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年紀(jì)，阿練愛上了青梅竹馬的好友凌紗，但無奈二人共同的好友阿狗搶先一步表白，阿練看著自己的兩個好友在自己面前甜蜜幸福只能兀自傷心。沒想到阿狗突然間跳樓自殺，死前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凌紗不久后便離開了這塊傷心地去了英國留學(xué)，從此二人再無聯(lián)系。時間一晃阿練考入大學(xué)，認(rèn)識了直爽的亞九和古靈精怪的小禾。偶然的機(jī)會，亞九邀請阿練和小禾共進(jìn)晚餐，同時準(zhǔn)備將自己的女朋友正式介紹給他們認(rèn)識。二人欣然前往，但當(dāng)看到亞九旁邊的女生時，阿練卻怔住了……如果人生是建構(gòu)于回憶，那會是多么的脆弱；如果把回憶從我們的腦中抽掉，我們還剩下甚么？那些愛過的人，燦爛的歲月，不管怎么不情愿，逝去了便永遠(yuǎn)也不會再回來。直到一天我們會微笑著發(fā)現(xiàn)，過去我們唯一學(xué)懂的，其實是忘記。
作者簡介：
楊一沖浸會大學(xué)人文學(xué)科學(xué)士。曾任英文虎報記者及立法會議員私人助理。繼張小嫻，林詠琛，深雪后，新一代的言情小說天王。2009年香港閱讀城“十本好讀”得獎作家。其他作品：《別說，愛不起》《不過是喜歡你而已》等
目錄：
第一章記憶的味道
我們的關(guān)系就像一個圓規(guī)，我是中間的接合點，他們兩人一個是鉛芯，一個是鋼針，兩者雖然相連，卻永不會碰到對方，各不相干。
第二章約定
一直以來我最害怕的，就是讓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因為我害怕萬一你知道后，便不會再理我了。
第三章折翼的燕尾蝶
那天，望著她的側(cè)面，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已經(jīng)從凌紗的身上消失了，過去的她已經(jīng)不在了，而且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
第四章熟悉的陌生人
雖然如此，我最初留意到他的名字的原因，除了它本身令人容易記得之外，還有就是它再次喚起了我那段難以遺忘的回憶。
第五章圖書館女孩
“讓我告訴你，”她用手托著腦后，往一旁挨過去，望了我一眼便立即把目光放到別處�！胺沧蠲赖臇|西，必定是帶有缺陷的�！�
第六章再遇
如果我可以選擇將對她的感情一點一點的收藏在身體某一位置，那一定是胃部和心臟之間，只要一天我還須進(jìn)食，心臟還須跳動，只要我還活著，我便可以肯定不會把她忘記。
第七章十七歲的錯覺
這晚，有一種錯覺在不為意之間捉住了我，而我亦相信，這錯覺亦曾經(jīng)在兩年前同時捉住了凌紗，我們都以為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可以回到過去。
第八章回家第一章記憶的味道
我們的關(guān)系就像一個圓規(guī)，我是中間的接合點，他們兩人一個是鉛芯，一個是鋼針，兩者雖然相連，卻永不會碰到對方，各不相干。
第二章約定
一直以來我最害怕的，就是讓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因為我害怕萬一你知道后，便不會再理我了。
第三章折翼的燕尾蝶
那天，望著她的側(cè)面，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已經(jīng)從凌紗的身上消失了，過去的她已經(jīng)不在了，而且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
第四章熟悉的陌生人
雖然如此，我最初留意到他的名字的原因，除了它本身令人容易記得之外，還有就是它再次喚起了我那段難以遺忘的回憶。
第五章圖書館女孩
“讓我告訴你，”她用手托著腦后，往一旁挨過去，望了我一眼便立即把目光放到別處�！胺沧蠲赖臇|西，必定是帶有缺陷的�！�
第六章再遇
如果我可以選擇將對她的感情一點一點的收藏在身體某一位置，那一定是胃部和心臟之間，只要一天我還須進(jìn)食，心臟還須跳動，只要我還活著，我便可以肯定不會把她忘記。
第七章十七歲的錯覺
這晚，有一種錯覺在不為意之間捉住了我，而我亦相信，這錯覺亦曾經(jīng)在兩年前同時捉住了凌紗，我們都以為一切的一切彷彿都可以回到過去。
第八章回家
我以前都不喜歡和人溝通，覺得都很無聊，因為我相信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完全了解這回事。
第九章嫉妒
在阿狗離開之后，我便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她應(yīng)該只屬于我，但她再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的時候，卻告訴我她已經(jīng)屬于另一個人了。
第十章月季
沒有鋼琴；沒有吉他，只有她如泣如訴的歌聲。在那一刻，我終于相信，我真的那么相信我們這次或許會成就到一點什么的。
第十一章日落與迷路
即使在我面前是一片燒得熱騰騰、噼噼啪啪響的熔巖海，如果阿練對我說：”我要你立即跳下去！”我相信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的，因為即使阿練那么說，我還是會相信在那里必定有一條我看不到的透明之橋托著我……
第十二章我們的動物園
“望著那小小的生命，我好像……好像能夠從它身上看到以前我們小時候那種……單純的感覺似的�！�
第十三章回不來的過去
如果，人在死去之后，可以在一生之中選擇一幅畫面，帶到那另一邊的世界去陪伴自己度過往后孤獨的日子；那么，在這一刻，我可以肯定我會帶走的，是這一張臉。
第十四章眼神
根本，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從來就不由我們來左右，真正支配著的，是連自己也無法操控的情感。
第十五章平安夜
我會想很多這樣的事情，我無法控制自己，也無法承受，我是個當(dāng)遇到太完美的事情便會逃跑的人。
第十六章尋回
我只是一個非常任性的人吧，只會帶給你麻煩，有事只懂得向你求救，從來都不能夠豐盛你的人生。
第十七章風(fēng)的記憶
在繁星滿布的夜空里，它是如此的獨特；就像離開了很久的老朋友，經(jīng)過數(shù)百萬光年的距離回來這里一樣。第一章記憶的味道我們的關(guān)系就像一個圓規(guī)，我是中間的接合點，他們兩人一個是鉛芯，一個是鋼針，兩者雖然相連，卻永不會碰到對方，各不相干。--仲夏，非常悶熱的學(xué)校禮堂。全校所有學(xué)生都聚集在這里，聽著校長發(fā)表他的畢業(yè)禮訓(xùn)話�！斑@人每年都重復(fù)說同樣的話嘛。”我對站在身旁的阿狗說，他只笑了一笑。站在我們前面一整列的女生中，凌紗聽到我說的話，轉(zhuǎn)過頭來，向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禮堂中塞滿了人，外面陽光很猛烈，窗簾都放了下來，已經(jīng)非常殘舊的電風(fēng)扇發(fā)出如瀕死者喘息般、非常有規(guī)律性的金屬磨擦聲，夾雜著偶爾停留在外面樹梢上的鳥叫聲。汗水在背脊至腰間滲透，空氣中飄浮著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圍。凌紗突然又轉(zhuǎn)過身來，向我做了一個非常疲累的表情，接著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把雙眼夸張地?fù)蔚么蟠蟮模宫F(xiàn)出狡猾的笑容，我立即明白她又要耍那一招了。阿狗也看到我們之間的”交談”，但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凌紗把身體放軟，我立即扶著她從隊列中走出來，跟老師說她感到不適。身材短小的老師立即在凌紗的另一邊扶著她。其它人很快便留意到我們，校長也停了訓(xùn)話，我們?nèi)司驮谶@充滿乖離感的寧靜之中往禮堂的大門走去。“好一點了沒有？”老師向躺在床上的凌紗問。凌紗裝作無力地點點頭：”休息一會便應(yīng)該沒事了�！薄袄蠋�，我在這里陪她可以了，你還要回去帶隊。我說�！班�，那你陪著她吧，如果有什么事就找老師，知道沒有？”她說著便離開了醫(yī)療室。門才關(guān)上，凌紗便在床上扭著肚子笑了起來�！澳阏娼苹��！蔽乙残χf。大約笑了半分鐘，凌紗才驀然停下來，雙手放在腰旁邊，平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我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室內(nèi)非常寧靜，只聽見冷氣機(jī)發(fā)出的微弱聲音�！罢鏇隹臁！彼f�！班�，很舒服。”“不知道這把戲何時會被識破呢？”“管他的……”我把頭挨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那里掛著一把靜止的風(fēng)扇�！睕r且不知是否還有這種機(jī)會�！薄澳銓荚嚊]信心嗎？”她說�！安恢�，我通常都不去想信心這回事。”我說：”我只知道如果我考不好的話，以后的路會很難走，我不想這樣�！薄班拧！绷杓喌穆曇羰治⑷�。“你沒有問題吧？”我望著天花板問�！叭绻樌陌伞！彼f�！捌鋵嵨覍荚囈矝]有想太多，我只是覺得除了念書之外實在也沒有什么事可做�！薄罢f的也是�！薄八兀俊备袅税肷�，她問�！鞍⒐罚俊薄班�，他有沒有用功溫習(xí)？”“我也不太清楚，我想有吧，他一向成績不錯�！蔽艺f。“是嗎？”之后我們便落入沉默，期間我什么也沒有想，望著床上的她一會，便闔上眼睛半躺在椅子中，不知過了多久。我和凌紗不論什么話題也談得來，只有讀書方面我們都像有默契地不愿談及，不是我們不重視這一方面，只是重視和有沒有趣是兩回事。“真的很有趣。”她突然說�！斑@樣和你說話但又看不到對方的樣子，你的聲音……就好像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似的�！比缓笪衣牭搅杓啅拇采咸聛�，鞋底踏在地板上發(fā)出“啪”的一聲�！安畈欢嗍菚r候要走了�！彼f。我睜開眼睛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前，慢慢地把醫(yī)療室的門打開。隔著門外的走廊，猛烈的陽光一下子射了進(jìn)來，我不得不用手掩著雙眼�！昂么萄邸！绷杓喸谖疑砗竺嬲f。“這么久啊。”阿狗原來早已站在門外等候。“走吧。”我向他說。阿狗、凌紗和我是在踏入九十年代的第一年相識的，那是一個燦爛的年代—至少對于當(dāng)時的我們來說是那樣。以后每當(dāng)回憶起那段我們?nèi)讼嗵幍臅r光，我的腦里便會出現(xiàn)一種味道，那是獨一無二，屬于包含在那段時光之中的一切的味道。我非常喜歡那味道，彷佛走在和緩的風(fēng)掠過的草原上，隱約聽見頭上的鳥在鳴，咬一口手中熟透了的鮮甜草莓。每一次那味道出現(xiàn)，我便會滿足而且貪婪地把它吸進(jìn)肺中。然而，味道最終會消散，風(fēng)止息，鳥不再鳴，口中只剩下苦澀。那年我從小學(xué)升上中學(xué)，來到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一開始的中學(xué)生涯都是在非常孤獨的情況下度過。直到有一天，放學(xué)后我一個人留在校園的操場上閑逛，當(dāng)我站在戲劇學(xué)會的宣傳板前面留神看著的時候，突然被一個人碰到�！班�。對不起�！碑�(dāng)時阿狗也正在看宣傳板，因看不到我而和我碰個正著。我搖搖頭，示意沒關(guān)系。然后我們繼續(xù)望著宣傳板，上面寫著戲劇學(xué)會正招募新會員�！澳愫孟窠�(jīng)常一個人？”我點點頭瞟了他一眼，隔了半晌才說：“你好像已經(jīng)結(jié)識到很多朋友了�！薄八麄冄��！彼D了頓說：”都是小學(xué)時候認(rèn)識的。只是我的舊校中有很多人都來到這所中學(xué)，剛巧又有不少是同班而已。”“原來如此�！蔽艺f，感覺有點不自在。當(dāng)時的阿狗個子小小的，比我矮一點點，非常瘦卻經(jīng)常站得直直的；頭發(fā)非常細(xì)而且長，遮蓋著半只耳朵。他說話時的樣子有點靦腆，但可看出他在努力掩飾這一點。對他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這人為什么長得像個女孩子？“以后我們可以一起玩，如果你喜歡的話�！彼倚πφf。“好啊�！蔽液退x開了宣傳板的角落，邊說邊在操場中慢慢地并肩走著。“你好像喚作‘阿狗’？”“你也知道嗎？”他說。“我聽到班上的人這樣叫你�！蔽以敬蛩銌査麨槭裁磿羞@個名字，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問�！翱傊�，以后我們便是一伙了。”他咧嘴笑著說。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定睛望著他，但我沒有多想，覺得這樣可能蠻不錯，所以看到他笑的樣子，我也跟著笑起來。自此之后，就跟很多男生一樣，我和阿狗經(jīng)常走在一起。由于我們住得很近，相距只有大約十分鐘的步程，所以幾乎每天放學(xué)后，我們都會一同乘公交車返家。不知不覺間，這已經(jīng)成了我們之間的一種習(xí)慣，一種默契。較早下課的一人，便會到操場內(nèi)的小食亭等另一個，因為在那里可以坐在長椅上，收聽小食亭的收音機(jī)播放的音樂節(jié)目。幸運時還可以和不知被誰飼養(yǎng)在學(xué)校內(nèi)的大狼狗“咪咪”玩。很多時候我們都只是東拉西扯的談天說地，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任何的隔閡，大家的思想和性格都十分接近，喜歡的東西也幾乎一樣。我們都喜歡聽音樂和看電影，對運動和各種學(xué)校活動全不感興趣。漸漸他開始遠(yuǎn)離了原本的朋友，我和他便好像從班上孤立了出來一樣，但我們對此都沒有太在意，因為我們都覺得和對方相處得十分愉快。我們談?wù)撃骋魂牁逢犕瞥龅淖钚鲁�，談�(wù)撝鴮δ囊惶纂娪胺浅Ｆ诖�；我們�?jīng)常比賽誰能夠先說出店子里正播放著的是什么曲子；一起坐在漆黑的電影院中喝著可樂（后來換了啤酒）靜靜地望著銀幕。假日的時候，我們喜歡找一個高處，看著下面的人和景色聊天�！坝^星？”“對�！卑⒐伏c點頭，呷一口手中的啤酒�！澳闶钦f用望遠(yuǎn)鏡看天空那種？”我睜大雙眼說�！坝^星當(dāng)然是往天上看呀，難道往馬桶里看？你不用那么驚訝吧�！彼χf�！皼]想到你有這個嗜好罷了�！蔽艺f�！昂芎猛驵�，改天來我家看看，你必定喜歡�！薄班拧！逼鋵嵨覂�(nèi)心對觀星實在興趣不大，心想必定是很昂貴的玩意兒吧�！斑�！你看那個人�！卑⒐吠蝗惠p聲地說�！笆裁�？哪個？”我把頭探出平臺外面，看到一個男人正在下面走過。“那個！那個大塊頭�！薄拔铱吹�，怎么了？”我和他伏在平臺邊的石墻上，只露出眼睛望著樓下的男人�！拔矣眠@個罐砸向那個大塊頭，你信不信？”他輕拋著手中還喝剩一半的啤酒罐�！澳惘偭耍靠礃幼幽侨私^不好惹的。拜托不要做傻—”我還沒說完，阿狗已經(jīng)用盡全力向樓下擲出手中的啤酒罐，隨即傳來一下悶響�！白�！”我也不知道罐子有沒有擊中那個男人，便立即轉(zhuǎn)身拔足狂奔，這時樓下傳來那男人的咒罵聲。我在疾奔中瞥向旁邊的阿狗，他正放聲大笑�！澳氵@人腦筋有問題！”我們做過無數(shù)這些無聊事，談過無數(shù)的話題，但就如我們大部分對談話的記憶一樣，當(dāng)中談過什么后來幾乎完全記不起來。仍記得的，只有他家里好像頗富有�！澳愫孟裼泻芏嗔阌缅X？”“我向媽說要錢便有了�！卑⒐钒岩淮d得滿滿的零錢放在游戲機(jī)上，里面剛剛好有二百個一元硬幣。我們坐好后分別從袋中拿出硬幣投進(jìn)游戲機(jī)內(nèi)�！澳銒尨阏婧��！睙晒饽簧铣霈F(xiàn)游戲的開場畫面，這游戲我們已經(jīng)玩過無數(shù)遍，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會記得，是兩個主角騎著摩托車射擊敵人的游戲。“是嗎？”阿狗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游戲開始，我們忙碌地拍著按鈕�！爸辽倌阋臇|西都不缺喔�！薄暗覍幵敢娝麄兌嘁稽c�！薄八麄兘�(jīng)常都不在家嗎？”他搖搖頭沒有說下去。然后我們集中在游戲上，打敗了第一關(guān)的首領(lǐng)，我們分別啜一口汽水。然而在那之后的關(guān)卡阿狗不知何故大失水平，兩次被敵人擊中，必須要再投幣才能繼續(xù)，他從袋中拿出兩枚硬幣投進(jìn)機(jī)中�！敖裉爝@么遜啊�！蔽肄揶硭��！坝惺裁磫栴}，還有這么多錢，死一百次都可以！”我向旁邊的他望了一眼，他的神情有點奇怪，像很急躁的樣子�！坝泻芏噱X嗎？我就要用光你們的錢！”說罷他控制的摩托車又再中彈，我從未見過他這么大吵大嚷。接著他又再次投幣。我望著熒幕，一時間什么也說不出來�！叭ニ腊�！哈哈！”我望向他，他在笑，但那是努力在掩飾什么的笑容，我清楚知道。然后，我把自己控制的摩托車向一顆子彈迎上去，摩托車立即爆炸�！澳愀墒裁�？比我還要遜，哈哈！”他說�！安灰媪耍甙��！蔽艺玖似饋怼！盀槭裁�？”他問，目光沒有離開熒光幕。“我不想玩了，走吧�！薄斑�有很多錢，你看。還可以死很多次！”我走過去一把拿走那袋硬幣，然后說：”走吧�！盙ameOver。阿狗一直望著熒幕上這字句，背向著我沒有再說什么，過了半晌才站起來跟我一起離開游戲機(jī)中心。阿狗說他的父母因為工作關(guān)系經(jīng)常到外地，把錢留在家里便可以整整一個月都不回來。他有一個哥哥，但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好，經(jīng)常打架，正確一點應(yīng)該是他經(jīng)常被打，所以他不愿意留在家，情愿在街上溜達(dá)�！拔颐靼啄愕母惺��！蔽艺f。阿狗望著我，猶豫了半晌才說：“你父母也是經(jīng)常不在家嗎？”“不是�！蔽衣柫寺柤��！蔽覜]見過我爸，六歲后媽把我交給外婆后也走了�！卑⒐吠宋乙谎郏缓髣e過臉去。“所以我很明白你的感受，只是我沒有你那么多零用錢而已。”他轉(zhuǎn)過臉來，帶著微笑。凌紗和我的相識，是在我和阿狗認(rèn)識之后三個月的圣誕節(jié)。那天我們班舉行圣誕聯(lián)歡會，其中有一個交換禮物的環(huán)節(jié)，我被抽中和她交換禮物。交換了禮物之后，我們有一段時間并排坐著，記不起是誰先開口，我們便聊起來。那次是我第一次認(rèn)真望著凌紗的臉，當(dāng)時的她頭發(fā)很長，幾乎及腰的長度。對她樣子的印象是”和其它女孩子不同呢”，至于是什么不同，那時候我說不上來。直到后來想起，才知道那是一張不協(xié)調(diào)的、成熟了的臉，簡單來說就像把一張十六歲的臉放在當(dāng)時十二歲的她身上一樣。然而到了她十六歲，當(dāng)那張臉和她的年齡相符的時候，她變成了一個非常漂亮且具獨特氣質(zhì)的女孩。當(dāng)然那是后來的事�！捌渌颊f我樣子好怪，不和我玩�！痹谛鷩W的課室中，凌紗低著頭說。“一點也不怪呀。”我瞥了她一眼說。她抬起頭對我笑了一笑，然后又低頭望著手中和我交換了的那份禮物，那是一盒我非常喜歡的汽車模型，我還特地用禮物紙包好，那是我第一次作這樣的事。“但我并沒有不開心，我才不稀罕和她們玩呢�！边^了一會，她說�！班�。”我笑著用力地點點頭�！澳憬邪⒕毷菃幔俊蔽尹c點頭�！昂芷婀值男漳亍！蔽倚χ衷冱c了點頭。然后她把玩著手中的禮物，若有所思似地微笑。之后我們便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一直望著課室中其它人在走來走去。這樣阿狗和凌紗便成為了我中學(xué)生涯中僅有的兩個朋友，然而出奇地他們一直以來都并不認(rèn)識對方，即使知道對方的存在，他們亦從沒交談過。當(dāng)我和凌紗或阿狗在一起，若遇到另外一人時，他們其中一個便會走開。所以，我們的關(guān)系就像一個圓規(guī)，我是中間的接合點，他們兩人一個是鉛芯，一個是鋼針，兩者雖然相連，卻永不會碰到對方，各不相干。我一直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也并不太在意。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當(dāng)中的原因。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但這卻是最簡單和最合情理的原因。那年我們念中二�！澳阆矚g他？”“嗯。”凌紗點點頭。我和她站在走廊上的欄桿旁，那天非常冷，說話時聲音也有點顫抖。聽到她這么說，一時間我什么也說不上來�！罢娴膯幔俊边^了良久，我才說�！斑怼绷杓嗠p手捉緊欄桿前后搖晃著身體�！睘槭裁次視矚g他呢？”我一直望著她思考的樣子�！拔蚁胧窃谖业谝淮我姷剿臅r候吧，當(dāng)我第一眼見到他，我便覺得自己一定會喜歡他……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而且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他嘛，真的很奇怪……”她幽幽地訴說。我盯著她的臉，第一次真正思考女孩子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斑�有，你不覺得他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嗎？”她續(xù)道�！霸趺垂�？”“怎么說呢……身子總是挺得直直的，身體和雙手的擺動都很小，走起來像飄的一樣。你不察覺嗎？”她側(cè)起臉來，對我說�！罢f起來也好象是這樣�！薄八呗返淖藙�，像印在我腦中一樣，時刻都會想起來，或許就是這一點吧。”“他走路的姿勢令你喜歡了他？”我?guī)c狐疑地問�！拔蚁胧堑�。”凌紗望著我說。一個人的走路姿勢可以是令人喜歡的原因，我想也沒有想過�！澳阍趺戳�？”她說�！霸趺矗俊薄澳愕臉幼庸止值��！薄皼]這回事�！蔽覄e過臉�！跋裆鷼獾臉幼�。”她在我身后說。我沒有再理會她，只是盯著球場上的人看。雖然凌紗讓我知道她喜歡阿狗這件事，卻要我保守這個秘密，她需要的，只是要我告訴她一切有關(guān)阿狗的事。哪管是非常瑣碎的事，她都要知道。然而我無法拒絕她，亦只好毫不遺漏地告訴她。漸漸我發(fā)覺，凌紗對阿狗幾乎是一種接近偶像般的崇拜。自此之后，我便認(rèn)真地思考她和自己的關(guān)系。偶爾我會從她對我所說的話和所作的事中感覺到一種超越朋友之間的親密感，只是我們都沒有宣之于口。這種外人無法過問、只屬于我們二人之間的一種曖昧，牢牢地鎖住了我，令我覺得，雖然她心里有一個喜歡的人，但那是不真實的，經(jīng)常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在中學(xué)生涯的五年里，就如大部分的人一樣，在我們身上發(fā)生了很多事，亦有很多東西改變了。而三人當(dāng)中，以阿狗的變化最大。十五歲的時候他長高了很多，比我還要高出半個頭，但仍然非常瘦削。性格方面，最初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是個經(jīng)常笑和非常健談的人，也會惡作劇。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卻變得愈來愈陰沉和寡言。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了解他的思維方式，有時候我也不了解。他經(jīng)常會做出很多不合乎常理的舉動和決定，例如有人想關(guān)心他，對他表現(xiàn)親切的時候，他便會避開，有時甚至?xí)械綉嵟�，用刻薄得令人驚訝的字眼把那人徹底傷害，直至那人從他身邊離開；相反，對一些對他不太理睬的人（例如我），卻會親切得令人無法相信，有時甚至令你感動。記得那一天小息，我一個人留在課室趕功課的時候，阿狗剛好在課室外面走過�！澳阍谧鍪裁矗俊彼诎偃~窗后面望著我�！摆s功課。”我對他說，目光沒有離開課本�！笆裁垂φn？”“數(shù)學(xué)題。你現(xiàn)在最好不要煩我�！蔽覜]好氣地說�！澳欠N東西不是只要五分鐘就做好嗎？”我沒有理睬他�！靶枰獛兔�？”我搖搖頭�！安灰速M時間嘛，數(shù)學(xué)我比較在行，讓我來做吧，然后我們?nèi)ァ薄安挥昧��！蔽掖驍嗨脑�，�?shù)學(xué)的確非我的擅長，但我一直堅持所有功課都由自己來做�！蔽也荒芘隳�，讓我趕快做完吧。”“什么嘛？”我沒有再望他，心里在運算著，但我從眼角處瞥見他一直站在外面沒有走開，我心里升起一陣不安感，我知道他的壞心眼要來了。果然，他開始在窗后面不斷叫：“479367446563……”他不停地數(shù)著一大串?dāng)?shù)字，而且愈來愈大聲，騷擾著我。他偶爾便會做出這種不可理喻而幼稚的行為來。不知何故，那一次我竟然按捺不住，被他的行為激怒了。我慢慢地站起來望著他，他仍然在數(shù)著數(shù)字，一臉挑釁，然后我做出了我無法想象的事。我一邊盯著他的臉，一邊踏上椅子，然后用盡全力一腳踹向百葉窗上。整列三塊的百葉窗其中兩塊被我踢得粉碎，余下的一塊在三秒之后亦掉到地上碎開了，爆出巨響。隔著窗，我和阿狗對望著，他整個人呆住了，過了大約半分鐘，他轉(zhuǎn)身離去。巨響引來其它學(xué)生，他們圍著玻璃碎片談?wù)撝�。我坐在椅子上，才醒覺到自己闖了禍。我從來都不會那么沖動，或許這次會被學(xué)校懲罰吧，而阿狗居然一走了之，實在太過分。正當(dāng)我打算到校務(wù)處說明一切的時候，卻看到幾個校工拿著掃帚在清理碎片。我走出課室，看到阿狗跟在訓(xùn)導(dǎo)主任后面，兩人正在交談著，他們來到課室外面的時候，阿狗望了我一眼，然后以幾乎看不到的幅度搖搖頭，像叫我不要作聲。我心里已經(jīng)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了—他打算把一切都替我扛下來。果然，后來他告訴我，他向訓(xùn)導(dǎo)主任說是因為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窗都撞破了。這解釋當(dāng)然十分牽強(qiáng)，因為阿狗身上半點傷痕也沒有，但學(xué)校也懶得理會，只是要阿狗賠償便不再追究。當(dāng)然，賠償?shù)腻X我堅持由我來付�！盀槭裁匆菢幼�？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會受罰，這次算走運�！蔽野彦X塞到阿狗手中向他說。他把錢拿在手中，沉默了一會，然后才向我微笑著說：“只要你沒事便好了�！闭f完他頭也不回便走了。我和凌紗的關(guān)系一直沒有大的改變，仍然經(jīng)常在一起，我一直告訴她有關(guān)阿狗的一切。我曾經(jīng)問她是否要我向阿狗把她的心意代為轉(zhuǎn)告，但她婉拒了，只笑笑說：“現(xiàn)在這樣就好了�！蔽也恢浪f這話的意思，是指她跟我還是跟阿狗之間的關(guān)系。就如前面所說，在十六歲的時候，凌紗變成了一個漂亮而獨特的女孩。我喜歡和凌紗在一起，對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來說，和她走在一起我會感到高興和滿足，不能否認(rèn)也會感到自豪。所有人—特別是其它的女生—都對她另眼相看。這個改變只會使其它女生更加遠(yuǎn)離她，使她更加孤獨，但她好像并不介意，所以，我便是她五年來唯一的朋友。對于自己的事，凌紗也好像不太愿意提及，我曾經(jīng)問過她家里的事，她只說她是獨女，與母親同住。至于父親，她從來沒有主動提起，而我也沒有刻意追問。我一向認(rèn)為對方想告訴你什么的話，到適當(dāng)?shù)臅r候便會告訴你，不用多問，只是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這想法并非必然。而從某一天開始，凌紗把我喚作”哥”。“可以喚你‘哥’嗎？”她的臉上掛著非常燦爛的笑容�！笆裁�？”我們站在課室門口的兩邊，上課的鐘聲剛響起，她的話我聽得不太清楚。“我說我以后叫你‘哥’好不好？”她把聲音提高了點�！盀槭裁矗俊蔽倚睦镆怀�，扯著嗓門問道。在我們說話期間不斷有其它同學(xué)在我們之間走進(jìn)課室。“你說可不可以就好了�！蔽野涯抗鈴乃砩弦崎_：”你喜歡怎么叫便怎么叫吧�！绷杓喺f完便笑著走進(jìn)課室去。我望著她的背影，內(nèi)心一陣難過。就這樣，我們?nèi)嗽谶@種關(guān)系之下度過了五年的光景。這五年陪伴著我們度過的，不是無意義的成績較勁，不是什么運動場上的歡呼吶喊，更不是穿上RalphLauren毛衣互相炫耀；而是DavidBowie、DepecheMode、WHAM!、PetShopBoys和TheSmashingPumpkins所創(chuàng)造的多姿多采的世界，還有數(shù)之不盡的啤酒和我們之間無數(shù)的相聚時光。從醫(yī)療室回到課室，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我是坐在課室右邊第一行，凌紗坐在課室中間最前的座位，剛好面對著老師；而阿狗則坐在最左邊近窗的位置。我托著頭向他們望去，凌紗挺直腰背地坐著，手肘撐在桌上像非常留心地聽著老師說話，阿狗則靠著椅背望向窗外。陽光從窗外射進(jìn)課室，這幅畫面在很多年以后我仍然清楚記得，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考試過后我們能否再次坐在同一個課室里，所以我努力地記著那個畫面。在老師作過最后的訓(xùn)導(dǎo)后，那年的學(xué)期便完結(jié)了。下課后，我和阿狗來到操場吃即食面，身邊塞滿了人，他們大部分都在拍照留念。在我們默默地吃著面的時候，凌紗走到我們旁邊，然后把一本紀(jì)念冊交到我手中，我才想起我們說好了今天會交換紀(jì)念冊。我從書包拿出自己那本交給她，然后她向我揚了揚手中的相機(jī)�！芭恼瞻伞！彼f�！昂冒 ！蔽铱兄嬲f。她拿著相機(jī)瞧了瞧我，又瞧了瞧阿狗。“阿狗，可以替我們拍照嗎？”我問仍在吃面的阿狗。他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站起來，接過凌紗手中的相機(jī)。我看到凌紗的手在微微顫抖著。我們就在小食亭旁邊一處花圃前拍照，我輕輕搭著凌紗的肩膀，才想到我們從未如此接近。我提議我們?nèi)艘黄鹋恼�，隨意找來一個男生，然后我們在原來的花圃前站好，凌紗在我們中間，我在她左邊，阿狗在她右邊。拍照后，凌紗把我拉到校門前�！爸x謝你�！彼f�！笆裁矗俊蔽艺f。“剛才的合照。”“只是突然想到罷了�！蔽倚α诵φf。“我會好好保存的。”她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我也要一張啊�！薄爱�(dāng)然啦。”她也笑了。然后我們便沉默下來，身邊仍然充塞著喧鬧的人潮和道別的聲音�！耙煤糜霉Π。缓笤倩貋磉@里見面。”隔了半晌她才說�！澳阋彩�。”我說。“也要叫他用功。”“我會的。”“喔，差點忘了。”凌紗說著把書包放在地上，拿出一本書來，翻開其中一頁，那里夾著一片壓得扁扁的干花�！敖o你的�！绷杓啺阉f給我。那是一株手掌般大的、被壓扁了的滿天星。“謝謝，很漂亮�！蔽野阉樵谑种修D(zhuǎn)動。然后凌紗突然往我臉上吻了一下�！霸僖�。”說完她便轉(zhuǎn)身走了。我腦海一片空白，胸口在發(fā)熱，感到周邊充滿著其它人的目光。我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轉(zhuǎn)角處，我一直站在那里，手中仍拿著她給我的滿天星，臉上那軟軟的嘴唇的觸感一直縈繞不散。轉(zhuǎn)眼間考試開始，我也開始進(jìn)入了整天埋首于課本和筆記中的生活。納悶的時候便把凌紗給我的干花拿出來，回想她的吻。直到有一天當(dāng)我在溫習(xí)經(jīng)濟(jì)的時候，我看到書桌上的月歷。那天是五月五日，我才想到兩日后是凌紗的生日，由于以往她的生日都是上課的日子，一直以來都沒有和她正式地好好慶祝。雖然是在考試期間，我還是打了電話給她，相約她吃晚飯慶祝，而她亦立即答應(yīng)了。吃過晚飯后，我和凌紗坐在秋千上。以五月來說，這是一個頗炎熱的晚上，公園內(nèi)十分寧靜，只有偶爾路過的人發(fā)出的腳步聲和私語聲。天空鋪著厚厚的灰云，遮擋著月光，四周種著高高的樟樹。街燈照亮著整個公園，蒲公英的種子在澄黃色的燈光下飄蕩著。凌紗雙手抓著秋千兩邊的鐵鏈，踢著腳下沙池的沙。我望著遠(yuǎn)處住宅的燈火，感受著四周的靜謐�！案纾阒恢�？”“嗯？”“你知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陪我過生日？”她望著運動鞋上慢慢滑落的沙說。我沉默。她伸出手來數(shù)算著手指頭�！岸⑷�、四……應(yīng)該差不多有六年了。”“你的家人沒有和你慶祝嗎？”她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從不。”“為什么？”“哥。”她定睛望著我�！班牛俊薄澳阆嘈庞姓嫘耐春拮约号畠旱哪赣H嗎？”突然間，我腦中閃過自己母親那模糊的影像。我望著她的眼睛，等她說下去，但她只是一直盯著我，過了一會，她才像有點失望似的搖頭�！吧闲瞧�，她跑了�！彼f�！罢l？”“我媽啊，跟男人跑了。”“哦？”“除了床之外，她把屬于自己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放入行李箱，臨走時站在大門前，狠狠的罵了我一頓，說了非常難入耳的話，然后用力把門關(guān)上就走了�！彼f完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四周的寧靜彷佛也加深了一重�！安粫倩貋韱�？”她搖了搖頭說：”她當(dāng)時罵了些什么呢？我現(xiàn)在已完全記不起了……離開或許會對她好一點吧，所以我也沒有挽留她。我站在窗旁看到一個男人幫她把行李放進(jìn)車尾箱，然后咻一聲便把車開走了。那種離開的方式，我想是不打算再見面了�！彼樕弦恢北３种嘈Φ臉幼樱阶詈舐曇魠s有點顫抖。我不懂得說什么才好，她是第一次向我說起她自己的事。突然我的內(nèi)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知道那是內(nèi)疚�！八秊槭裁茨敲丛骱弈�？”考慮了一會我才說�！昂荛L篇的故事�！薄澳芨嬖V我嗎？”她猶豫了一會說：“下次吧，今天不想說�！薄笆悄惆肿隽耸裁磳Σ黄鹚氖聠�？”我才說完她的表情立即僵化了，目光停留在面前沙地上的一點，像在回溯遠(yuǎn)久的過去，過了良久才冷冷地說：“或許是吧�！蔽页聊�。不遠(yuǎn)處有一對情侶散步走過，直到他們離開我們的視線，她才繼續(xù)說：”我不知道你會怎么想，但在這世上，我在乎的只有你和阿狗兩個人�！蔽彝送膫�(cè)面，繼續(xù)沉默著。她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呢？然后我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最初認(rèn)識的她，那時她才十二歲，束著馬尾，穿著過了膝蓋長度的校服裙的樣子。想起了這幾年來發(fā)生的事，每次我想向她表白的時候，我便會想起她喜歡阿狗這回事，始終無法開口。我一直相信我和她是以我們自己的方式相愛著的，亦因為如此，我才能夠接受凌紗喜歡阿狗這個事實。然而，她偶爾卻會提醒我阿狗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令我感到混亂。最后我想起了校門前她的吻，然后突然沒來由的沖口而出說了一句：“其實，或許我和你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熟絡(luò)的�！痹拕傉f出，我便感到兩人之間的空氣一下子僵硬了起來，雖然天氣非常熱，但我卻彷佛掉進(jìn)了冰冷的海水中，打了個寒顫。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這句絕不應(yīng)該說出口的晦氣話。一回神時，她已經(jīng)在哭了。她一直哭，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卻是十分平靜的哭泣。我從秋千上站起，在她的面前蹲下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她像沒完沒了般哭著，有時哭聲彷佛要停止，卻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再哭了起來。我身上沒有紙巾，只得用拇指輕輕的，小心的抹掉她臉上的眼淚。大約過了三十分鐘，或者是更長的時間，泣聲終于停了下來。她的鼻尖紅了起來，眼瞼也腫了�！澳阒恢溃俊彼檬秩嗔巳啾亲诱f，“你很笨�！蔽依^續(xù)沉默地蹲著�！澳阒恢馈彼钌畹匚艘豢跉庹f，”我會把很多事情想得很美好的，即使我清楚知道事實可能并非如此……你剛才那樣說，我全身的毛管也豎起來了�！薄澳阒恢馈行〇|西是只可以心知，而不可說出口的……你那樣說，會把我一切的幻想也徹底打破，會令我無地自容的�！彼穆曇粲珠_始顫抖，但努力抑制著�！皩Σ黄稹！蔽蚁胝f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沒有說出口。時間在我們身邊以各種方式表現(xiàn)出它正在流動著，路人的腳步聲，夏蟲的叫聲，偶爾吹來的潮濕微風(fēng)，和飄在半空中、街燈下蒲公英毛茸茸的種子。其中一瓣剛好落在她的劉海上，我用手輕輕地掃了掃她的頭發(fā)，雪白柔軟的茸毛飄落在她的大腿上。她把它撿起來仔細(xì)地觀察著�！笆瞧压⒌姆N子�！蔽覈L試在臉上堆起一個微笑，但好像不太成功，臉部的肌肉無法好好地控制，就像尷尬時竭力擠出一個笑容那樣�！笆��！彼媚粗负褪持笂A著種子的前端，旋轉(zhuǎn)著。種子卻從她的手指頭飄到地上。她望著地上的種子，我也一樣，它正躺在我們之間的沙地上，我們再一次沉默。突然一陣風(fēng)吹過，把地上的蒲公英種子卷走了。我定神望著她正低垂著的眼瞼，微微顫動的眼睫毛，是一種令人心痛的脆弱。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在我面前的這個人，以后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我都要保護(hù)她，不可以讓她再受任何傷害�！案�。”她抬起頭來望著我，臉上浮起了淺淺的酒渦�！罢娴暮芨吲d你陪我過這個生日�！蔽椅⑿χp輕的搖了搖頭。 八月，考試成績公布的那一天，我約好阿狗一起回學(xué)校取成績單。雖然對考試有一定的信心，但坐在課室中等待著的時候卻不由得緊張起來。最后，我們?nèi)硕寄軌蛟谠Ｉx中六。“給你。”在辦好登記手續(xù)之后，凌紗把紀(jì)念冊還給我。我也把她那本交還給她�！爸x謝�！蔽艺f。站在身旁的阿狗把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站著�！耙黄鹑コ燥垎幔俊蔽彝蝗幌氲奖阆蛄杓喬嶙h。一時之間三人都沉默了起來，我望向阿狗，他只是聳了聳肩�！澳亲甙��！蔽也焕頃杓喌姆磻�(yīng)便拉著她走了。走出校門，一股熱氣立即撲面而來。天氣非常熱，空中只有像雞蛋花般幾片薄薄的云。一群小孩在門前的空地上追著空罐子踢，好像全不覺得熱的樣子�！拔覜]有心理準(zhǔn)備呢�！痹谕局辛杓喺f�！爸皇浅砸活D飯而已，沒什么大不了�！蔽艺f。我們走著，阿狗一直跟在我們后面�！八磥聿幌矚g我，看他一直不和我們一塊兒走。”她說�！八皇呛π吡T了�！薄罢娴膯幔俊薄拔蚁胧前��！蔽覀儊淼诫x校不遠(yuǎn)，一間以往經(jīng)常來的餐廳，選了靠墻的四人座。凌紗和我坐在一邊，阿狗在我們對面坐下來。這是我們?nèi)说谝淮我黄鹣嗵�。阿狗如常地一言不發(fā)，我一時間也不知說什么，氣氛變得怪怪的。我開始有點后悔作出了這個提議。我們點了菜，然后便又再落入沉默。我看到凌紗兩邊臉頰已經(jīng)紅了，她望了我一眼，我知道我令她尷尬了。然后我便隨意打開話題，和阿狗閑聊著，話題都是圍繞著最近推出的唱片，阿狗也說得起勁。談過唱片，我們不知不覺說起往事，就像為過去五年來一次回顧一樣，直到侍應(yīng)把菜送上，我們?nèi)匀贿叧赃呎f，氣氛才輕松了下來�！笆悄莻�叫……什么的？”我切著牛排問�！白域E�！卑⒐氛f�！皩Γ褪撬��！薄澳谴握媸墙�(jīng)典。”他笑著說�！熬褪青�。”我想起那件事也不由得笑個不停�！笆鞘裁词卵�？”凌紗忍不住問�！澳悴恢绬幔俊蔽艺f。“不知道，是什么？”凌紗帶點靦腆地笑著問。“你告訴她吧�！蔽覍Π⒐氛f。阿狗有點不知所措，但出乎意料地，他真的說下去�！捌鋵嵰仓皇且患軣o聊的事，”阿狗望了凌紗一眼，繼續(xù)說�！坝幸淮�，我和他在學(xué)校走廊上走著，隔班的子駿突然從課室中沖出來，不知是什么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他問我。“不知道啊，總之都是無謂的原因吧。”我說�！皩ρ�，不知是什么原因……子駿從課室中沖出來……”阿狗一直說，我一直望著凌紗，她望著面前的阿狗，正十分專心地聽著，我看到她長發(fā)下的耳朵已經(jīng)像滴出血來般紅。這是他們第一次聊天�！八臉幼雍軕嵟孟袷窃谧分橙�，周圍的人都走開。突然間，他可能是瘋了，便拿起放在墻邊的……滅火筒來……”阿狗邊忍著笑邊說。我想起當(dāng)時的情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拔艺f不下去，你說吧�！卑⒐沸Φ蒙蠚獠唤酉職狻Ｎ医又f下去：“那個子駿啦，拿起滅火筒……然后呢……把它舉起，像這樣……”我把雙手舉起，像舉重的樣子�！拔蚁胨臼窍肽闷鹉莻�滅火筒嚇唬一下人罷了。誰知道……他一舉起，里面的東西全都漏了出來，把他從頭到腳淋得一身濕�！闭f完我已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那些東西還非常臭呢�！卑⒐氛f�！笆钦娴膹念^到腳濕透，你沒有看到他當(dāng)時的樣子，真的是……”我對凌紗說�！安灰僬f了，我已經(jīng)笑得很辛苦了。”阿狗彎著肚子說�！捌渌硕紘樀秒u飛狗走�！蔽艺f�！澳阕叩米羁煅��！卑⒐分钢艺f。我和他笑得腰也彎下來�！澳銈冋鎵难�！”凌紗雖然這樣說，但她也忍不住吃吃笑起來。就這樣我們笑了許久，拭干了眼角的淚水之后，餐飲也送上來了。我們?nèi)私又�談了很多，阿狗和凌紗雖然很少交談，但氣氛還算不錯。離開了餐廳，我和阿狗送凌紗到公交車站。來到的時候人們已經(jīng)在登車了，我們來到長長的隊伍后面�！伴_學(xué)后再見了。”凌紗對我說，也望了阿狗一眼。我向她點了點頭�！盎丶衣飞闲⌒摹！蔽艺f�！拔視�，你們也是�！彼f。到凌紗登車，她轉(zhuǎn)身向我們再次揮手說再見。我們目送她登上公交車，再向她揮手。車門關(guān)上，發(fā)出刺耳的排氣聲，車子便絕塵而去。剩下我們站在那里�！盎丶覇�？”我問阿狗�！叭ス涔浒�。”我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dá)。后來我把自己的紀(jì)念冊交了給他，他接過后一臉疑惑的樣子�！半m然已經(jīng)沒有寫的必要，但你想寫什么就寫些什么吧�！蔽艺f�！暗覜]有這種東西和你交換。”他并沒有買紀(jì)念冊�！皼]關(guān)系。”他沒有再說什么便把紀(jì)念冊收好。為什么今天我會叫阿狗和我們一起吃飯呢？我心里那么想，而我很快便有答案，因為他是我真真正正最要好的朋友。半個月后，新學(xué)期開始，但我卻沒有任何“新的開始”的感覺�；氐綄W(xué)校的第一天，都是在辦理各種手續(xù)，簡單而沉悶的開學(xué)禮之后，回到課室再聽班主任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后這天的課便完結(jié)了。放學(xué)后，我如常來到小食亭等阿狗，他一來到便把紀(jì)念冊交還給我�！敖裉煊惺隆乙茸吡��！彼f，神情有點不自然�！笆菃�？沒所謂�！蔽艺f。“那我先走了，再見。”他笑了笑，然后走了。站在小食亭前，我感覺到有什么不同了，但一時間卻捉不緊，便不再去想了。獨個兒回到家里，換過衣服后，便拿紀(jì)念冊走到床上讀起來。我用剪刀割開用膠紙封著凌紗寫的那部分，那部分相當(dāng)厚，粗略估計有三十頁之多。然后我便開始專心的讀起來。讀著的時候，發(fā)覺當(dāng)中大部分都是她對這五年來的種種回憶和感受的記述，我一邊讀一邊覺得自己就像讀著某人的日記一樣，從她寫的東西之中，我認(rèn)識到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凌紗，或許那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凌紗。她哪些時候曾經(jīng)十分傷心；哪些時候曾經(jīng)非�？鞓罚荒男⿻r候充滿希望，哪些時候消沉得在泥沼中翻滾……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都不知道。直到最后，我才讀到有關(guān)我的部分，那一段文字是直接向我說的：哥……和你相識已經(jīng)五年了，有很多東西想告訴你，但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你是否也曾經(jīng)想過為什么我要這么喚你呢？其實我真的很想你是我的哥哥，我尊重你，你照顧我。就好像一種很特別、不像普通朋友的親密關(guān)系……有你做我的哥哥我便會有一種滿足充塞著胸口的感覺，你在我的眼中是近乎完美的，我不懂得怎去形容你，總之任何有關(guān)你的東西對于我來說都是好的。我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我很記得五年前學(xué)期的最后一天，那天放學(xué)之后，我獨個兒留在課室，你和阿狗，好像還有其它的男生一起離開。在臨走之前，你從走廊的盡頭走回來，在百葉窗后和我揮手說再見。我想你是沒有印象的了。那一刻，我哭了出來，我覺得你對我真的很好�；蛟S你只是把那當(dāng)作一般的道別，但在我眼中，你是在乎我的，至少你在那學(xué)期最后的一天，當(dāng)你要走的時候，仍然記得我……你可以說是我傻，是我愚蠢，但我真的很感動。當(dāng)時我有一股沖動，想走出去和你說我愛你，但是我不敢。我就那樣一直站在課室里很久、很久……如果那時我真的追了出去的話，不知道現(xiàn)在又會怎么樣呢？一直以來，和你聊天的話題大都圍繞著阿狗，這五年來他彷佛成了我和你的聯(lián)系，我常常問你有關(guān)他的事情，因為除了你，我根本無法知道他的近況。我明白我沒有資格去管他的事，但我真的只是想關(guān)心他一下。我的心情直接受他的影響，他笑，他開朗了，每一件有關(guān)他的事我都會留意，會笑，會哭。我真的很感謝你，你一直不厭其煩地告訴我他的事，令我彷佛認(rèn)識了他一樣。五年來在我腦內(nèi)所記著的就只有一大堆不開心的事，我有想過向你傾訴，但我怕，怕你沒有空，怕你沒有興趣，令你厭煩。所以我經(jīng)常拿起電話，卻沒有勇氣撥你家的電話號碼，我不想騷擾你，我只希望你可以快樂。然而，大多數(shù)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正好是我不開心又不敢煩你的時候……大約在兩年前開始，我每晚都會為你和阿狗祈禱，雖然我不知道我心中的那個神是誰，我更不知道祂會不會聽到，但我會盡力去祈求，希望我關(guān)心的人都可以幸�？鞓贰＿�有多謝你陪我度過了今年的生日，一個遲了五年的生日。凌紗寫的東西到這里為止，我把紀(jì)念冊闔上，翻過身從床上下來，然后到廚房去倒了杯水喝。凌紗說她曾經(jīng)想過向我說愛我，雖然那是五年前的事，但還是深深地震撼著我。那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喜悅，就像窺探到一個渴望已久的秘密一樣。懷著興奮的心情回到床上，重讀一片凌紗所寫的，讀到最后，發(fā)現(xiàn)那一頁后面硬邦邦的像墊著什么，我翻過去，看到一幀照片，一幀發(fā)黃了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個小女孩，大約四、五歲，頭發(fā)以女孩子來說非常短，如果不是穿著裙子，會以為她是一個男孩。及膝裙子是淺黃色的，穿著白襪和黑皮鞋的女孩站在一塊大石上，提起左手指向遠(yuǎn)方，笑得非常燦爛。我摸了摸照片的表面，是舊式的有細(xì)紋的相紙，相比起現(xiàn)在的硬很多。相片中的女孩我想當(dāng)然是凌紗，細(xì)看之下便更加確定，那時的她，樣子已經(jīng)有一種不協(xié)調(diào)感了。我再翻到下一頁，那里應(yīng)該是阿狗寫給我的部分。但我在那一頁上只看到一行字，單行紙上寫著：對不起，我只能夠?qū)δ阏f。狗我再翻到下一頁。什么也沒有。一直翻下去也沒有。我重復(fù)讀著那句句子，剛才的喜悅一下子消失無蹤。為什么阿狗要這么說呢？這是一句簡單不過的句子，意思也非常清楚，就是他在向我道歉。但問題是我想不到他為什么要向我道歉。就在細(xì)心讀著那句句子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紀(jì)念冊那一頁的中間有兩道紙張被撕掉了的痕跡。我立即想到，其實阿狗是寫了更多的，他已經(jīng)寫了兩頁，但卻因為某些原因，或者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改變了主意，他不想我讀到他原本想告訴我的東西，便把這兩頁都撕掉。突然間，一種無力感襲來，我闔上紀(jì)念冊，把額頭伏在手背上。為什么呢？為什么阿狗要向我道歉？為什么他要把那兩頁撕掉？他有什么東西不想讓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jīng)改變了……嗎？ 第二章約定一直以來我最害怕的，就是讓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因為我害怕萬一你知道后，便不會再理我了。--我生于十一月十七日，自出生以來對于這個日子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不特別喜愛或者厭惡�；畹侥壳盀橹�，我仍然未遇到過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人，前后相差一天的倒遇到過。曾經(jīng)為了這樣而覺得這個日子實在有點孤獨的樣子。一次無意之中，我在一本電影雜志上找到了在這天出生而比較有名的人，他們分別是導(dǎo)演馬田．史高西斯和演員丹尼．迪維圖。期后我又在電視上看到另一件發(fā)生在我生日那天的事件，那是一九七三年，美國尼克遜總統(tǒng)在佛羅里達(dá)州奧蘭多市的演說中，為“水門事件”辯白，在這天說出他的名句：“我不是騙子（Iamnotacrook）。”這樣總算為自己出生的日子找到一些伙伴，感覺上便不再覺得它那么孤獨了。我把這些都告訴了阿狗和凌紗�！澳氵@人真怪，我可從來沒有這么想過�！绷杓喺f，把一小塊蛋糕放入口中。我向她笑了笑，也吃了一口蛋糕�！案缫院蟮纳斩疾粫陋殻形覀兣隳�，你說對不對？”凌紗說完望向旁邊的阿狗。阿狗只是瞇起眼睛微笑著，喝了一口汽水。就在一個小時前的黃昏，我們帶了一個一磅重的黑森林蛋糕步上太平山頂。這是他們二人的主意，就是為了慶祝我的生日。我們來到山頂，找到了一塊較為平坦的大石，就在上面張羅起來。阿狗到附近的小食亭買飲料和打火機(jī)，凌紗便在蛋糕上插上帶來的蠟燭，總共是十七枝。阿狗買了汽水和啤酒回來，并把蠟燭用打火機(jī)點上。凌紗立即唱起生日歌來�！安挥昧税伞！蔽伊⒓醋柚顾Ｋ齾s不理會我繼續(xù)唱下去。我和阿狗對望了一眼，他微笑著。我再望向蛋糕上排列得有點不齊整的火光，靜靜地聽著凌紗的歌聲，她的歌聲由最初的夸張造作到后來變得溫柔甚至動聽。她唱完之后，我正打算把蠟燭吹熄—“喂！許愿啊�！彼轮f。“我不相信這一套的。”我坦白說。“要的，快點吧�！彼龘u著我的肩膊催促我。我只得闔上眼睛假裝許愿的樣子。然而剎那間，在我腦中閃過了凌紗曾經(jīng)在我的紀(jì)念冊上所寫的，她一直以來都有為我和阿狗祈禱，希望我們快樂。我飛快地在腦中念了一句，我不知道是向誰說，是向誰許的愿，我只是覺得我真的有這樣的希望：無論將來發(fā)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他們二人能夠永遠(yuǎn)快樂地在一起。我們邊吃著蛋糕邊望著山下的夜色談天。吃過蛋糕，阿狗說他還覺得餓，于是便到小食亭買即食面吃。這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四周吹著陣陣涼風(fēng)，我和凌紗坐在石上，喝著啤酒望著山下的夜景，感覺非常舒服�！拔覀兒孟窈芫脹]有這樣兩個人一起了�！薄澳愫孟耖_朗了不少�！薄笆菃�？”她笑了笑說�！班拧退黄痖_心嘛？”我喝一口啤酒問�！班��！绷杓嘃c點頭。我望著她的側(cè)面，從山下吹來的風(fēng)把她的長發(fā)吹起�！暗钡浆F(xiàn)在，我仍然會覺得能夠和他在一起，好像有點難以置信。”她也喝了口啤酒說。“他是有點怪……但只要開心便好了。”我笑笑說。凌紗用手按著被風(fēng)吹起的頭發(fā)，望著我微笑。不知凌紗是否有點醉，她看著我的樣子好像突然間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彷佛成熟了很多。阿狗和她成為了情侶，我想大概是發(fā)生在我們?nèi)艘黄鸪燥埬翘旌蛯W(xué)期開始之間的那半個月中，而到底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沒有過問。只是開學(xué)不久的一天，我看到他們并肩走在學(xué)校的走廊上，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我便非�？隙ㄋ麄円呀�(jīng)在一起了。自此以后，我們?nèi)吮阍趯W(xué)校內(nèi)經(jīng)常相聚，以往那“圓規(guī)”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知道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我躲在房間里哭了一整晚。其實我清楚知道沒向凌紗說出自己的感受，這一天早晚也會到來的。假日的時候，我們偶爾也會三人一起約會，在我面前他們二人會拖著手，會擁抱。但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凌紗拖著阿狗走，阿狗只會微笑，甚少說話。我每次問阿狗有關(guān)她的事，他也只是微笑不語，像說“我也不太清楚，但應(yīng)該沒有問題的”似的微笑。只有我問他是否喜歡凌紗的時候，他才以幾乎看不到的幅度點點頭。“那哥呢，有喜歡的人了嗎？”凌紗問�！安粫腥讼矚g我的啦�！蔽倚φf�！霸趺磿邕@么好。”她神情認(rèn)真地說。我只是笑了笑，避開她的目光望向山下�！捌鋵嵨乙蚕矚g哥你呀�！蔽胰匀煌较�，苦笑�！澳悴挥浀脝�，我在你的紀(jì)念冊上說過的�！薄坝浀��！薄案鐚ξ襾碚f是很重要的。”“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好嗎？”我望著她，無力地說�！拔視茈y受的……”她望著我呆住了，然后別過臉。“對不起�！彼穆曇羧醪豢陕�。然后我們什么也沒說，四周顯得異常寧靜。這時候阿狗雙手托著兩碗已經(jīng)焗好的即食面，正小心翼翼地走回來�！昂孟�！”我走上前接過一碗�！俺圆怀�？”阿狗用筷子夾著面問凌紗。她搖搖頭�！霸趺春鋈粵]精神了？”“沒什么�！彼沉宋乙谎壅f。我大口大口地吃著面。風(fēng)仍舊呼呼地吹著�！罢娴氖墙裢韱�？”我望著漆黑如蟑螂眼睛般的夜空說�！安皇窃绺嬖V你不會計算錯嗎？三年前我見過它一次，今晚會是看得最清楚的一晚，不會錯�！卑⒐愤呎f邊調(diào)整望遠(yuǎn)鏡的角度�！拔覍λ行判摹！绷杓喨χ氖直坌χf�！安皇菦]有信心，只是這望遠(yuǎn)鏡好像……有點兒戲，是不是真的看得到啊？阿狗�！彼麤]有把眼從望遠(yuǎn)鏡的鏡頭移開說：“望遠(yuǎn)鏡的質(zhì)素對觀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經(jīng)常觀測，了解星空，對星圖熟悉。”上星期阿狗突然提議去觀星，順便露營。今天下午，我們?nèi)吮惚持林氐耐h(yuǎn)鏡和其它的必需品，來到這個偏遠(yuǎn)的T石灘。在車廂里，他說我們將要看的，是三年前由他發(fā)現(xiàn)的一顆彗星，彗星更得到了確認(rèn)，以他的名字命名。我聽到他這么說，驚訝得張開口說不出話來�！皼]什么好奇怪的啊，每天都有人發(fā)現(xiàn)新彗星的，這是很平常的事�！彼麧M不在乎地說。“但以你的名字命名呢，不是很厲害的事嗎？”凌紗也十分雀躍�！笆澜缟系拇_有很多人在進(jìn)行著尋找新彗星的競賽，以自己名字命名更多的彗星為樂，但我不是這樣，我只是單純喜歡看星而已。彗星軌道的多樣性與不可預(yù)測性，引發(fā)了我的好奇心，追蹤它們是一件極有趣的事�！逼綍r寡言的他談起觀星便說個不停�！暗偛皇悄敲慈菀椎氖掳桑俊蔽艺f，邊抱緊懷中的大背囊，不讓它在車子轉(zhuǎn)急彎時掉在地上�！坝袀�著名的彗星搜尋者說過類似的一句話，除非你永遠(yuǎn)躺在床上，否則想要不發(fā)現(xiàn)彗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彼f。凌紗在旁托著腮望著他，微笑著點頭，在她眼中，阿狗所作的就如哥白尼發(fā)現(xiàn)地球是圍繞著太陽轉(zhuǎn)一樣偉大。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時，四周除了海浪聲什么聲音也沒有。剛好十二月，意外地不太冷，我們在近水處生了一個小火，營帳早已搭好，也吃過帶來的干糧。我和凌紗隔著火坐著，阿狗邊望向天空邊用筆記錄著什么，空氣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皯�(yīng)該很快便會出現(xiàn)了�！卑⒐废蛭覀冞@邊叫，聲音非常堅定�！澳銈冏詈孟劝鸦鹋ā！薄坝羞@個必要嗎？會冷�。 绷杓嗊吶轮呎酒饋��！坝^星環(huán)境愈暗愈好，今晚很幸運，一片云也沒有，也沒有霧氣強(qiáng)風(fēng)，月亮也不見了，肉眼應(yīng)該也可以看得到。”“真的嗎？”凌紗興奮得向他跑過去�！皼]錯，其實用肉眼看比用望遠(yuǎn)鏡還要好，只要往東面看便可以了，會很美的�！彼χf。我沒有理他們，拿了塑膠桶到海邊舀了半桶水把火潑熄，火堆發(fā)出響亮的“沙”的一聲，水分蒸發(fā)升起少量的灰煙。“哥，快過來！很美麗�！绷杓喺驹谕h(yuǎn)鏡前面向我招手。我跑過去他們的身邊�！翱炜纯炜�，有很多星星，我從未見過這么多！”我湊過去，把眼抵在鏡片上。的確，除了在書本上，我也從未見過這么多的星星，每顆星相隔不會多過一厘米�！昂馨舭�。”阿狗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背后說�！胺浅０�。”我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星際，那畫面美得很不真實。我彷佛置身其中，在浩瀚無邊的太空里翱翔，隨著時間的過去，我漸漸有一種脫離了自己的軀體，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感覺，在那里我感受到真正的自由，我甚至聽到有什么聲音在我的心中回蕩著，像天籟……正當(dāng)我陶醉于星際中，我好像在密密麻麻的星叢中看到一顆拖著尾巴的黃色圓點�！拔液孟窨吹绞裁��！蔽疫呎f邊望著那顆圓點，我很確定那不是錯覺，是一條彗尾，我曾經(jīng)聽阿狗這么說過。“是彗尾，我看到了！”“在哪里？在哪里？”凌紗興奮地叫嚷著�！鞍⒐�，你來看看�！蔽野淹h(yuǎn)鏡讓給他。他走過來看了一會，然后再在桌子上拿出一張星圖核對他的記錄�！皼]有錯！果然比預(yù)期的早了一個月。紗，你也過來。”“好呀！”凌紗走了過來，我抬頭望向夜空嘗試搜尋那顆彗星，花了一點時間讓眼睛習(xí)慣了之后，出乎意料地很快便找到，雖然較望遠(yuǎn)鏡中看到的細(xì)小得多，但卻非常清楚。“找到了吧。”原來在我不為意間，阿狗已站在我的旁邊。“嗯�！薄昂芷�，和三年前幾乎一樣。”我們就那樣一直望著天空，沒有再說什么�！拔椰F(xiàn)在或者明白你說的觀星的樂趣了。”我沒有望向他，徑自說。不知過了多久，大家都有點累了，便索性在地上鋪上厚墊躺下來，凌紗躺在我們中間。四周仍然非常靜，連潮水也彷佛靜止了一樣�！拔乙恢币詾檫@個世界只有一顆彗星，叫作哈雷。”凌紗說，望著鋪滿整片天空的星星，她的聲音就像從其中某一顆傳來一樣。我聽到阿狗那邊傳來噗哧一聲�！霸趺绰�，很驚奇嗎？”“當(dāng)然啊�！蔽液桶⒐吠瑫r笑著說。“奇聞一樣。”我說�！安荒苤眯��！彼f。“你們真的非常討厭�。 蔽覀儾焕頃�，只顧繼續(xù)笑。到四周再次落入寧靜，凌紗才說：”不知會否再見到它呢？”“會啊�！卑⒐氛f�！罢娴模俊薄叭旰笏鼤貋�，二月十四日是最適合觀察的日子，如果我沒有計算錯的話�！薄昂軈柡�！”凌紗叫著坐了起來，我也很佩服�！皼]什么大不了的，長期觀察的人都會計算�！薄昂�，那么三年后我們一起回來這里再看看它吧！”凌紗說著伸手指向天空，像起誓，天上的星彷佛也因她的動作而顫動了一下，像為她訂下的這個約定而受到鼓舞一樣�！班��！薄昂冒 ！薄澳蔷瓦@么約定了！”她說著便躺了下來，投進(jìn)阿狗的懷里。那天之后，我們?nèi)艘黄鸬募s會變得比以前少，某程度上是我自己的緣故。我突然想，三個人經(jīng)常在一起其實并不太正常吧。即使沒有凌紗在我身邊，我只要繼續(xù)用自己的方式愛她便足夠了。十二月末的一晚，阿狗約我去看深宵電影�！安挥门懔杓唵�？”我問坐在旁邊的他。“我們兩人已很久沒有一起看電影吧�！彼⑿χf。電影院內(nèi)暗暗的，由于非常困，我把身體蜷曲在狹窄的座位上。看深宵電影的人不多，所以四周非常冷。“你喜歡她嗎？”他問我�！笆裁矗俊蔽彝y幕上播放的巧克力廣告，一時間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你喜歡她嗎？”他重復(fù)說。“誰��？”我問。但他沒有再說下去。巧克力廣告播完，換上了會跳舞的牙膏�！八矚g你。你知不知道？”我望向旁邊的他，他埋在座椅中，銀幕上投射出來的光線在他臉上閃爍不定�！皬U話�！蔽覓佅乱痪��！捌鋵嵱袝r我想……你比我更適合她�！彼衲剜阏f�！皦蛄恕！蔽艺f�！澳愫退黄�，就要好好對待她�！蔽乙恢蓖y幕，沒有望向他。“沒錯，你說得對�！毖栏鄰V告完結(jié)后，銀幕上一片漆黑，四周霎時間死寂一片，空氣彷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般向腦袋涌去，一陣耳鳴從耳朵的深處響起……很快，銀幕上又播出畫面，是政府的宣傳片。我瞇著眼沒焦點的望著銀幕。“喂，你會不會有時想到死？”過了一會他才說�！八�？”我無力地說。“所有有關(guān)死亡這回事……像剛才那樣，突然間什么聲音也沒有，四周漆黑一片的，這回事。有沒有想過？”他說。我皺起眉望了他一會�！澳愫芷婀职 ！薄皼]有啊，只是問問罷了。”他微笑著說。“當(dāng)然有，我想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想過吧�！蔽覜]好氣地說�！拔蚁�，如果死就是那樣的話，根本沒什么可怕了�！彼f�！盎蛟S吧�！蔽译S便對應(yīng)著。就在我墜入睡眠的凹洞之前，我隱約聽到他自言自語地說：”真的沒什么可怕嘛。”然后，我睡著了。到我醒過來的時候，戲院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時間就這樣再繞一圈，經(jīng)過了二月和五月，阿狗和凌紗也和我一樣十七歲。然后我們升上中七，在大大小小的考試和測驗當(dāng)中，時間的逝去快得就像根本沒有流動過，一下子跳過了一年似的。熾熱的八月陽光漸漸退去，暑假最后一天的晚上，我獨個兒留在家里聽著收音機(jī)的晚間節(jié)目。“剛剛播放的是Simon&Garfunkel的《Mrs.Robinson》，很適合這個熱辣辣的夏天晚上聽的歌吧？是來自電影《畢業(yè)生》的歌曲，每次聽到這首歌，我就會想起這套電影。沒錯呀，是很老的電影啊，或者年輕一點的聽眾都沒有看過吧，總之我非常喜歡這電影。不知以下這一位聽眾有沒有看過呢？《又再想起你》，你好—”“你好。”“是一位女孩子，聽聲音好像很年輕啊，你叫什么名字呢？”“凌紗。”“凌紗，很動聽的名字。歡迎你致電我們的節(jié)目啊，你有沒有看過《畢業(yè)生》呢？”“有。”“咦？有啊，想不到��！聽你的聲音年紀(jì)應(yīng)該還很小啊，介意說你幾多歲嗎？”“十七�！薄笆撸苣贻p呀，我比你大十多年呢，哎呀！不應(yīng)說出口的也說了。在年輕的女孩面前我都是這樣的嘛。那么你喜歡這套電影嗎？”“一般吧�！薄鞍�？是嗎？或許只有我這個年紀(jì)的才喜歡吧，哈哈……凌紗，那么，今晚，在這一刻，你又想起誰呢？”“我的哥�！薄澳愕母绺纭Ｄ銈兒芫脹]見對方嗎？”“嗯�！薄坝卸嗑昧耍俊薄耙粋�月。”“一個月……一個月也不是很久啊，我想你必定很掛念他吧。他到了外國工作嗎？”“不是�！薄澳敲从惺裁戳钅銈儾荒芤娒鎲幔俊薄安恢��！薄敖橐舛嗾f一點嗎？”“我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錯事�！薄笆鞘裁词履兀俊薄斑怼麜赖牧恕铱梢蚤_始了嗎？”“噢，可以呀，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強(qiáng)人所難喔。但可以先說說你點了什么歌嗎？”“《HardToSayI'mSorry》。”“嗯……沒錯，我們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告訴我了……對了，是Chicago的《HardToSayI'mSorry》。嗯，非常令人懷念而又悲傷的曲子呢。OK！現(xiàn)在我們這里的聽眾凌紗有話對她的哥說，雖然凌紗好像不太愿意說自己的事，也希望凌紗的哥哥能夠在收音機(jī)旁邊聽到吧。他會聽到嗎？”“會的�！薄昂冒�，你可以開始了，記住噢，只有三十秒，開始—”“哥……已很久沒有跟你聯(lián)絡(luò)了。你好嗎？有些話我很想向你說……“一直以來我最害怕的，就是讓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因為我害怕萬一你知道后，便不會再理我了……雖然我知道你或許不會那樣做，但我就是沒有勇氣對你說。“你生日那天，我和你談了很多，感覺和以前就像沒有兩樣，我才放心下來。但之后……我們又很少見面了，看星那一晚我們還很快樂的……整個暑假也沒有你的消息……為什么呢？“哥，我不敢打電話給你，你打電話給我，好嗎？“我很掛念你呢�！薄癏ardToSayI'mSorry—It'shardformetosayI'msorry.Ijustwantyoutostay.”-- 第三章折翼的燕尾蝶那天，望著她的側(cè)面，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已經(jīng)從凌紗的身上消失了，過去的她已經(jīng)不在了，而且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開課不久，十月的一個晴朗下午，阿狗和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車廂內(nèi)不太擁擠，我們坐在上層左邊的三人座位上。我把車窗推開到盡頭，強(qiáng)勁而帶點悶熱的風(fēng)立即涌入，夾雜著氣油的味道。我們一直沉默，望著窗外的人和景物。像所有的星期五下午一樣，時間的流逝總比行人的步伐快了半個拍子�！敖裉炫苫貋淼臏y驗卷我拿到滿分。”阿狗坐在我的右邊，滿高興地說�！笆怯行┑胤礁沐e了吧。”我裝作懷疑的樣子�！叭ニ馈！彼昧ν屏宋乙幌�，然后又望向窗外。比起平日，今天的他更加沉默。雖然如此，我也不以為然。公交車向右轉(zhuǎn)了一個急彎，遠(yuǎn)處一片長滿夾竹桃的山坡映入眼簾，山麓旁的大廈便是我們居住的地方。阿狗站起來按了天花上的電鈴。下車后，我們沿著筆直的行人道一直沉默地走。雖然是十月，但天氣仍然十分悶熱，唇以上的地方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是令人開口說話也感乏力的天氣。綠色的蜻蜓在鐵絲網(wǎng)后草叢間忽高忽低地徘徊著，拼命拍動的翅膀在艷陽下發(fā)出令人目眩的閃光。在路的盡頭我們步上行人天橋，陽光一下子消失。身邊都是和我們一樣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今天真的十分熱呀。”我吁了一口氣，用手拭去額角不斷流下來的汗水�！拔��！卑⒐吠蚯胺�，像沒聽見我說什么似的�！叭绻艺f，我和女孩子睡過，你相信嗎？”我沉默不語，不知何故臉頰熱起來，腦中只想到凌紗，但又隱約感到他口中那女孩并不是指她�！安幌嘈��！边^了一會我才說。阿狗微微垂下了頭，嘴角掀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至現(xiàn)在我仍然清楚記得。“如果我說，那女孩還有了我的孩子呢？”我一時間不懂得回答，只能定睛望著他的側(cè)面，他所說的話和他當(dāng)時的表情實在令我感到十分不尋常。沉默籠罩著我們，我望向地面緩緩地走，過了良久再說了一句。“不相信�！彪m然口里這樣說，我的內(nèi)心卻非如此想。我那樣回答只是出于那個時期男生之間的一種逞強(qiáng)心理。當(dāng)時我確實在阿狗的表情中感覺到一點奇怪的地方，臉上像突然間蓋上了一層陰霾，他的樣子雖然是我從小認(rèn)識的阿狗的樣子，但內(nèi)里卻彷佛潛藏著另一個人似的。“喂，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訴我嗎？”隔了半晌我問。但他只是搖了搖頭�！笆橇杓営惺裁词聠�？如果是和她有關(guān)的話，告訴我好嗎？”“和她沒有關(guān)系，你放心。”阿狗臉上泛起了微笑，那是我從未在他臉上看過的微笑，那是令人感到安詳放心的微笑，但不知何故我打了一個寒顫�！蹦憔烤埂薄拔�，下星期二我們放學(xué)后去看《燕尾蝶》好不好？”正當(dāng)我打算追問下去的時候，卻被他的話打斷了，他臉上的陰霾亦一下子消失了�！皫r井俊二，我沒所謂。”我遲疑了一會才說�！澳蔷瓦@樣說定了，下星期見�！彼蛭覔]了揮手說。我們在天橋的盡頭分手，我一直望著他，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之中。然而，之后的那個星期二我們都沒有去看巖井俊二。 阿狗死了這事實，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是比拿破侖的六十萬大軍最后于莫斯科分崩離析，落荒而逃更荒謬的事情。那天之后的星期日下午，我在家中溫習(xí)歷史的時候，班中一位同學(xué)打電話給我。我一向和班上其它人沒有聯(lián)絡(luò)，接到電話時內(nèi)心升起了異樣的感覺�！澳阒癜⒐匪懒�？”“什么？”我說�！白蛲砹璩�，從他居住的大廈頂樓跳下來�！薄罢f笑吧？”我花了三秒才理解到對方的話�！澳銢]事嘛？”“不要說笑了，明天測驗，我要溫習(xí)了，再見�！睊焐想娫�，我繼續(xù)讀著阿歷山大一世的軍隊因抵抗不住拿破侖的進(jìn)攻而于斯摩梭斯克撤退，但完全讀不進(jìn)腦里。重復(fù)讀著同一句句子，剛才電話中的對話卻一直縈繞不散。我是可以打電話給其它同學(xué)問個究竟的，但我沒有那樣做。雖然在潛意識某部分告訴我那很可能是事實，但就像有些喜歡逃避現(xiàn)實的人的心態(tài)一樣，心里認(rèn)為只要不去想，不去求證，事情就等于不存在，就會像從沒發(fā)生過。當(dāng)時的我是這樣相信，或許說，我寧愿這樣相信。那夜，我望著掛在墻上已過世的外公的照片，不知不覺地睡著。之后的星期一早上，我比平日早一點出門，到了離車站不遠(yuǎn)的報紙攤買了報紙，坐在公交車上翻起來。終于在簡報的一頁內(nèi)找到有關(guān)阿狗跳樓的報道，一篇短得可憐的報道，被迫在一小角，還有一幀五元硬幣那么大的照片。報道簡單地列出了死者的名稱、年齡、被發(fā)現(xiàn)時所穿的衣服等等，文章指他的死因是頭顱爆裂及被發(fā)現(xiàn)時已證實死亡云云，最后以事件沒有可疑作結(jié)。我重復(fù)讀著報道。每讀完一遍，便看看旁邊的照片，直到讀完第七遍，我才確切認(rèn)知到那不是一篇于腦海中隨意編寫的虛構(gòu)故事。當(dāng)我了解到這一點的時候，全身也在顫抖，腦袋發(fā)麻，甚至呼吸也困難起來，只能夠看著車窗外飛快流動的景物，大口大口地吸氣。我拿著那份報紙茫然地走回自己的班房，坐在椅子上。對于面前這張桌子，講臺前的黑板，上面放的粉筆和粉刷，天花板上動也不動的電風(fēng)扇，我完全無法把它們和我的意識連接。周邊的聲音也彷佛被海綿吸收了一般無法傳入我的耳朵，即使有人和我說話，聲音也在耳邊滑滑的流走。我望向凌紗，她正留心地聽課，心中立即升起了疑問，難道她并不知情？小息時，我獨個兒伏在走廊的欄桿上，沒意識地看著樓下操場上的人們，他們像十分珍惜每分每秒一樣做著各種事情�？粗麄儯覒岩勺约菏欠駥儆谶@里，甚至對自己是否存在于這個空間也不太肯定。突然有人往我的肩上拍了一拍，我才回過神來�；仡^一望，是凌紗。她碌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在微笑。我望著她腦袋仍是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嘗試在她的臉上找出一絲哀傷的表情，或是哭過的痕跡，但沒有。“哥，你知不知阿狗去了哪里？他又不回來上課了�！彼K于開口問。我呆呆地望著她，什么也說不出口�！拔易蛲泶螂娫挼剿�，一直沒有人接聽，已有兩天沒有他的消息了�！彼蛭野そ�，臉上有一點憂慮的神情，但隨即又換上非常燦爛的笑容。望著她的眼神，我更加不懂得如何開口�！澳阍趺礃�？你臉色很不妥啊。是哪里不舒服嗎？”“阿狗走了�！薄白吡�？去了哪里？為什么我都沒有聽說過？”她拉著我的衣袖，語氣有點焦急�！八懒恕Ｇ巴�，跳樓�！蔽乙恢蓖鴺窍�，我實在不能直視她的目光，無法想象她現(xiàn)在的樣子。我只感到她一直站在我旁邊，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突然背后傳來“碰”的一聲，我立即轉(zhuǎn)身往后望去，只見她已跪在地上，腦袋低垂著，我卻只是呆呆的望著她。我應(yīng)該扶起她，我在心里面這樣說，我應(yīng)該看看她有沒有受傷，如果需要的話更應(yīng)該安慰她，但我沒有。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當(dāng)時感到有一股澎湃的氣流般的東西涌上胸口，更難以理解的是，我轉(zhuǎn)身便走。我是在隔天回到學(xué)校才知道凌紗進(jìn)了醫(yī)院，那天下課后，我立即到醫(yī)院去探望她。醫(yī)生說她左邊的膝蓋因為猛烈地撞向水泥地面，造成了一條兩公分長的裂痕。我回想當(dāng)時她跪在地上應(yīng)該感到非常痛楚吧，但她哼也沒哼一聲，是因為對比起當(dāng)時她內(nèi)心所受到的痛，膝蓋的傷根本算不上什么吧。對于昨天不顧她而去，我非常自責(zé)。之后她住院一個月，我每天放學(xué)后都會去探望她，放假亦不例外，但她始終對我不加理睬，就像看不到我一樣。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氣，只是她盡力不表現(xiàn)出來。我想那是因為那天我丟下她不理吧。那期間，我從沒有在醫(yī)院里見過她的家人來探望她。我便替她帶些食物和飲料，但隔天回來都只看到食物原封不動的放在柜里。雖然她不理會我，但我還是不著邊際地跟她說話，然而每次說了大約五分鐘左右我便什么也說不出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除了關(guān)于阿狗的事之外，我根本沒有其它的事可以告訴她。直到有一天，我患了非常嚴(yán)重的感冒，眼淚鼻水流個不停，所以向?qū)W校請了病假。雖然如此，我也到醫(yī)院去探望凌紗，因為每天我也要確定她身體安好才放心。來到床邊，正當(dāng)我想開口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凌紗轉(zhuǎn)過身來，我再打了一個�！案忻傲藛幔俊眱蓚�星期以來，她第一次開口，聲音有點嘶啞。我點點頭，然后趕著去拿紙巾�！安×吮悴挥脕砹寺铩！蔽覜]法說話，只是一邊在擤鼻子，一邊搖搖頭。感冒要了我的命�！澳悴挥门阄伊�，回去休息吧。”“沒關(guān)系�！闭f完我又打了個噴嚏。凌紗沒表情地望了我半晌，便又再轉(zhuǎn)過身去。就在我抹干凈鼻子，吁了口氣坐下來時，她仍是望著窗外，說：”這里夜晚可以看見月亮�！薄笆菃�？”“月亮好美，整晚望著我也不會厭�！薄班��！蔽彝虼巴�，現(xiàn)在當(dāng)然沒有月亮，只有幾片云而已。“昨晚他來看我�！薄罢l？”然后她轉(zhuǎn)過身來�！八稽c也沒變，他說他很好，他會永遠(yuǎn)記住我�！绷杓喭�，雙眼閃著光。“月光照著他，很美，他對我笑。”她說下去，微笑了起來�！笆菃�？”我勉強(qiáng)在臉上堆起笑容，輕輕掃了她的臉一下。就那一剎，她的笑容驀地消失了，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滾，這都是一息間的事。然后，她輕捉著我的手，眼淚便滑了下來�！八麑ξ艺f，不要再哭了……”她卻哭了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八麑ξ艺f，他只是離開一會，很快便會回來了……”她捉著我的手一直哭，我試著用手托著不斷涌出的眼淚，眼淚卻在指縫間一點一點地流走。過了一會凌紗才冷靜下來，哆嗦著�！案纭！薄班�？”“為什么他要死呢？”我皺著眉，木然地?fù)u搖頭。她望了我一會，然后把目光移開，嘴里仍低吟著那句話。然后，她捉著我的手睡著了。那天，望著她的側(cè)面，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已經(jīng)從她的身上消失了，過去的凌紗已經(jīng)不在了，而且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 阿狗死后，課室中他的桌上一直放著一朵白玫瑰，持續(xù)了一個星期。這星期里，班上的氣氛都非常凝重，幾乎沒有出現(xiàn)任何笑聲。有一天上課途中，我被叫到校長室去，校長說有兩位警員要跟我錄口供。大約是問阿狗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平日多和什么人交往之類的問題。穿著有點皺的西裝的那位有氣無力地發(fā)問，蓄著胡子頭發(fā)有點禿的那位則像參加書法比賽般小心翼翼地做筆錄。對所有問題我大都胡謅一番，只有問到阿狗死前有沒有任何異樣時，我這樣回答：“上星期派發(fā)回來的附加數(shù)學(xué)測驗卷，他拿到滿分。”穿西裝的不置可否似地聳了聳肩，蓄胡子的卻仔細(xì)地把句子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大約花了三十分鐘完成整個過程，蓄胡子的要我讀一遍他記錄的口供，如果沒有問題便簽名。我沒看一眼便簽了。一星期后，阿狗的遺體被運往火化，我獨個兒去到位于半山上的火葬場。在瞻仰遺容的時候，人們排成一列繞著棺木一步一步走。我踏著沉重的步伐跟在人龍后面，站在我前面的是個高個子，我一直低頭讓他的身體擋住我的視線，我不想看到那副棺木，但我的兩條腿卻矛盾地往前走。就在兩者互相角力之際，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悲哭聲，我把目光從前面的高個子移開，看到一個女孩伏在棺木上劇烈地哭泣。最后她被其它人攙扶到一旁坐下來，她的年紀(jì)好像比我還要小。我還在想她會是阿狗的誰的時候，我已經(jīng)跟著隊列來到棺木旁邊。我看到躺在棺木內(nèi)的阿狗，直到現(xiàn)在我仍盡力地去忘記當(dāng)時他的樣子，那是一張沒有人想看到的臉，一張面目全非的臉。化妝師雖然努力地作出修飾，但臉頰凹陷的地方顯然無法補救，鼻子不自然地歪向右邊，前面一排的牙齒因為墮樓時撞向地面的龐大撞擊力被擠得伸出嘴唇外。只是看了一眼，我立即打了一個寒顫。他是誰？在禮堂中坐了下來，我的雙手仍然在顫抖著。他是阿狗這個事實，我無法接受，而且無法否認(rèn)，我甚至覺得害怕。如果在當(dāng)時，在那天橋的盡頭，我對他說我其實是相信他的話，他便可能不會在那夜之后割脈，可能不會從二十三層高的大廈一躍而下。如果當(dāng)時我能更加留意到他那陰霾下臉容的輪廓的話，在以后的星期天，我們還會整天留在家聽新買回來的搖滾樂唱片，還會坐在露臺喝冰得令人頭痛的啤酒，還會在困得要死的夜晚去看深宵電影。如果那樣，該有多好。離開時阿狗的家人向我道謝，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和哥哥。阿狗的父親十分高大而且英俊，他握著我的手，我把在心中想了很久的要求提出，就是希望能夠從阿狗的遺物中選一件作留念。最后他的家人答應(yīng)把阿狗的望遠(yuǎn)鏡送給我，因這東西對于他們來說已經(jīng)一點用處也沒有，我便把它和其它一切有關(guān)觀星的記錄一并帶回家。阿狗離開之后，我獨個兒到電影院看《燕尾蝶》。在漆黑一片的電影院中，我一直想為什么他最后會想看這套電影�？吹窖辔驳诿苁抑斜魂P(guān)上的窗切成兩半的一幕，我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莫名悲哀。之后我買了這電影的激光影碟，共看了三次。看完最后一次，我把激光影碟從房間的窗子用力扔了出去，映在日光下的兩片銀色圓片，各自反映五彩的幻光，于空中劃出兩條優(yōu)美的拋物線，最后消失于樹林之中。十月的最后一天，我如常到醫(yī)院探望凌紗，但她已經(jīng)不在。護(hù)士告訴我她已經(jīng)出院，沒有任何留言。我打電話到她的家，但每次也只聽到電話鈴聲沒有盡頭般一直響著而已。阿狗離開已經(jīng)一個月，但我彷佛仍然無法回到現(xiàn)實世界。每天早上起來，我機(jī)械性地?fù)Q上校服，然后便出門去。沒有了他的校園、沒有了他的游戲機(jī)中心、沒有了他的電影院，都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場所。每次望向旁邊本應(yīng)是他坐著的空座位，想到這個世界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還繼續(xù)無情地運作，我便無法控制不斷流出的眼淚。凌紗一直沒有在學(xué)校出現(xiàn)，我有想過到她的家找她，但不可思議的是，原來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就在我為此沮喪得快到極限的時候，我終于收到她的來電。格子裙下，凌紗的左膝仍纏著繃帶，她左邊腋窩夾著拐杖站在公園的噴水池旁，臉容十分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我放輕腳步向她走過去，即使如此，她還是很快便發(fā)現(xiàn)我，臉上漾開了久違了的如奶油般甜的笑容。我站到她的旁邊，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細(xì)心傾聽著空氣被陽光割開的聲音。一條黃毛狗在我們面前經(jīng)過，在地上嗅了一會，往我們這邊瞟了一眼，便又往另一邊走去�！坝袥]有掛念我？”她說。我望向她，她撥弄了一下鬢上的頭發(fā)。“為什么不讓我找到你？”“你還沒有答我呀�！薄爱�(dāng)然掛念呀，很擔(dān)心你，一個月沒有消息了，你不知道我會擔(dān)心你嗎？”她望著我沒說什么�！拔业竭^很多地方找你，又不知道你住哪里，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事啊�！薄皩Σ黄�。”“你看你，瘦了那么多，沒有好好吃飯吧？”我捉著她的手臂說�！皩Σ黄��！薄跋ドw怎么樣？還痛嗎？痊愈了嗎？這拐杖是什么回事？”“對不起……”她說完，竟在我面前哭了起來�！吧倒�，不要只顧說對不起呀�！彼薜酶訁柡�，把頭倚在我的肩膊上，淚水沾濕了我的襯衣，那熱度傳到我的肌膚上。我給她紙巾，用手輕拍她的腦后�！笆俏艺f對不起才對啊�！蔽以谒叺吐曊f。她把頭從我肩膊上移開，不住搖頭。“總之現(xiàn)在見到你沒事便好，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知道嗎？”“那你過得怎樣？”她抹干眼淚問，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皼]怎么樣�！蔽衣柫寺柤缯f：“每天起來，到學(xué)校去，一個人度過，回家吃飯，想你，睡覺，每天如是�！薄皩W(xué)校有沒有什么……不同？”“沒有。”我搖搖頭。“正常運作……即使少了一個人。”“是嗎？”她低下頭說�！斑@個月你到哪里去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后，我問她。她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噴水池，我也跟她轉(zhuǎn)過身去�！案�，這一個月來，我一個人想了很多。”她幽幽的道�！班拧！边@個月以來她必定感到很寂寞吧，必定有很多東西要向我傾訴�！坝惺裁词�，盡管告訴我吧�！薄拔覜Q定到英國去�！薄笆裁�？”“到英國去念書，兩個星期后便走了�！薄斑@么快？”她點了點頭�！斑@么突然……想清楚了嗎？”“你不贊成嗎？”“不是……只是……真的有離開的必要嗎？”“沒錯�！薄罢娴膯帷鋵嵖梢曰厝W(xué)�！薄熬褪且驗闊o法回去�。 彼蝗患悠饋怼！耙幌肫鹨氐侥抢�，我就無法忍受，如果回到那里的話，我整個人會垮下來的……”她用手掩著嘴巴，微微顫抖著�！拔颐靼琢恕！蔽沂钦娴拿靼祝驗槲乙灿型�，只是我沒有想過要離開。我輕輕的搭著她的肩膊。“即使要走，要走得這么急嗎？你的腳沒問題嗎？”“就是要早一點痊愈才用拐杖的�！笨磥硭严铝撕艽蟮臎Q心，不會輕易改變。她要走了，離開這里，這個我們一起成長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要從我的身邊離開了�！斑@里沒有什么值得你留戀了嗎？”我說�！澳銜臀乙黄鹑�？”她答非所問。我轉(zhuǎn)過頭去，凌紗用一種難以捉摸的眼神望著我。“你是認(rèn)真的嗎？”她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望著我�！安灰J(rèn)真啦！看你一臉煩惱的樣子……只不過問問罷了，不用理會我的�！彼f完別過臉去�！叭绻梢裕艺娴暮芟牒湍阋黄鹑サ�，只是……”“你這么說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彼p輕按著我的手說�！闭娴�，我不是說認(rèn)真的，當(dāng)然啊，這么突然怎可能說走便走呢�！薄暗阋粋�人去不會感到寂寞嗎？你會住在哪里？”“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不在這里。”這時，剛才那條黃毛狗又回來了，懶洋洋的伏在我們前面享受日光浴。我和凌紗望著它，不禁相視而笑。我的是苦笑�！皶貋韱幔俊彼媲暗狞S毛狗，隔了半晌才說：“會，一年后，我們再在這里見面好幺？”我望著她，然后默默地點頭。她便滿足地笑了。直到她的笑容消失，我們便很自然地相擁在一起，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在這分開的一段日子之后，我們都需要這樣的一個擁抱，緊緊的抱緊一個甘心信靠的人的感覺，才能迎向另一段不知會否終結(jié)的別離。這是我第一次擁抱凌紗，其實也是我第一次擁抱一個女孩。抱著她的時候，彷佛整個人也被籠罩在她的體香之中。凌紗身體的觸感是我一直以來的幻想，我感覺到她的體溫，胸口呼吸的起伏甚至心跳聲，我很想保護(hù)她，照顧她，但現(xiàn)在她卻要離開了。突然間，在我的腦海中掠過了一個畫面，那是多年前阿狗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話—“阿練，你知道嘛？”他啜著從便利店買來的紙杯裝可樂對我說。”我突然有一個感覺。”“什么感覺？”“或許……我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也說不定啊�！卑⒐钒�，一輩子，你知不知道一輩子對于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yuǎn)了…… 第四章熟悉的陌生人雖然如此，我最初留意到他的名字的原因，除了它本身令人容易記得之外，還有就是它再次喚起了我那段難以遺忘的回憶。 仲夏，非常熾熱的游泳池畔�！澳憬裉齑蛩阌味嗌倜祝俊薄耙磺�。你替我計時好嗎？”亞九說完架上游泳鏡�！皼]問題。”他躍進(jìn)水中，我便按下計時器的按鈕。猛烈的陽光照遍泳池的每一個角落，在他雙腳急速擺動下，池面濺起激烈的水花，反射著耀目的銀光。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雖然只是穿著游泳褲，但還是熱得額頭也冒出汗來。我從背包中拿出隨身聽，并打算在這段時間讀讀帶來的小說。三首曲子播完后，我放下小說，拿起計時器走到泳池旁，時間是十分鐘多一點。游了四十個來回之后，亞九從水中上來。“時間怎樣？”他喘著氣說。“十二分半。還好吧�！彼c點頭。然后我們在椅子上坐下來。四周熱得彷佛連地面裂開的聲音也可以聽到似的�！拔�，泳池不是讀小說的地方吧？”他拿起我的小說瞟了一眼�！拔胰ベI點喝的，你要不要？”“冰水吧�！薄盎貋砦覀儽纫粋���！”數(shù)分鐘后他買了水回來，我接過喝了一口�！熬嚯x比賽還剩多少時間？”我把水遞給他，他接過也喝了一口�！安坏揭粋�月�！薄皯�(yīng)該沒問題吧�！薄氨M力吧�！彼πφf�！澳阈械�。”“比賽那天你會來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膊問�！班��！彼α诵�，向后躺在椅子上�！澳愕呐笥褧䜩韱�？”“我哪有女朋友��？”“阿練經(jīng)常都是一個人，應(yīng)該要找個女朋友嘛。”“這個不用你來擔(dān)心吧�！薄鞍�！還是在你心里正等著某個女孩？像少女漫畫的深情男主角一樣？”他又從椅子上坐起來，做著夸張的表情說�！澳憧吹锰嗄穷惵嬃��！薄罢f啊，是不是在單戀某個女孩？”“喂，不是說比一個嗎？”我岔開話題�！澳銜葐�？很少有呢�！彼麄�人彈了起來�！氨榷嗌伲俊薄耙话佟！彼肓讼胝f。我們站在池邊，架上游泳鏡，數(shù)了三聲，幾乎同時躍進(jìn)水中。整個人浸在水中，背部感受著熾熱的陽光，我什么也沒有去想，只是全力向前游，雙手用力地劃水，享受在冰涼的水中快速運動的快感。完成一百米到達(dá)池邊時，亞九已經(jīng)在那里了�！澳銘�(yīng)該和我一起參賽。”他說。我浮在水中只是喘氣，胸口一陣灼熱令我一時間什么也說不上來�！拔沂钦J(rèn)真的啊�！蔽覔u搖頭。“好好訓(xùn)練的話，可以勝出的。”“我不會參加比賽�！薄盀槭裁�？”“不喜歡和人比較吧�！眮喚艣]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澳请S你吧，我再多游一會。”他接著說，然后又像魚一樣游了出去。我讓身體浸在水中，頭倚著池邊，望向天空慢慢闔上眼睛。亞九這名字并不是“花名”，而是真正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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