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有沒有那么一個人,喚醒你潛藏心底的力量,讓你重拾夢想,成為你一直想要成為的自己?三十來歲的楊麥,一個吊兒郎當?shù)拿襟w混子。自幼父母離異的他渴望親情卻又恐懼親密,不甘頹廢卻又乏力改變,慢慢蹉跎成了一個犬儒主義者…… 二十出頭的小米,一個孤單倔強的女孩。生活在黑白世界里的她對“真相”“意義”懷有異乎尋常的好奇,義無反顧地追尋著自己的理想…… 他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卻十多年未曾謀面。突如其來的重逢,讓他們彼此的命運發(fā)生了逆轉…… 作者簡介: 石一楓,1979年生于北京,現(xiàn)居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著有長篇小說《紅旗下的果兒》《節(jié)節(jié)最愛聲光電》《戀戀北京》等,譯著《猜火車》等。 作為青年新銳作家,石一楓以自己戲謔幽默的京味語言、亦莊亦諧的敘述風格被譽為“新一代頑主”,擁躉甚眾。 目錄: 第1章 我妹小米 第2章 南方的家 第3章 我們的路我覺得石一楓把握了這個時代的需要,那就是我們需要重建一個新的精神。他用一種戲謔的方式去處理崇高,而不是否定崇高;他用一種民主的方式去迎接英雄,而不是顛覆英雄。 ——賀紹俊,沈陽師范大學中國文化與文學研究所副所長,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副秘書長石一楓小說里的人物是這個時代的多余人,但恰恰是這些多余人的眼光為我們提供了理解、認識這個時代最犀利的視角。 ——孟繁華,沈陽師范大學中國文化與文學研究所所長我認為,一個作家與其他作家的最大區(qū)別應該是語言。石一楓的語言風格已經(jīng)形成了,其作品的語言功力并不是很刻意,是自然流露出來的一種幽默、自嘲和嘲諷。 ——白燁,文學評論家、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副會長石一楓試圖通過自己的寫作,捍衛(wèi)一種青春后遺癥的合法性。他的小說可能不會對現(xiàn)實造成什么根本的改變,但他觸動了我們、撬開了我們,他就功德圓滿了。 ——陳福民,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當代文學研究室副研究員小米打上門來的時候,是2002年的冬天。那年的氣溫非常反常,明明已經(jīng)將近元旦了,但卻一點也不冷,大白天的還能敞開了窗戶透氣。我站在陽臺上發(fā)愣的時候,俯視著樓下仍未落盡的黃葉,居然會感到春天般的躁動。從六樓往更高遠的天上望去,不時有成群的鴿子響著哨聲掠過。天色灰暗,蒼穹像極了一個保溫罩,把熱氣捂在城市里。根據(jù)全球氣象組織的報告,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二高溫的暖冬。而我正在經(jīng)受個人歷史上的第二次失戀。失戀的原因主要在我。我跟那姑娘交往了兩年,互相感覺都還不錯,卻仍然絕口不跟她提結婚的事兒。我倆就連住在一起也僅限于周末和節(jié)假日,平時還是各在各家。后來,她提出正式同居,把我們的關系“往嚴肅的方向發(fā)展一下”。我卻說:“讓我再想想!比绱朔磸汀霸傧胂搿绷撕脦状,她終于說:“我想明白了。”我說:“你想明白什么了?”她說:“我想明白了,你他媽就是一王八蛋!边@么說完以后,她就麻利地摔了電話,連商榷的余地都沒給我留。才過了半個月,她又打來一個電話通知我,她已經(jīng)和我們共同認識的一個電視臺的導演搞上了,并且已經(jīng)打算“扯個證兒”了。那個導演畢生最大的追求,就是裝得“像個導演”——當所有的導演都帶棒球帽的時候,他也戴棒球帽,到洗浴中心做按摩的時候仍然戴著;當所有的導演都留大胡子的時候,他也不知從哪兒移植了一撮毛,粘在下巴上。就是這么個人,居然靠拍攝“黨員干部帶頭建設新農(nóng)村”的紀錄片獲得了兩個省委宣傳部頒發(fā)的三流獎,混得人模狗樣的。我前女友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因為我總是在背后對那導演表示鄙夷,她也極盡刻薄之能事。而現(xiàn)在,倆人居然搞上了,準備用謳歌新農(nóng)村的獎金共筑愛巢了。我不免以為她是為了氣我才故意這么做的。拋棄我,再找一個我看不上的人,這不正表達了對我的蔑視么?出于責任感,我在電話里勸她:“不要意氣用事,你要是因為……我才找了他,那就太不值當了。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兒。”她爽朗地笑了:“你也太高估你自己的影響力了吧?你以為我找那人,是因為你討厭他么?不不不,遠不是那么回事兒。再告訴你一件事,你以為我當初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欣賞你么?也不是!薄澳鞘菫榱耸裁?圖我身體好?”眼見談不攏了,我索性學著我的朋友“李無恥”的腔調(diào)說,“你也有體會,我在那方面也就是中國人的平均水平——打小就不愛看歐美色情錄像,怕自卑……”“收起你們這幫人自以為幽默的下流嘴臉吧,咱們已經(jīng)不是說這種話的交情了!彼齾柭暣驍辔,然后一字一頓地說,“我以前跟你好,只是因為你是一個不愁吃喝的無能之輩,這樣的人最適合結婚了。沒想到你還推三阻四的,你有那個資格么?我就想要一個家,誰能給我一個家,我就跟誰結婚!薄捌肺粴夤(jié)個人素養(yǎng)一概不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對。只要不被公安局逮起來就行!迸叮瓉硭沁@么想的。我登時就釋然了,但隨即感到特別失落。令我失落的已經(jīng)不是她和我分手的原因,而是她當初說“愛我”的那些原因。曾有一度,我還覺得自己在她眼里頗有不俗之處呢。原來人家根本不考慮俗與不俗這個問題。我惡狠狠地在心里罵:就這樣一女的,還他媽文學研究生呢。那段日子我心情沮喪,好一陣子沒心思出門。好在我在報社里干活兒雖然不勤奮,點卯能力卻特別強,攢下好多假,正好可以用于“閉關療傷”。正事兒也不耽誤,只要把自己負責的那個“美食版”的稿子攢齊了就行。我給幾個號稱“美食家”的喬男女打電話約了稿子,然后自己咂巴著嘴,回味了一下這兩個月去過的特色飯局,親自寫了一篇《胡同深處的酸湯鵝》,就算把工作湊合完了。此外的日子,我不是站在窗前發(fā)呆,就是抱著本閑書躺在床上看?匆部床贿M去,益發(fā)感到自己的確是個庸人。離元旦假期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一個在大陸販賣紅酒的臺灣人給我打電話,抱怨我答應為他寫的軟廣告遲遲不能見報。我明確指出,那是因為他答應的好處費一直沒打到我賬上。他說:“我還送了你兩瓶拉菲呢。”我說:“別以為我們這邊兒認識拉菲的都是挖煤的出身,你那兩瓶酒分明是摩洛哥貼牌的假貨,我沒到質(zhì)監(jiān)局揭發(fā)你就不錯——咱們接著聊聊封口費的問題吧!痹趯ε_問題上,我和政府保持著堅定的一致性:亮明底線,決不退讓。那個臺南農(nóng)民在電話里氣急敗壞地罵街,“干伊老母”之聲不絕于耳,反倒讓我心里愉快了許多。我輕松地掛了電話,把他送的冒牌貨打開,一口氣給自己倒了大半杯。客觀地說,那酒不能算“真的假酒”,只是小酒莊傍著大腕兒混淆視聽而已,味道其實還不錯。我像于是之或一切紅酒裝逼犯一樣翹著小指,正在微醺,門忽然被人踹響了。真使勁,連門上的掛歷都震掉了。我費勁地從沙發(fā)上挺起來,打開門,看見了我的前女友。她的手里拿著一只碩大的編織袋,臉上卻帶著和踹門聲截然相反的惶惑。“門是她踹的!鼻芭褜堑览锱づつX袋,撇清自己一般說,“我只是來拿落在你這里的雜物!蔽蚁蛲馓教筋^,看見前女友身后還站著一個女孩。她看起來才二十出頭,臉很小,男人的一個巴掌就能捂住,因此顯得眼睛很大。她的頭發(fā)染成了棕黃色,并且極其地短,幾乎接近于男式的“板寸”了;右耳的耳廓上掛了一排不知是銀的還是鐵的金屬圈兒,鼻翼上也扎著個亮閃閃的東西。她的著裝也做到了與發(fā)型、飾物的高度統(tǒng)一:穿著一件破了幾個洞、好像從槍擊案受害者身上扒下來的立領牛仔服,里面露出的帽衫上印著一個大大的骷髏,多袋褲也又舊又松垮,褲腳處都磨出毛邊來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所謂的“朋克范兒”,反正印象里,在鼓樓或者“樹村”的地下樂隊演出現(xiàn)場,總能見到這樣的小姑娘。我前女友說話的時候,這小姑娘正帶著好奇的表情東看西看,好像在清點我門外囤積了多少棵大白菜。我從來不記得前女友有這樣一個另類的“閨蜜”呀。難道她為了興師問罪,專門請了一個混不吝的小姑娘來壓陣?但即使是這樣,那也沒什么。我從來就不怕渾蛋,更何況還是一女的。我閃到一旁,讓出道來,做了個手勢說:“您請。”前女友似乎還有點猶豫,“板寸”小姑娘卻大大咧咧地擠開我前女友,進來了。她的背后還馱著一個巨大的旅行包,就是登山者常用的那種,鼓鼓囊囊地壓在身上。這個包襯得她更瘦小了,但又顯出她挺有干巴勁兒。我和前女友正在面面相覷的時候,她已經(jīng)“咣”地一聲把旅行包墩到地上,又“咣咣”兩聲,甩掉腳上的圓頭翻毛皮靴(怪不得踢門踢得那么聲勢浩大。,然后光著腳踱到了屋里。一邊走,她一邊松快著胳膊,把手腕上那團金屬鏈子甩得嘩啦嘩啦直響。我猜她的肩膀和腰上都刺著紋身,可惜現(xiàn)在是穿厚衣服的季節(jié),無緣鑒賞了。“日子過得不錯呀,還喝資產(chǎn)階級紅酒!迸⒃u論了一句,徑直走進了衛(wèi)生間。門里傳來嘩嘩的洗臉聲!斑@是怎么回事兒?”我問前女友。“我還得問你是怎么回事兒呢!鼻芭颜f,“我剛進你們小區(qū),就看見她站在門口,逢人就打聽你住哪兒。有個老太太嘴欠,告訴她說見過你和我一塊兒出門,她不由分說就跟著我來了!蔽液傻赜謷吡艘谎坌l(wèi)生間的門:“鄙人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有女青年慕名前來……”我前女友則突然激憤起來。她敞開編織袋,在我家里巡視,看到什么屬于自己的東西(杯具、化妝用品、小件電子產(chǎn)品等),就囫圇扔進去。我提醒她,這么收拾會把東西摔壞的,她根本不理我。自然,前女友認為“板寸”小姑娘是我在外面胡搞的結果,比如說出差的時候在pub里的一夜情什么的。現(xiàn)在人家鍥而不舍地找上門來了。她被氣得直哆嗦,一邊哆嗦,一邊盤問那女孩到底是我什么時候搞上的——是在跟她分手之前還是之后?這兩者有著原則上的區(qū)別。如果是“之后”,那么也無可厚非;如果是“之前”,我這人就是一個道德墮落、隱藏得極深的王八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彼袊@道。我提醒前女友,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后,其實她都不必在意。她已經(jīng)把我給甩了嘛,用她自己的話說,“就像甩了一灘鼻涕”。而她真要糾結,倒不如去糾結一下她那個主旋律導演。那才是她現(xiàn)在應該關心的人,而且那廝肯定比我不可靠。講明這個道理之后,我才委屈地辯解:“再說我真不認識這姑娘。我以前連見也沒見過她。你也看到了,你走以后我一直在家窩著,緬懷你。你走之前就更不必擔心了,我的人品你還不知道?”前女友非但不相信我,反而罵起街來了:“人品?你他媽的是人么就跟我提人品?你以為我沒看出你是什么東西?一典型的悶騷男——之所以沒變成明騷,那是因為你沒有發(fā)騷的資本。要能混上倆錢兒,誰知道你會變成什么樣。你跟李無恥他們聊天兒的時候,張嘴你那情兒閉嘴我那情兒的,情兒是什么?不就是姘頭么?……”看到她那副不可理喻的樣子,我真慶幸自己已經(jīng)被甩了,同時又覺得再怎么吵,爭的也是陳年舊賬,太沒意義了?墒俏乙仓荒芨傻芍,接受她的批判。幸虧這時候,“板寸”小姑娘突然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了。她的臉洗干凈了,白凈了許多,耳朵和鼻子上的金屬制品閃閃發(fā)亮。瞥了瞥我前女友之后,她大聲說:“你才是姘頭呢!蔽仪芭雁读耍骸澳阏f什么?”“我說你是姘頭!毙」媚餄M不在乎地解釋,“你跟他結婚了么?沒有吧?沒結婚還在一塊兒搞,那不就是姘頭么?”這個名詞解釋也不可謂不準確,并且一下就戳到了我前女友的軟肋上。她愣了愣神,眼瞅著就要冒出眼淚來了。我則很奇怪“板寸”小姑娘為什么要幫著我說話,就問她:“那你呢?你跟我是什么關系?”“哥,我是你妹妹呀。”“板寸”小姑娘一轉臉,對我巧笑倩兮,“我是小米。”我一陣恍惚,使勁瞪了瞪她:“你真是小米?”“那還有假!薄澳隳芙谐鑫业拿置?”“楊麥唄!弊苑Q小米的姑娘說,“你過去還有一小名叫噓噓,因為你的排泄系統(tǒng)一直到上中學了還特敏感,人家一噓噓,你就必須得上廁所——噓噓——”“別噓噓了,我已經(jīng)沒這個毛病了。”我轉向前女友的方向,“你看,她真是我妹妹……”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前女友已經(jīng)不見了。她被我們兄妹氣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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