shí)則綿密無窮,起初似乎易與,可是一旦向前逼近,就會(huì)生出極大的阻力,勢如繃緊了的強(qiáng)弓,蓄滿了極大力量,一旦放手,立刻反彈回來。 釋印神身經(jīng)百戰(zhàn),遇上過不少高手,這些人一拳一掌,往往含有數(shù)重勁力,一重緊跟一重,勢如江濤疊浪,使人應(yīng)接不暇,但這樣的勁力難以持久,六七重已是極限,一過此數(shù),勢必衰竭。 靈道人的勁力卻大不相同,何止六重七重,簡直千重萬重,無窮無盡,每一重勁力均很柔和,可是前后相續(xù),連綿不斷,釋印神沖開一層,又來一層,好比滴水穿石,逐點(diǎn)逐滴地消磨他的拳勁,又如水銀瀉地,不斷尋找破綻,滲入他的內(nèi)力之間。 釋印神的武功以剛猛見長,不多久內(nèi)勁稍稍衰減,靈道人登時(shí)反擊,一指點(diǎn)向他拳勁上的破綻。 釋印神沉喝一聲,第二拳呼地送出。靈道人反手格擋,兩股勁力凌空相接,靜室中迸發(fā)出一陣狂風(fēng)。兩人身形未起,雙雙向后滑出,就在瞬息之間,拳掌密如急雨,交換了一百余招,出手之快,超乎想象。 如此隔空交手,兩人越退越遠(yuǎn),不覺靠上墻壁,眼看墻穿屋破,兩人忽又停了下來,雙雙低眉垂目,坐在那兒沉思默想。剛才一百余招,幾乎窮盡了天下武功的變化,兩人縱然武學(xué)淵博,一時(shí)也覺技窮,心中動(dòng)念如飛,拼命思索對(duì)手的破綻。 兩人陷入深思,生機(jī)內(nèi)斂,靜室仿佛一座墓穴,落一根針也能聽到。過了一刻多鐘,釋印神徐徐站起,右臂掄了一個(gè)半圓,一拳向前送出,拳勁凝固如山,向著靈道人徐徐推進(jìn)。 靈道人飄然縱起,點(diǎn)出數(shù)指,指尖所及,釋印神的拳風(fēng)一陣擾動(dòng),一股內(nèi)勁穿透拳風(fēng),直抵拳頭,循著經(jīng)脈沖向臟腑,釋印神只覺渾身發(fā)麻,真氣突突亂跳,似要破腦而出。 不及運(yùn)功驅(qū)散余勁,靈道人掌中帶指,揮灑攻來。釋印神無法可想,全力反擊,雙方勁力相接,釋印神又是一震,靈道人的指力余勁面面,幾乎沖散了他體內(nèi)的真氣。 靈道人一占上風(fēng),不容對(duì)手喘息,奇招妙著層出不窮,身子猶似穿花蝴蝶,快中帶慢,飄逸不群,招法綿密無間,勢如流瀑飛瀉,他的指掌掠空而過,風(fēng)聲中帶著一股動(dòng)人心魄的顫鳴,顫鳴聲融匯合一,宛如歌吟,釋印神身處其間,有如置身于一口嗡嗡鳴響的銅鐘,心為之動(dòng),神為之搖,若非定力絕高,幾乎把持不住。 靜室橫直不過兩丈,釋印神步步后退,很快退到墻角。靈道人的攻勢卻如江南五月的梅雨,飄飄灑灑,不甚猛烈,但卻綿綿持久,不歇不休。 釋印神出道以來,從未如此落魄,他倚在墻壁,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tuán),苦苦支撐了二十余招,靈道人的攻勢終于有所削弱,釋印神一聲沉喝,拳腳飛出,猛烈如山奔海立,迅疾如電閃星馳,可是無論多快多沉,遇上靈道人的勁力,就如一塊巨石落入了萬頃湖水,縱是激起波瀾,也終歸被那湖水淹沒。 釋印神心生駭異,但覺生平所遇之?dāng),比起這個(gè)道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三歲童子。更可怕的是,他分明感覺,直到此時(shí)此刻,靈道人依然未盡全力。道人舉手投足,瀟灑寫意,暗合一種極微妙的節(jié)奏,這節(jié)奏好比一張網(wǎng)羅,釋印神往往不知不覺地落入其中,由靈道人牽著出手。更古怪的是,這種亦步亦趨的感覺,不但毫不別扭,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 釋印神心里明白,處處反道而行,竭力擺脫靈道人的節(jié)奏。相持?jǐn)?shù)招,釋印神縛手縛腳,非但沒能擺脫困境,反而在那網(wǎng)羅之中越陷越深。靈道人趁勢而上,刷刷刷指掌齊出,一縷勁風(fēng)掃過釋印神的臉頰,半張臉麻木一片,幾乎失去知覺。 如此下去,必?cái)o疑,釋印神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出拳。靈道人覺出一絲破綻,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釋印神的后心,行將得手,忽覺一縷勁風(fēng)射來,銳如鋼針,正中他的手腕。 靈道人飄然后退,落在一丈之外,望著手腕不勝驚奇:“釋先生,這是什么武功?” “無相神針!”釋印神笑了笑,“三年之前,釋某偶然悟出這門武功,不過今日之前,還未對(duì)人用過。” 靈道人沉思一下,點(diǎn)頭說道:“你從穴道中逼出真氣,真是一大創(chuàng)舉,如此一來,你全身上下均可傷人,仿佛刺猬之刺,叫人無從下手! 釋印神笑道:“道長好見識(shí),一眼就看穿了釋某的底細(xì)。” “虛室生白,無中生有,本就自古相傳的大道。所謂大道至簡,許多事到了頂兒尖兒,其中的道理也相差無幾。” “說得好!”釋印神縱聲大笑,“但不知,道長的武功是否也跟道理一樣精妙?”說著踏上一步,手不抬,足不動(dòng),虛空中響起嗖嗖風(fēng)聲,真氣化為千絲萬縷,沖出他的周身百穴,粗粗細(xì)細(xì),虛虛實(shí)實(shí),有的如針如刺,沖開靈道人的掌力,有的仿佛繩索,凌空化為一張網(wǎng)羅,鋪天蓋地般籠罩下來。 勁氣布滿靜室,靈道人無處可避,他站在原處,紋絲不動(dòng),面孔有如止水,目似不波深潭。他的袖袍鼓蕩而起,形如一只傲岸不群的飛鳥,迎著漫天勁氣,口中吐出兩字:“靈飛!” 話音未落,狂風(fēng)大作,兩股絕世大力撞在了一起,沖天塵屑而起。煙塵中,兩道人影越來越淡,化為流光幻影,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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