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拱手河山討你歡不是朝堂風云、戰(zhàn)場殺伐,而是兒女情長,一生心痛豆蔻初遇時,她將他視作英雄傾盡癡戀,換來不屑一顧因她深愛的男人,只鐘情她的好姐妹; 兩鬢蒼蒼日,他依然傾盡一生為她而戰(zhàn),終不能抵死廝守因他苦戀的女子,眼中只有他的兄長; 陰錯陽差,真情錯付,舍了江山又能如何? 縱情深似海,傾覆卻在一夕間,枉權傾天下,山河盡灑美人淚…… 作者簡介: 沈芷凝,香港知名影視編劇,曾參與編劇電視劇作品:《又見一簾幽夢》《絲絲心動》《藏心術》《美人無淚》《傾城雪》等。 目錄: 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塵歸塵,土歸土。離開這污濁塵世,未免就不是解脫。還記得八歲那年,自己無意跌倒被蛇咬傷,當時海蘭珠不顧侍婢的勸阻,一心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時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愛護自己一般。 第二章何如薄幸錦衣郎 那么多雙眼睛直盯著玉兒直教她覺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極溫柔的雙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滿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這一誓若真報應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兒深吸一口氣:“好!我對天發(fā)誓,我如果說謊,我這輩子,丈夫不愛,兒女不孝!孤老終身!你們滿意了嗎?” 第三章等閑變卻故人心 玉兒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什么?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姑姑?要我去搶姑姑的男人?” 賽琪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你早就喜歡上皇太極了,你以為額吉不知道嗎?” 玉兒聞言更是慌亂,低下頭不敢去看賽琪雅。 賽琪雅傲然:“喜歡的東西就要去爭取,這才是我賽琪雅的女兒!” 第四章一片冰心在玉壺 玉兒氣得把面具丟在地上,用力踩爛:“呸,我嫁豬嫁牛嫁羊也不嫁給多爾袞這個瘋子!” 玉兒說著,揚長而去。蘇瑪撿起那個被玉兒踩破的豬面具,不忍地感嘆道:“為女人扮豬,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這樣?唉!钡谝徽 人生若只如初見 塵歸塵,土歸土。離開這污濁塵世,未免就不是解脫。還記得八歲那年,自己無意跌倒被蛇咬傷,當時海蘭珠不顧侍婢的勸阻,一心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時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愛護自己一般。第二章 何如薄幸錦衣郎 那么多雙眼睛直盯著玉兒直教她覺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極溫柔的雙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滿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這一誓若真報應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兒深吸一口氣:“好!我對天發(fā)誓,我如果說謊,我這輩子,丈夫不愛,兒女不孝!孤老終身!你們滿意了嗎?”第三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玉兒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什么?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姑姑?要我去搶姑姑的男人?” 賽琪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你早就喜歡上皇太極了,你以為額吉不知道嗎?” 玉兒聞言更是慌亂,低下頭不敢去看賽琪雅。 賽琪雅傲然:“喜歡的東西就要去爭取,這才是我賽琪雅的女兒!”第四章 一片冰心在玉壺 玉兒氣得把面具丟在地上,用力踩爛:“呸,我嫁豬嫁牛嫁羊也不嫁給多爾袞這個瘋子!” 玉兒說著,揚長而去。蘇瑪撿起那個被玉兒踩破的豬面具,不忍地感嘆道:“為女人扮豬,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這樣?唉!钡谖逭 莫愁前路無知己 與玉兒相處的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回閃,他滿心感慨,躊躇了許久,才緩緩走近玉兒身邊,心中又愛,卻又恨?裳垡娝簧砝仟N,又舍不得,只心疼得紅了眼眶。第六章 多情自古傷離別 海蘭珠含淚看著這樣的卓林,心里又痛又憐,雖然他已經(jīng)變成這樣,但是還是記得海蘭花和她身上的項鏈香味。她相信,只要自己好好照顧卓林,他一定會慢慢想起自己,想起過去所有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他活著……第七章風飄萬點正愁人 玉兒心頭一顫,還是倔強地回道:“他心里有我!” 多爾袞凄然一笑:“他的心已經(jīng)有了別人!钡诎苏 不知今夜屬何人 枕邊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只是夢中人。人生至此,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個匆匆而過的儀式,再沒有什么值得人歡欣雀躍。第九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 多爾袞眼神深沉恨恨道:“皇太極,既然你是為了小福星帶來好運而娶了玉兒!我就要你一心對她,一輩子都不能忘了她的好!”第十章 中原得鹿不由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玉璽身上的時候,玉兒卻在遙遙望著那個站在一邊的男人,而多爾袞似乎也感知到了玉兒的心思,抬眼望過去……只是一眼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數(shù)萬年華,再也不愿意離開。第十一章 棗花未落桐葉長 玉兒已是痛心至極,此刻竟凄然笑了起來:“呵呵呵,證明了你會信嗎?” 皇太極一怔,似乎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如此。 “大汗要殺,就殺吧!我不會怨大汗,只怨自己當初錯把大汗當了英明無私的大英雄!”第十二章 霜凄萬樹風入衣 海蘭珠聞言不禁呆住。她一直以為,自己于他不過是一件可以隨時丟棄的玩物,卻不想他竟然可以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即便是鐵石心腸,又怎能不感動?第十三章 空山百鳥散還合 “長生天,求你別下風雪,求你保佑姐姐健康平安!長生天,求你別下風雪,求你保佑姐姐健康平安……” 玉兒的聲音無助凄然,一遍遍回響在寂靜雪地之中,如訴如泣。第十四章 環(huán)佩空歸月下魂 自卓林一死,她早就當自己是一個死人,一個只為了復仇而活的亡靈。 生死哀榮對她而言,都不重要。她要的除了恨,也只有恨。第十五章 群山萬壑赴荊門 她輸了,輸在沒有一個兒子。 今日輸了,難道以后還要日日這樣輸下去嗎?玉兒、娜木鐘一個個有孕,為何只有她沒有? 她不服,不甘!第十六章 獨留青冢向黃昏 皇太極本就是一個多疑善變又極重權勢的人,朝堂之上的反對之聲他可以反感,但事關重大,縱然他愛極了海蘭珠,為了江山穩(wěn)固卻不得不有所顧忌。第十七章 悵望千秋一灑淚 多爾袞震驚之下定定看著玉兒,半晌才說出一句:“你變了……”說罷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來,“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嗎?” 玉兒看著多爾袞的眼睛,聲聲話道:“多爾袞,你還記得你的諾言──一生為我傾力而戰(zhàn)嗎?”第十八章 大荒沉沉飛雪白 塵歸塵,土歸土。 她與他的愛怨情仇,便在此處了結吧。第十九章 銅爐華燭燭增輝 多爾袞看著怔在原地、悵然若失的順治,安慰道:“不過是一個秀女,就能讓皇上看清楚博果爾的真性情,皇上這次的比賽,就算輸了,也值得!” 不想順治狠狠瞪了他一眼,暴聲怒喝道:“你什么都不懂!”第二十章 白云千載空悠悠 空有榮華何用? 如今萬事皆空,她愛的、恨的人皆已遠去。 只剩天地空曠,一片雪茫茫。初見 塵歸塵,土歸土。離開這污濁塵世,未免就不是解脫。還記得八歲那年,自己無意跌倒被蛇咬傷,當時海蘭珠不顧侍婢的勸阻,一心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時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愛護自己一般。 01 那一夜盛京皇宮烏云密布,沉悶的雷聲一聲接連著一聲,似有大雨將至,卻惶惶然遲遲不肯落下。 永福宮內(nèi)高懸的紅縷掛金燈籠早已次第點亮,一片敞亮中卻少了往日的祥和,隱隱透著焦慮。往日忙里忙外的忙碌宮人的身影好似都被收入了暗色里,堂皇的內(nèi)院寢殿廊外只有一名執(zhí)事的太監(jiān)候在門前,焦急地來回走動著。 屋內(nèi),一名身著絳紅色金銀絲縷華服的女子屈膝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為面前一臉懵懂的小兒扣緊圍脖,轉身將他推搡入等候在一邊的素衣宮女懷中。 “快走!別讓她們找到他!” 盡管努力鎮(zhèn)定神色,玉兒還是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不住顫抖。蘇瑪臨危受命,自知事關重大并未多言,轉身將走之際,天空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便是巨雷炸響,驚得不足四歲的福臨大哭一聲,撲回額娘懷里。 “額娘!額娘!” 稚子啼哭,兩聲“額娘”喚得玉兒心神俱散。她又何嘗舍得在此刻放開懷中唯一的孩子,自此一別,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此刻,每一須一臾流過都仿佛催命利劍刺來。她沒有別的辦法,拼盡全力也一定得保住兒子福臨一條命。 “快帶他走!” 不理會福臨的哭叫,玉兒命令蘇瑪將兒子帶走,聲音哽咽,語氣仍然決絕。 “格格保重。”蘇瑪不舍話別,抱起福臨走出寢宮。 “額娘!額娘!” 福臨仍然哭叫不止,聲音漸行漸遠教人心碎,不多時,一個翠色宮衣打扮的侍女急急忙忙推門進來:“娘娘!奴婢已經(jīng)照您的吩咐,所有關口都打點過了! 玉兒略一點頭,隨即又轉身走到梳妝臺前,拿一塊絲巾攤平開,將柜里的金銀器皿、寶石首飾全部倒在絲巾上,又匆匆取下自己身上戴著的耳環(huán)、鐲子、珠釵,打包一并交給侍女。 “把這些也拿去!看還有哪些地方需要的!” 侍女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 能做的都做了,結果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塵埃落定,玉兒稍稍收斂了心神,望著窗外茫茫夜色,不知能否逃過今夜一劫,只得雙手合十,但求天命。此刻永福宮內(nèi)寧靜安穩(wěn),玉兒的心卻如置身門外驟風中的落葉,絮亂不穩(wěn),朱唇微微張合喃喃:“多爾袞,我和福臨危在旦夕,生死存亡全靠你了……” 與此同時,在通往盛京皇宮的棧道上,一名全身金陵戎裝,武將模樣的男子正孤身一人策馬飛馳,只恨不能飛一般,雙目似被心火點著,炯炯如炬。往來的關卡見了他都遠遠開關放行,不敢阻攔。 而在永福宮,寢宮的門廊驟然響起,震得玉兒眼眸一顫睜開眼。只見幾個青衣太監(jiān)不等召喚,徑直打開門沖了進來,走在最后的宮女衣著華貴,正是姐姐烏蘭珠的貼身侍婢烏雅。 “宸妃娘娘有令,請莊妃娘娘到關雎宮走一趟!” 烏雅的用詞雖然仍是恭恭敬敬,但是語氣冷得像冰,一個眼神掃過,身后的宮女們就要上前“攙扶”玉兒。 玉兒揮開宮女的手,心下一片死灰,卻不肯失了氣度,略略整了整發(fā)髻衣服,沒有召喚任何侍從,隨著烏雅走出了永福宮。 關雎宮內(nèi)芙蓉開得正盛,在墨色的天空下有一種柔弱之美。玉兒還記得那一年,她也曾是這宮中上賓,和海蘭珠一起在院里品茶賞花。只可惜芙蓉依舊,人面全非。 不及傷感,玉兒被烏雅一干人簇擁著穿過內(nèi)堂,直來到寢宮內(nèi)。雕花木床上紗帳垂下,隱約可以看到其間的人影。玉兒遲疑著緩步上前,在床前躬身福了一福。 “玉兒向姐姐請安!” 聽聞這一聲,床內(nèi)的人影微微一動,烏雅立刻上前將床帳挽起,虛弱的海蘭珠強撐坐起,面色蒼白如紙,稍動即咳嗽不止。 玉兒見了海蘭珠這副模樣,心頭一動,急切問道:“姐姐你還好嗎?” 話一出口,玉兒便覺得自己這話愚笨,如今海蘭珠如何能好?只怕聽了更加觸及她傷心。 果然,海蘭珠慘白如紙的臉上霎時染上了怒意,一雙杏目圓睜瞪著玉兒,只恨不能生吞下眼前人。 “你們都退下!”海蘭珠聲音虛弱,一字一頓費盡力氣,幾乎咬碎一口細牙。 周圍服侍的宮女太監(jiān)隨即請安,紛紛躬身退到門外。房間內(nèi)只剩下玉兒和海蘭珠,氣氛幾乎凝滯。 玉兒看著海蘭珠,欲言又止,海蘭珠卻不容她辯白,恨恨厲聲:“是你!是你害死我兒子!” 玉兒心里早知道來此必有這么一遭,在海蘭珠的盛怒之下,反而冷靜了下來,面上只做愕然道:“姐姐何出此言?” 海蘭珠的眼睛幾乎要滴下血來:“你別給我裝傻!之前你就下毒害過我,這次竟然故技重施!” 說到激動之處,海蘭珠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強撐著下床,手顫抖著直指玉兒:“玉兒,你好狠的心!” 見海蘭珠如此,玉兒急切辯白道:“我沒有!我跟姐姐自小一塊長大,無論在科爾沁草原還是在這后宮,姐姐都是我最親的人,我待你的孩子就像福臨一樣,怎會害他?有人誣陷我,挑撥我們姐妹感情,姐姐千萬別上當!” 海蘭珠怒極反笑:“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妒忌皇上寵愛我,你恨我的孩子讓福臨失寵!” 說罷,海蘭珠轉身拿起床上擺放的劍,滿目殺氣逼到玉兒面前。玉兒一見她手里的劍,驚愕出聲:“這是皇上的隨身寶劍!怎么在你手上?” 海蘭珠嘴角浮起一個幽涼的冷笑:“這些年來你為了打擊我,不惜以美色誘惑多爾袞牽制皇上,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他出征前,怕你欺負我,特賜下這把寶劍給我,讓我必要時無須請奏,就可殺了你!今天我就要你為我的孩子償命!” 玉兒看著海蘭珠手中的劍,心中百種滋味。曾經(jīng)皇太極視她如摯愛,不惜將佩劍相贈,也是她用這把劍,懇求皇太極救下即將被殉葬的海蘭珠……前塵往事,歷歷在目。而今天,也是這把劍,竟然成了海蘭珠手中要她性命的殺器! 玉兒只覺肝膽俱裂,淚眼喃喃:“皇上……您好狠的心……” 海蘭珠恨恨拔劍出鞘,步步逼近玉兒,而她只得膽戰(zhàn)心驚地后退,不消幾步已經(jīng)無處可逃。劍已經(jīng)抵在咽喉,玉兒絕望地閉上眼睛,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塔娜姨娘、卓林哥哥,救救海蘭珠,救救我吧! 海蘭珠聞言更覺悲憤:“我不許你提我的母親,不許你提卓林!” 玉兒慘然一笑,雙手握住劍鋒,懇切道:“你是我最愛的姐姐,當初你為卓林哥哥尋死,又差點被殉葬,是我用雙手握住了你的匕首,是我用這把寶劍求皇上救你,我為姐姐可以不顧性命,然而姐姐相信流言,把妹妹為您所做的全都忘記了,我繼續(xù)在后宮偷生,也無意義。就如姐姐所愿,殺了我吧。” 海蘭珠雙手一震,幾乎將手里的劍掉下。曾幾何時,玉兒也曾這樣雙手握住劍鋒,只為救下她的性命。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劍鋒緩緩滴落,滲入地上的厚毯,如同綻開一朵暗色的花。 海蘭珠心里猶豫不定,腦子混沌亂成一片,握劍的手不住發(fā)抖…… 轟—窗外一聲驚雷,直震得天崩地裂一般,海蘭珠嚇得手一抖,劍也掉在地上。 玉兒見此,覺得時機不再,立刻躬身請安,急道:“謝謝姐姐!”說完就逃也一般沖出內(nèi)宮。 走到門外,守候在外的烏雅和一眾宮女太監(jiān)見玉兒平安無事,紛紛愕然卻也不敢上去阻攔。玉兒以為已經(jīng)逃過一劫,誰知剛走出宮門,竟然看到整隊御林軍守在關雎宮外,嚴陣以待,見她出來,即一擁而上,擋住去路。 玉兒厲色掃視,威懾得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睿親王多爾袞很快就會到了,你們誰敢對本宮無禮?嗯?” 眾人一凜,都怕得罪了多爾袞,即紛紛退讓。 玉兒威風凜凜,昂首大步離去。 待走進自己的永福宮,玉兒額上已經(jīng)是冷汗淋漓,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旁邊立刻閃出一個身影上前扶住了玉兒。 “格格!” 玉兒定睛一看,原來是蘇瑪。一顆心些微放下:“從鬼門關走一遭,總算逃出來了!” 蘇瑪面露喜色:“格格清者自清,吉人自有天相!” 話雖不錯,但是玉兒明白,這是她最后一賭。賭海蘭珠心里還有一絲對她的往日情誼,還有一念姐妹心意。但是這一念情義能有多長效用,她心里卻沒有底。要徹底了結這件事,只能去找那個“肇事之人”。 玉兒臉色一變,沉沉道:“既然我死不了,處心積慮送我這‘殺死八阿哥厚禮’的人,我一定要好好謝她!” 02 雷聲隆隆不斷,為今夜的事端更加重了緊張。玉兒帶著蘇瑪來到清寧宮時,已到了入夜時分。 在寢宮內(nèi)候了不多時,前去傳報的阿納日便隨著一位華服婦人走了出來。哲哲一襲天水碧色絲質(zhì)寢衣,烏絲隨意綰于腦后,未施半點粉黛,卻膚若凝脂面帶桃花,說不出的華貴與柔情。 玉兒上前一步道福請安:“玉兒拜見姑姑!” 哲哲親切地上前趕緊把玉兒扶起:“快起來!你大半夜急著見我,有什么事?” 玉兒表情肅穆,讓人看不出心思:“剛才海蘭珠姐姐請我去了一趟,說有要事相告。” 哲哲眼神一動:“哦?” 玉兒小心翼翼地說道:“她問我,想不想知道,是誰殺死八阿哥的?” 哲哲大感驚訝:“是誰?是誰這么大膽?” 玉兒放緩語調(diào),慢慢說道:“是她自己。” 哲哲一怔:“什么?” 玉兒看著哲哲的眼睛,一字一句:“她說她為了要嫁禍于你,不惜毒殺自己親兒,還要我配合作證,等皇上回來,讓皇后娘娘死無葬身之地!” 哲哲面色大變,又急又怒沖口而出:“胡說!八阿哥絕不是她殺的!她最恨的是你,要嫁禍也嫁禍你,豈會聯(lián)合你對付我?” 玉兒見哲哲大怒之下已經(jīng)說出自己要的答案,臉上換上從容的神色,略略站正身體,平靜說道:“除了兇手之外,沒人知道八阿哥死的真相!姑姑怎么肯定八阿哥不是海蘭珠姐姐殺的?” 哲哲額上微微冒出汗水,仍強作鎮(zhèn)定:“本宮……本宮猜想的!” 玉兒淡淡一笑:“這里只有咱們姑侄倆,姑姑何必裝糊涂?姑姑英明,自然知道八阿哥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姐姐最恨的是我,只要在姐姐耳邊說兩句,借她的手殺了我,姑姑再出面為我討回公道,治姐姐的罪!連環(huán)殺人雙手不但不沾血,還贏了掌聲面子呢!” 話已至此,哲哲自知多說無益,冷哼一聲:“你姐姐病糊涂,看來你也病糊涂了!” 玉兒凄然地彎了彎嘴角:“跟姑姑相比,我們姐妹倆確實是糊涂透頂!不過糊涂人也有清醒的時候,姐姐已經(jīng)知道是誰害死八阿哥了,等皇上回來,姐姐自然會向皇上告狀,皇上如何寵信她,姑姑您不是不知道吧?” 哲哲心上一驚,神色凜然:“你敢威脅我?” 玉兒微微一笑,一語雙關地說道:“玉兒只想提醒姑姑,夜長夢多,反正姐姐病重吃苦,如能讓她早點解脫,皇上就不用為了她日夜牽掛,姑姑不但做了件好事,從此也可安枕無憂!而我,自然也會忘記八阿哥是怎么死的!庇駜旱男θ菀馕渡铋L,望向姑姑的眼神從容而鎮(zhèn)定。 哲哲心領神會,沉默盤算半晌,卻沒有立即答復,待到心意已定,才抬眸凝視玉兒,苦笑道:“玉兒呀,你的本事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姑姑真是低估你了!” 玉兒嘴角上揚:“姑姑從小疼愛玉兒,玉兒能有今天,還不是跟姑姑學來的?玉兒還得好好多謝姑姑呢!” 窗外,積蓄一夜的大雨終于落下,濺起盛京一派繁華下的滿目泥濘。 “格格,夜深了。今夜恐再無多事了,您還不睡嗎?” 永福宮內(nèi),已然是夜深人靜,小太監(jiān)在玉兒身邊撥一撥流淚紅燭上跳躍的火花,噼啪輕響,照亮了玉兒略顯憔悴的面容。 玉兒只是輕輕揮手,仍癡癡細聽著窗外的瀝瀝雨聲。 事情至此,怕是再也沒有完結…… “格格,格格!”蘇瑪一邊疾步進門一邊輕聲呼喊。 玉兒略一抬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定數(shù):“怎么樣?” 蘇瑪壓低聲音:“一切如格格所料,宸妃娘娘‘久病不醫(yī)’,升天了!” 默默點了點頭,玉兒仍是無話。 “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是!碧K瑪和小太監(jiān)應聲退下,房間里終是又重歸寂靜。 玉兒略略勾了勾嘴角,然而苦笑未成弧度,眼淚卻是先一步落下了。 塵歸塵,土歸土。離開這污濁塵世,未免就不是解脫。還記得八歲那年,自己無意跌倒被蛇咬傷,當時海蘭珠不顧侍婢的勸阻,一心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時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愛護自己一般。 然而時過境遷,當時還是稚童的兩人,又怎么會想到若干年后,會有這樣生死相脅的雨夜? 看著手上留下的舊傷,玉兒只覺身心疲憊,撫上臉頰,竟早已是滿臉淚水。 姐姐,不要怪妹妹如此狠毒。只是這深宮之中,你早已經(jīng)失去八阿哥這個期望,而我還有福臨,還有他的未來要守護。 思及此,玉兒抹去淚水,臉上只剩默然和平靜。 “王爺!請留步,待我……” “滾開!” 門外傳來蘇瑪與男子的爭執(zhí)聲,知道是誰來了,自然也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玉兒更多了幾分平靜,坐正了身體,看著紫紅大門被猛然推開。 站在門口的,正是不多時前心心念念盼望著前來救自己的人,一身戎裝凜然,像極了初次見到他時英姿颯颯的模樣。 “玉兒!”多爾袞急切上前,雙目赤紅。玉兒朝跟隨進來阻攔的蘇瑪看了一眼,蘇瑪立刻會意不再言語,一躬身退了出去。 見房門被重新關好,玉兒才好整以暇地喚了一聲:“王爺! 多爾袞顯然沒有什么心情守禮,急急責問:“宸妃是怎么死的?告訴我!” 玉兒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身拿起桌上備的茶盅,為多爾袞倒了一杯清茶:“王爺連夜趕到,一路辛苦了。” 多爾袞并不去接,明白一切地連連痛苦搖頭:“你……我不是趕來救你了嗎?你知道我拼了命也會保你母子周全,她始終是你親姐姐……” 玉兒鎮(zhèn)定異常:“親姐姐又如何?你和皇太極,難道不是親兄弟嗎?” 多爾袞震驚之下定定地看著玉兒,半晌才說出一句:“你變了……”說罷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來,“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嗎?” 話已至此,似乎絕無轉圜。多爾袞痛心轉身就要離開,突然聞得背后有人呼喊:“多爾袞!”還不及反應,一個溫熱的身體已經(jīng)將他緊緊擁住。 身體的熱度一下點燃了兩顆灼熱的心,玉兒像藤枝一樣纏住多爾袞,像懷抱著自己最珍最重的寶物,抱住他的臉頰讓他俯下身,吻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唇……深深地,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化作血肉融進眼前男子的身體。多爾袞如同被巫術定住,幾乎無力反抗,漸漸沉醉在玉兒火熱的柔情中。這是他熟悉的,那個強勢、熱情、乖張,無可比擬無法馴服的玉兒,也是讓他愛到發(fā)狂的人…… 玉兒放開多爾袞,后退一步,緩緩揭開頸扣,雪白的脖頸上貼身懸掛著一塊白色晶石,猶如欲滴的淚珠。 玉兒看著多爾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多爾袞,你還記得你的諾言──一生為我傾力而戰(zhàn)嗎?” 多爾袞渾身一顫。 是啊,他怎么會忘記,她的一顰一笑連同那段一起度過的時光,早已經(jīng)和那句誓言一起刻入了他的骨髓,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劫數(shù)和命運。 他也記得,這一切開始的那天,陽光晴好,遠沒有今夜凄冷的離魂雨…… 03 此時春日午后,無邊無際的草原平坦、廣闊,像一個碩大無比的大翡翠圓盤,蒼茫浩渺,氣魄攝人。 “駕—”一聲悠長的呼喝響徹天際,如同一支利箭,劈開了和煦天空下的寧靜。只見三輛雙轅馬車仿佛從綠野的盡頭憑空撕開了天幕,前后緊跟著出現(xiàn)在了草原上。 帶頭的是兩匹毛色油亮的黑色駿馬,一名高大青年半屈膝站在車上,烏黑的長發(fā)用紅色絹繩編成辮子束于腦后,一雙劍眉星目透著豪邁的男子氣概,他不時朝身后緊跟的馬車看一眼,爽朗的笑聲直沖云霄。 “玉兒,格格我不等你了!” “誰要你等?”緊跟在青年身后的女孩一邊不服氣地大喊,一邊加緊揮舞手里的鞭子。她的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卻絲毫不肯相讓服輸?shù)臉幼,粉嫩的臉龐漲得通紅,只恨不得要跳上馬背去抓住就在咫尺外的青年!在她身后的車廂里,一個打扮樸素如仆人模樣的女孩因為馬車的顛簸臉色發(fā)青,十分難看,大氣也不敢出,死命地抓住馬車的欄桿,猶如握住救命的稻草。 最末的車上也是一名仆人打扮的少年,好整以暇地看著前面斗嘴的兩人,從容不迫地緊跟在后面,好像欣賞一出熱鬧的好戲! 眼見著玉兒一鞭快似一鞭,幾乎就要追上前面的吳克善,吳克善突然駕車一個迂回攔到玉兒的車前,驚得馬兒一個收蹄跑岔了方向,幾乎要翻倒在地! “啊—”海蘭珠被這突然的顛簸驚得失聲大叫,連聲呼喊,“玉兒,小心!小心!” 玉兒奮力穩(wěn)住車身,卻不想后面的阿古拉得了這個空當,竟然一躍超到了她們前面。跑到前面的阿古拉還不忘回頭對氣得七竅生煙的玉兒促狹地眨一眨眼睛:“姐姐的車是烏龜拉的嗎?” 這一說,無異于往火藥桶中扔過一個火把,把玉兒徹底點爆了。 “臭小子!損你姐姐?小心我踢你屁股!”玉兒一面揮鞭一面張牙舞爪地大罵,頭上幾乎冒出青煙。 “哈哈—”阿古拉半點不怕發(fā)飆的玉兒,還偷空拿出兩個繪彩面具朝后面扔過去,“輸了就戴上它參加哲哲姑姑的婚宴,不怕丟臉!哈哈!” 說完,阿古拉快馬加鞭去追前面的吳克善,眼見自己的馬車被甩出幾個車身的距離,玉兒又急又惱:“我怎么連阿古拉也贏不過,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正在氣惱間,玉兒突然看到前面出現(xiàn)了一片樹林,眼珠一轉,瞬間有了好主意,竟然不去追吳克善和阿古拉,反而朝樹林小路驅(qū)車奔馳了過去。 “玉兒,你要做什么?”海蘭珠見玉兒駕車駛離了主道,疑惑不解。 “我們抄近路追上哥哥他們!一定贏!”玉兒得意揚揚,然而樹林的小路重重疊疊,參天大樹密密麻麻的樹枝幾乎將整個天空遮住,蓋住了日頭,只透出無數(shù)細密的光影,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 不多時,海蘭珠就發(fā)現(xiàn)玉兒竟然又繞回了曾走過的路,焦急輕喊:“糟了,我們迷路了!” “別怕,我們一定能出去!”嘴上還硬著,玉兒卻也搞不清該走哪條路了,只能胡跑亂撞,企圖快點走出林子,但是遠遠看著小小的一片樹林,此刻卻好像被施法一般變得無限廣闊,怎么也走不到頭。 海蘭珠越來越著急:“我們受命給哲哲格格送嫁妝,要是耽誤了送嫁的吉時,誰也擔當不起!不如認輸,一起呼喊吳克善和阿古拉來救我們吧?” 玉兒聞言朝身后不滿地瞪大眼睛:“那可不行,我會讓他們笑翻天的!” “玉兒!”海蘭珠還要勸,誰承想草叢中竟然游竄出一條暗花紋毒蛇,驚得馬兒一聲長嘶舉起雙蹄,發(fā)狂一般朝沒有路的密林深處跑了過去。玉兒一個趔趄摔倒在馬車后面,撞得海蘭珠一個不穩(wěn),差點掉出車外! “小心!”眼見著自己的頭就要被壓進快速滾動的車輪,海蘭珠聽得玉兒一聲大喝,手已經(jīng)被牢牢抓住,全身被用力拉回車里。驚魂動魄間,馬兒竟已經(jīng)朝著前面跑出很遠,眼見不遠處就是一個裂壁山坡,玉兒自知已經(jīng)來不及跳車逃跑,只得緊緊抱住海蘭珠,跟著馬車一起沖下了山坡! 山坡下緊接著的是一條湍急的河流,馬車在河灘上被大水一沖,越發(fā)失了分寸,搖搖欲墜。突發(fā)的一幕已經(jīng)把膽小的海蘭珠完全嚇蒙,哪里還有余力思考,只知緊緊閉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佛祖保佑。玉兒見狀一咬牙,將海蘭珠扶著抓緊欄桿,勉強站立起身子,朝著失控的馬匹背上縱身一躍!隨即緊蹬馬蹬拉緊韁繩,口中大喝:“烏力吉!” 馬兒聽到主人的呼喝,稍稍冷靜了下來,但是河水湍急,它也停不住腳步,一步一步朝河水中央走過去。 玉兒鎮(zhèn)定心神,奮力撫摸著馬兒的鬃毛,貼近它的耳朵像是在跟兒童低語:“別怕烏力吉!你一定可以的!” 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努力往后撤蹄,終于在還沒有沒過馬身的河道處穩(wěn)穩(wěn)停住了腳步。 駕著馬拉著馬車走到河灘邊,玉兒才算松了一口氣,回身對驚魂未定的海蘭珠問:“姐姐有傷著嗎?” 海蘭珠幾乎魂飛魄散,急忙跳下馬車,但見數(shù)個大箱被拋出,織品布匹散落一地,忙收拾檢查。 海蘭珠一邊收撿一邊慶幸:“幸好我們送的是織品布匹,要是玉器瓷器就糟了!”玉兒也趕忙上前幫忙,臉上還得意揚揚,沒有半點愧意:“你放心,我是福星轉世,有我在,一定萬事大吉!” 海蘭珠寵愛地看著妹妹,忍不住苦笑:“少得意,別忘了我這個‘災星’就在你身旁!” 玉兒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板起臉孔:“你還真當自己是災星呀?” 這話似乎觸動了海蘭珠的心事,她微微咬住嘴唇,喃喃自語:“整個科爾沁族的人,不都這么說我的嗎?” 玉兒趕緊挽住姐姐表白真心:“我可沒有喔!你在我眼里,可是我的好姐姐!誰敢在我面前說你是災星,我就讓他們?nèi)コ耘J!?br/> 海蘭珠一聽,忍不住笑了。正因為有這么個樂天知命不知憂愁的好妹妹,她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難挨,也有了笑容和陽光。 正在這時,一陣疾風吹過,將海蘭珠手中沒有握住的紗巾吹落到了河中心的激流中! 海蘭珠驚得大喊:“新娘的面紗呀!” 這可了不得,玉兒二話不說,快跑兩步?jīng)_進河里,奮力游到河中心,一把抓住了飄走的面紗。抓到的那刻,玉兒一個得意竟然忘記了自己還置身于急流中,竟然向海蘭珠揮手,不想一個暗漩在腳下經(jīng)過,竟然扯住她的手腳將她卷進河水中! 看到玉兒的身影霎時被河水吞沒,海蘭珠又急又怕,但是自己不懂水性,只能順流邊跑邊大喊玉兒的名字,卻絲毫不能靠近她。 玉兒被嗆了幾口冷水,昏頭昏腦只知道混亂蹬腳揮手,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借力的救命物件,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融化成白茫茫一片。 夢中的玉兒飄浮在一片柔軟的云彩中,舒服,自在。正不知道身在何處,一只巨大的蒼鷹展開雙翅朝自己飛過來,輕柔地擁住她的身體,帶著她乘風飛起…… “玉兒,玉兒……”聽到耳邊焦急的呼喊,玉兒悠悠然睜開眼睛,就看到海蘭珠滿臉焦急地守在自己身邊。 眨了眨眼,玉兒似乎還在半夢半醒中,懵懂問道:“那只大飛鷹呢?” “大飛鷹?玉兒,你沒事吧……”海蘭珠聽到玉兒的詢問,不明就里。不管怎么樣,玉兒好歹是救回來了。海蘭珠感激地望向剛才救人的男子,那人一身黑錦長袍,華貴肅穆,腰間一塊飛鷹金牌閃閃發(fā)光。 玉兒也順著海蘭珠的目光望過去,昏昏沉沉地喚道:“飛鷹……”隨即失去意識,徹底暈了過去。 04 是夜,蒼茫的天幕上繁星點點,對應著草原上星羅棋布的帳篷和點點篝火。安寧祥和,其中一個帳篷內(nèi)卻不似那么平靜。 “感謝長生天保佑,玉兒你平安無事!來,喝碗姜茶驅(qū)寒,別著涼了!焙Lm珠剛給玉兒編好辮子,又忙不迭從外面端來熱湯,殷勤送到玉兒手里。 “哎喲,好燙!”玉兒剛碰到碗邊,又撒嬌似的縮回手去。海蘭珠趕緊收回手里的湯碗,細細吹了一陣,才遞給玉兒。 玉兒一邊喝著熱湯一邊不解地抱怨:“今天那位救我的大飛鷹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連名字也不留下?我該怎么找他謝他呢?”轉念又笑了起來,“不過,救人不留名,這才是英雄所為!” 海蘭珠也有幾分自責:“都怪我當時太緊張,沒看清他的長相,不過若是有緣,你一定能再見到他,親口謝他的! “對!”玉兒一下興奮起來,“看他穿的是大金國的服飾,身手不凡,我看,他一定是大金國的頂尖勇士,等姑姑嫁到大金國當了皇太極的福晉,我就讓姑姑幫我找他。哈哈,真想請他抱著我再飛一次,再飛一次!” 正鬧著,突然帳篷外傳來腳步聲,嚇得海蘭珠一躍而起,左顧右盼躲到暗處就要脫下身上的華服。 因為回來的時候跟玉兒一起,又都弄濕了衣服,磨不過玉兒的性子,海蘭珠只得也換上了她的衣服,此刻渾身不自在。 玉兒卻不懂海蘭珠的心思,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怎么了?” 海蘭珠面露難色:“我穿了你的衣服,還是快脫下來,免得別人進來看到了。” 玉兒聽了很是不以為然:“那有什么關系?我的衣服你穿很好看呀,別脫了!” 海蘭珠苦澀一笑:“你是格格,我是奴婢,怎能跟你穿一樣的衣服?大福晉知道了,一定會怪罪我的!” 玉兒調(diào)皮地挽住海蘭珠的手:“那就怪罪我吧!姐姐跟我都是阿爸生的,怎么我是格格,你卻是奴婢?太不公平了!” 海蘭珠真是不知怎么說才好了:“誰叫我額吉是奴婢呢?奴婢生的女兒當然是奴婢,改不了的! 玉兒卻倔強地不肯放棄:“我偏要改!我要姐姐跟我一起當格格,一起打扮一起玩!” “這……”海蘭珠還想分辯,玉兒不由分說拉過她,把白天阿古拉丟過來的面具一把給海蘭珠戴上,自己也戴上另一個,拉著海蘭珠就往外跑。 “今晚的面具舞會,你跟我一起去玩吧!” 走出蒙古包,不遠處已經(jīng)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玉兒只顧著去熱鬧,也不看路,拉著海蘭珠沒跑幾步,就沒頭沒腦撞上了阿古拉。 阿古拉本來就是來尋玉兒和姐姐,看到兩個衣著打扮一模一樣的少女戴著同樣的面具,不由得愣在當下。 “咦?怎么會有兩個格格?” 海蘭珠聞言趕緊摘下了面具,面色大窘:“是我呀!”隨即不好意思地嗔怪玉兒道,“你看,我們把阿古拉都嚇到了。我……我們還是別玩了……” 玉兒哪肯放過,拉著海蘭珠的手撒嬌:“好啦好啦,你就陪我玩一晚上,算是為我當一晚的格格?好嘛好嘛?” 海蘭珠看到玉兒不依不饒幾乎賴到地上耍賴,知道自己再不答應她還不知道要做多少有失身份的事,只得猶豫著點了點頭:“好吧! 到了宴會現(xiàn)場,好不熱鬧!到處都是篝火邊圍坐著喝酒吃肉的人們,載歌載舞,斗牛賽馬,摔跤射箭,還有雜耍戲法,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玉兒簡直興奮得不得了,拉著海蘭珠和阿古拉四處亂跑,一會兒這里看看一會兒那里鬧鬧,幾乎要翻天。突然行走到一處,玉兒見到也有許多青年男女戴著跟自己同樣的面具,不覺好奇起來。 “姐姐你看!” 玉兒興奮地指著一處大喊。原來那是一個游戲攤檔,送出的禮物正是面具。 “來!我們也贏幾個面具玩玩!”玉兒一下來了興致,拖著海蘭珠就往攤檔跑。阿古拉莫名其妙地取下面具:“我們不是已經(jīng)戴面具了嗎?還不夠玩呀?兩位姐姐,等等我!” 不多時下來,玉兒已經(jīng)從一個攤轉到了另一個攤,戰(zhàn)利品多得拿都拿不下,反觀一起玩的海蘭珠,竟然連一件禮品也沒有贏到。 在一邊被當搬運工使喚的阿古拉不滿地嘟嘴:“怎么玉兒姐姐胡亂就能贏,海蘭珠姐姐玩什么就輸什么?”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海蘭珠聞言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再無多話。這話倒是惹惱了玉兒,劈頭蓋臉對著阿古拉一頓搶白:“胡說八道,專心玩你的!有本事就贏過我!” 說完又偷偷拉了拉海蘭珠的衣袖:“姐姐別泄氣,繼續(xù)玩,總會贏的!” 海蘭珠知道玉兒想安慰自己,但是已經(jīng)失了興趣:“還是別了,我真的是玩什么輸什么! “哎呀,你別聽阿古拉瞎說,我陪你玩!阿古拉你一邊玩去,別站在這里影響姐姐!庇駜合褛s蒼蠅一樣把阿古拉趕走,又拉扯著海蘭珠朝前面射箭的攤檔走去。 “這次一定可以!姐姐,你射嘛!” 海蘭珠實在沒有興趣再玩,但拗不過玉兒的執(zhí)著,只得再拿起弓箭,認真地對著不遠開外的紅心草靶瞄準— 嗖!一箭射出,竟然還是個空環(huán)。 海蘭珠失望地放下弓箭,玉兒卻先一步?jīng)_了過來,一把抓住海蘭珠的手,拉弓要射。 “再來再來!剛才不算!一、二—” 竹箭應聲射出,穩(wěn)穩(wěn)插到了紅心上! 玉兒開心得蹦跳起來:“中了中了,哈哈哈,姐姐你中了。” 海蘭珠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開心得不得了:“真的!我終于中了!” 正高興著,一道冷風夾著一支箭飛射過來,穿過兩人之間,直指箭靶紅心。竟然生生把海蘭珠剛剛射上箭靶的箭劈成兩半掉下,然后穩(wěn)穩(wěn)當當插入紅心中! 玉兒和海蘭珠瞬間傻眼,不等反應,周圍已經(jīng)響起了一片叫好。 “好箭法!” 玉兒可不買賬,氣沖沖地要跳起來找來人算賬:“是誰?明明是我姐姐先射中的!” 然后撥開圍觀的人群,看到遠遠站立的那名男子時,玉兒卻愣住了。 男子穿著黑色長袍,凜然站出修長魁梧的身軀。臉上戴著面具,看不清面目,卻看得真切一雙鋒利的眼睛似魔獸般兇猛,眸子里又仿佛結了千年冰霜,寒意逼人。腰間佩戴的飛鷹金牌更是印證了玉兒的猜想! “大飛鷹!”玉兒驚喜地叫出了聲音。聽得海蘭珠一愣:“啊?” “是他!”不等多跟海蘭珠解釋,玉兒生怕遲一秒就見不到他似的,飛一般朝著男子遠去的身影追了過去。 玉兒在人潮中一直追著男子的身影,但是總不得靠近。突然一隊巡游的隊伍穿過,擋住了玉兒的視線,待玉兒繞過人群,發(fā)現(xiàn)戴面具的男子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 “咦?大飛鷹呢?”玉兒失望地茫然四顧,卻不知就在不遠處的拐角,戴著面具的男子正在暗處打量著玉兒。玉兒只顧著莽撞追趕男子的身影,不想?yún)s早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又朝前走了一會兒,玉兒感覺到身邊有股奇怪的視線,促狹的心理又冒了出來,暗自想了想,借著幾個舞者的身影閃身也躲了起來。 果不其然,等了沒多一會兒,就看到面具男子追了上來,正在四處找著什么,玉兒暗自偷笑,貓著腰走到他的身后,猛地跳出來拍他的肩膀:“大飛鷹!” 被拍的男子似乎嚇了一跳,茫然地看著眼前笑得一臉得意的玉兒,摘下了面具:“什么大飛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眼前的少年面若冠玉,豐神俊朗,眉目透著清俊又不失男子堅毅。玉兒微微愣了愣神,隨即恢復了天真本性,笑著說道:“你在河邊救了我,我一直想謝謝你呢!”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誰?我什么時候救過你?” 玉兒趕緊摘下了面具,嗔怪:“真可氣,難道這人是日日出門救人嗎?竟然這么快就把我忘了?” 多爾袞在看到玉兒面容的瞬間,一張巧嘴竟然失了言語。美人如玉,笑容如花,清澈目光既天真,又狡黠。 玉兒在發(fā)呆的多爾袞眼前拿手晃了晃:“怎么,還認得我嗎?” 多爾袞看她笑得可愛,瞬間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挺直腰板:“喔,我明白了,人人都說蒙古姑娘熱情奔放,沒想到花招還真多!好吧,就算我沒救過你,你這么想盡辦法要接近我,我也很樂意跟你交個朋友!” 玉兒有些不解:“你沒救過我?可我認得你的飛鷹金牌!” 多爾袞有些訝然:“你也知道這寶貝呀?不瞞你說,我就是大金國的十四貝勒多爾袞!這金牌是我父汗送給我的!” 玉兒驚訝大喊:“你是大金國的貝勒?” 多爾袞促狹一笑:“怎么?嚇到你了?” 玉兒一時怔住,欲言又止,急得臉都紅了。多爾袞看她滿面桃花,饒有趣味地乘機逗她:“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若是討我歡喜,說不定我愿意娶你當我的福晉呢! 玉兒聽到這一番話,更是又急又羞,臉變得更紅。她不明白,大飛鷹是個英雄,怎么會突然變成了個輕浮浪子? 多爾袞還不明就里:“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害羞了?你剛才可不是這樣的喔!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玉兒后退一步,悶聲生氣:“對不起,我一定是認錯人了!” 說完這句話,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多爾袞還來不及追,玉兒已經(jīng)跑進人群,消失無蹤。 “真把她嚇跑了?我是不是玩得過分了?”多爾袞悵然地看著玉兒跑走的方向,懊惱地把面具丟到了地上。 就在不遠處的熱鬧人群中,海蘭珠戴著面具,正四處尋找剛才跑走的玉兒。正找著,突然瞥見吳克善竟然帶著一隊蒙古侍衛(wèi)朝自己走過來,邊走還邊朝自己揮手呼喊:“玉兒。” 想到自己的衣著打扮,海蘭珠大驚失色,趕緊轉身就逃,生怕被吳克善發(fā)現(xiàn)。而在一邊的吳克善不明就里,以為自己的頑皮妹妹又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戲,一邊喊著玉兒的名字一邊追了上去。 匆匆忙忙躲進一處簇擁圍觀著什么的人群里,從人們腳下的縫隙看到吳克善和侍衛(wèi)走遠,海蘭珠才剛松了一口氣,正準備走開,突然聽到幾聲呼喝。海蘭珠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一群仆役正拉著一匹巨型戰(zhàn)馬進場,剛才圍觀的人群紛紛閃避開,而巨馬離自己不過幾尺的距離了。 海蘭珠趕緊走避,一不留神,腳下不穩(wěn),竟然摔倒在地上,惹得四周的人群一陣哄笑。 被眾人訕笑,海蘭珠越發(fā)發(fā)慌,手忙腳亂地想站起身后退,誰知道腳下一滑,又要摔倒! 正想著自己鐵定又要出丑了,突然一雙手從后背一下穩(wěn)穩(wěn)托起了她。 “姑娘小心!” 海蘭珠窘迫地回頭,正對上一雙凌厲的眼睛,帥氣的面容如同刀砍斧剁一般整齊,透著尊貴。 海蘭珠一呆,隨即意識到自己正被眼前的翩翩公子抱在懷中,臉上火燒一片,慌張地想掙開后退,不想又摔在了地上。 “哈哈,好看好看,大姑娘摔跤,比木馬還好看!”人群中再度爆發(fā)出陣陣哄笑,海蘭珠直恨不得能挖個洞鉆到地底下去。 “你們笑夠了沒有!睌v扶海蘭珠的男子一聲低喝,眼神凌厲地掃過四周。雖然聲音不大,卻猶如皇家威嚇,讓人不敢不敬。眾人不知男子的來歷,趕緊退散開去。 見人群散開,海蘭珠才稍稍松了口氣,男子伸手遞過一塊手帕,語氣淡然:“你的臉臟了,擦擦吧! 海蘭珠怯怯地接過,正要道謝,卻注意到眼前的男子已經(jīng)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正拉過的木馬身上。 皇太極此時的心思都落在了木馬留下的車痕上,這車痕深得實在不太尋常,而且兩隊仆役拉著木馬,竟然如此吃力…… 皇太極眼神一動,深覺有異,隨即跟了上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海蘭珠正問:“公子……我怎么還你手帕?” 看到男子離開,海蘭珠無奈將手帕小心收起,突然,她注意到男子腰間閃動著耀目金光,竟然是一塊金牌! 難道是他? 海蘭珠心思一動,也趕緊跟了上去。 走到前面的交叉路口,海蘭珠見男子一個閃身不見了蹤影,正要加快腳步,突然被人從后面猛地拍了一下。 海蘭珠嚇了一大跳,回頭一望,竟然是玉兒。 玉兒笑瞇瞇地拉著海蘭珠:“找了你老半天都不見人,原來你在這里!” 海蘭珠見了玉兒,急忙拉著她就往前走:“我剛才碰到一個掛飛鷹金牌的人了!快來!” 玉兒聞言大喜,可是跟著海蘭珠又走了一段路,到底是弄丟了皇太極的身影。 海蘭珠有些著急:“奇怪,怎么又不見了?” 玉兒也覺得失落:“唉,找了這么久都碰不到他,難道我跟他就這么沒緣分?” 海蘭珠看玉兒不高興,更加自責:“對不起,要是我早點認出他,就可請他留下跟你見面了! 玉兒看到海蘭珠這個樣子,豁然一笑:“沒關系啦,至少你肯定了他就在附近呀,我們一定可以再見到他的!咦,那邊有摔跤比賽,我們過去看看,哈,說不定大飛鷹也會去湊熱鬧呢!走!” 05 在摔跤臺上,圍聚的人群正在為臺上酣戰(zhàn)的兩名對手吶喊助威。很明顯可以聽出女真和蒙古兩派的觀眾正在互相較勁,大概是族里的英雄正在臺上。 玉兒拉著海蘭珠趕緊擠進人群,誰知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剛才冒充大飛鷹輕薄調(diào)戲自己的浪蕩子! 玉兒看著多爾袞在臺上,面色一沉,不滿地嘀咕:“怎么又是他!咦?跟他對打的是卓林哥哥耶!姐姐你快看!” 海蘭珠聞言望向擂臺,高興地喊出聲來:“真的是卓林!” 玉兒精神百倍地揮舞著拳頭大叫:“卓林哥哥!給我好好教訓那個家伙!” 喊叫聲引得正在專心對戰(zhàn)的卓林望向玉兒,一眼看到了站在玉兒身邊的海蘭珠。 見到海蘭珠竟然一身格格裝扮,卓林微微一愣,隨即與海蘭珠視線交會,兩人微微一笑,早有默契。卓林看到海蘭珠的笑容,頓時精神百倍。 “啊哈!”卓林大喝一聲彎腰攻向多爾袞,先是抱住多爾袞的腰,然后一個掃堂腿,動作一氣呵成,把措手不及的多爾袞狠狠摔倒在地。 玉兒一見立刻歡呼高喊起來:“卓林哥哥好厲害,打倒他,打倒他!” 卓林見進攻得逞,便乘勝追擊,連連攻擊多爾袞直把他逼到了圍線邊緣。卓林見多爾袞似乎已經(jīng)被摔蒙了,只知道躲閃并不進攻,以為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正準備抓住他的腰帶將他輕松地拋出擂臺,誰知道多爾袞一個閃身,竟然敏捷地躲過了卓林抓過來的手,翻身繞到他的后面,抓住卓林的腰帶用力一個過肩摔—竟然反敗為勝將卓林拋出了圈! 周圍的觀眾沒有想到結果如此峰回路轉,一片嘩然,海蘭珠看到卓林被摔,更是心疼不已高呼出聲:“卓林!” 勝負已分,卓林心甘情愿地對因為擔心自己而拼命跑過來的海蘭珠笑笑。臺上,多爾袞高舉雙手,迎接眾人的歡呼,玉兒氣憤地看著多爾袞囂張的模樣,不屑撇嘴:“卑鄙小人!” 說話間,多爾袞已經(jīng)注意到了臺下的玉兒,高興地揮手大喊:“喂!是你呀?” 玉兒厭惡地別過頭,趕緊拉著海蘭珠走。 “姐姐,走啦走啦!不想見到那個人!” “可是……”海蘭珠依依不舍地被玉兒拉走,仍不住回頭看卓林,目光凈是關切。 “卓林哥哥不會有事啦!我們快點走不要跟那個討厭鬼碰到!” 慶典正南的地方一個碩大的華麗喜帳,被一圈火把圍欄在中間,更顯得紅色艷麗。 帳篷內(nèi)羊毛織就的祥紋地毯如同濃烈的水墨層層向外散開,好似華麗綻放的花朵,而這花蕊,便是坐在婚床邊待嫁的美麗新娘。 哲哲體態(tài)纖秾合度,肌膚細膩,面似桃花帶露,指若春蔥凝唇,萬縷青絲梳成華麗繁復的縷鹿髻,綴滿珠玉。目中始終含笑,氣度嫻靜從容,貴態(tài)自流。 一個鬼祟的身影從帳篷外探頭進來左右望了望,隨即整個人都跳了進來,朝新娘開心地跑了過去:“姑姑!” 哲哲抬眼看到這個調(diào)皮的小丫頭,忍不住笑出了聲:“玉兒!” 玉兒一把跳進哲哲的懷抱,攬著她的腰身眨巴著眼睛仔細打量,隨即不住感嘆:“姑姑,你今天好美。 哲哲輕輕刮刮她的鼻子,嬌羞一笑。 玉兒看著哲哲這副樣子,想到往日對她的疼愛,不免生出了許多不舍:“姑姑,你嫁去大金國以后,玉兒是不是就不能看到你了?玉兒會很想念姑姑的! 哲哲的眼神微微一動,似乎也想到了離家的酸楚:“姑姑也會很想念你、想念科爾沁的!姑姑以后不常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嗯?” 玉兒看出離別的話似乎惹動了哲哲的心事,趕緊轉移話題:“知道了。對了姑姑,我的姑父皇太極是怎樣的人?對你好嗎?你喜歡他嗎?” 哲哲淡然一笑:“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兩年前跟阿爸去見金國大汗的時候,在花園見過他的背影!之后再也沒見過! 玉兒愕然:“你今晚就要嫁給他了,你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呀?那,萬一他鼻子歪了一邊,或是嘴巴歪了一邊,你也得嫁給他?” 哲哲撫摸過玉兒油亮濃密的黑發(fā),嘆息一般:“未來的天下,會是大金國的天下,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咱們科爾沁兵少力弱,打不過他,卻可以改變他們;侍珮O是努爾哈赤最器重的貝勒,將來的汗位非他莫屬,我嫁過去,再生個兒子,就能讓他們的大汗流著我們蒙古人的血,這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血緣關系,就是我們科爾沁人最好的護身符!今晚的婚禮,不是我哲哲跟皇太極的婚禮,而是科爾沁和大金國的聯(lián)盟。玉兒,你懂了嗎?” 玉兒一陣愕然,連連搖頭。 “傻孩子,你早晚會懂!闭苷艿哪樕细‖F(xiàn)一個落寞的笑容,不再多說。 “玉兒不懂!姑姑,你這樣,不就沒了你自己嗎?” 哲哲聽到這里輕笑出聲:“誰讓我是科爾沁的格格?為科爾沁奉獻,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宿命! “這……” “哲哲格格,我是海蘭珠,我能進來嗎?” 玉兒還想辯駁,卻聽到帳篷外傳來海蘭珠的聲音,隨即欣喜地站起身朝門口迎了過去,倒好像她才是帳篷的主人:“快進來吧! 盡管玉兒如此歡喜,但是哲哲似乎并不喜歡海蘭珠這個不速之客,臉上的溫柔盡數(shù)退下,端坐直了身體。 海蘭珠垂首躬身地走了進來,身上已經(jīng)換上了仆人的簡樸衣著,手里還恭敬地捧著一塊手織圍巾。 “哲哲格格,這是我額吉親手做的,她說是她的一點心意,給您當成親的賀禮! 哲哲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睛,隨即冷冷指向帳篷的一角:“喔,放那兒吧! 玉兒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帳篷內(nèi)氣氛的變化,歡天喜地地過去挽住海蘭珠的手,又好奇地打量起她手里的圍巾,嘖嘖稱奇:“哇,塔娜姨娘的手藝真好,姑姑你看,多漂亮! 哲哲美麗的臉龐如同驟然被冰封住,完全沒有表情,聽到玉兒的稱贊更是不屑道:“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 海蘭珠聞言表情一僵,卻不敢出聲辯駁。倒是不解事情的玉兒懵懂地開了口:“那怎么行?這是塔娜姨娘送給你的心意。我怎么可以要?等我嫁人,我再跟塔娜姨娘要新的,呵呵! 哲哲淡淡一笑,并不多做解釋,隨手打開床頭矮柜上的木箱,挑揀出一個荷包,起身上前幾步遞給垂首候在一旁的海蘭珠,語氣淡然:“這是金絲線繡的,給你額吉吧,幫我謝謝她! 海蘭珠似乎沒有想到哲哲竟然會回禮致謝,受寵若驚地接過來,滿臉喜色:“謝謝格格! 她這樣的表情像一個跳躍的火星,一下刺痛了哲哲的眼睛,她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玉兒,隨即溫婉地笑了。 “玉兒,你過來!闭苷芑厣泶蜷_木箱,又從里面挑出了兩件東西,交到玉兒的手上,“這串珍珠項鏈送你,這瑪瑙項鏈,是金國大汗送給我的,幫我送給你額吉吧,謝謝她送了那么多禮物給我!” “這……”玉兒接過禮物,似乎也明白了哲哲此舉的不妥,不安地望向海蘭珠,果然,海蘭珠一張小臉煞白,聰慧如她,自然不會看不懂哲哲的用意。 “海蘭珠,你先回去吧,我和玉兒還有話要聊!辈坏扔駜洪_口,哲哲先一步將海蘭珠遣退。看到海蘭珠黯然離開,玉兒忍不住開口:“姑姑,海蘭珠姐姐也是你的侄女……你賞我不賞她,換了是我,一定難過死的! 但是哲哲并不以為然:“本來就不屬于她的東西,有什么好難過呢?你呀,不長心眼,將來像你額吉一樣吃了虧被欺負,可別怪姑姑沒提醒過你!” 玉兒想到母親,無奈地笑了笑:“我額吉不欺負人家就好了,怎可能會被人欺負?好了好了,我們說點別的吧。對了姑姑,我今天遇到一個大好人,也遇到一個大壞人喔……” 帳篷外,海蘭珠一個人靜靜地走著,走到僻靜處,喧囂聲漸漸遠去,只有悠悠冷風吹得人越發(fā)冷靜。看了看手上緊緊握住的荷包,想到哲哲冷漠的表情,海蘭珠只能苦笑。 本以為這么多年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但是每次遇到還是會不爭氣地感到心底刺痛。自己還好,只是每每思及母親,就覺得傷感更重。 一陣悠揚的笛聲傳進耳中,曲調(diào)清淡高遠,如流雪回風。海蘭珠眼眸一動,順著笛聲傳來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樹林中,一名高挑健碩的男子長立于樹下,斑駁的樹影在他俊朗的面龐上碎碎灑下,減弱了戰(zhàn)士的戾氣,更顯得他吹笛時的款款情深。 海蘭珠看到他的身影,加快腳步迎了過去。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卓林停止吹笛,笑著轉身:“海蘭珠,你終于來了!” 海蘭珠注意到他臉上的淤青,眉梢一動就要伸手去撫:“你受傷了!” 卓林抓住海蘭珠的手,笑了笑寬慰:“一點皮外傷而已!謝謝你給我吶喊助威!闭f著卓林仔細看了看海蘭珠,憨憨地一笑,“你剛才那身打扮,我還怕自己認錯人呢!嗯,我還是喜歡這樣的你,好看多了! 海蘭珠聽到這話,剛才的傷感又被勾起,低頭苦笑:“是呀,奴婢穿上格格的衣服,怎么會好看呢?” 卓林見她這樣,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笨嘴拙舌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這身衣服很適合你,格格的衣服不合你……不不!哎呀,我嘴真笨!” 海蘭珠見他急成那樣,忍俊不禁又憐又愛:“看你!空手跟猛獸搏斗也不怕,跟我說句話卻急成這個樣子!” 卓林憨笑著拍了拍胸口:“我不怕大黑熊張牙舞爪,只怕你對我皺眉頭掉眼淚!”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個布袋,里面似乎裝著銀兩,塞給海蘭珠,“這是我摔跤贏來的,都送你!去買你喜歡的衣服!” 海蘭珠被硬塞了銀子,卻不見開心的樣子,低下頭沉默不語。這讓卓林又著了急:“是銀子不夠嗎?我再去打!可以贏更多!” 海蘭珠輕輕捂住他的嘴:“不!我不要你糟蹋自己贏來的銀子,我想你珍惜有用之身,上陣殺敵,保家衛(wèi)國,為科爾沁爭光,為自己爭光!” 卓林聽到她這么說,安心一笑,反手握住海蘭珠的手指:“你放心,我接到了一個重要任務,等完成這個任務,我一定能立大功……” 海蘭珠沒有想到,有些訝異:“是什么任務?” 卓林笑著搖了搖頭:“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總之,等我當上蒙古第一勇士,馬上娶你為妻,照顧你一家人!嗯?” 聽到這話,海蘭珠雙鬢飛起紅霞,許久才訥訥小聲回答:“我等你……” “嚯—嘿!”隨著最后一聲仆役的呼喝聲落下,巨大的木戰(zhàn)馬終于在族內(nèi)空地上停下,在飛揚的土塊中歸于沉寂。 皇太極亦步亦趨跟隨木馬至此,也停下駐足打量起這個龐然大物。正看著,卻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轉過頭去,正看到自己的弟弟多爾袞走過來。 “四哥你在這兒呀……”多爾袞隨著皇太極的目光看向巨馬,嘖嘖稱嘆道,“哇,好家伙!” 多爾袞望向兩隊拉木馬的仆役大聲問道:“這是誰帶來的?” 見兩位大人物在看木馬,仆役們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應答,為首的頭目看到皇太極竟然在此,立刻恭敬地迎了上來。 “這是我們內(nèi)咯爾咯部送給四貝勒的賀禮,祝大金國馬到功成,戰(zhàn)馬踏遍天下!” 多爾袞聞言高呼一聲:“好!說得好!”皇太極卻不以為然的樣子,借著頭目向多爾袞阿諛奉承的時機,他用手指輕輕叩了叩木馬的身軀。聽到空洞的回響傳來,皇太極心里多了幾分明白。卻不想這樣細微的動作竟然已經(jīng)被卑躬屈膝滿臉諂媚的仆役頭目看在眼里,他眼神微動,不動聲色地把右手放到了身側的刀鞘上,不知做了什么準備…… 然而皇太極早早存了機警,見他這個樣子,立刻放松了眼神,微微笑道:“好了,你們的心意我皇太極心領了,我還有許多客人來,先失陪了! 說完這話,皇太極刻意看了多爾袞一眼,這多爾袞是何等機靈的人物,立刻心領神會地應和起皇太極來。 “我看四哥你是等著看新嫂子等不及了,各位,你們快點跟上來,美酒佳肴等著你們呢。哈哈哈!” 說罷皇太極便和他一起離開了,頭目自然不敢怠慢,訕笑著恭送兩位貴人:“兩位貝勒慢走!” 直到真的看到兩人走遠,頭目的手才從腰上的佩劍上放了下來。事不宜遲,他驅(qū)散了拉木馬的奴役們,確定四下無人后,悄然按動了木馬腹部的機關。只聽見轟然巨響,木馬內(nèi)傳來零件卡拉作響的聲音,一道暗門應聲打開,里面竟然隱藏著一大批拿著刀劍的面具人! 這一邊一輛馬車疾馳在山林路上,一路向北。 馬車上,玉兒雙手被綁著跪坐在車廂一角,脖子上還抵著一把閃著寒光的白刃長劍。玉兒心里暗暗道苦,方才聽到樹林中有笛聲傳來,心知是卓林又在約會她的海蘭珠姐姐,有心使壞便跑了進去,不承想?yún)s遇到了一大批伺機而動的蒙面刺客。刺客見埋伏竟然被人撞破,趕緊將她擒住,為首的頭領見她衣著華貴與眾不同,便叫了兩個手下將她綁了塞進馬車,一路駛出了營地。 玉兒被綁,脖子上還架著刀,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強作鎮(zhèn)定與持劍的刺客對視:“你們是誰?快放了我,否則我們科爾沁的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持劍的蒙面大漢不動聲色:“別擔心,只要你爹和科爾沁收到信以后,答應我們的條件,不再當金人的狗腿,我們保證你平安回去!” 玉兒聞言心中一凜:“我爹?你們是中原人?是明朝派來的?你們拿我威脅科爾沁?” 坐在另一邊查看車外情形的刺客回過頭來:“別跟她說那么多!” 持劍者立刻不再出聲,任憑玉兒怎么發(fā)問都視若無睹。 玉兒心中火急火燎,只能不斷提醒自己要鎮(zhèn)定,見其中一個蒙面人一直撩開車簾查看外面的情形,便也留了心眼,垂著頭做出不再反抗的模樣,眼神卻不時往外面瞟去。 看到景色轉到熟悉的一片紅杉,玉兒認了出來,前方不遠就是一架鐵橋,再往北只有一片平原。 玉兒心里有了計較,突然半弓起身體高喊:“我要如廁” 持劍挾持她的刺客沒有料到她有此反應,一時竟有些無措。 就在這須臾之間,玉兒偷看到車已經(jīng)到了鐵橋上,不再多做遲疑弓著背站起身來。刺客見此本能地舉劍就刺,玉兒仗著身形輕巧側身一閃,雙手舉高,張開手里捆綁的繩子朝劍擋了過去,刀鋒劃過,繩子應聲而斷,斜眼瞄向外面,馬車正好駛上鐵橋! 事不宜遲,玉兒一個側身躲過前來抓自己的手掌,從車窗翻身而起,一躍跳下鐵橋! 刺客見狀大喊:“停車!” 馬車嘶鳴一聲停在鐵橋上,持刀刺客跳下車來向橋下查看,但下面哪里還有玉兒的影子,只有疾馳奔騰的滾滾河水。 “這丫頭死定了!可惜呢,白忙了一場!” “這……回去該怎么交代?” “廢話少說,趕緊回去復命要緊!” 兩人草草交談了幾句,見回天乏術,只得上車,驅(qū)趕著繼續(xù)朝前面奔去。 聽見馬蹄聲漸漸遠去,掛在橋下繩索上一直屏息的玉兒才松了一口氣。 幸虧平日里她喜歡四處游玩,才在無意中記下了這架鐵橋和橋下的繩索。竟然在這危急關頭救了自己一條性命,也不至于連累族人和父親被人要挾。 這么一想玉兒的頑皮性子又冒了出來,得意地回蕩繩索,就要翻身上橋回家報平安。誰知就在這時,本就老舊腐蝕的繩索竟然噼啪作響斷裂開來,玉兒失去平衡,手里沒有支撐,直直往橋下掉去! “。 玉兒驚叫一聲,以為小命休矣,不及害怕,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將她緊緊抓住,一把向上用力,竟然輕易地將她從橋底拉了上來! 玉兒驚魂未定,步履踉蹌地跌入來人的懷抱,一股溫熱氣息撲面而來,玉兒懵懂地抬起頭,正對上那雙如冰清澈的眼眸。 這個對視仿佛迅雷擊過玉兒的記憶,將這雙眼眸與一對鷹眸重疊在了一起。仿佛是在那河邊,也是擁有這樣眸子的身影,也是這樣將自己抱在懷里,也是同樣讓人羞怯的男子氣息…… 玉兒只知張大了嘴巴,想認卻又不敢認:“你……” 皇太極卻早已經(jīng)認出了玉兒,薄唇輕咧:“你這小丫頭還真幸運,每次都碰上我!” 玉兒聞言,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又驚又喜:“是你?一定是你!” “四哥!”跟隨皇太極跟到這里的多爾袞也策馬趕到,看到兩人這幅光景,不免疑惑。 玉兒見“惡人”竟然也跑來了,從皇太極懷抱里掙脫,有些不好意思。 皇太極并沒有多做解釋,直接對著多爾袞冷冽一笑:“他們?nèi)绱速M盡周折,所為的不過是今晚在我大婚上所有人毫無防范的時候有所圖謀……既然這樣,我就如他們所想,演一出好戲!” “上馬!帶這個小丫頭一起回去!”皇太極穿過玉兒和多爾袞走向自己的黑色高馬,翻身上馬高呼。 多爾袞笑著來拉玉兒,卻被玉兒不屑打開,她快跑到皇太極面前,伸出手:“我才不要坐他的馬,你來帶我!” 皇太極看著玉兒一臉倔強,笑了笑,一把將玉兒拉到自己身前,不等她坐穩(wěn),就一鞭揮起,朝前奔去。 多爾袞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這個頑皮丫頭,只得自己上馬,迅速跟了上去。 在蒙古人駐扎的營地,一聲悠長的牛角號響拉開了夜晚正宴的序幕。所有的族人圍聚到了一處,隨著悠揚的樂聲翩翩起舞,為婚禮祝福。 然后這歡慶的隊伍里,還有為數(shù)不少的面具人分散開來,朝著婚禮進行的帳篷圍聚過去。 主帳內(nèi),也是歌舞升平好不熱鬧,舞者在樂聲中不住旋轉跳躍,滿目都是歡悅的紅色。努爾哈赤高坐在帳篷的上席,威儀不凡,寨桑、賽琪雅坐在旁邊,準備主持婚禮,眾立在努爾哈赤兩旁觀禮。 帳外,隨著一對迎新青年男女跑入,將觀禮的人群分散成一個向外擴展的圓圈,一對新人從圓圈末端緩步走入。 只見一身正紅色錦鍛華服的男子面若冠玉,一雙桃花眼微微向上飛,眉目之間滿是英氣,但是如此翩翩新郎卻不是預料之中的皇太極,卻是多爾袞!他牽著紅色繡球與披著頭巾的新娘緩步向前,準備走到正中央的冉冉火堆前行拜火禮。 就在新人要緩緩下拜之時,只聽見圍觀的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聲驚呼,就看到兩丈多高的木馬驟然起火,火焰兇猛沖天而去,竟然緩緩移動起來! 人群見狀驚慌失措四散逃跑,一時間哭喊叫嚷聲混成一片,連迎接新人的護衛(wèi)男子都被沖散,多爾袞只得護著新娘往人群外走去。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移動的木馬腹部落下一扇木門,一眾戴著面具的男子一擁而出,揮舞著長劍直沖向不遠處的主帳! 看到一干刺客沖入帳內(nèi),努爾哈赤并不慌張,一聲怒喝,從帳篷四處竟然涌出無數(shù)隱藏的護衛(wèi),紛紛拔劍迎上了刺客! 賽桑、賽琪雅大驚失色,不知所措之際幸得候在一邊的阿古拉、吳克善揮劍上來擋住了刺客的攻勢,保護著兩人逃出了帳篷。 刺客見無法靠近重重護衛(wèi)的努爾哈赤,繼而又有數(shù)人將刀劍刺向了手無利刃、只能護著新娘四處躲閃的多爾袞! 眼見刀鋒迎面撲來,多爾袞鎮(zhèn)定地后退兩步,劈手打在其中一名刺客的手上,生生奪下了他的劍,反手去擋另一邊的來人的襲擊。刺客見這邊討不到便宜,又殺出一人去抓在多爾袞身旁躲閃的新娘,誰知新娘伸手一掌擊中刺客的左肩,震得他退出數(shù)米開外,隨即一把掀開蓋頭,竟然是卓林! 這一雙戰(zhàn)力加入,刺客立刻慌了手腳,數(shù)十人竟然無法靠近努爾哈赤分毫。這時只聽帳篷外殺聲震天,多爾袞面露喜色,知道是鰲拜率領兩族勇士正在圍殲刺客,大局已定,這幫小賊插翅難逃! 不消多刻,這場突然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被完全平定,多爾袞和卓林聯(lián)手將一名首領模樣的刺客擒住,帶到努爾哈赤面前,強壓著他跪下。 努爾哈赤看到來人狼狽的模樣,冷笑怒斥:“說,是誰派你來的?” 刺客并沒有應聲,只是抬頭看著努爾哈赤冷哼一聲,竟然口噴鮮血,倒地斃命! 刺客倒下后,只見其他或被擒或受傷的刺客也紛紛倒地,皆是吐血而亡。 見此慘狀,努爾哈赤不免氣結:“好!竟然連一個活口都不留下!” 站立一邊的多爾袞仔細打量了一下伏尸在地的刺客,發(fā)現(xiàn)他的胡子歪在一邊,竟然是假的! 什么人會需要貼假胡子呢?這種偽裝,難道…… 多爾袞思及此處,立刻一把割開刺客的褲子,將他的褲子褪至膝蓋。努爾哈赤看到先是一愕,隨即哈哈大笑:“明狗閹賊,想取我性命,沒那么容易!” 知道了刺客的身份,鰲拜等人立刻將尸首抬出,不放松警惕地巡視四周。 “看來這些人除了打算找時機刺殺父汗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阻止兩族結盟!先是擄走賽桑的女兒,然后再搗亂婚禮,正是想一石二鳥! 正說著,皇太極帶著玉兒走進帳篷內(nèi),皇太極見努爾哈赤安然無恙,一個箭步上前問安:“父汗,一切順利,兒子四處巡視過,所有殘兵都已經(jīng)被圍捕剿殺!” 努爾哈赤略一沉吟:“科爾沁格格也被你救回,這次的事情總算安然結束! 皇太極聞言一笑:“全仗父汗威名洞察先機,再者那位格格也是機靈得很,才能平安逢兇化吉。我看這些刺客的身份恐怕……” 努爾哈赤一揮手打斷皇太極的話:“這點多爾袞已經(jīng)查過了,是明朝的閹賊! 皇太極聞言微微吃驚,看向多爾袞,卻見他的心思早已經(jīng)跑到玉兒的身上,笑嘻嘻地跑過去搭訕,而玉兒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就是不愿意答理他。 努爾哈赤見狀輕笑:“這小丫頭跟多爾袞認識?怎么好像斗起嘴了?” 這邊玉兒被多爾袞纏得實在沒法,急急忙忙就往帳篷外沖去,誰知剛走出沒有幾步,只見帳篷前不遠堆放尸體的地方一個蒙面人掙扎起地,嗖地射出一支冷箭!劍鋒擦過玉兒的耳朵,直向努爾哈赤而去! 玉兒急忙轉身大叫:“大汗小心!” 皇太極聞言迅速將努爾哈赤撲到一邊,卻仍是不及,冷箭正中努爾哈赤的小腿,頓時血流如注! 多爾袞見狀大怒,揮刀沖向刺客,將他一刀斃命。 皇太極看了看努爾哈赤受傷的腿,急切道:“我去找大夫!” 努爾哈赤卻不以為然,拔掉腿上的箭,只說不要緊,隨即笑著看向玉兒:“小丫頭,多虧你機警,不然努爾哈赤沒死在戰(zhàn)場,竟然死在閹賊手上,那可是丟臉丟到家了!哈哈哈!” 玉兒趕集福了一福:“大汗福星高照,自然逢兇化吉! 努爾哈赤對玉兒十分喜愛:“你父汗常說他女兒是科爾沁的小福星,嗯,看來你也是我大金國的小福星!歡迎你隨時來大金國玩,讓我的兒子們陪你玩,嗯?哈哈哈!” 談笑間,寨桑和賽琪雅也走了過來,跟在后面的海蘭珠聽聞玉兒被綁本就憂心,這時看到活生生的妹妹,一時控制不住,開心地跑過去一把抱緊了她,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玉兒,你沒事……我……擔心死了……你要出事我也不活了!” 玉兒聞言感動得也不禁眼泛淚光:“姐姐,我不是好好回來了嗎?你別哭!” 努爾哈赤欣喜地看著一對姐妹抱在一起喜極而泣,不禁感慨:“寨桑,原來你還有這么個好女兒,不錯,手足情深,兩個都是好姑娘!” 寨桑先是一愣,顧忌到賽琪雅在旁,只能尷尬賠笑。而賽琪雅望了望海蘭珠,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她恨海蘭珠的母親塔娜,以賤婢的身份分得了她丈夫的寵愛,更恨海蘭珠竟然與女兒一樣共享科爾沁格格的榮耀!這種妒恨日積月累地在她的胸腔燃燒,幾乎要把她也點燃了。更可氣的是她這寶貝女兒不知著了什么魔,竟然待海蘭珠如親姐妹一般,怎不教她意難平! 次日清晨,彌漫在扎寨四周的血腥氣息被一夜大雨沖刷干凈,透出清晰的草地芬芳,太陽也早早從云層中探出頭來,映照在青草的露水上,反射出五彩光芒。 真正的婚宴開始,樂師以馬頭琴、四胡、三弦、笛、雅托格等樂器奏出喜樂;仕女聞歌起舞,娛樂賓客;侍者送上酒菜,絡繹不絕 眾將士剛經(jīng)歷了一番惡斗,躊躇滿志,更暢飲作樂,非常熱鬧。 寨桑和賽琪雅跟努爾哈赤一起,接受著各方祝賀。玉兒和海蘭珠親昵地坐在一處,海蘭珠圍上紗巾,遮掩臉上紅腫的掌痕,但仍低著頭,怕旁人注視的目光。昨夜賽琪雅待眾人退散便狠狠掌摑了海蘭珠,直斥她以下犯上,竟然故意在努爾哈赤面前表露格格身份,若不是玉兒苦苦相求,只怕她現(xiàn)在還不見得能脫身。這樣的苦楚和委屈海蘭珠早已經(jīng)習慣,而正因為如此,玉兒對她的一片姐妹情義就更顯珍貴,讓她無比欣慰感恩。 玉兒則是直腸直性,早把昨夜的風波拋到腦后,直在人群中四處張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真是的,大飛鷹在哪里?” 海蘭珠看玉兒脖子抻得老長,一臉愁眉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老是說大飛鷹大飛鷹的,難道你沒有問他的名字?” 玉兒懊惱地撇嘴:“都怪我之前忙這忙那,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又忘了問他的名字……不行,我一定要找著他!” 說罷玉兒站起身,也不理會海蘭珠的阻攔,靈活地鉆進人群中,去找那只“大飛鷹”去了。 一邊左顧右盼玉兒一邊嘟囔:“他到底在哪里呢?” “我在這里!”誰知話音剛落,就一個朗朗男聲應答,玉兒欣喜轉身,但立刻垮下臉來,人隨聲至的不是她的英雄大飛鷹,而是討厭鬼浪蕩兒! 看著多爾袞滿臉笑容,玉兒嗤之以鼻:“怎么又是你!” 多爾袞見玉兒一臉不高興,壞笑道:“怎么?看到我不高興了?好,我走,你可別后悔!” 說完多爾袞轉身假意要走,卻被眼尖的玉兒一下瞄到了他腰間的飛鷹金牌,想到這人跟大飛鷹認識,念頭一轉大喊道:“別走!” 多爾袞回頭得意一笑:“就說你一定會后悔的,女人真是愛口是心非!” 玉兒大窘:“你可別誤會!我只想問你,之前跟你一起,腰間也掛著和你一樣金牌的人是誰?他……叫什么名字?” 多爾袞一聽失落極了:“他是……”一時無語,見玉兒急切的模樣,頓時又生出促狹的心理,“我不告訴你,除非,你……求我跟你跳舞!” 玉兒大義凜然:“你休想!” 不過幾秒鐘,多爾袞志得意滿地抱著面似黑炭的玉兒跳舞。 玉兒不耐煩地催促:“快告訴我他的名字!” 多爾袞瞇眼一笑:“多爾袞!” 玉兒一陣氣結,跺腳踩到多爾袞的鞋上,疼得多爾袞丟臉地大叫一聲! “你說不說?” 眼見玉兒眼里的怒意滿滿升級成了殺氣,多爾袞在心里對自己苦笑一聲,緩緩開口道:“他是我哥……” “玉兒!” 正說著,玉兒忽聞一聲大喊,不禁回頭看去,只見努爾哈赤正在高高的王座上滿面笑容地對自己招手。 多爾袞趕緊抽身要逃:“父汗叫你,還不過去!” 玉兒無奈,只得上前行禮,被努爾哈赤拉著硬是坐到他旁邊。 “來來,讓小福星坐在旁邊,我也沾點福氣!迸瑺柟嗨坪醴浅O矚g玉兒,玩笑間低頭湊近玉兒的耳朵,“你覺得我的多爾袞怎么樣?” 玉兒一愣:“。俊辈蛔杂X朝多爾袞看去,注意到玉兒的視線,多爾袞故作瀟灑地一笑。玉兒看了只覺生氣,不屑地哼了一聲。 努爾哈赤見此情景哈哈大笑:“哈哈哈,我看我們多爾袞很喜歡你呢,讓我跟你阿爸說說?咱們親上加親!” 玉兒聞言,急忙推托:“大汗,酒沒了,我去取酒來!”好不容易從努爾哈赤身邊逃開,玉兒一邊拿酒壺取酒一邊唉聲嘆氣。真倒霉,大飛鷹沒有找到,被討厭鬼糾纏上,還差點被亂點鴛鴦譜! 多爾袞說那是他哥,也就是說他也是大汗的兒子?這么說直接問大汗不就好了嗎!不行不行,以大汗的性格,大概又要說他兒子多好,讓我嫁給大飛鷹來“好上加好”。 不過……如果是那個人的話…… 玉兒想到大飛鷹的眉目,臉微微紅了,打定主意拿起酒就往努爾哈赤那邊跑了過去。剛跑到努爾哈赤身邊,還不及發(fā)問,就聽見兩聲沖天的禮炮炸響,人群隨著樂聲退散到兩旁,一對新人走上了鮮紅的地毯。 新人在努爾哈赤面前緩緩跪下叩拜,玉兒假做給努爾哈赤倒酒,頑皮地偷偷去打量未來姑父的模樣,這一看,竟是如晴天霹靂一般愣了。 竟然是他? 怎么會是他! 她的英雄,她的大飛鷹……竟然是姑姑的丈夫,皇太極! 叩拜完禮成,眾人都歡呼著圍聚上來拋撒鮮花和紅紙祝福,玉兒恍恍惚惚被擠到人群外,還是呆呆地拿著酒壺,腦子混沌一片。 為什么會他?為什么偏偏是他? 玉兒忍不住紅了眼眶,上前圍觀新人的海蘭珠注意到了人群外玉兒神色有異,趕緊走上前去拉住玉兒:“怎么了,玉兒?” 玉兒看見海蘭珠,心中更覺得委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只得指向人群中被擁簇的新郎。 海蘭珠看過去,也是一驚:“那個不就是大飛……他是皇太極?” 玉兒聽到這一聲稱呼,猶如被人當頭打了一記悶棍,腳步不穩(wěn)幾乎跌倒。海蘭珠連忙扶起玉兒,緊握玉兒的手,給她力量。同時心里暗暗惋惜:沒有想到玉兒竟然對這個人如此用心…… 一時間人聲鼎沸,新郎新娘被歡呼著迎進了充作新房的帳篷,寨桑難掩激動,對玉兒招手道:“還傻站著做什么,快去向姑姑姑父道喜呀!你姑姑平日可最寵愛你! 海蘭珠面露難色,不知道如何替玉兒回應,倒是玉兒癡癡愣了一會兒,平靜下來:“對,他既成了我的姑父,我就該去祝福他們! 走進新房內(nèi),姑姑哲哲的蓋頭已被掀起,滿面桃花雙目含喜,她從一堆人中一眼瞅到了在門口躊躇的玉兒,高興地一招手:“玉兒,快過來!” 玉兒強作鎮(zhèn)定走到姑姑面前,從旁邊的侍從手中端起一杯酒,皇太極也認出了玉兒,微微一笑:“是你呀?” 玉兒不覺眼眶又開始發(fā)熱,只得掩飾著訕笑道:“真沒想到,三番兩次救我的大英雄,居然是我的姑父!” 皇太極似乎完全不明白玉兒的心思,只是微笑:“傻丫頭!” 玉兒苦笑:“姑父,我敬你的!祝你和姑姑百年好合、百子千孫!” 皇太極帶著笑容略一遲疑:“小丫頭能喝嗎?” 玉兒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燦爛:“姑姑嫁給姑父這樣的大英雄,我太高興了!我要喝個痛快,來,干杯!” 玉兒和皇太極叮一聲碰過酒杯,端起酒杯仰頭,和著眼淚把熱酒一起吞了下去。 是夜,白天喧囂的婚禮終于落幕,部落駐扎的帳篷內(nèi)只見歌聲笑語,觥籌交錯。良辰美景,連漫天繁星都出來道賀,草原上洋溢著歡欣的氣息。 玉兒和海蘭珠躺在草原上,兩人的臉都是紅紅的,帶著醉意說著話,旁邊還有幾個喝空的酒瓶。 玉兒對著夜空高舉酒瓶大喊:“終于知道大飛鷹的名字了,原來他叫姑—父 —!呵呵!”笑聲漸漸酸澀,只能對著海蘭珠端起酒瓶,“喝,喝,哈哈!” 海蘭珠看著這樣的玉兒忍不住心疼地嘆息:“額吉說人生一切都是天命,你跟他有緣無分,也是命中注定!玉兒你難過就哭吧,別憋著!” 玉兒醉眼迷離地搖了搖頭:“我不哭,明天酒醒我就好了!草原上的英雄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多,我總會遇上屬于我的那顆星星!” 海蘭珠見她想開,總算放心打趣:“對!說不定就是那多爾袞!” 玉兒笑罵著打海蘭珠:“去你的!” 正笑著,一顆流星如淚珠般劃過天際。玉兒驚叫:“啊,流星!許愿許愿!”忙拉著海蘭珠坐起,兩人緊閉眼睛雙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許下愿望。 許久,玉兒睜開眼睛打趣地看著還在許愿的海蘭珠:“姐姐你許了什么愿?” 海蘭珠睜開眼睛淡然一笑:“這是……秘密!” 玉兒故作氣惱地就要去抓她:“討厭!快告訴我!一定是許愿嫁給卓林哥哥對不對?” 海蘭珠站起身來邊笑邊逃,“就是……秘密!哈哈!” 兩人的笑聲被夜風卷起,無聲地帶往遠方。彼時,無憂無慮的兩人還不知道,不久后即將打起的一場戰(zhàn)役,會將這夜小小的心愿和彼此的命運一起改變…… 第二章 何如薄幸錦衣郎 那么多雙眼睛直盯著玉兒直教她覺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極溫柔的雙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滿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這一誓若真報應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兒深吸一口氣:“好!我對天發(fā)誓,我如果說謊,我這輩子,丈夫不愛,兒女不孝!孤老終身!你們滿意了嗎?” 01 公元一六一八年,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伐明,大金氣勢如虹,連敗明軍,奪取明朝遼西重鎮(zhèn)廣寧。可惜努爾哈赤受腳傷困擾,加上在寧遠之役被明將袁崇煥重創(chuàng),伐明計劃受阻,兵退盛京。 夏日遲遲,一輪烈日正當天頂,曬得遠處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來,遼陽宮殿宇掩映在綠樹蔭里,濃蔭若華,北窗下涼風暫至,帶來些許清涼。 寶座上的努爾哈赤卻不似當年驕陽氣壯,滿頭黑發(fā)花白過半,沉沉顯出衰弱老態(tài),但仍強打精神,和群臣商討戰(zhàn)事。 多爾袞率先上前,慷慨陳詞:“父汗說過‘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我大金連下數(shù)城,形勢大好,當然該戰(zhàn)!” 多鐸也在一旁應和:“多爾袞哥哥說得好!父汗,不如我們一路揮軍南下,直搗北京城!” 主戰(zhàn)一說顯然更和氣盛英雄努爾哈赤的心意,他聞言連連點頭,一旁的皇太極見此狀況面色一沉,也上前一步行禮進言:“父汗,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我國連年征戰(zhàn),虛耗極大!不如趁議和機會,跟明朝皇帝拿銀拿地,養(yǎng)精蓄銳再起兵滅明!” 索尼等臣子紛紛點頭稱是:“四貝勒所言有理,滅明乃長久之戰(zhàn),不能急于一時!” 見雙方各執(zhí)一詞,努爾哈赤也猶豫起來,遲遲不發(fā)一語。 多爾袞見事態(tài)膠著有些發(fā)急:“戰(zhàn)爭耗得愈長,士氣愈低,宜速戰(zhàn)速決!既然明朝示弱,正是出兵的最佳時機!” 皇太極不以為然:“你說得倒輕松!袁崇煥的紅衣大炮打下來,誰能擋?袁崇煥不除,不能攻明!” 多爾袞見此越發(fā)沉不住脾氣:“我寧可戰(zhàn)死沙場,也不要詐降討錢!” 皇太極和多爾袞互不相讓,兩派官員也各執(zhí)一詞,一時間吵吵嚷嚷毫無定論。努爾哈赤本就精神不濟,看到這樣的局面更是頭痛不已,就在這時,一名殿外侍衛(wèi)上前來報:“大汗,科爾沁寨桑派玉兒格格前來送禮,慰問大汗,正在偏殿候傳!” 努爾哈赤聞言豁然開朗:“我的小福星來了,呵呵!你們都退下吧,快傳!” 聽到朝堂有客人,群臣只得暫停爭執(zhí),行禮告退。多爾袞聽聞玉兒到訪,有些不舍得,但還是遵命先退了下去。 努爾哈赤在偏殿寢宮接見了玉兒,幾名侍衛(wèi)將好幾大箱禮物搬入后,玉兒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前行禮,呈上禮單:“這些禮物都是我們科爾沁族人對大汗的一點心意。希望大汗注意休息,別累壞身體呀! 努爾哈赤搖頭輕笑:“壯志未酬,我努爾哈赤日夜難眠呀。你來看看! 說著,努爾哈赤在桌臺上展開一幅地圖,向玉兒指點開來。 “葉赫、輝發(fā)、烏拉、哈達、錫伯原來都是我的敵人,現(xiàn)在都向我稱臣;漠南蒙古也降服于我,尊我為昆都倫汗!這片大漠呀,都是我大金國的!不過大漠除了沙子多,什么都沒有!要像成吉思汗得天下,一定要南下,收服明朝,拿南方的金子養(yǎng)我北方的戰(zhàn)士,我大金國才能統(tǒng)一天下!” 玉兒由衷對面前這位懷有雄心的英雄萬分敬佩:“大汗雄懷天下,目光遠大,難怪人人都說大汗是成吉思汗之后最偉大的汗王!” 努爾哈赤聞言哈哈大笑,誰知突然心絞一痛,血涌上喉! “大汗!” 玉兒看到努爾哈赤突然吐出一口鮮血,驚得大呼上前,卻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努爾哈赤喘息了幾口,擦掉嘴角的血,安撫一般對玉兒笑了笑:“我沒事,你不要說出去。” 玉兒見努爾哈赤完全沒有傳召御醫(yī)的意思,憂心忡忡:“您是帶領我們一統(tǒng)天下的大汗,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呀。” 努爾哈赤笑了笑:“知何故,有你這個小福星在我身邊,我心里就覺得舒服……”說著他看著玉兒頗有深意地一笑,“孩子,你覺得我眾多兒子中,哪一個最像我?” 玉兒毫不遲疑地立刻回答:“我姑父!” “皇太極是不錯……”努爾哈赤略一遲疑,“可你不覺得多爾袞也很像我嗎?” 玉兒回憶起多爾袞嬉皮笑臉欺負自己的嘴臉,支支吾吾:“多爾袞嘛……” 我只知道他是隨處調(diào)戲姑娘的壞蛋! 努爾哈赤見玉兒似乎有所顧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認真道:“在我身邊,沒幾個人能跟我講心里話,我想聽你的心里話。” 玉兒見努爾哈赤如此鄭重,便認真地想了一想,才慎重地回答道:“我沒看過多爾袞的本事,可姑父智勇雙全,成熟沉著,一看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讓人打從心底佩服他!我聽阿爸說大汗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所以我覺得他最像您了!” “是嗎?好,好!迸瑺柟嗳粲兴嫉亻]上眼睛,半晌才虛弱地對玉兒笑著揮了揮手,“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玉兒趕緊欠身:“大汗好好休息,玉兒告退!” 卻不想玉兒前腳剛出寢殿,努爾哈赤面色一變,猛吐出一口鮮血,濺在地圖上! 看著血跡斑斑的地圖,努爾哈赤心知大限將至,心有所感地在紙上寫下兩個名字:皇太極,多爾袞。 玉兒從努爾哈赤的寢宮出來,就看到海蘭珠正和幾名侍從在外面等候,隨即露出本性,活蹦亂跳地跑了過去。幾人又帶著禮物要去拜訪哲哲和皇太極的居所。 “怎么樣?大汗喜歡我們準備的禮物嗎?他跟你說了些什么?”海蘭珠一邊走一邊問玉兒。 玉兒出神地想了想,半天才悶悶回答:“幾年不見,大汗真的老了。” 海蘭珠搖搖頭:“英雄都是人,豈會不老?” 說著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皇太極居住的偏殿,玉兒遙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頭一熱。 玉兒偷眼看了看海蘭珠,支支吾吾道:“你先去送禮給姑姑,我待會兒再來找你。” 海蘭珠怎么會猜不到玉兒的心思,淡淡一笑并沒有說穿,獨自帶著侍從往哲哲的寢宮走過去。 玉兒見海蘭珠他們稍稍走遠,趕緊朝著皇太極的身影追了過去;侍珮O正往外面走,神色匆匆似乎心里有什么急事。玉兒趕緊跑到他前面,開心地大喊了一聲:“姑父!” 皇太極一愣,隨即笑了:“是你呀?” 玉兒羞赧地一笑,趕緊從腰上解下一個香包遞給他:“見到你真好,我有禮物要送你!” 這個金色的繡包,是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跟海蘭珠學著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就是期待著能有機會送給皇太極。 “這香包是我親手做的,姑父你掛在腰上,跟你的飛鷹金牌顏色正匹配呢!” 然后皇太極似乎并不能體會這其中的厚意,接過后,沒多看一眼便隨意收起。 “謝謝你。你姑姑在貝勒府,你去看她吧,我忙著,不陪你了珠兒!” 說完,皇太極便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園子里的矮墻之外,只剩下玉兒還呆呆站在原地,滿臉失落。 “珠兒?他怎么連我的名字都記錯了?” “哈哈,有人熱臉貼冷屁股了!” 聽到一聲調(diào)笑,玉兒嚇了一跳:“誰?” 只聽見一陣樹枝搖晃,多爾袞竟然從玉兒身旁的一棵大樹上翻身躍下,玉兒退后一步,待看清來人,不由得面色一冷:“你干嗎偷聽我說話?” 多爾袞揚起壞笑:“事無不可對人言,怎么怕人偷聽呢?更何況,是我先在這里睡覺的,是你吵醒了我!” 玉兒又羞又氣,只罵了聲“無賴”就要轉身離開,多爾袞卻不依不饒地攔住了她的去路,厚著臉皮伸手:“我的禮物呢?” 玉兒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皺眉反問:“什么你的禮物?” 多爾袞看到玉兒完全沒有顧及他的意思,醋勁大發(fā):“難道只有我四哥有禮物,我沒有?你對我四哥果然是特別的好!” 聽他叫得張揚,玉兒也慌了神,做賊心虛似的左顧右盼一番,確定沒有人才敢壓低聲音恨恨道:“你別胡說八道!” 多爾袞似乎格外喜歡看玉兒被惹急的模樣,得意揚揚:“看來我抓到你的小辮子了!” 玉兒本就心里不妥,聽他這么說更是不敢不澄清:“姑父是我長輩,又是我恩人,我敬他愛他,謹此而已!” 敬他愛他? 多爾袞對這話怎么聽都覺得不舒服,冷笑一聲:“看你巴巴討好的樣子,你以為騙得了誰?只可惜他已經(jīng)忘記你了,珠—兒!” “你!哼!”玉兒氣得滿臉通紅,又知道自己辯不過這個油嘴滑舌的潑皮,轉身就走。 多爾袞見狀高聲大喊:“喂!不如你嫁給我,我自然就信你了!” 玉兒氣得抓狂,頭也不回快步跑去。 多爾袞看著玉兒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失神半晌,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遠處的玉兒說一般低聲呢喃:“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玉兒氣呼呼地跑了半天,才在一處荷花池邊坐了下來,連給哲哲姑姑請安的事都拋在腦后,拉扯著正盛的翠綠荷葉撕扯了一地,還是止不住滿心的氣憤。 這邊海蘭珠獻上禮物后,卻久久不見玉兒過來,只得出來找她,正好看見這一幕,立刻走上前在她身邊靜靜坐下。 “誰惹你生氣了?” 見來人是海蘭珠,玉兒滿肚子的無明火騰地竄了出來:“不就是那個多……”話說了一半,玉兒想到自己自作多情才招致一番奚落,更是氣惱,“我氣我自己!” 雖然話只說了一半,但是海蘭珠仍然猜出了大概,柔聲寬慰:“不是你的,就別看別想,才能快點忘記。你現(xiàn)在不是自討苦吃嗎?” 玉兒心頭涌上一陣酸楚,忍不住眼睛一熱:“我知道……他是姑姑的,我不可以去想了?晌矣,卻愈是難忘!姐姐,他不喜歡我就算了,他幾乎沒怎么用正眼看過我,甚至連我的名字也忘了,我長這么大,從沒輸?shù)眠@么慘!我真的那么差嗎?” 看到玉兒流淚,海蘭珠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你是我們草原上最優(yōu)秀的姑娘,是他沒福氣而已。你不是說過要找到自己的英雄嗎?你身邊就有一個英雄呀!” 玉兒聽到這里茫然抬頭,還是止不住抽泣:“誰?” 海蘭珠替她擦了擦淚水,輕輕一笑:“當然是多爾袞呀!” 玉兒聽到這個名字差點沒有跳起來:“他算英雄?他是只會欺負女人的狗熊!” 海蘭珠故意一笑:“誰叫你老不答理他?他急了,就只好欺負你來引你注意了!” 玉兒更是氣惱,總算止住了眼淚:“我不管!大汗還說多爾袞像自己,一定是給他騙了!等我哭夠了,我就跟大汗告狀去,說他欺負女人,不是英雄!更不像大汗!” 看到玉兒這副小孩耍賴的模樣,海蘭珠啞然失笑,捏捏玉兒的鼻子:“你呀,小心眼,愛哭鬼!” 玉兒半是惱火半是不好意思:“姐姐!反正我不管,大汗喜歡我,我一定要找他替我報仇!” 說完玉兒像是完全忘記了剛才的傷心,氣鼓鼓地朝努爾哈赤的寢宮跑了過去,海蘭珠起身追了兩步又停下,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已近傍晚,夕陽西下。努爾哈赤殿外幾株花樹在最后一抹夕陽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 玉兒一路叫嚷著沖了進去,侍從認得這是大汗口中喜愛得不得了的“福星”,竟也沒人敢阻攔。 一把推開寢殿大門,玉兒一副氣憤難消的樣子嚷嚷:“大汗,我可以找您說說話嗎?大汗!” 殿內(nèi)靜寂無聲,沒有人應答。 玉兒覺得奇怪,關上門探身進去四處查看,這才發(fā)現(xiàn)努爾哈赤靠在書桌邊,似乎睡著了。 玉兒趕緊捂住嘴巴,心里暗暗怪自己魯莽,還好沒有把大汗吵醒,他確實是太累了。 “哈,大汗終于聽話乖乖休息了。嗯,可別讓他著涼了!庇駜喊蛋蹈吲d,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從床頭拿了努爾哈赤的披風,輕輕蓋在他的肩上。 哪知這輕輕的動作之后,努爾哈赤竟然整個人倒了下去,伏到了地上! “大汗!”玉兒大驚失色,趕緊跪下身體去扶,努爾哈赤氣若游絲,雙目失神,手中仍緊握著帥印。 玉兒見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大汗您怎么了?我我我去找御醫(yī)!” 見玉兒就要起身出去喊人,努爾哈赤拼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拉住玉兒,將帥印艱難地塞到她手里,示意玉兒湊近。 玉兒知道努爾哈赤有話要交代,趕緊低頭將耳朵貼近努爾哈赤的嘴唇,只聽見他微弱地輕喊著兩個名字:“多爾袞……皇太極……” 玉兒不明白努爾哈赤的意思,急忙要追問,然而剛才那一句模糊不清的話語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努爾哈赤全部的力氣,他松開了抓住玉兒的手,頹然倒下。 玉兒急得直哭,輕輕搖晃著努爾哈赤的身體:“大汗?您說什么?” 然而努爾哈赤好似再也聽不見這呼喊,如睡去一般沉沉閉緊雙目,面如死灰。 玉兒一呆,回想著一代汗王最后的遺言。 “多爾袞……皇太極……是多爾袞,還是皇太極?” 努爾哈赤微微動了動嘴唇,終于再也沒能說出只字片語,雙手無力落下。 玉兒驚訝地大喊:“大汗!來人呀,快來人呀!” 門外似有異動,但是竟無人敢進來,只聽見侍從奔走的聲音。 玉兒不知所措一遍遍喊著“大汗”,卻似乎已經(jīng)明白這位英雄已經(jīng)離世。 玉兒雙眼含淚,伸手去將努爾哈赤的眼睛輕輕掃下,一望手上握著的帥印,一臉茫然地心急自問:我是聽到多爾袞……還是皇太極? 頹然地將努爾哈赤努力扶到座椅之上,玉兒想著讓他的死更尊嚴體面些,不想竟然無意間看到了努爾哈赤桌案上的一紙遺詔。心有所感一般拿起白紙,玉兒逐行看下去不禁大驚失色:“為什么會這樣?” 就在這時,一行人打開大門沖入寢宮之內(nèi),為首的皇太極趕緊命令太醫(yī)上前查看,玉兒只得茫然退到一邊。 待太醫(yī)一番查看后,轉身對焦急守候在旁的眾人搖了搖頭:“大汗……已升天!” 話音一落,努爾哈赤眾子驚聞父汗駕崩,無不撲前跪下痛哭。鰲拜、索尼等大臣亦一同跪下哀號。 玉兒望著傷心的皇太極及多爾袞,心思一片混亂,竟然鬼使神差地悄悄將遺詔收入懷內(nèi)。 多爾袞悲慟至深處仰頭暴喝:“袁祟煥!都是那該死的袁崇煥的紅衣大炮害死阿瑪?shù)!”說著,他霍然站起,赤紅雙目就要沖出宮外,被鰲拜一手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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