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王妃歸來


作者:蜀客     整理日期:2014-08-17 11:41:45

名將之女越夕落因愛慕定王云澤蕭齊下嫁,本不同意此婚姻的越老將軍及越夕落的兄長為了讓定王地位更穩(wěn),也是為了已是定王妃的越夕落的幸福而領(lǐng)兵出征,結(jié)果因為被奸細出賣戰(zhàn)死沙場,越夕落痛不欲生,協(xié)同云澤蕭齊前往戰(zhàn)場救援時遭遇偷襲,而就在生死之時,云澤蕭齊卻為了救另外一個女人而放棄了她,讓她中箭墜入萬丈深淵……數(shù)年后,云澤蕭齊再度大婚,娶了那個他救下的心思縝密的女子,而與此同時,被“永恒之間”神秘主人救下的女子雁初也完成契約,帶著當年越家戰(zhàn)死沙場的真相,帶著背后永恒之間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帶著即將放出焰國“惡魔”的詛咒,帶著打破整個世界平衡的秘密,帶著一顆血淋淋的復(fù)仇之心,浴火歸來。
  作者簡介:
  蜀客,80后,重慶人,自由撰稿人,晉江文學網(wǎng)超級當紅簽約作者,致力于非傳統(tǒng)言情、武俠、玄幻綜合體結(jié)構(gòu)小說創(chuàng)作,風格多變,已出版的玄幻小說作品《重紫》、《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銷售成績斐然,獲得數(shù)十萬讀者支持,另外還出版有《穿越之第一夫君》、《小凰不是仙》、《天命新娘》、《穿越之天雷一部》、《穿越之武林怪傳》、《落月江湖》、《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等作品。
  目錄:
  第一章,婚宴
  第二章,雁初
  第三章,歸來
  第四章,殘花與試探
  第五章,西陵鳳岐
  第六章,驚夜
  第七章,夜探家
  第八章,局外局
  第九章,惡魔
  第十章,還恩
  第十一章,扶簾婉玉
  第十二章,楓陵
  第十三章,殺陣逢生
  第十四章,交易
  第十五章,入局第一章,婚宴
  第二章,雁初
  第三章,歸來
  第四章,殘花與試探
  第五章,西陵鳳岐
  第六章,驚夜
  第七章,夜探家
  第八章,局外局
  第九章,惡魔
  第十章,還恩
  第十一章,扶簾婉玉
  第十二章,楓陵
  第十三章,殺陣逢生
  第十四章,交易
  第十五章,入局
  第十六章,議婚
  第十七章,找到真兇
  第十八章,勝利者
  第十九章,老將軍的信物
  第二十章,脫身
  第二十一章,焰脈之變
  第二十二章,等待終局
  第二十三章,特殊病人
  第二十四章,故人不在
  第二十五章,除夕宴
  第二十六章,藥
  第二十七章,挑撥
  第二十八章,來世之約
  第二十九章,借計使計
  第三十章,最后的縱容
  第三十一章,真相
  第三十二章,結(jié)局
  尾聲
  后記五靈界,焰國,定王云澤蕭齊納側(cè)妃,宴三日。
  因是焰皇賜婚,場面比迎娶正妃時更隆重,不僅在朝官員,地方上也都遣人送來賀禮,迎親的隊伍足足排了皇城七條長街,百姓們紛紛觀望。
  焰國素以復(fù)姓為貴,云澤乃大姓,本為焰國古貴族,云澤蕭齊因百年前助焰皇登基而封王,是焰國唯一的異姓王,深受焰皇倚重,手握兵權(quán),此番迎娶的側(cè)妃,乃是秦川將軍胞妹秦川琉羽。
  錦被鮮艷,地氈鋪紅,一夜花燭將燃盡。
  暖意襲人,紅彤彤的燭光下,云澤蕭齊長身立于桌前,只著雪白中衣,燈光勾勒出冷峻的臉部輪廓,他雙手拿著那頂火花冠,神色不辨。
  同樣的場景經(jīng)歷了兩次,面前依稀站著另一個女子。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我不勉強你,我可以等!庇洃浿心桥宇^戴花冠,笑靨里滿盛自信,美麗如漫天彩霞,“既然已經(jīng)是一家人,從今以后就要禍福與共了,我會幫你打理好內(nèi)事的。”
  因為她,琉羽等了整整百年。
  精致華美的火花冠,代表著尊貴身份,作為焰國迎娶正妻才能用的飾物,出現(xiàn)在本不該出現(xiàn)的場合,這是他對琉羽的補償,盡管會帶來不小的影響,甚至產(chǎn)生嚴重的后果。
  他緩緩放回火花冠,星眸微閉。
  “蕭齊,在想什么?”身后,床上帳幔被掀起,琉羽半撐起身,一條玉臂露在錦被外,受室內(nèi)暖意所熏,雙頰猶染紅,新婚夜過,未免有幾分疲乏嬌慵之態(tài)。
  “你醒了!蹦抗獠挥X轉(zhuǎn)為溫柔與寵溺,他走到床前扶起她,“時候還早,何不多睡會兒。”
  琉羽倚在他懷里道:“今日還要進宮謝恩,回頭赴宴的王妃夫人們個個都是貴客,想她在時,這些事替你安排得極周到,我只怕料理不好讓人笑話,給你丟臉。”
  他抱住她:“我不會怪你。”
  “頭一回當家就出錯,豈不讓下人們看輕!绷鹩鹨崎_話題,“這次陛下賜婚是有意為之,應(yīng)該是影妃在背后挑唆!
  他只略略彎了下嘴角。
  飛鳥盡,良弓藏,君始終是君,共患難可以,隨著手中權(quán)力越來越大,君臣生嫌隙也是遲早的事。
  琉羽垂下眼瞼:“你明知如此,還為我這么鋪張,越軍舊部會不會……”
  “烏將軍與昭恒將軍他們都送禮來了!彼浦顾僬f,“我本該早些娶你進門,這些年委屈你了。”
  “我并不在乎這些的,能陪在你身邊就已足夠!绷鹩鹑犴樀胤谒麘牙,道,“你都執(zhí)掌越軍這么多年了,他們還念著舊主,始終不是好事!
  他微微皺眉:“急不得,外頭的事我自有道理,無須你操心。”
  知道他不喜自己插手外事,琉羽忙識趣地轉(zhuǎn)移話題,兩人再溫存片刻,琉羽就起床喚侍女進來服侍自己梳洗?粗R中美人,蕭齊隨手取了支金釵替她戴上,兩人相視一笑。
  琉羽站起身道:“我該過去給她敬茶了!
  蕭齊遲疑了下,搖頭道:“算了吧。”
  “她畢竟是你名義上的正妻!绷鹩饒(zhí)意道,“焰國禮制,拜過她才能算云澤家的人,我不想落人口實,無妨的!
  蕭齊沉默片刻,道:“既這樣,我陪你去。”
  云澤作為焰國大族,蕭齊這一支又是正宗嫡系,家祠里香火不斷,進門,迎面設(shè)著無數(shù)靈位,供奉的都是云澤家歷代先祖,璧上懸掛著畫像,記錄著先祖生前容顏,以及族中的評價贊美之辭。
  蕭齊頓了頓腳步,攙著琉羽走向最后面那張供桌。
  供桌空蕩蕩的,上面只孤零零地放著個靈位,塵灰滿布,爐中煙灰冷寂。
  一絲驚怒之色自眸中掠過,蕭齊當即松開琉羽的手,看著門口的管事冷冷地道:“云澤家祠是容你們吃閑飯的地方嗎?”
  管事與仆人們早已心驚膽戰(zhàn),聞言全都跪地求饒,也是他百多年來從未認真看過這里,他們才敢如此怠慢,所有人早就認定他今日不會按規(guī)矩來的。
  琉羽嘴角微彎,勸道:“罷了,好日子里就免了責罰吧,他們下回必定不敢了!
  她幫忙說情,蕭齊這才忍住沒有發(fā)作,示意仆人們退去:“先祖眼底,不論是誰,既進了家祠,就不容任何人怠慢!
  琉羽道:“我明白。”
  兩個人重新轉(zhuǎn)向供桌。
  塵灰下的靈位,尚能辨識“云澤越氏夕落”幾個字,供桌后方的墻上蛛網(wǎng)遍結(jié),掛著一名女子的畫像,由于缺乏保養(yǎng),已經(jīng)破舊不堪,泛黃褪色,模糊得看不清容顏了,只從那姿態(tài)間感受到,其風神極美。
  琉羽別過臉:“你說過,她與你并無夫妻之實!
  “越將軍父子之事始終是我的過失,如今越家已無人,云澤家理應(yīng)收留!笔掿R輕聲道,“何況她的死是我造成,我虧欠她太多!
  “是我失言,你不必內(nèi)疚,”琉羽扶住他的手臂,眼睛緊緊盯著那靈位,“你是為了救我,她若怨,只管怨我吧!
  蕭齊握住她的手:“羽兒,多謝你。”
  琉羽垂眸道:“她旁邊……將來是你!
  蕭齊搖頭道:“你將來也會陪著我!
  琉羽抿嘴。
  侍女們早已拿了塊錦墊過來鋪在地下,又捧上茶盤,琉羽拜過靈位,親手接了茶敬奉,然后才在侍女的攙扶下站起身,沖他眨眼:“從今往后我就是云澤琉羽了,趕都趕不走的!
  逝者已矣,蕭齊更有了珍惜眼前人的心意,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星眸中,平日那些鋒芒盡數(shù)褪去,滿含柔情:“再過半個時辰就進宮謝恩,我先出去準備,你再回房多歇會兒。”
  琉羽答應(yīng)著,目送他出門離開,許久才緩緩側(cè)回身,唇邊笑意逐漸斂去。
  侍女們?nèi)即故住?br/>  忽聞“哐啷”一聲,猶如玉石碎裂,供桌上“云澤越氏夕落”的靈位被長袖掃落于地,好在那靈位乃是萬年木所刻,竟無絲毫損壞。
  貼身侍女藝如忙過來扶住她,朝靈位啐道:“生前令王上為難,死了還要留在云澤家的祠堂,但她不過是個掛名的王妃,從未享受過王妃的尊貴,如今定王府只有夫人,夫人何必跟死人計較?”
  琉羽微微別過臉,語氣暗藏憤恨:“這一百多年,我每日每時都在擔心,生怕進不了云澤家的門,遺人笑柄,一想到是因為她,還要向她敬茶,我……”
  藝如使眼色:“王上心里只有夫人,夫人早已經(jīng)贏了她,何必生無謂之氣,讓王上知道反而不好。”
  琉羽長長地吐出口氣,點頭道:“是我失控了!
  一名侍女連忙上來將靈位拾起,放回原位,其余侍女均不敢做聲。
  藝如道:“稍后還要進宮謝恩,夫人先回房準備吧?”
  琉羽恢復(fù)平靜,攙著她的手步出家祠。
  不著天,不著地,數(shù)峰生于虛空之上,聳立于白云之中,峰上遍是白石古木與奇花異草,其間點綴著無數(shù)亭臺樓閣,更有水聲潺潺,鳴禽飛走,只是不見人間煙火,透著不盡的冷寂。
  風滿襟袖,素白衣帶起伏,身形越顯單薄,唯獨那雙幽深鳳眸,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洞府外,雁初獨立小橋,遠眺。
  天際,一行雁過,正是越冬歸來。
  使女走來喚道:“雁初姑娘,弈主讓你過去。”
  三尺寬的石徑,通往萬丈懸崖,崖畔豎立著一塊白色巨石,高數(shù)丈,遠遠就能看清上面那巨大的黑色古篆文,乃“弈崖”二字,雄勁有力,風骨凜然。
  使女引她至此,悄然退下。
  雁初放慢腳步。
  耳畔琴聲縹緲,巨石前是個小小的凸出懸崖之外的平臺,平臺兩邊生著幾株奇特的花樹,潔白花瓣落滿地,掩映著中間那張石棋盤,和三個石凳。
  身在永恒之間多年,眼前這地方雁初卻只來過一次,關(guān)于那位特殊的主人,她也只見過一次,而且是在重傷神智模糊時,更不記得其容貌,唯有“永恒之間”四個字清楚地標志著他的身份。
  走過石棋盤,將近懸崖邊沿,雁初停住。
  一襲淡藍色衣袍,質(zhì)地平滑光潔,上有絲絲光澤,如悠悠碧空,又如爍爍清流,袍袖長長流瀉在地面,后擺足足鋪開一丈,不時被山風托起,涌動。
  五條細窄絲帶結(jié)發(fā),黑色長發(fā)夾雜著素色絲帶披散至腰間。
  那人端坐精美竹席之上,面朝懸崖,僅余背影,云煙伴隨琴聲在他身旁飄蕩。
  雁初沒有開口,靜靜地站在他身后聽琴。
  熟悉的曲調(diào),撫琴人越發(fā)遙遠。
  一曲畢,頭頂花衣如雪飛落,連同他身旁那株矮楓似乎也多發(fā)出了幾片嫩綠新葉,恍如大夢春秋。
  “可識此曲?”清冷的聲音,來自那個背影。
  雁初驟然回神,早在知曉他身份的時候起,她就懷有敬畏之心,因此沒敢立即作答,斟酌片刻才小心翼翼道:“雁初是記得的。”
  扶在琴弦上的手沒有動作,那人依舊未回頭。
  雁初解釋道:“自從來到永恒之間,雁初每年夜里都聽過幾次,甚是耳熟,也曾猜測那撫琴之人是誰,只想不到會是西聆君!
  西聆君沒有接她的話:“決定了?”
  雁初垂首,答得堅定:“是!
  西聆君收回扶琴之手,道:“永恒之間不插手外界之事,你雖在此苦修多年,所學卻僅僅是焰國失傳術(shù)法,原非我門下,既然執(zhí)意選擇這條路,今后行事便與永恒之間無關(guān),永恒之間亦不再庇護于你!
  多年苦修,幾忘歲月,卻從未忘記外面的世界。雁初恭敬地作禮回道:“西聆君收容之恩,雁初銘記于心!
  西聆君道:“你先不必感激,我有件事要你辦。”
  一個白玉盆自他面前飛起,平移落到雁初面前,整個過程他連一根指頭都沒動過,此等法力委實非同凡響,雁初暗地里倒吸了口涼氣,低頭細看。
  盆中不見土壤,竟是滿滿的一盆白雪,晶瑩雪泥之上,生著一片狹長的墨綠色尖葉,高約一尺,無莖,葉中央居然長著個花苞,小巧玲瓏十分可愛,只是仿佛失了養(yǎng)分,即將萎黃。
  雁初訝異,仔細查看那怪花半晌,沉吟道:“聽說世上有一種奇花,名一葉花,花謝得了因果,人服食此果,即可穿越輪回之門,離開五靈界而托往他方,只是此花極其稀罕,每一結(jié)果即枯萎,十萬年后方能重生,常人無緣得之!
  西聆君道:“永恒之間亦僅此一盆!
  雁初道:“西聆君的意思……”
  西聆君道:“此花需以血氣供養(yǎng),當日你的血不慎灑在它上面,它選擇了你,這些年斷了供養(yǎng),它已停止生長!
  雁初明了:“雁初自當盡心養(yǎng)護,以報西聆君之恩!
  她果斷地抬起手,并右手二指在左腕間一劃,血流下,準確地滴落在玉盆中。白雪紅血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委靡的細葉感應(yīng)到血氣,依稀顯出幾分生機。
  腕間血止,傷口快速愈合。
  西聆君并未轉(zhuǎn)身,卻仿佛已將一切都盡收眼底:“你這些年所修,僅僅是火療?”
  “是。”雁初謹慎地答道,“五靈界高手眾多,雁初就是再修幾百年又如何?歲月不等人,雁初更不愿等,當年幸蒙西聆君搭救才得活命,如今習火療,危急時或能自救。”
  西聆君道:“折元治傷,此非善術(shù)!
  雁初道:“多謝西聆君提醒!
  “弈主,扶簾公主請你過去一趟!笔古穆曇糇赃h處傳來。
  “你可以走了!币娝虉(zhí),西聆君也不多勸,仍是背對她,抬起廣袖下的手示意,“每十五日須歸來飼喂此花一盞血,莫忘記你的承諾!
  雁初拜謝。
  再抬臉,面前懸崖與人皆不見,此身已在一處山谷內(nèi)。
  既完婚,定王云澤蕭齊攜夫人琉羽進宮謝恩,又設(shè)三日宴答謝賓客,第一日宴請前來道賀的遠客;第二日宴請族親,焰皇意外親臨,更增榮耀;第三日則是宴請朝中重要官員。
  定王府門外車水馬龍,同來的有王妃夫人等女客,皆由仆婦接引入后園,場面隆重非常。前廳外設(shè)著露天宴席,主席位暫且空著,兩旁客席上已坐了許多人,彼此談笑,中間舞池內(nèi),數(shù)十美姬和著樂聲,舞姿妖嬈。
  定王云澤蕭齊,紫衣玉帶,正站在階前與幾位官員說話,鮮艷的服色襯得整個人更加英武俊朗。
  家仆引著兩名身材魁偉的客人走來:“烏將軍、昭恒將軍來了!
  蕭齊迎下一步石級,微笑道:“只來了兩位,蕭齊甚是失望。”
  那名黑發(fā)短髯的將軍先作禮,嘆道:“王上放心,事情已過去,王上身邊百年無人,我等看在眼里,也并非不通情理之輩,他幾個沒來是軍中事務(wù)緊走不開,讓我二人代為道喜!
  蕭齊點點頭:“越軍那邊,有勞烏將軍安撫!
  兩名將軍再朝他作禮,各自入席。
  眼見名單上的客人都已到了,蕭齊待要吩咐開席,忽然一名家仆匆匆跑來報:“南王、南王妃駕到!”
  歌樂聲住,舞姬們也不約而同停止表演,熱鬧場面剎那間變得鴉雀無聲。
  在場官員多是素日與定王府交好的,其中大半更是蕭齊的心腹,聞言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看向蕭齊。
  蕭齊面不改色,親自率眾人迎出去。
  陽光斜照入游廊,寬闊的游廊上,數(shù)人迎面行來。
  當先一名年輕王者,頭戴墨玉王冠,身披勾墨邊繡墨鳳的寬大朱袍,兩鬢黑發(fā)映著陽光,猶勝墨鳳之羽。
  紅與黑,最普通最單調(diào)的色彩搭配,到他身上竟變出了一種極致的華麗。
  步伐不急不緩,正朱服色代表著尊貴的皇族身份,園中人眾多,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一個。五靈界聞名的俊美面容,龍眉挑情,眼角生春,那沉淀在眼底的笑意分明透著暖,在場官員卻有一半手心握出了汗,紛紛低頭不敢正視。
  這種敬畏,不僅來源于其身份與風采,更是對其權(quán)勢的懼怕。
  南王,南王文朱成錦!
  一個焰國百姓都知道人物,當年青云侯云澤蕭齊迎娶越將軍之女,獲越軍支持,在與牧風國的爭地之戰(zhàn)中告捷,先皇迫于壓力,打消傳位南王的念頭,當今焰皇方得即位,云澤蕭齊因立此大功而受封定王,但南王權(quán)勢之大在焰國仍是人人盡知,民間甚至有“半面江山歸南王”的傳言,唯有云澤蕭齊執(zhí)掌越軍與之分庭抗禮,這也是他受焰皇倚重的主要原因。
  南王與定王的關(guān)系向來勢同水火,且已多年不曾回京,今日他突然來定王府道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見到蕭齊,南王先停住腳步,含笑掃視眾賓客,道:“定王大喜!
  “納妃小事,竟勞動殿下駕臨,蕭齊慚愧!笔掿R按禮見過,親自將他讓到最上面的座位。
  “本王回京覲見皇兄,聞得府上正辦喜事,特來湊個熱鬧!蹦贤跞胂,嘆道,“記得當初迎娶定王妃時,場面都不及這般隆重!
  他似無心而言,旁邊烏將軍與昭恒將軍卻同時皺眉,打量四周。
  眼前奢華,早已越過側(cè)妃之禮。
  “當年正逢與牧風國交戰(zhàn),國事堪憂,怎顧得上家事!笔掿R道,“如今陛下體恤下臣,金口賜婚,蕭齊不敢太儉,有負圣意!
  輕妙淡寫一番話帶過,烏將軍與昭恒將軍雖仍有不滿,面色已然好轉(zhuǎn)。
  南王頷首道:“傳言定王妃乃是絕色,近日聽說這位夫人也美貌非常,又與定王是舊識,此番定王如愿以償,艷福不淺。”
  蕭齊道:“我二人認識不假,但傳言自是渲染過多,無須在意!
  南王笑道:“本王冒昧討杯喜酒了,來人,上賀禮!
  數(shù)名侍衛(wèi)應(yīng)聲抬上兩口大箱子,當眾打開驗看,里面件件珍奇,貴重又不過分,蕭齊起身稱謝,令人將箱子抬下去,然后吩咐擺上酒菜,重啟歌舞助興。
  宴席開,樂聲奏響,氣氛總算得以緩解,南王興味盎然地看歌舞,不時以手指叩桌擊節(jié)拍,眾賓客見蕭齊無表示,也逐漸鎮(zhèn)定了。
  一名仆人走到蕭齊身畔,俯身在他耳畔低聲道:“南王妃在后園,夫人請王上放心!
  蕭齊微微頷首,仆人便悄然退下。
  舞池中,舞姬們表演至高潮處,但見三色舞衣如彩云,急向兩邊分,現(xiàn)出中間一名輕羅美人來。
  
  紗羅輕裹,金邊抹胸半露,腰墜各種掛飾,如云高髻點綴無數(shù)金翠釵花,此等妖嬈之下,偏又透著三分端莊,堪比宮妃,幾乎令人產(chǎn)生錯覺,仿佛只有她,才能承受起這樣的華麗,而不見庸俗。
  白紗蒙面,只露一雙盈盈鳳眼,額間金飾上,一點紅寶石絢麗如血。
  高超的舞技掩蓋了身形單薄的缺陷,纖腰微擺,伴隨樂聲輕慢旋轉(zhuǎn),長袖在陽光下無聲舞動,依稀有暗香飛散。
  看到她的第一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在心底贊嘆。
  蕭齊也愣了下,停止談笑。
  樂聲逐漸轉(zhuǎn)急,片片舞衣飛,姹紫嫣紅中,一片白色鎖住了所有視線,滿池游走,似穿花白蝶,似輕盈白雪。衣袂帶得池上生風,掀動蒙面薄紗,容顏若隱若現(xiàn),如霧里觀花,雨中望柳,朦朧又神秘,引出人無限遐想。
  頃刻,樂曲風格忽變。
  未等眾人反應(yīng),那舞姬以一個優(yōu)美的動作掠出舞池,至蕭齊面前落下,雙手捧起他面前的酒壺。姿態(tài)不復(fù)妖媚,氣度陡然莊嚴大方起來,她倒退回舞池中央,眾舞姬共扶托盤,獻上只空杯,但見她高舉酒壺,玉足倒踢,晶亮酒水自壺中瀉出,在半空劃出道優(yōu)美弧線,越過她頭頂準確地瀉入杯中,不曾濺出半滴,竟是焰國最難的獻酒之舞。
  舞者棄壺于托盤,執(zhí)杯起舞,時而傾身踢足,時而飛旋伏地,杯中酒始終不灑半點,舞姿更是美妙奇麗,連座上南王也毫不掩飾贊賞之色,笑著朝她挑了下俊眉,舉起面前酒杯示意。
  南王善于品評歌舞,風流更是人人盡知。
  得到名家回應(yīng),舞姬眼波微橫,似嗔似喜,捧著那杯酒轉(zhuǎn)過每位賓客面前,看得眾人眼花繚亂,都暗暗期待酒杯落在自己面前,然而每個人也很清楚,這杯酒絕對不會是屬于自己的,不免又紛紛露出失望之色。
  唯有主位上的蕭齊,神情莫名地帶了絲不安,最后竟變得分外凝重,目光越來越驚疑不定。
  終于,那舞姬捧著酒杯停在他面前,慢舞,鳳眸輕抬。
  短暫的視線接觸,蕭齊越發(fā)震驚,倏地站起身!
  眾人正看到興頭上,料想這杯酒是要賀主人的,誰知他如此失態(tài),不由得驚訝萬分,連南王也意外地看向他。
  舞姬雙目泛起笑意,微帶戲謔,居然掠過了他徑直停到南王面前,高舉酒杯,盈盈下拜。
  “求殿下賞臉!甭曇魣A潤如珠,自面紗下面滾落,字字清晰。
  南王并未接酒,反饒有興味地問她:“定王大喜,如何讓本王占先?”
  “民女能舞,是因為有會賞它的人,得殿下一顧,是民女平生之愿。”舞姬不緊不慢道,“何況此一杯酒,先敬貴客方不失禮!
  南王斜眸看蕭齊:“果真?”
  見烏將軍與昭恒將軍并無異狀,蕭齊恢復(fù)冷靜,緩緩地點頭:“殿下請。”
  眾賓客都跟著附和稱是。
  南王大笑:“定王好客,連府上舞姬也善解人意,如此,本王就不客氣了,請!
  言畢,他伸手接過酒一飲而盡,然后把玩著空杯,邊含笑問那舞姬:“叫什么名字?”
  舞姬回道:“民女雁初!
  “雁初?嗯——”南王擱了酒杯,若有所思,“酒醒孤枕雁來初,好名字!
  雁初再拜:“殿下若不嫌棄,亦可留作枕邊之雁。”
  此話一出,眾賓客了然,這種高等舞姬本就是趁青春美貌尋歸宿,定王雖好,生活卻極自律,南王就不同了,只沒想到她會當眾自薦枕席,還敢越過主人,委實大膽了點。
  南王也覺意外,想自己突然造訪,蕭齊不可能刻意安排,于是細細地打量起她來。
  蕭齊臉色不太好:“府中人無禮,讓殿下見笑。”
  身在定王府,竟當面向南王獻殷勤,眾賓客暗嘆她頭腦簡單,此番恐怕要受極嚴厲的責罰,不由得都露出憐惜之色。
  唯獨南王彎了嘴角,看著雁初道:“想不到府上有這等妙人,定王好運氣。”
  蕭齊冷冷地斥道:“還不退下!”
  雁初不慌不忙道:“定王何不先問民女的來歷?”
  教習舞娘急忙上來解釋:“王上息怒,領(lǐng)舞的意秋姑娘不慎傷了腳,雁初姑娘是臨時從外面請來的,并非府中人!
  雁初重新轉(zhuǎn)向南王:“雁初無主,殿下亦無須顧慮!
  見她輕而易舉就替自己開脫了,眾賓客驚訝,連蕭齊也愣住。
  南王似有了興趣,手肘半撐桌面,傾身看她:“好個厚臉皮的女子,你的舞雖好,本王卻未必非要不可,你且說出個理由來。”
  雁初毫不遲疑道:“若失雁初,殿下必會后悔!
  南王笑道:“如此,本王是不能錯失你了?”
  雁初不答,再次斟酒奉上。
  南王看著她片刻,終于伸出手,卻并沒有去接酒杯,而是順勢扣住那雪白玉腕將她整個人拉入了懷里。
  雁初先是一驚,隨即低眸輕笑:“殿下。”
  兩人言語舉止已有調(diào)情的味道,不過這種場合本就是供男人們娛樂的,收送美姬亦屬正常,眾賓客頗覺悵然,紛紛舉杯道賀:“定王大喜,倒促成了南王殿下的美事!
  南王起身笑道:“打擾諸位半日,本王該回去了!
  雁初也走到蕭齊面前拜別:“愿定王與夫人白頭偕老……”
  “摘下你的面紗!笔掿R忽然打斷她的話。
  此言一出,眾賓客即滿懷期待,都想看看那面紗下是何等的絕色容顏,能讓云澤蕭齊也定力大失。
  “民女只答應(yīng)進府獻舞一曲,至于其他,恕難從命!”雁初竟直言拒絕了,“如今民女是南王殿下的人,定王要看,須待殿下應(yīng)允。”
  蕭齊盯著她沒有表示,袖中手逐漸握緊。
  眾賓客都看南王。
  “既是本王之人,民女二字便不再屬于你。”南王抬手觸及那面紗,停了片刻忽然又放下,笑道,“沒有誰愿意分享自己女人的容貌,讓諸位失望了!
  只消半日,流言已傳遍京中:
  定王府宴上,南王親自前往道賀,席間收得絕色舞姬一名。
  京中南王府大門外,設(shè)著兩尊石雕的火靈獸,守衛(wèi)們佩刀而立,縱是高手也插翅難入,盡顯莊嚴氣派。一隊人馬自遠處行來,五十名威武的侍衛(wèi)騎馬在前面開道,中間擁著幾輛馬車,當先二輛裝飾更華麗些。
  車在南王府外停住,南王下車,攜王妃緩步上階。
  南王妃萬萬沒想到,赴一次宴,丈夫身邊就又多了個女人,而且聽說她舞技了得,當眾自薦枕席,想來必非安分之人,南王妃縱是嫉恨,當著南王的面又不敢過于表現(xiàn)出來,只笑著道喜,命仆婦帶雁初下去安頓。
  料知新人會受寵,眾仆婦丫鬟雖看不起雁初的出身,卻不敢刻薄她,反而處處賠著小心,討好奉承。
  再次領(lǐng)受世情,雁初僅付之一笑,規(guī)規(guī)矩矩隨著她們安排,沐浴后,也并不去費心思裝扮,兩名仆婦見勸不過,便徑直將她引入新房,房間明顯是經(jīng)過刻意布置的,床帳被褥都用的喜慶之色,幾個丫鬟早已等在里面。
  雁初倒很隨意,在眾丫鬟服侍下用過膳食,然后獨自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茶,直至夜暮將臨,園內(nèi)各處燈火燃起。
  珠簾輕響,一道高高的身影走進來,丫鬟們都識趣地退下。
  王冠已去,長發(fā)只用一支墨玉簪隨意綰起,數(shù)縷散下來,襯得面容越發(fā)俊美妖嬈。墨鳳朱袍也脫去了,換上純黑色外袍,半露雪白里衣,透著難以察覺的冷意,俯視的姿態(tài),帶來隱隱的壓迫感。
  面對來人,雁初依舊戴著面紗,一掃白天媚態(tài),不慌不忙地起身作禮:“最善于隱藏的顏色,殿下很適合黑色!
  南王停在她面前,沒有扶她:“本王要隱藏什么?”
  “雁初不敢擅自揣測!
  “你的出現(xiàn),是逼本王與蕭齊對上!
  眼尾更往上翹了些,雁初直了身道:“殿下原本沒有與他對上嗎?”
  “女人不適合這條路,你在玩火自焚。”南王抬起手,手指隔著面紗不輕不重地、極緩慢地撫摸她的臉,感受輪廓。
  雁初任憑他動作:“殿下錯了,女人天生適合這條路,焰國子民熱衷玩火是本性,只要殿下愿意執(zhí)棋!
  面紗飄落,容顏展現(xiàn)無余。
  修長手指略停頓了下,接著又緩緩撫過那光滑臉頰,優(yōu)美雙眉、精致鼻梁、鮮艷紅唇,忽然轉(zhuǎn)為扣住小巧下巴。
  南王看著她半晌,道:“你的確很適合。”
  雁初道:“我講過,殿下不要我,一定會后悔。”
  話音剛落,腰間就是一緊,一條手臂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整個人緊貼在了他身上。
  危險的距離,被控制的感覺。
  “既入本王掌中,就由不得你做主!”燭光映射,眸中有妖妖的影子流動,南王低頭道,“你可曾想過,本王未必會如你的愿?”
  雁初道:“物盡其用,殿下不會放棄更大的利用價值!
  南王毫不客氣地將她丟到床上:“你的價值會不會更大,期待證實!
  “今晚或許有貴客駕臨!毖愠蹙従徸鹕恚⑿,“殿下不妨等見過貴客之后,再決定如何處置雁初。”
  定王云澤蕭齊趁夜拜訪南王,比白天南王去定王府參加喜宴更令人難以置信。南王府前廳內(nèi),蕭齊端坐在椅子上,旁邊高幾上放著一杯熱茶,身后左右站著兩名侍衛(wèi),門外數(shù)十侍衛(wèi)手按刀柄,與南王府守衛(wèi)們對峙,氣氛極其緊張。
  “殿下已歇息,定王還是請回吧。”
  “蕭齊有要事求見,倘若殿下執(zhí)意不肯現(xiàn)身,恕我失禮了。”
  見他有闖的意思,家仆慌忙喝人阻攔。
  “定王突然駕臨,倉促間未得出迎,失禮!逼溜L后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須臾,南王從里面走出來,身著尋常便服,面有春色。
  蕭齊站起身,平靜地朝他拱手:“蕭齊的來意,殿下想已知曉!
  南王示意眾守衛(wèi)退下,重新請他坐,然后自己也坐了主位,朝屏風里笑道:“能叫定王念念不忘,雁兒,你更要得意了。”
  “殿下又拿我消遣!”一道纖細身影閃出來,徑直坐到他膝上,摟著他的頸嬌嗔。
  失去面紗的遮掩,絕色容顏一覽無余。
  蕭齊動容,倏地站起身:“夕落!”
  雁初滿臉疑惑看南王,南王則不動聲色松開手,示意她起身。
  眼前場景帶來震驚與欣喜的同時,也帶來難以抑制的怒火,蕭齊上前兩步:“別鬧了,隨我回去!”
  雁初不著痕跡地避開他。
  南王斂了笑意:“定王如此,或有理由?”
  蕭齊道:“此女乃是小王的一位舊識,讓殿下見笑!庇洃浿械娜顺霈F(xiàn)在別的男人懷中,這個男人還是他的對手,終于導致方才的失態(tài)。
  “舊識?”南王意外,轉(zhuǎn)向雁初問道,“你認識定王?”
  雁初搖頭:“雁初今日之前只是個尋常舞女,怎能高攀定王,殿下明察!
  “無論你肯不肯承認,我都不會讓你繼續(xù)留在這里!笔掿R盡量將語氣放得柔和,“我知道你怨我,夕落,我會跟你解釋……”
  雁初好脾氣地打斷他:“定王怕是認錯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夕落。”
  蕭齊緊盯著她:“那,你的姓氏?”
  “民女月雁初。”
  “我所尋之人也是姓越,越乙山越氏!
  “定王弄錯了!毖愠踺笭枺拔抑皇菙(shù)年前遇上意外傷了頭腦,不記得前事,因此指月為姓,日月之月,而非越乙山之越!
  不記前事?蕭齊愣了下,隨即沉聲道:“若我所料不錯,你胸前有一道箭傷,是傷在牧風國的刑風箭下!
  “雁初身上并無箭傷。”
  “不可能!
  “雁初身份卑微,認識定王乃求之不得之事,沒有理由欺瞞!
  是了,若真是她,見到他又怎會假裝不認識?照她的性子,至少也該怒斥他動刀殺他才是。蕭齊沉默片刻,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證實,或許她經(jīng)此大變,失去了記憶!
  雁初不免有了幾分惱意:“箭傷確實沒有,定王執(zhí)意不信,難道要親自驗看不成?”
  “定王心切認錯人,無須著惱!蹦贤醢参窟^她,朝蕭齊笑道,“她身上有無傷痕,今晚便知,不必急于一時!
  敏感的部位,敏感的時間,其中含義再明白不過。
  蕭齊語氣驟冷:“此女與蕭齊關(guān)系非淺,恕不能等。”
  “定王如此,令本王為難了!蹦贤蹩诶镞@么說,倒也沒有生氣,他只略作思索,便擊掌叫進兩名丫鬟,“刑風箭傷痕永世難除,你二人帶雁初姑娘進去查驗,好教定王放心!
  蕭齊道:“殿下今日之情,蕭齊銘記。”
  南王頷首:“果真是定王的人,自當送還!
  氣氛表面上不再僵硬,兩人沒有繼續(xù)假作客套,都靜心等待結(jié)果,不消片刻,雁初就與兩名丫鬟從里面出來了。
  南王問道:“如何?”
  丫鬟道:“回殿下,雁初姑娘身上并無傷痕!
  蕭齊道:“不可能!”
  “五靈界容貌相似之人不少,僅憑這就認定,未免輕率……”南王沉吟道,“定王那位舊友身上可還有別的特征?”
  蕭齊默然。
  特征?夕落身上有什么特征,自己竟全然不知。
  南王含笑攬過雁初:“看來定王對那位舊友并不熟悉!
  蕭齊看著他的手,目光寒如劍:“事關(guān)云澤族聲譽,望殿下三思!
  話說到這份上,他已是表明不惜代價的意思,在外兩王各執(zhí)重兵,京中兵力也是彼此抗衡,一旦動作,局勢將發(fā)生怎樣的改變,誰也不能保證,但誰都明白,受益者絕對不會是自己,時機未到,兩人都不愿意與對方正面交鋒。
  “哦?”南王道,“依定王的意思?”
  蕭齊道:“我要帶她回府!
  雁初微怒:“定王未免過分!
  “放心,本王不會強迫美人,定王更不屑。”南王斷然道,“本王暫且留雁初姑娘做客幾日,愿定王盡早查得真相,不送!
  對方做出讓步,蕭齊也明白該適可而止,于是道了聲“多謝”,帶侍衛(wèi)出門離去。
  兩人再次回到充斥著喜氣的房間,珠簾搖晃,紅燭高照,朦朧而曖昧,等到外面所有丫鬟都消失,雁初親手倒來一杯茶。
  南王接過茶擱至桌上,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半晌問:“你究竟是誰?”
  雁初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作答:“民女月雁初!
  南王道:“據(jù)本王所知,已故定王妃也姓越,越將軍之女。”
  雁初神色不改:“哦?”
  南王道:“聽說此女性情古怪,百年前蕭齊提親,她的條件就是要蕭齊此生只娶一個,蕭齊應(yīng)允,完婚后得越軍相助,于爭地之戰(zhàn)中大敗牧風國!
  雁初道:“也讓殿下失去了那個應(yīng)得的位置!
  提及爭儲失敗的舊事,南王并無半點氣惱之色,繼續(xù)往下說:“越將軍父子不幸戰(zhàn)死,定王妃在京中聞得噩耗,親赴戰(zhàn)場,卻命喪牧風國埋伏之下。越軍無主,危急關(guān)頭蕭齊接掌越軍,成功殲敵,從此越軍歸服定王!
  雁初嘆道:“當年越軍威名響徹焰國,越氏滿門卻落得如此下場!
  “據(jù)說王妃遇害時蕭齊也在場,下葬時棺中究竟有無尸體,除了蕭齊,外人又哪里知曉?”南王將她拉近了些,似笑非笑,“定王妃身上特征,蕭齊竟全然不知,這算不算你選中本王的原因之一?”
  雁初笑了:“殿下艷名遠播,身邊常年蜂蝶環(huán)繞,也未必記得她們身上的特征。”
  南王語氣微沉:“你知道嘲笑本王的后果?”
  雁初垂眸:“雁初聽憑殿下處置!
  兩個人一同滾倒在床。
  被他壓在身下,重量與力道都不容她動彈半分,雁初克制住沒有痛哼,輕喘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極為曖昧。
  妖嬈的眸子居高臨下欣賞獵物,透出對她表現(xiàn)臣服的滿意,手滑過那玉頸,覆上起伏不止的秀峰,停住,輕輕按下。
  “本王也很想知道,這里究竟有無傷痕!
  “殿下可以驗看!
  “本王擔心看過之后會改變主意!蹦贤跏帐,“令本王感興趣的女人不多!
  “殿下絕不會為女人改變主意,”雁初道,“雁初相信,殿下最舍得的就是女人!
  南王看著她半晌,道:“說,你要什么?”
  雁初道:“殿下如愿以償,雁初就如愿以償了!
  
  廝殺聲不絕于耳,冰流寒氣逼人,楓葉紅裙在火光中飛舞,如同燃燒的火焰,那女子站在懸崖畔遠遠地看著他,鳳眸依舊美麗,其中不是憤怒,不是失望,而是空空寂寂,如死水。
  無形之箭,胸前血涌。
  眼見他飛身來救,她皺眉后退,直至踏空。
  火焰被冰流淹沒,瞬間的畫面從此刻入記憶,再也抹不掉。
  混亂遠去,雙眼驟然睜開,床間大紅喜字越發(fā)刺目刺心,從再次住進這間主臥室那日起,情緒就不如平日安寧了。埋在心底百年的記憶被重新勾起。他知道那絕不僅僅是容貌酷似,那種直覺很難解釋清楚,他幾乎已經(jīng)認定了答案,只差證實。
  旁邊琉羽驚醒,急忙要起身:“可誤了時辰?”
  他含笑按住她:“剛成親,我不必上朝!
  琉羽這才松了口氣:“這幾日我忙得糊涂了!
  他略略坐起,擁住她:“府中事多,辛苦你!
  琉羽伏在他懷里道:“不累的!
  懷中人與往常一般柔順,心緒卻始終難以寧靜,極力回避往事,僅余一絲慌亂、一片惘然。
  他終于推開她:“雖不用上朝,但我今日有事要辦,也該起床了!
  “是為那個叫雁初的舞女?”
  “你……”
  琉羽沖他頑皮地眨眼:“你緊張她必有緣故,不用解釋!
  通情達理,善解人意,這樣的女人如何令男人不感動?他不禁揚眉逗她:“不怕我為美色所惑?”
  琉羽咬了下唇,道:“你不會的!
  她這種缺乏安全感的模樣最是令他憐惜,然而此刻他卻莫名地失了興致,沒再像往常那般安慰她,只微微一笑:“你多睡會兒!
  琉羽堅持起身服侍他穿衣,又令丫鬟去取早點。
  隨意用過早點,蕭齊匆匆出了后園,南王的人已等在廳上。
  “雁初姑娘為昨夜之事著惱,執(zhí)意要走,殿下無奈,已將她送進宮了,因恐定王著急,殿下令小人來報一聲,請定王見諒。”
  其實昨晚南王答應(yīng)時,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明知一步步在被設(shè)計,也必須往里鉆。
  這個局,與她有無關(guān)系?
  將人打發(fā)走,蕭齊皺了下眉,道:“入宮!
  御花園內(nèi),焰皇親設(shè)皇族家宴,為歸來的南王接風,宴會足足熱鬧了一個時辰才散。諸王告退,南王也帶著侍衛(wèi)出宮回府去了,唯見廊上侍者宮娥們匆匆往來,手中捧著青玉壺七彩琉璃杯與碗碟等物,正忙著收拾殘席。
  一人緩緩步出園門往后宮行去,身后緊跟著幾名侍者。
  朱色寬袍,束金錦腰帶,戴嵌著火焰石的皇冠,面目與南王有三分相似,而眉略粗濃,眼略小,年紀稍長,正是焰皇文朱重霄。
  旁邊心腹侍者道:“南王此番竟是要留在京中久住,陛下怎的就答應(yīng)了他?”
  焰皇淡淡道:“王弟多年未回京,朕早就盼著手足重聚,如何不應(yīng)!
  焰國當前有兩股最大的勢力,若失一方,勢必打破平衡,南王敢進京,除了京中四門是他的人,還有就是仗著自己顧慮吧,拿南王妃與丹妃姐妹情深不忍離別做借口很合適,不過人在眼皮底下也未必是壞事,多年來蕭齊京中獨大,有弄權(quán)之嫌,正該警醒警醒。
  知道他心口不一,侍者忙賠笑道:“方才清點南王所獻之禮,乃珍奇九十九件,送與皇后與各位娘娘的上等錦緞數(shù)十匹,另有美女二十人,其中還有一名特別的,據(jù)說是昨日在定王府宴上巧獲的舞姬,藝高色絕,南王特意將她獻給陛下!
  定王府發(fā)生的事,焰皇早得密報獲知,聞言頷首,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姐姐入了宮,便娶妹妹,每年照例獻上美女,自己不在意的東西竟是別人的心頭寶,該說這張牌當初就拿得好呢。
  焰皇邊往前走,邊吩咐道:“送來的東西里,隨便挑兩樣賞與丹妃吧!
  侍者應(yīng)下,又問:“是不是去影妃娘娘那邊?”
  焰皇道:“先去看王弟送的新美人!
  說話間,一名侍者來報:“定王求見,已在外面等候多時!
  焰皇皺了下眉,掉轉(zhuǎn)方向往外走,出中門,果然見蕭齊站在廊柱旁,沒帶隨從。
  曾經(jīng)共患難的朋友,如今身在權(quán)力頂峰卻忌憚自己的君主,百年摧磨,一切早已發(fā)生變化。
  見到焰皇,蕭齊主動迎上幾步作禮,焰皇亦親切地伸一只手扶起他,君臣彼此的舉止都無可挑剔,和睦得令人稱羨。
  蕭齊道:“臣聽說,南王殿下獻了一名叫雁初的女子入宮!
  焰皇“哦”了聲:“消息這么快,你求見就是為這事?”
  蕭齊躬身道:“臣懇請陛下,將她賞與臣。”
  焰皇似笑非笑道:“一名女子值得你緊張成這樣?”
  南王獻美,目的果然不單純,據(jù)回報,昨日蕭齊為這名舞姬當眾失態(tài),更趁夜拜訪南王,兩件事正好合上,只沒料到蕭齊真會進宮來要人。
  蕭齊沉默半晌,道:“此女酷似夕落!
  “你是說……”
  “臣妻,越將軍之女。”
  焰皇聞言一愣,道:“王妃不是死于牧風國箭下了?”
  蕭齊道:“她的確是中了刑風箭,墜入極地冰流,臣當時苦尋不見,料想已無生還可能,為了穩(wěn)住越軍才宣布死訊,這些年臣也一直暗中派人去冰流附近找尋她的遺體,始終沒有下落。”
  “照你這么說,下葬的棺中并無尸身……”焰皇明白過來,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他負手踱了幾步,沉吟道,“冰流之寒素為我焰國人所忌,莫說重傷之人,換成你恐怕也難活命,何況她若真是王妃,身份足以動搖越軍,王弟怎會輕易送還?”
  蕭齊道:“她是女子,自幼養(yǎng)在閨中,認識她的幾位將軍也早在爭地之戰(zhàn)中殞命,現(xiàn)今烏將軍等人并未見過她真容,而且她自稱失憶,南王必定也沒有證據(jù)證實她的身份,送她入宮應(yīng)是有意試探!
  焰皇面色稍和:“你的意思?”
  蕭齊道:“臣不能讓她留在宮中!
  臣妻入宮侍君,必會貽笑天下。焰皇也明白他的顧慮,頷首道:“五靈界之大,容貌相似者不少,若果真證實她是王妃,于你來說未必是好事!
  蕭齊道:“她畢竟是臣的結(jié)發(fā)之妻!
  “你倒是個多情人,罷了。”焰皇輕笑了聲,吩咐侍者,“傳那名叫雁初的女子!
  不多時,果然有一名白衣美人隨侍者走來。
  看到蕭齊,雁初不著痕跡地彎了下嘴角,上前行跪拜禮。
  沒有面紗遮掩,容顏展露無余,縱是后宮三千閱美無數(shù),焰皇仍看得愣住,半晌才開口道:“定王向朕求你,你意下如何?”
  “一切聽憑陛下做主!毖愠跚〉胶锰幍卮故,“民女確實不認得定王,定王何必強求?”
  蕭齊恍若未聞:“臣請陛下降恩!
  焰皇沉默片刻,笑了:“朕豈會為一個女人讓你失望!彼粗愠醯溃岸ㄍ跛寄钔銎,因你容貌酷似已故王妃所以動情,朕今日就將你賜予他,如何?”
  雁初低聲道:“民女遵旨!
  蕭齊作禮:“謝陛下恩賜,臣告退!
  焰皇再深深地看雁初幾眼,道:“定王乃朕之肱股重臣,你務(wù)必盡心服侍,為朕分憂!
  雁初只得答應(yīng),隨蕭齊退下。
  待他二人去遠,焰皇這才重新往后宮走,見他面色逐漸變得沉冷,侍者們都不敢做聲。
  白石鋪徑,花木繞廊。迎面,幾名宮娥擁著一名麗裝妃子出現(xiàn)在游廊盡頭,那妃子生得極為年輕美艷,雪白肌膚柳腰身,一張芙蓉面,細眉妖目,眼底帶著媚藏著狠,高揚的下巴驕氣十足,此刻她正滿臉怒意往這邊走來。
  侍者忙見禮稱“影妃娘娘”,那影妃亦俯身作禮。
  焰皇示意她起身:“你如何出來了?”
  見他神情不對,影妃迅速收了怒色,扶住他的手臂嗔道:“臣妾聽說南王獻了名絕色美女,正想過去看看,誰知人已經(jīng)被陛下召了去。”
  焰皇挑眉:“哦?”
  這女人的把戲見得太多,近年來新進宮的美人無數(shù),凡有出挑些的都無一例外出了事,而身為焰國至尊,將一切看在眼底,卻沒有插手的意思,養(yǎng)個蛇蝎美人在身邊看她作戲,是不是也算一種樂趣?
  察覺他似乎并無不滿,影妃便撒嬌起來,放開他道:“臣妾不妨礙陛下的好事,先回宮了!
  焰皇笑著攬住她的腰:“朕與你一道回去!
  影妃別過臉:“陛下有了新人,哪還顧得上臣妾。”
  “放心,”焰皇淡淡道,“朕已將她賞與了定王!
  “定王?”影妃識趣地收了脾氣,重新攙住他,強忍住喜悅道,“又沒有立功,好好的賞什么,我看他仗著陛下倚重,行事越來越放肆了。”
  旁邊那心腹侍者趁機插嘴:“可不是,方才還進宮求陛下將新美人賞他,雖說陛下體恤下臣,但這君是君,臣是臣,自古只有陛下開恩賞賜的,哪有臣子主動要人的道理?傳出去失了規(guī)矩!
  “他竟然跟陛下要人?”影妃忙道,“聽說他昨晚拜訪南王,陛下不可不留心!
  冷笑自眸中劃過,焰皇不耐煩地抬手:“事出有因,此番也怨不得他,你兩個不必再說,朕自有道理。”
  女人為私怨煽風點火,卻不足以影響判斷,目前自己新扶植的勢力遠不能與南王抗衡,必須籠絡(luò)蕭齊,至于怎樣的選擇更能維持云澤族的榮耀與地位,蕭齊自會明白,當下與南王互相牽制的局面,他也做不出什么,不過君臣彼此讓步而已,若輕易動他,招至越軍不滿,事情就麻煩了。
  焰皇心情好起來,有意提道:“也巧,據(jù)說此女容貌酷似已故定王妃!
  提及過往,影妃神色便不大自在,迅速移開了話題。
  這邊雁初順從地跟著蕭齊出宮,乘車回府。定王府建在昔日青云侯府舊址上,相同的地方,規(guī)模氣勢已全然不同。百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府內(nèi)下人丫鬟都已換過,沒人認識舊王妃,自然也就沒人去留意誰像誰,驚艷的目光倒很多。
  面對眼前結(jié)果,雁初很滿意。
  越夕落畢竟是他明媒正娶進門的主婦,君臣共妻,沉穩(wěn)如蕭齊,也難容忍云澤家落下這樣的笑柄,縱然知道被設(shè)計,仍頂著逾越的名聲進宮要人。而這些小事經(jīng)過眾口渲染,足以在敏感的君臣關(guān)系上再添一擊。
  一顆多出來的棋子,也會擾亂節(jié)奏。
  琉羽早已聽說蕭齊回府,特意在后園門口等候,望見他就迎上來,蕭齊看看旁邊雁初,只朝她點了下頭。
  察覺他不似往常親熱,琉羽先是疑惑,隨即面色大變,直直地望著雁初,險些站立不穩(wěn),連聲音都發(fā)抖了:“她……她是……”
  蕭齊忙伸手扶住她。
  雁初笑道:“新夫人也認得王妃?”
  俏臉煞白,琉羽慌亂地將視線移向蕭齊,蕭齊握著她的手沉聲道:“這是雁初姑娘,陛下所賜!
  “原來如此!绷鹩疬@才穩(wěn)住神,目光仍驚疑不定。
  見雁初站在那兒無反應(yīng),管事丫鬟藝如提醒:“這是夫人。”
  雁初“嗯”了聲,只顧打量四周。
  有蕭齊在場,藝如沒敢像平日里教訓底下丫鬟那樣逞威風,只將語氣加重了些:“按府中規(guī)矩,應(yīng)向夫人見禮。”
  “雁初剛?cè)敫,身份未定,不知該行何禮!毖愠踝旖俏P,“強迫女人已失格,定王還要讓我行下人之禮嗎?”
  就算不是下人,地位也沒有高過夫人的可能,眾丫鬟仆婦都望著蕭齊,見他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更加驚異。
  蕭齊也盯著那雙鳳眸,將里面的嘲諷看得清楚。
  若她果真是夕落,那就是他的發(fā)妻,他的王妃,他又怎會讓她與側(cè)室行禮?她早已料定了這場勝利。
  這個女人聰明又狡黠,與記憶中的人有了差別,反而讓他不太確定了。
  “雁初姑娘是貴客,不必多禮!笔掿R終于開口,吩咐藝如,“帶雁初姑娘去楓園安頓,安排人好生伺候!
  藝如答應(yīng),雁初也不道謝,跟著走了。
  四周一片沉寂,蕭齊擁住發(fā)呆的琉羽,輕聲道:“你不必擔心,有我在!
  “是,越夕落早就死了,不可能回來!绷鹩疣哉Z,似是安慰自己,接著又驚慌道,“可她長得太像了,你有愧于越夕落,所以才要她……”
  “羽兒!”蕭齊打斷她,“我怎會那么糊涂?”
  琉羽忙央求道:“那把她送走,送給南王不好嗎?”
  蕭齊道:“你我的婚禮太過隆重,盧山老將軍極為不滿,烏將軍他們又最是敬重他,我不能沒有表示!
  琉羽明白過來,抱住他的腰:“是我連累了你。”
  蕭齊道:“我會縱容她些。”
  琉羽終于微笑了:“她畢竟不是越夕落,我沒事!
  不是楓葉紅的季節(jié),新發(fā)出的葉子是綠色的,嫩嫩的倒也入眼,整座楓園充滿綠意與生機,根據(jù)園門上的銹跡來看,這里已空置多年,所幸沒在擴建王府時被拆掉。
  楓葉掩映小池塘,池邊一座精致小樓。
  待丫鬟們打掃好房間,藝如才領(lǐng)著雁初進門。
  房間里擺設(shè)陳舊卻不乏精致,窗戶朝南開,一眼可見外面池塘楓林,壁間掛著幅晚楓圖,撤去的帳幔上也是赤楓,但凡桌木有雕花都是楓葉形狀,看得出舊主人獨特的喜好。
  雁初想也不想就走到窗前,讓丫鬟們換掉舊飾物,指點重新布局。
  藝如見狀冷笑道:“不過是個低賤的舞娘,這就輕狂起來,別做白日夢了,王上縱容你,是看在已故王妃的面,夫人在王上心里的地位,連王妃都比不上,我勸你打消妄想,安分些,多學學府中的規(guī)矩,省得丟人現(xiàn)眼!
  “說完了嗎?”雁初示意旁邊丫鬟倒茶。
  被她輕視,藝如漲紅臉,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更令她想不到——
  重重的巴掌聲響過,房間里一片抽氣聲。
  藝如捂臉,一手指著她:“你……”
  “出言不遜,略施薄懲!毖愠踝揭巫由,端起茶杯,“你要記住,我是陛下賜給定王的人,就算是舞娘,也比你一個丫頭金貴百倍不止,羞辱我就是羞辱陛下,這罪名定王也擔不起,今日饒過你,以后長點記性!
  身為琉羽的心腹,何曾挨過別人的打,藝如咬牙喝命丫鬟:“還不給我掌嘴,告訴她我是誰!”
  雁初似沒聽見,揭開茶杯蓋輕輕吹氣。
  沒料到她這么鎮(zhèn)定,丫鬟們遲疑不敢上前。
  藝如怒道:“這是代夫人教訓她,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一名丫鬟有意討好,果然上來奪過茶杯摔到地上,打了雁初一巴掌,拿腔作勢道:“藝如姐姐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你敢動她,就是不將夫人放在眼里!”
  雁初笑了下。
  蠢材。
  “王上!”門外適時響起丫鬟的聲音,緊接著簾子打起,蕭齊走進來,藝如迅速收了氣焰,帶著丫鬟們作禮。
  雁初仍坐在椅子上,微微側(cè)臉道:“定王這是趕著來善后呢?”
  看著茶杯碎片,蕭齊先是一愣,隨即視線落定在那帶著指印的臉上,臉色倏地陰沉下去:“是誰?”
  聽出不妙,藝如硬著頭皮解釋:“她言語冒犯夫人……”
  蕭齊側(cè)身再問:“是誰?”
  藝如不敢再說,動手的那丫鬟也嚇到了,跪地求饒。
  蕭齊道:“拖下去,杖責五十!
  藝如松了口氣,只暗中示意那丫鬟謝恩領(lǐng)罰,打算回頭再求琉羽。
  哪知雁初忽然笑道:“定王很是寬容,算了吧!
  蕭齊立即道:“杖責一百,賣為官妓。”
  終于明白自己的命運只在對方一句話,丫鬟控制不住驚懼連聲求饒,見蕭齊不應(yīng),她更加后悔,哭著膝行至雁初面前,磕頭哀求不止,不時拿眼睛望藝如,指望她幫忙。
  雁初安然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
  唱深情戲也需要代價,此刻盯著定王府的眼睛不少,云澤蕭齊,你又能縱容到什么程度呢?
  這種時候藝如哪里還敢說情,只默不做聲。
  蕭齊揮手,眾人再不敢怠慢,上前要將那丫鬟拖出去。
  “不是我,是她!”丫鬟再也顧不上別的,指著藝如哭叫,“是她叫我打的,王上饒命!”
  觸及蕭齊的視線,藝如打個寒噤,立刻領(lǐng)會過來,主動撲到雁初跟前跪下:“藝如有眼無珠,求雁初姑娘大人大量,饒我這回吧!
  雁初挑眉看蕭齊。
  蕭齊道:“她已知錯……”
  雁初截口:“那就照樣處置吧!
  “我再不敢了,姑娘饒命!”藝如嚇出冷汗,以頭碰地,“藝如自幼伺候夫人,求王上看在夫人的面!”
  蕭齊沉默片刻,道:“可否換個處置?”
  雁初道:“她代夫人教訓我,我要打還夫人,定王真讓我打不成?”
  蕭齊盯著她道:“不可過分!
  “聽說夫人的地位連王妃都比不上,雁初怎敢與夫人的丫頭比。”雁初看著地上的藝如笑道,“定王認為我過分,那就自行處理,何必在意我的態(tài)度?既沒有維護公正的能力,就不該做出公正的樣子,要博得雁初感激并不容易!
  話中句句帶刺,蕭齊沒有生氣,道:“杖責兩百,暫停管事!
  藝如蒼白著臉,謝恩下去領(lǐng)罰,碎片很快被打掃干凈,桌上放了杯新茶,丫鬟們陸續(xù)退出門外。
  蕭齊移回視線,只見雁初坐在那里冷眼看著一切,嘴角噙著慣常的淺笑。
  除了性情,眼前人幾乎與記憶中的身影完全重疊,坐在相同的位子,擁有相同的容顏,映著窗外楓葉,絕美如畫。
  心,也隨之柔軟下來。
  縱容可以有多種理由,但他此刻最想證實一件事。
  終于,蕭齊開口道:“是我令你受委屈!
  雁初道:“誰敢重打夫人的心腹,定王真不想讓我受委屈的話,就不會徇私了!
  窗外日色被云遮,俊臉有點暗淡,蕭齊道:“昨日的獻酒之舞,證實你習過武,她根本打不到你,你卻故意受了那一巴掌!
  雁初拍手道:“果然瞞不過定王!
  目睹熟悉的動作,蕭齊神色變得柔和,伸手要拉她:“夕落!
  “民女多謝定王袒護!毖愠踔鲃诱酒鹕淼乐x,無意中避開兩步。
  蕭齊緩緩縮回手負于身后:“是我失態(tài),將你當成她!
  雁初贊得客氣而虛假:“定王深情!
  “不,我對不住她!笔掿R轉(zhuǎn)向窗外,輕聲道,“當年我為了救琉羽,致使她中箭墜入冰流,她……是被我所害!
  
  夜,混亂而殘酷的戰(zhàn)場?耧L大作,塵沙飛揚,冰流涌動,兵戈聲交擊,遭遇伏兵,失了地利,焰國大軍陣腳已亂。漫天火光中,箭如流星,帶著破空之聲朝她飛去,而琉羽的意外出現(xiàn),致使他想也沒想就改變了方向。
  “夫人與定王早就認識?”雁初吃驚,露出促狹而輕佻的笑,“枉我將定王當成男人里的君子,原來一樣會在外面偷腥!
  蕭齊抓住肩頭那只柔軟的玉手,阻止她的動作:“當年我與牧風國交戰(zhàn)時不慎中計,身受重傷,是琉羽救了我,我二人認識在前。夕落的條件是讓我此生只娶一人,琉羽為我甘愿委屈自己,等了整整百年,她并非如你想的那樣不堪。”
  “定王與夫人的故事很動人!毖愠醯,“但定王既然早已喜歡夫人,為何還要答應(yīng)王妃?”
  蕭齊沉默,手卻無力地松開了。
  雁初明白了:“因為越軍?先帝在立儲之事上猶豫不決,與牧風國的爭地之戰(zhàn)能否取勝是關(guān)鍵,越軍神勇,陛下與定王想獲得支持,聯(lián)姻是最好的辦法!
  被迫迎娶不愛的女人,男人始終是恥辱而反感的吧,何況還是為了爭取妻家的支持。
  雁初嘆道:“王妃何其無辜!
  “身處大局,許多事未必能自主。”蕭齊艱難地開口,“是我負了她!
  雁初似也黯然了:“只娶一人,能答應(yīng)那樣的條件對男人來說已經(jīng)難得,難怪王妃會選擇定王,可惜越將軍父子為此戰(zhàn)死沙場,定王又心屬他人,若知道代價這么大,王妃定然寧愿選擇妻妾眾多的南王吧!
  愛上他不值得,她會后悔吧?蕭齊面無表情地點頭:“沒錯,是我疏忽,讓人混進營調(diào)換密信,致使援軍去遲,越將軍父子遇難,她為了報仇才會隨我出征,我對不住她!
  雁初忙問:“是誰換了那密信?可抓到了?”
  蕭齊默然片刻,道:“是牧風國細作!
  嘴角彎了下,一絲嘲諷的笑意滑過,雁初輕聲道:“那定王希望我是王妃,或不是呢?”
  “當然希望是!毙琼⒘粒掿R雙手扳住她的肩,“夕落,是你嗎?”
  雁初不答反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真是,我自然會恢復(fù)你的名分!
  “定王又如何安置夫人?”
  蕭齊愣了下,慢慢地移開視線:“琉羽是經(jīng)陛下賜婚的,已經(jīng)進了門,她所求不多,我希望你容她一席之地。”
  沉默。
  “夕落?”輕輕的聲音帶著懇求,透著一絲緊張。
  “我也希望我是王妃……”雁初嘆了口氣,莞爾,“可惜我真不記得了!
  見他要說話,她適時掩住他的口:“大仇得報,越將軍已瞑目,越軍歸附定王,定王何必讓死人束縛自己,倘若定王對王妃尚有情意,雁初不介意做替身!
  腰間,衣帶無聲松開。
  風吹進,輕薄的衣裳層層滑落至腰間,細致的肌膚越來越多地呈現(xiàn),白如玉,光滑誘人,看在眼里,就已知道觸感。
  春色即將完全呈現(xiàn),雁初停住了動作,鳳眸斜斜向上瞟著他。
  星眸漸變朦朧,蕭齊遲疑著,手慢慢下滑。
  房間靜謐,呼吸聲清晰入耳,挺拔雙峰隨之起伏不止,溝壑半隱半現(xiàn),其中滿盛誘惑,令男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記憶中沒有關(guān)于那個身體的任何片段,夕落,越夕落從不會穿這種復(fù)雜華麗的衣裳,更沒有過這么輕浮動情的時候,她習慣穿著寬松衣袍練越氏刀法,美得干凈又簡單,可是她自己不知道也不在乎,這或許就是他感激她喜歡她卻沒有選擇她的原因吧,她是愛他的,但還不夠,一個女人若愛極男人,不會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容貌,而琉羽做到了。
  “夕落?”
  終于,手指略一用力,最后的掩飾被扯去。完美的上身裸露在空氣中,曇花一現(xiàn)般耀眼。
  就在他愕然的剎那,雁初重新扯上外袍:“定王看清了嗎?”
  蕭齊放下手后退兩步:“我實在……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語氣透著歉意,隱藏著一絲失望。
  “雁初身上沒有箭傷,讓定王失望了。”片刻工夫,雁初已整理好衣衫,媚態(tài)全無,微笑竟是一派端莊,“雁初沒那么傻,從不會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尤其是聽了王妃的故事,就更不愿留在這里了,否則夫人一句話,定王將來說不定要怎么處置我呢!
  蕭齊道:“琉羽她向來善良,只是……”
  “只是女人都會吃醋,”雁初道,“如今證實了我不是王妃,定王會讓我走嗎?”
  上賜之物轉(zhuǎn)身就被拋棄,又會生出怎樣的傳言?何況影妃等人慣會煽風點火。蕭齊沒有直接回答,目光恢復(fù)清冷:“僅憑箭傷難以證實,也許我記憶有誤,事情尚未確定,你先放心住下!
  這么快就要物盡其用了嗎?雁初摸摸窗欞上的楓葉圖案,轉(zhuǎn)移了話題:“這是王妃生前居處?”
  家常敘話使得氣氛緩和下來,蕭齊看著窗間綠葉許久,方才點頭道:“她喜歡楓葉,問緣故,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短短十幾日,傳言滿京城,定王新收一名絕色美女,容貌與已故王妃極為相似,定王對其百般縱容,甚至委屈新婚夫人,以至于府中上下頗有怨言。
  頭頂陰云層層,雁初坐在池中心亭子里,無視丫鬟們小心翼翼的模樣。
  扮演這個角色對自己固然不利,甚至是相當危險的,但盧山老將軍身邊的消息渠道想必已被云澤蕭齊控制,要覓得他的下落,必須表現(xiàn)出配合。
  蕭齊走上曲橋,身后跟著一名大丫鬟。
  雁初這兩日收斂了許多,主動起身作禮。
  “這是……”不待蕭齊開口,跟在他后面的那個丫鬟先就面露驚喜之色,撲到雁初面前跪下,“王妃娘娘!”
  雁初不解地看蕭齊。
  丫鬟抬起淚臉,提醒她:“娘娘不認得我了?是我啊!我是紅葉!”
  “她的陪嫁丫鬟,紅葉。”蕭齊示意紅葉起身,“這就是我今日讓你見的雁初姑娘!
  紅葉愕然:“雁初姑娘?”
  雁初也打量她。
  反應(yīng)過來是認錯人,紅葉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呆呆地望著她半晌,才垂首道:“姑娘容貌與王妃太……相似,叫我忍不住……姑娘不要見怪!
  雁初笑了笑。
  蕭齊道:“今后你就留在楓園伺候雁初姑娘吧。”
  紅葉低聲答應(yīng),站起來拭淚。
  雁初轉(zhuǎn)向蕭齊:“我要出府走走。”
  焰國京城,繁華自是不消累敘,看天上陰云更重,是要下雨的樣子,雁初不慌不忙地轉(zhuǎn)過幾條街,偶爾停住看看雜耍,或是進店買幾樣東西,讓兩個丫鬟拿著。身后,四名侍衛(wèi)緊緊跟隨,是保護也是監(jiān)視。
  對于這樣的安排,雁初沒怎么介意,自顧自地繼續(xù)朝前走,行至路口,遠處傳來馬蹄聲響,有皇族車駕緩緩行來,數(shù)十騎開道,威風莊嚴,周圍行人攤販紛紛往街道兩旁退避。
  “是南王殿下!
  議論聲中,雁初放慢腳步,側(cè)臉觀望。
  就在此時,中間那輛華麗的朱輪馬車里似乎有了動靜,跟在旁邊的一名身份較高的侍者忙側(cè)耳貼近車窗,邊聽候吩咐,邊拿眼睛瞟不遠處的雁初,緊接著他便直起身喝令隊伍停住。
  路人們?nèi)几@邊望來,猜測是什么事能引南王上心。
  半晌,那精美窗布被一只手掀起。
  雁初立即沉下臉,扭頭就走。
  待看見車內(nèi)那張俊美面容,侍衛(wèi)丫鬟們反應(yīng)過來,連忙跟上去,然而就這眨眼工夫,轉(zhuǎn)過街角,前面竟失去了雁初的蹤影。
  奇峰懸崖,危亭流瀑,重新領(lǐng)略過世間繁華,永恒之間就顯得更加冷清了,縱有和風麗日,春花如錦,依舊感受不到半點暖意,只有無限寂寞如水,伴著歲月流淌。
  白衣使者禮貌地微笑:“是弈主讓我來接姑娘的!
  “有勞引路。”雁初點頭。
  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不屬于五靈界卻聞名天下人物,既讓她養(yǎng)花,就一定會有周全的安排讓她可以按時趕回來。
  雁初邊跟著他往前走,邊隨口問:“西聆君不在?”
  使者道:“弈主去五色地鄉(xiāng)未歸!
  五色地鄉(xiāng)乃地之國,與焰國互不相鄰,兩邊素無太多往來,雁初不再多言。使者徑直將她領(lǐng)上弈崖,那塊刻字的巨石依舊巍然屹立,只是平臺上的花大半已凋零,新葉滿枝。二人走到懸崖邊緣,便是上次西聆君撫琴之處,短短十數(shù)日,旁邊那株矮楓變得更茂盛,葉片形狀優(yōu)雅,惹人喜愛。
  崖下風煙飄蕩,使者揮袖,懸崖間憑空現(xiàn)出一條棧道,通往風煙深處。
  棧道寬不過三尺,用粗木打入石壁,再以竹塊鋪就,走在上面“咯吱咯吱”響,雖然外面有欄桿加護,仍令人感到不踏實。順著棧道行至盡頭,二人站在了一處洞府前。洞外石壁上遍結(jié)霜花,冰土石凍成一片,寒氣侵骨。焰國人體質(zhì)對這種環(huán)境相當敏感,雁初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暗暗驚異,在永恒之間居住多年,想不到還有這等奇寒之地。
  入洞,眼簾中即是白皚皚一片,連地面也鋪著白雪,踏上去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由于太清靜的緣故,聽在耳朵里分外清晰。
  “是極地冰國的凝雪石,凝水成雪,用來供養(yǎng)一葉花,”使者解釋道,“未得弈主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此地!
  雁初這才明白緣故,抬眼看,對面冰臺上那片綠葉格外醒目,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旁邊還擺著另一只相同的玉盆。
  雁初道:“兩盆?”
  使者笑著提醒她:“姑娘仔細看。”
  雁初走到冰臺前,果然發(fā)現(xiàn)了差異,那只玉盆中的確也生有一片葉子,只不過是半截斷葉而已,似乎被人從中間掐斷了,碧色消退,幾無生機。
  “那是弈主養(yǎng)過的,”使者道,“兩百年前曾見它開花,眼看就要結(jié)果,誰知一夜間花竟被人折去了,如今不生不死,能否重開,恐怕要等十萬年后才知道了!
  珍貴的一葉花被人折去,來人下手全無半點憐惜,絲毫不怕斷其生機,可見此事不正常。雁初忍不住問:“誰敢冒犯永恒之間?”
  使者搖頭:“弈主從不提此事!
  二人沒有忘記正事,將注意力移回那盆完好的花上,雁初只覺那;ò孟癖壬洗嗡姇r長大了點,待她喂過血,使者就領(lǐng)著她順棧道走回弈崖,親自送她出永恒之間。
  即將走出幻門的剎那,雁初不經(jīng)意回首望,忽見崖邊那刻著古篆字的巨石旁,一名紫衣女子坐在輪椅上,手執(zhí)團扇半遮面,冷冷地看著她。
  回城時已入夜,天上下起了罕見的大雨,雨水沖刷著石板路,澆洗著街頭老樹,行人稀少,燈火闌珊,京城難得冷清起來,唯聞雨聲潺潺。
  陰暗長街,雁初獨行。
  雨水順著頭發(fā)臉頰往下流淌,心口作痛,運起火療之術(shù),疼痛也只稍有減輕,雁初吐出口氣,克制住折元過度昏昏欲睡的感覺,盡量穩(wěn)住步伐,好在這百年來早已習慣了,也不難忍受。
  轉(zhuǎn)過街角,數(shù)道黑影閃出,刀光帶火色掃來!
  習武之人有著警惕的本能,雁初下意識避開。
  刀風翻涌,不依不饒地追隨而至,對方出手極為兇狠,頭頂?shù)挠昴欢急粡姾返臍饫烁魯嗔恕?br/>  雁初雖驚不亂,邊閃避邊凝神戒備,同時纖手扣上腰間,那里藏著柄無人見過的奇刀。
  但凡刺客,出手通常都是走狠辣的路子,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任務(wù),而這些人雖是偷襲,所用招式卻極正宗,打法更加光明磊落,難道……
  雁初心頭微動,迅速縮回手。
  不出所料,對方個個高手,掌力幻化玄光,加緊攻勢,仍遲遲未能傷她性命。
  饒是如此,雁初也已經(jīng)難以招架,很快腿上就受了傷,被迫跌坐在地。就在火光迎面撲來之際,斜刺里忽然飛出另一柄刀,兩刀相撞,刺客低哼,料是虎口已被震傷,緊接著一道身影擋在了雁初面前。
  雁初如獲救星,抓住那紫袍下擺:“定王!
  原來蕭齊及時趕到,見情勢危急,他便隨手拔出身邊侍衛(wèi)的刀擲出,恰好救了她一命。
  刺客們見勢不妙,快速而有序地撤走。
  蕭齊示意侍衛(wèi)追殺,然后回身看雁初。
  視線碰撞,雁初仿佛意識到什么,連忙松開手,別過臉坐在地上喘息,疼得直皺眉,濕透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小腿傷口血水雨水混合流個不止,形狀頗為狼狽。
  眸中閃過一絲后悔之色,蕭齊想也不想便俯下身,從自己的衣襟上撕了塊布替她扎住傷處,然后脫了外袍裹住她,抱起就走。
  雨里長街分外沉寂,步伐快而平穩(wěn),映著遠處不甚明亮的燈光,俊臉上有雨水不停滑落,剛毅的輪廓變得柔和許多。
  關(guān)切依舊令人心醉吧,可惜知道真相后,就剩不了多少感動了。
  雁初臉色蒼白伏在他懷里,無力地問:“定王怎會出來?”
  許久,蕭齊才開口道:“夕落有舊疾,每逢這種天氣都會心疼,連出門也不能!
  “所以你見天氣變了,就出來尋找?”雁初勉強笑,“我不但沒有心疼病,還能打,現(xiàn)在你該相信了吧!
  說不像,逞強的個性仍然相似,蕭齊低眸看她一眼,道:“焰國習武的女人不多。”
  雁初道:“王妃不就是一個?”
  蕭齊將她裹緊了些,輕聲道:“論武功,論性格,你遠不及她,唯獨生了張利嘴。”
  雁初道:“人死了,記得的總是好處!
  說話的工夫,定王府大門已近在眼前,蕭齊一面命人去請名醫(yī),一面抱著她往后園走,剛到園門口,迎面遇見了琉羽。自從住進王府,兩個女人就沒大見面說話,陡然撞見這情形,琉羽臉色有點變了。
  蕭齊隨口吩咐:“她受傷了,你先回房!
  頭一次被忽略,琉羽不滿地盯著雁初,可巧對面那雙鳳眸也正看著她,里面泛起深深的笑意。
  酷似越夕落的女人,心安理得地躺在蕭齊懷里,還有意無意地側(cè)過臉,找到一個安全的角度,慢慢地朝她張開嘴,仿佛一條吐著信的美女蛇,纏在她最愛的男人身上,向她示威。
  琉羽冷笑。她從不擔心這些自以為是的女人,只要這女人當著蕭齊的面開口,就輸定了。
  然而,那美女蛇并沒有如預(yù)料中那樣出言諷刺,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出聲,只是保持著那個口型而已,清晰的口型,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一個字。
  瞬間,琉羽握緊袖中手,驚恐失聲:“越夕落!”
  見她當眾直呼越夕落之名,蕭齊皺眉提醒:“羽兒!”
  “是你——”琉羽仍是步步后退,盯著雁初顫聲道,“你就是她,你……沒死!”
  “夫人又認錯人了。”雁初很自然地側(cè)臉打量她,似是不解,“難道夫人不希望王妃回來?”
  “女人總是敬怕鬼神!笔掿R半是解釋半是責備,“琉羽,先回房!”
  直呼“琉羽”,已有警告意味。琉羽驀然醒悟,驚疑地打量雁初,想要確認剛才所見是真是假,然而那美麗熟悉的臉上神色已是平靜無波,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蕭齊將雁初交到兩個仆婦手里,吩咐先送她回楓園等候大夫,待人離開后,他才遣退所有丫鬟,轉(zhuǎn)身問琉羽:“怎么回事?”
  琉羽別過臉:“或許……是我看錯了,我以為她是越夕落!
  蕭齊道:“委屈你的不是夕落,是我,她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對不住她的是我們,如今人已經(jīng)不在,你為何還那么恨她?”
  琉羽聞言激動起來:“是我嫉妒,那又怎樣!這么多年,我只能在背地里跟你私會,偷情!我成了什么?這都是她害的!她死就死了,地位卻還在我之上,還能讓你惦記,我受夠了!”
  “羽兒,你冷靜些!”蕭齊拉住她的手,“她叫雁初,不是夕落!
  琉羽甩手道:“那你為什么這樣在乎?一個舞女受傷,用得著你抱?”
  蕭齊放開她:“我讓你這么不放心?”
  “我……”琉羽漸漸冷靜下來,低頭拭淚,“我只是怕她回來,要趕我走!
  修長手指替她拭去淚水,蕭齊擁她入懷:“傻話,你是由陛下賜婚嫁與我的,云澤琉羽,誰能趕你走。”
  “真的?”琉羽仰臉望著他,“不論發(fā)生什么,你都不會趕我走?”
  女人無助的缺乏安全感的模樣最令男人心軟,更何況她為他付出太多,需要他的安撫。蕭齊移開視線,點頭道:“放心,一切有我。”
  琉羽這才展露笑顏,雙臂勾住他的頸。
  蕭齊抬眉,低頭吻了下那嬌艷紅唇,打橫抱起她朝房間走去。
  楓園,漆黑雨夜中亮著一點燈火。送走大夫,兩名丫鬟給傷口上過藥,紅葉又端著一碗藥汁送到床前,輕喚:“姑娘,該吃藥了!
  雁初睜開眼:“你倒很盡心!
  紅葉道:“我是跟著王妃來這府里的,如今看到姑娘,就像看到了王妃!
  見她眼圈發(fā)紅,雁初笑道:“我怕是比王妃難伺候多了。”
  “怎么會,姑娘方才還為王妃冒犯夫人,我都聽說了。”紅葉低聲道,“以后姑娘別一個人出門了,幸好今日王上及時趕到……”
  窗外夜雨打池塘,楓園越發(fā)寂寞凄涼。
  雁初閉了眼睛聽雨。
  沒有他趕到,她也不會出什么事,那些“刺客”的目的,不過是想見到越家刀法而已,一場簡單的試探。
  
  且說雁初靜心養(yǎng)傷,數(shù)日未出楓園,轉(zhuǎn)眼進了四月,焰皇照例宴群臣,里頭皇后娘娘也特意設(shè)了賞花會,眾王妃夫人都按品盛妝入宮。大清早,定王府眾人就隨蕭齊坐車進宮朝見。
  宴席設(shè)在御花園,內(nèi)外用步障帷幕隔開,當前正是百花怒放的季節(jié),艷陽高照,繽紛的花叢中,暖氣與香氣混合浮動,熏風醉人,往來的女官們花枝招展,放眼望去,姹紫嫣紅一片。
  習慣了清靜,雁初本不欲來這種場合的,好在她如今的身份不用應(yīng)酬,此刻遠遠地避了眾人,坐在花蔭下抱怨紅葉:“死丫頭,你倒是說說有什么好看,連我的傷都不顧了!
  “姑娘底子好,傷口這么快就愈合了!奔t葉邊蹲下身替她揉腿,邊笑道,“這次有位難得現(xiàn)身的貴客,姑娘沒見她們都想來呢!”
  雁初問:“什么稀罕客?”
  紅葉道:“永恒之間的西聆君!
  雁初愣住。
  西聆,這個五靈界最尊貴的姓氏,代表的從來只是一個人,他的歷史就是一個輝煌時代的見證,傳奇的故事,正如永恒之間這個名字,已在五靈界流傳數(shù)百萬年,經(jīng)久不衰。
  雁初回過神道:“西聆君竟會來焰國?”
  “千真萬確!”紅葉笑嘻嘻道,“姑娘怕吵,就在這兒等我,我先過去看看他到了沒有,再來叫姑娘。”
  她一走,雁初更加無聊,歇了片刻,雁初索性起身順著小徑往前走,漫無目的在園中游蕩。
  不知不覺行至僻靜處,前面池塘邊有人影。
  發(fā)現(xiàn)是一男一女,雁初暗暗吃驚,連忙閃入柳樹后,借枝葉隱蔽身形,再定睛細看,只見其中一人身著墨邊朱袍,體貌風流,正是南王文朱成錦,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女子,生得極為端麗秀雅,單服飾就清清楚楚表明了她的身份,竟是位地位不低的宮妃。
  只聽南王開口道:“出來這么久,我該回去了,否則皇兄恐怕會起疑!
  丹妃“嗯”了聲。
  南王低低地嘆息,道:“此番回京我不知道能留多久,丹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丹妃道:“陛下對你我之事似已有所察覺,我怕他會……你還是少進宮來吧!
  “我明白。”南王道,“今日見面是想知道你安好與否,快要開宴了,你先回去吧。”
  丹妃含淚點頭,轉(zhuǎn)身順著小路去了。
  見南王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雁初知道被他發(fā)現(xiàn),不慌不忙從樹后走出來作禮。
  南王道:“偷聽到什么了?”
  雁初笑道:“殿下與宮妃有私情,罪名不小!
  南王道:“你膽子更不小!
  雁初望著丹妃離去的方向,道:“殿下作得好精彩的戲,連雁初都險些被騙過,何況別人。”
  南王聞言轉(zhuǎn)身面對著她,道:“本王開始后悔將你送人了!
  雁初道:“殿下最舍得的就是女人,怎會后悔!
  “你這是在怨怪本王?”南王忽然拉住她,暗中遞了個眼色,“聽說蕭齊冷落你?”
  雁初立即會意,迅速將臉一沉,甩手要走:“與殿下何干!”
  南王將她強行帶回懷中。
  “讓陛下誤以為握了張底牌,就是他輕敵的開始,連我都要佩服殿下了!毖愠踹厭暝叺吐暤,“可惜那位娘娘一片癡心被殿下利用,女人總是這么傻!
  “皇兄多疑,難得讓他以為掌握了我的弱點!蹦贤醺┫履槪钑崦恋木嚯x掩飾口型動作,“凡事謹慎,你現(xiàn)在的處境,本王想幫也幫不了!
  “殿下這么在乎我?”
  “本王在乎,蕭齊究竟有沒有碰過你?”
  雁初收了玩笑:“我在定王府,殿下管不了,但外面的事……”
  “如有需要,盡可開口!蹦贤醯,“你可以完全相信本王!
  “我相信,殿下很在乎越軍。”雁初說完忽然大力推開他,冷冷道,“殿下既已將我送人,又何必如此?”
  “此事都怪蕭齊!”南王配合地道,“他先前一口咬定你是他的發(fā)妻,本王若再強行要你,便是奪他的妻子,眼下本王不想跟他鬧得魚死網(wǎng)破,實是無奈,原想送你進宮伺候皇兄享受榮華富貴,誰知道皇兄又將你賞給了他!币娧愠醪焕恚Π参康,“既然蕭齊對你沒興趣,待有機會我再將你要回來便是!
  “誰說他對我沒興趣!”雁初惱羞成怒,轉(zhuǎn)身就走。
  南王抿嘴,跟上去。
  花叢后,兩個人緩步踱出來。
  焰皇瞟了蕭齊一眼,道:“朕這個王弟對付女人很有些手段,你再不看牢些,只怕這女人就要心甘情愿替他賣命了。”
  蕭齊看著二人去的方向,沒有說話。
  “王弟送她回你身邊必有目的!毖婊薯杏辛撕萆,“你想證實她的身份,但這或許也正是王弟所愿,她有了那個身份就可以取信越軍,要是被王弟利用……不用朕提醒你怎么做吧?”
  蕭齊收回視線道:“陛下放心,臣不會讓她在外生事!
  焰皇道:“就算她真是你的妻子,拋棄王妃身份,已是生了異心,畢竟越將軍父子之死……留下她始終是個變數(shù)!
  蕭齊道:“臣明白!
  焰皇點頭:“走吧。”
  南王徑直繞過步障到外面去了,雁初順原路回到先前的地方等紅葉。
  一個女人若僅僅憑借容貌就自稱是已死多年的王妃,越軍舊部將領(lǐng)們絕不會輕易相信,這女人仗著蕭齊的縱容無法無天,他們或許還會氣憤,但如果蕭齊殺了一個疑似王妃的失憶的女人,南王絕不會吝惜多制造點謠言給他們聽,蕭齊暫時應(yīng)該不會對自己做什么。
  南王說的沒錯,眼下處境的確不利于自己,越往前走就越接近危險,必須步步謹慎。
  雁初剛整理完思緒,紅葉就匆匆走來,滿臉興奮地拉起她:“姑娘,快過去吧!”
  永恒之主到來,焰皇估計是為了滿足女人們的好奇心,特意將一處步障設(shè)得低了許多,此刻所有人全聚在那邊,妃嬪夫人們顧及身份,都矜持地站在遠處觀望,那些公主王女與宮娥則擠在前面。
  五靈界玄術(shù)盛行,道門獨尊,永恒之間是最有名的一個,長生,自古多少人的夢想,作為五靈界最神秘最強大的存在,永恒之間不入輪回,無壽命限制,已經(jīng)令世人尊崇。
  雁初曾經(jīng)身在永恒之間多年,與那位名震五靈界的主人卻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謀面,此刻不免也懷了些好奇,跟著紅葉近前幾步往外看,只見外面席中多是朝中大臣,諸王按次序而坐,南王在第六位,最上頭是焰皇,焰皇旁邊還特設(shè)了個空位。
  氣氛不知何時失了愉悅,變得莊重。
  終于,侍者上來報出那個名號,現(xiàn)場沉寂下來,所有人都抬眸望去。
  艷陽悄然自頭頂隱退,陰陰天色下,涼風習習而過,前方大片花浪仿佛有了生命,朝著同一個方向低身。
  一抹淺藍色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徐徐朝這邊行來。
  廣袖及地,長發(fā)披垂,攜霜花飛落之清雅,寒冰暗凝之冷酷,隱者之風,王者之姿。
  步步都很隨意,步步都是莊嚴。
  踏一徑落花,披一身暗香,寬大袍帶長長地飄起在身后,隨風勢起伏,素凈的顏色猶勝雨后天空,其上絲絲光華閃爍,澄澈如天河之波。
  霎時,四周竟似奏起了泠泠流水之聲,又似瀟瀟風雪之音,清冷的氣氛彌散場中。
  直待焰皇親自起身將他迎至座上,眾人這才回過神。
  “西聆君,是西聆君……”紅葉長長地吐出口氣,悵然道,“誰知道他的名字呢……”
  西聆,尊貴的姓氏已代表了他的身份,從不需要名字來區(qū)別,以至于那個名字不知何時早已遺失在歷史中。
  遍地落花,崖下云霧,夢中琴聲,伴隨來人而重現(xiàn),眼中再無其他,滿滿裝了那人的身影。
  雁初毫無意識地開口:“鳳歧,西聆鳳歧。”
  極地冰國史上曾有西聆一族,以能謀善戰(zhàn)聞名于世,孰料觸怒冰帝,一夜族滅,唯獨逃出了一名少年。
  誰也沒想到,那名少年會是將來名震五靈界的人物。百年之后,他成了新的冰帝,再過百年,他一統(tǒng)五靈界,致使“西聆尊皇”之稱號流傳至今,開創(chuàng)了五靈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輝煌盛世。
  與政績同樣有名的,是他的鐵血手段,從歸國奪取帝位到征服五靈界,他的所作所為幾乎可以稱作冷酷兇殘,險些獲得暴君的評價。
  尤其是傳說中那場塞城弈戰(zhàn),至今仍是五靈界最駭人聽聞的一件史實。
  西聆族滅后,他為了躲避冰帝追殺出逃至雷澤國,路經(jīng)塞城,聞城中多弈者,且正逢舉辦弈戰(zhàn),遂前往參戰(zhàn),誰知城主容慕齊見他年輕,當眾譏笑“無知小兒,怎當?shù)棉恼摺保瑢⑺鸪鲛膽?zhàn)。
  時隔多年,新冰帝登基,興兵四國,開一統(tǒng)之戰(zhàn)火,攻至雷澤國塞城,他以五靈尊皇自居,下詔限城中人三日內(nèi)出降,容慕齊自是不從。三日后,大軍攻城,尸橫滿地,血流成河,塞城破。容慕齊家小盡被捉拿,新冰帝竟不允任何人求情,下令將其三子當場斬殺,取遺骨磨成三百六十一顆骨棋,然后親自舉辦弈戰(zhàn),盡邀塞城名士對弈,勝則赦全城。
  這場舉世聞名的弈戰(zhàn)中,新冰帝以一敵百,勝。
  面對臉如死灰的眾人,他只是拋開手中人骨棋子,輕笑了一句:“無知之人,當?shù)棉恼吆??br/>  即日,屠城。
  自此,大軍所至之處勢如破竹,頑抗者盡被無情誅殺,冰帝終于一統(tǒng)天下,開盛世之局,成五國共主,啟尊皇之號。直至今日,五靈界人提到他無不是敬畏有加,敬服固然有,畏懼更甚。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故事的結(jié)局。
  在之后的百年,他又做出了一個轟動于世的決定:拋棄臣民,拋棄無上的權(quán)威與榮耀,遁入道門,創(chuàng)永恒之間。
  永恒之主,西聆二字就代表他,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姓西聆。
  至于鳳歧這名字,紅葉卻是聞所未聞,驚訝地問:“姑娘怎知曉?”
  雁初陡然回神,一笑:“我哪里知道,不過覺得這兩個字很適合西聆君,就順口說出來了。”
  紅葉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雁初坦然地將視線移回席中。
  眉隱鋒芒,眸斂精華,他就那么安然坐在那里,挺直鼻梁下,薄唇少血色,一眼便知是冰國體質(zhì),五條素絲帶系前額兩鬢之發(fā),結(jié)五股束于腦后,再隨其他長發(fā)一起披瀉而下,形如墨瀑,左手托白玉棋缽,腰間墜了塊美玉。
  如此形貌,與傳說中的殘暴皇者相去甚遠,只是看得越久,越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視。
  雁初微覺窒息,忙悄悄地喘了口氣。
  漫山紅楓,一抹淺藍……驟然浮現(xiàn)的畫面尚未清晰又驟然隱退,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身后忽然響起一聲低呼,打斷了她的思緒。
  聲音本是極小,但由于現(xiàn)場太安靜,周圍仍有不少人留意到。雁初覺得耳熟也回頭看,只見琉羽扶著丫鬟站在不遠處,直直地望著座上西聆君,檀口半張,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之色。好在失態(tài)的不止她一個,眾人并沒覺得奇怪,玩笑兩句就重新移開了視線。
  意識到不妥,琉羽漲紅臉收回視線。
  雁初也沒怎么在意,反而為之前的事暗暗驚異。鳳歧,陌生至極的名字,記憶中根本沒有關(guān)于它的任何片段,想是在永恒之間時偶然聽那些使者使女提過,無意中記住了。
  她伸手拉紅葉:“走吧。”
  主仆二人轉(zhuǎn)身欲離開,哪知剛走幾步,迎面一個捧盆的宮娥不知怎的站立不穩(wěn),踉蹌著往二人身上撲來!
  雁初目光微動,毫不遲疑地橫移兩步,抬手擋開,只聽驚呼聲起,緊接著“砰”的一聲,金盆打翻在地,水濺開,旁邊華麗的宮裙頓時濕了一片。
  兩名高等侍女忙上來替那艷裝妃子擦拭,罵道:“找死,誰這么沒規(guī)矩!”
  宮娥嚇得跪地朝那妃子磕頭:“影妃娘娘饒命!不是我,是……”
  她一邊說,一邊回頭想要找那伸手推自己的人,然而周圍聚集的宮妃夫人們本就很多,且又帶著隨身服侍的丫鬟,混亂中哪里還能分出是誰!為保全自己,極度恐懼的她竟將視線投向了雁初。
  雁初冷眼看人群一角,只見藝如若無其事地站到琉羽身邊,臉上閃過惡意的笑。
  紅葉連忙跪下求饒,那影妃見是她,神情便不太自在,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搖搖繡著牡丹圖的團扇,將目光移向旁邊的雁初,這一看,頓時驚得她以扇掩口倒退兩步:“你……你是……”
  紅葉代為回道:“是陛下賜給定王的雁初姑娘!
  “你就是那個舞姬雁初?”影妃驚疑地打量那張臉,漸漸收起懼色,冷笑了聲,“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宮竟不下跪!”
  紅葉道:“雁初姑娘她……”
  影妃道:“本宮面前,幾時輪到你一個丫頭說話?”
  里面動靜鬧得太大,外間席上蕭齊眾人早已被驚動,都朝帷幕內(nèi)望來,南王不慌不忙端起酒杯飲了口。
  琉羽見狀走過來求情:“此女酷似已故王妃,甚得我家王上看重,求娘娘念在已故王妃的份上,饒過她吧。”
  雁初嘴角微勾。
  誰知道如今這后宮最得勢的寵妃,昔日卻是越夕落的陪嫁丫鬟呢?再多的風光,也擺脫不了曾經(jīng)與人為婢的事實,高高在上的女人只會將那段過去當成污點,哪禁得住有心人的提醒?好個借刀殺人的法子,可惜了。
  不出所料,那影妃聽到提起舊事,越發(fā)羞惱:“宮里有宮里的規(guī)矩,開了先例,如何服眾,本宮也是無奈。”
  聽她言下之意,眾人都捏了把汗。
  雁初倒突然學乖了,伏地請罪:“雁初來自民間,不知道規(guī)矩,無意沖撞,求娘娘饒恕!
  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透出得意,目光染著三分狠毒,影妃走到她面前,曼聲道:“本宮不欲罰你,無奈宮規(guī)在此,不得不遵從,拉出去杖責兩百!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抽氣聲。焰國女人多不習武,哪里受得住兩百杖,影妃分明是想殺人。人就是這么奇怪,她所不能容忍的僅僅是這張臉而已,因為在她自己的意識里,這張臉時刻提醒著她的過去,不夠光彩的出身,極度的權(quán)力與虛榮都難以掩飾的自卑,令她恨不能讓面前的人永遠消失。
  紅葉忍不住提醒:“聽王上說,雁初姑娘不記得往事,或許她是……王妃!
  影妃道:“定王妃死了多時,怎么可能又活過來,來人,拖出去!”
  紅葉急道:“江秋影,王妃娘娘無論如何都是你的恩人,主仆一場,你……”
  曾是定王妃丫鬟的事當眾被揭開,影妃漲紅臉怒道:“混賬!什么主仆,晚楓,別仗著你與本宮相識就放肆,她只是個舞姬,又不是云澤夕落,你一個丫鬟膽敢直呼本宮之名,掌嘴!”
  雁初看紅葉:“晚楓?”
  紅葉解釋:“我本名晚楓,王上命我改叫紅葉的!
  一盆水要人命,這種事在后宮不新鮮,影妃素來驕橫,仗著焰皇縱容越來越囂張,連皇后也要忌她三分,幾名侍者聽令上來拖人,雁初沒有掙扎反抗,反而主動站起身要跟著走。
  “且慢!”外面蕭齊終于站起來,“一盆水而已,未免罰得太重,望娘娘再行斟酌!
  “哦?”影妃輕搖團扇,眼睛卻看著焰皇,“定王對后宮規(guī)矩似有不滿?”
  “外臣不敢過問后宮之事!笔掿R隔著帷幕朝里面作禮,“只不過雁初乃是小王身邊人,望娘娘看小王之面,從輕發(fā)落!
  影妃嬌笑:“這叫本宮難做了!
  “娘娘處置得是!绷鹩鹕锨皟刹降溃把愠趺胺冈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王上過于袒護了!
  蕭齊臉一沉:“琉羽!”
  琉羽微抬下巴,挑眉回瞪他,亦有惱怒之意。
  他兩人僵持,旁人誰也不好解勸,雁初垂眸而立,眼低掠過一絲笑。
  看來不用自己生事,秦川琉羽就這么配合了,幸虧影妃罰那么重,關(guān)系到性命,蕭齊絕不會袖手旁觀,想必為難得緊。
  蕭齊畢竟不好朝琉羽發(fā)火,忍怒轉(zhuǎn)向焰皇:“此女是臣愛姬,臣求陛下開恩!
  見他不給自己臉面當眾為雁初求情,又稱“愛姬”,琉羽變色,咬唇看了他片刻,轉(zhuǎn)身與皇后告退,帶著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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