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鏡1·雙城


作者:滄月     整理日期:2014-08-17 11:18:51

“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nèi),有仙洲曰云荒。照之以日月,經(jīng)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天或壽,唯圣人能通其道。”
  《六合書·大荒西經(jīng)》上那一段話,寥寥數(shù)十字勾勒出一處世外仙境,如同蓬萊方丈一般,便成了多少年來中州人夢寐以求的仙境。
  天真的中州少女那笙,為逃戰(zhàn)亂而避禍云荒,卻不知這個夢想中的世外桃源,原是另一個為爭權(quán)奪利而禍亂不斷的中州,風(fēng)雨如晦,動蕩飄零。隨著她一步步深入云荒,巧遇;侍K摩、解除帝王之血封印、遭遇滄流帝國追殺……一路上波瀾暗涌、驚心動魄。然而,她又怎能料到,自己會參與這云荒大地傳奇般的歷史新卷?
  命輪將啟,新的時代揭開序幕。 
  作者簡介:
  滄月,江南女子,浙大碩士,暢銷書作者,兼三流的建筑師。出生于星相學(xué)上被稱為“織夢者”的那一天。2001年開始創(chuàng)作并正式發(fā)表作品,迄今十年。宅女一枚,愛好吐槽、美食、K歌、幻想及回憶。代表作:《聽雪樓》、《云荒·鏡》系列、《云荒·羽》系列、《風(fēng)玫瑰》、《2012·末夜》。 
  目錄:
  自序
  一雪中字
  二冰下尸
  三魔之手
  四鬼姬
  五六星
  六澤之國
  七桃源
  八風(fēng)起
  九云涌
  十分離
  十一重逢
  十二天問
  十三血戰(zhàn)
  十四舞者自序
  一雪中字
  二冰下尸
  三魔之手
  四鬼姬
  五六星
  六澤之國
  七桃源
  八風(fēng)起
  九云涌
  十分離
  十一重逢
  十二天問
  十三血戰(zhàn)
  十四舞者
  十五鳥靈
  十六往世
  十七定盟
  十八縱橫
  十九征途 一雪中字
  颶風(fēng)吹起亂雪,紛揚彌漫了半天,掩住了方當(dāng)正午的日頭。
  而雪暴之外的天依舊是湛藍的,天風(fēng)呼嘯,蒼鷹盤旋著。
  從半空俯視,帕米爾高原蒼黃渾厚。慕士塔格雪山在連綿的巨大冰峰中,宛如銀冠上一連串明珠中最璀璨的一粒,閃閃發(fā)光。而那些光,就是此刻乍起,彌漫山中的雪暴。
  然而,蒼鷹的目力再好,也看不到雪暴下山腰那如蟻般蠕動的黑點。
  慕士塔格崢嶸嶙峋,高處籠罩在冰冷的陰云中。而在這個連蒼鷹都盤旋著無法下落棲息的雪山半腰,居然有一隊衣衫襤褸的人緩緩跋涉而上。
  風(fēng)暴一起,四周一片白茫茫,連東南西北都分辨不出。半山腰里,一行被困住的行人只好立定腳跟,拖著腳步聚到一起來,圍成一圈共同抵御颶風(fēng),緩緩挪動著、尋求一個遮蔽的庇護處。高山上的空氣本就稀薄,風(fēng)起時更是迫得人無法呼吸,刺骨的冷讓原本穿得就單薄的旅人瑟瑟發(fā)抖。
  這群長途跋涉的人們已經(jīng)疲憊到了極點,臉上一律是可怖的青紫色,衣衫襤褸,手肘上膝蓋上的衣衫破處露出已經(jīng)凍得發(fā)白的肌膚。被尖利冰雪劃傷的地方根本流不出血來,只凍成了黑紫色翻卷開來,宛如小孩張開的小嘴,可怖異常。
  筋疲力盡的旅人還沒有找到避風(fēng)之處,風(fēng)暴已經(jīng)席卷而來。凄厲的呼嘯聲中,四周一片恐怖的白,仿佛有看不見的巨手攫住了這群衣衫襤褸的行人,將他們從峭壁上拉扯下來!
  風(fēng)呼嘯的間隙里,只聽到幾聲慘呼,隊伍中體力不支的人無法立足,紛紛如同紙片一般被卷起,向著雪山壁立的萬仞深淵中落下。
  “大家小心!大家小心!”隊伍中有個嘶啞的聲音叫起來了,穿透了風(fēng)暴送到各人耳邊,“相互拉著身邊的人,站穩(wěn)了!大風(fēng)很快就會過去了!”
  他站在隊伍里,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zhuǎn)過臉去。然而,什么都看不見。
  “快拉。⌒⌒谋弧倍吅鋈宦牭接腥苏f話,然后一只粗糙的手伸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拉住了他的手。風(fēng)呼嘯著把那個同行者下面的話抹去,然而那只手卻是牢牢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得發(fā)疼,一樣冷得如同冰雪。
  他甚至懶得轉(zhuǎn)頭看看身側(cè)是誰,臉上掠過一絲不耐的表情,下意識抽回手去。
  就在那一霎間,最猛烈的一波風(fēng)轉(zhuǎn)瞬呼嘯著壓頂而來!身邊到處都是驚呼,每個人都立足不穩(wěn),連連倒退著。被夾在隊伍中,他也不得不跟著大家退了幾步,卻同時用力掙開了那個同伴的手,眉間閃過嫌惡的神色。
  “哎呀!”風(fēng)呼嘯著掠過,耳邊傳來了近在咫尺的驚叫聲,赫然是那個漢子的聲音。他還來不及回頭,感覺那只被甩脫的手在瞬間加速離開他的手,順著劇烈的狂風(fēng)而去。
  “呀!救命!救——”那個人用盡了全力驚呼,然而聲音卻迅速隨風(fēng)遠去。
  他只是站在風(fēng)雪中,動也沒動,聽著那個聲音游絲一般斷在風(fēng)雪里,然后有些嫌惡地用雪將右手擦了,拍干凈,重新袖在懷里,毫不動容地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在慌亂恐懼地掙扎,抱成一團。漫天漫地紛卷的鵝毛大雪中,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在颶風(fēng)中傲然孑立的人。
  風(fēng)終于在一陣狂嘯后離去,紛揚半天的雪也漸漸落下,視線重新清晰起來。然而山腰的那一行人,轉(zhuǎn)瞬已經(jīng)去了大半。
  到了山腰便如此,只怕能活著到達天闕的,不會再有幾個了吧?他心里驀然微微冷笑了一聲,卻隨著眾人的腳步繼續(xù)蠕動著前進,找了一個避風(fēng)的所在,停下歇息。
  枯枝在雪地上劃著,先是劃了一個圈,然后停了一下,在圓心點了一下。風(fēng)雪卷了進來,撲到臉上。他閉著眼睛,手在點下去的剎那有些微的顫抖。
  是那里……就是那里吧?終于要回到那個地方去了。
  閉上眼的瞬間,他又看到那一襲白衣如同流星一樣,從眼前直墜下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而奇異的是,墜落之人的臉反而越來越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蒼白的臉上仰著,眼睛毫無生氣地看著他,手指伸出來幾乎要觸摸到他的臉——
  “蘇摩!蹦强菸ò暌粯拥淖齑轿⑽Ⅳ夂,喚他。
  “啪!”手下的枯枝驀然折斷,他睜開眼睛,然而深碧色的瞳孔里也是茫然空洞的神色。他拉了拉風(fēng)帽,將露出的發(fā)絲塞回帽兜里去。
  “噠——噠——噠”,風(fēng)在呼嘯,然而敲擊火石的聲音還是不斷傳入耳中,速度越來越急,伴隨著喃喃的咒罵聲。冒著大雪點火,半天還點不著,負責(zé)生火的鐵鍋李已經(jīng)極度不耐起來,大吼:“喂,誰過來幫一把?見鬼!”
  坐在他旁邊的一行人里沒有一個人出聲。這里已經(jīng)是慕士塔格雪山的半腰,長途跋涉剛剛結(jié)束,大家都累得仿佛全身要散架。停下休息后,按照內(nèi)部的分工,生火、挑干糧,各自完成了分內(nèi)的活兒,一群衣衫襤褸饑寒交迫的流民立馬找了地兒躺下休息,等著開飯,哪里還有余力管旁人的閑事?
  “一群殺不盡的窮鬼。餓死你們!”鐵鍋李“呸”了一聲,咒罵著,繼續(xù)不懈地敲擊著火石。
  他也沒有出聲,只是坐在山陰一個微凹的雪窟里,攏起手,將蘇諾小小的身子抱在懷里。這一路下來,阿諾身上也已經(jīng)冷得像冰塊了。他小心地將它護在胸口,閉著眼睛,聽耳畔風(fēng)雪的呼嘯聲瞬忽來去,感覺因為長時間的跋涉,腳上仿佛有刀子在割。
  走了兩個月了,應(yīng)該是快到天闕了吧?多少年了……沒有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而且居然是和這一群逃難的中州流民一起來。
  臉上有刺痛的感覺,呼嘯的風(fēng)雪仿佛刀子在割開他的臉。
  “大叔,你看看是不是火絨濕了?我這里帶了火鐮,你看好不好使?”風(fēng)雪里,忽然響起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雪地上有簌簌的腳步聲。
  “嚓!”一聲脆響,忽然間風(fēng)雪里也有熱流涌起,火舌微微舔著枯枝。
  “嘿呀,果然還是火鐮好使!小丫頭,謝謝你了!”鐵鍋李如釋重負,大大喘了口氣,笑聲在風(fēng)里傳來。
  從荊州破城以來,往西走的這一路上,這一群為了逃難而聚在一起的烏合之眾人數(shù)越來越多,但是由于成分復(fù)雜,雖然說是結(jié)伴趕路,可大伙兒之間總是自顧自,只有這個少女是熱心而活潑的,獲得流民們很多好感。
  “不用謝,做了飯還不是大家一起吃。翻過了這座雪山,應(yīng)該快要到天闕了吧?大家再辛苦幾天就好了。”少女朗笑,聲音雖然疲憊,卻依然有朝氣,讓七歪八倒的流民們都精神一振。簌簌踩著雪,一步一挪,少女又往這邊走了回來。
  可笑……這些人,也妄想著要去云荒么?
  “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nèi),有仙洲曰云荒。照之以日月,經(jīng)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天或壽,唯圣人能通其道。”
  《六合書?大荒西經(jīng)》上那一段話,寥寥數(shù)十字勾勒出一處世外仙境,如同蓬萊方丈一般,便成了多少年來中州人夢寐以求的仙境。而和那些煙波渺茫信難求的碧落三山相比,云荒的傳說卻是故老相傳有憑有據(jù),甚至有珠寶商號稱去過那個地方,帶回來讓中州人目眩神迷的寶物,鮫綃明珠、黃晶碧玉,成色之純光彩之璀璨,絕非人間所有。
  于是,云荒宛如桃花源般的存在,便被無數(shù)人相信。然而,《大荒西經(jīng)》中只略微提到它的方位在中土大陸西方,從西域雪山有小徑通過狹長地帶可至。那條小道傳說起于云夢之澤,終點在慕士塔格雪山間某處。
  就憑了這樣縹緲虛無的傳言,從來都不間斷地有人長途跋涉而來,尋遍慕士塔格雪山每一條小徑。中州人古時就有“尋得桃源好避秦”的傳說,到了中州戰(zhàn)亂紛飛、群雄逐鹿的時候,這樣無路可走尋找桃源躲避災(zāi)禍的流民便會更多。
  而這些面帶菜色的饑民,又怎么不想想自己在中州都活不下去,又如何能抵達天闕?
  正在想著,簌簌的腳步聲忽然在他面前停住,那個少女應(yīng)該在他面前立定了,然而卻沒有說話?軒煹氖种缸ゾo了蘇諾,沒有抬眼看她,也沒有開口,只是自顧自低頭出神。
  “能坐這兒么?”那個少女問,然而不等他回答就走了過來。嘴角略微有不耐的表情閃過,他終于開口,聲音生澀:“男女授受不親吧?”
  “不怕,我不是漢人!鄙倥f著,已經(jīng)坐到了他身側(cè),大咧咧地,“我是苗人!
  “苗人?”他有些驚詫,因為對方的漢語說得流利。
  “嗯,我住在瀾滄江旁邊。結(jié)果最近那里也開始打仗了,只好逃出來!鄙倥畤@了口氣,撿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劃來劃去,“寨子都燒了,早就無家可歸了!
  他有些疲憊的微微搖頭。中原這一場大戰(zhàn)亂已經(jīng)持續(xù)了二十多年,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看來如今烽火都已經(jīng)蔓延到南疆了。難怪這一群人,都這樣急著想要逃離中原去往云荒。
  “我叫那笙。大家都叫我阿笙。”那個少女的聲音響起在耳畔,熱情明快,“你呢?一路上都不見你說話,你叫什么名字?”
  “蘇摩!彼е鴳阎械奶K諾淡淡回了一句。
  “蘇摩?不像漢人的姓名啊……你是哪一族的?韃靼?樓蘭?突厥?高麗?”那笙有些詫異,一口氣報出了所知道的所有國度名稱,然而靠著雪窟坐著的男子一直沒有點頭,眼睛低垂著,沒有表情。
  受到了冷遇,那笙卻沒有挪開的意思。對于這位同行的年輕男子,她已經(jīng)留意了許久。
  雖然是流離中,和身邊所有難民一樣蓬頭垢面,但是這個年輕傀儡師的英俊依然令人驚嘆,臉部的線條利落俊美,五官幾乎無懈可擊。對于這樣俊美得令人側(cè)目的青年,即使是在困頓交加的流亡途中也足以引起熱情少女的關(guān)注。
  “呀,你的木偶做得真好……就像活的一樣呢!”沒話找話地,那笙看到了他一直抱在懷中的蘇諾,伸手想去摸,“你是傀儡師么?”
  “啪!”少女的手還沒有接觸到,傀儡小人兒的手忽然抬了起來,打開了她的手。
  “別動我弟弟!碧K摩依然沒有看她,說了一句,將傀儡抱在懷里。
  小人兒的手緩緩放下,那笙看見有一根幾乎看不見的透明絲線連著人偶的手關(guān)節(jié),絲線的另一端卻系在青年的右手中指指環(huán)上。蘇摩的手一半露在袍子外面,十指修長,手指上全部戴著奇異的戒指,每個戒指上都系了一條細線,線的另一端消失在人偶的關(guān)節(jié)上。
  那個人偶不過二尺高,臉龐俊美非凡,垂髫黑發(fā),穿著奇異的非胡非漢服飾,和主人襤褸的樣子相比,卻是整潔光鮮?雌饋,蘇摩一直將自己的道具保護得很好。
  “你弟弟?”那笙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有意思……果然很像你。”
  然而,笑著笑著,少女的臉色慢慢蒼白起來,定定地看著蘇摩懷中的人偶。那笙用牙齒咬住了下唇,才沒有脫口驚呼出來。天,太像了……那樣相似的程度,簡直是做到了纖毫畢現(xiàn),即使人偶的一根手指、一處肌膚,都和眼前的蘇摩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蘇摩在袖中的手指動了的緣故,那笙忽然看到那個不過兩尺高的小偶人轉(zhuǎn)過了頭,微微對著她笑了一下。
  那樣詭異的笑容。
  “它笑了!”再也忍不住,那笙脫口尖叫,“它在笑!”
  “是你眼暈了!碧K摩還是沒有抬頭看她,只是淡淡地回答,然后將那個名叫蘇諾的小偶人抱在懷里,將戴了風(fēng)帽的頭側(cè)過去,不說話,不再看她。
  呼嘯著的風(fēng)將雪從外面卷進來,仿佛要將淺淺雪窟里的兩人冰凍。雪地里除了風(fēng)聲,只有枯枝嗶嗶剝剝的燃燒聲,食物的香氣已經(jīng)開始彌漫開來。
  “或許,或許是太餓了吧?頭暈眼花的!奔澎o中,那笙認輸了。她抬起頭,看著眼前抱著人偶的傀儡師,最后,仿佛終于想起什么可以打破目前這樣尷尬的狀態(tài),苗人少女興奮地提議:“蘇摩,我?guī)湍闼忝妹矗俊?br/>  看著對方略微有些驚愕的表情。她笑了笑,有些自豪:“我算命可是很準的,從小我就靠這個賺錢吃飯。跑到楚地的時候,那些人都說我是最好的女巫呢。算命扶乩、看相占夢,我樣樣都行!”
  “那你準備怎么算?”仿佛微微有了一點興趣,蘇摩開口問。
  那笙把凍僵的手放在嘴邊呵了一下,笑:“就扶乩吧!”
  兩根枯枝被綁縛在一起,一橫一直,成“丁”字形。
  那笙伸出凍得通紅的左右手,用兩手食指的尖端輕輕托著橫木兩端,讓垂直的枝條末端輕輕接觸著雪地,閉上眼睛,口唇翕動,輕輕念起長而繁復(fù)的咒語。
  少女念咒的聲音是極輕的,然而一直漠然坐在雪窟內(nèi)的蘇摩驀然一驚,閃電般地扭頭朝向她的方向,懷中的偶人也瞬時和他一起轉(zhuǎn)頭。
  “雪山的神靈已經(jīng)被我請來了……蘇摩,你想知道什么?”念完了咒語,那笙卻沒有睜開眼。蘇摩轉(zhuǎn)頭看著她,空茫的眼神卻仿佛穿過了她的軀體,落在不知何處。他臉上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奇怪,許久才道:“過去,F(xiàn)在。未來。”
  “雪山神女啊,請賜予力量,在雪地上寫下你的諭示吧!痹俣饶b了一段咒語,苗人少女單薄的身子在大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卻虔誠地閉著眼,將左右食指托著的乩筆懸在雪上。
  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托著那笙的手,又仿佛是風(fēng)吹著那垂地的枯枝,乩筆刷刷地在雪地上移動著,寫下一排排潦草的符號。
  移動,移動,移動。
  當(dāng)換到第三行的時候,乩筆忽然停住了,風(fēng)雪還是一樣呼嘯,然而枯枝居然一動不動。
  “好了。”那笙長長舒了一口氣,但她居然還是閉著眼睛,沒有睜開,“你看看,這就是你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蘇摩的眼睛看著她的方向,許久,淡淡道:“你念給我聽。”
  那笙搖搖頭,還是閉著眼睛:“我從來不看我自己寫的預(yù)言。我不能看,就像我不能算出自己的命運一樣。你快看,看完了我就抹掉!
  蘇摩的嘴角忽然有了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你難道沒算出來我是一個瞎子?偉大的筆仙?”
  聽到那一句話,那笙大吃一驚,脫口反問:“什么?”
  “我說我是一個瞎子。”蘇摩淡淡道,卻一邊將身子從雪窟壁上直起,向著少女面前俯身過來,用手覆上了寫著預(yù)言的雪地,“不過,我雖然不能‘看’,卻還是可以‘讀’!
  他的手指修長,蒼白得幾乎和白雪同色。五個手指上都戴著特制的奇異指環(huán),指環(huán)上連著傀儡的細線,在雪地上已經(jīng)看不出來。他的手指摸到第一行字上,停頓下來。
  忽然間,他嘴角諷刺的笑容消失了。
  風(fēng)雪很大,柴火的那一點熱氣彌漫在空氣里,沒有吹到人身上就已經(jīng)變冷。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雪上顫抖著,空茫的眼睛定定盯著那幾個字,驀然閃出了鋒利的光。年輕的盲人傀儡師急急俯身過來,手指向第二句預(yù)言摸索。他的嘴角不知不覺中緊抿成一線,一直蒼白的俊美臉龐上泛起奇異的嫣紅。
  第二句預(yù)言。蘇摩的呼吸急促起來,手指有些痙攣地壓著雪地,仿佛無法相信一般,愣了片刻,空茫的眼睛里有奇異的表情。
  “看完了么?”閉著眼睛等了很久,耳邊聽到蘇摩急促的呼吸,卻不見他的評語,那笙終于忍不住出聲問。
  仿佛被驚醒,傀儡師的手一顫,顫抖著探向最后一句扶乩預(yù)言。然而,只是一個失神,荒山上狂亂的風(fēng)雪已經(jīng)卷來,將最后一句寫在雪上的預(yù)言抹去。
  “是什么?是什么?最后一句是什么……”蘇摩的手急急地在雪地上四處摸索,然而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第三句。一時間,這個奇怪的傀儡師急切地叫出了聲,“你快再寫一遍!再寫一遍!我沒有看見!”
  聽到這樣大變的語氣,那笙一驚,睜開了眼睛。蘇摩在風(fēng)雪中抬起頭,看著她,眼神空空蕩蕩:“快再寫一遍!”
  那樣詭異的神色讓那笙不自禁感到害怕起來,不由自主退了開去,顫聲道:“不行!我寫不出來了……對同一個人,一年內(nèi)只能扶乩一次!”
  “我沒有看到第三句!碧K摩睜著空茫的眼睛,看著風(fēng)雪遍布的天空,喃喃自語。許久,他有些奇異地笑了起來,“也許這是天意——不讓我看到所謂的‘未來’?或者說,對我而言,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啊……那么前兩句,我寫的準不準?”終于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那笙在風(fēng)雪中瑟縮著問。蘇摩沒有說話,手指在雪地上慢慢握緊,握了一把空山白雪。低著頭,嘴角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詭異笑容——
  “開飯了,開飯了!”正在這時,遠處鐵鍋李用木柴敲著鍋底,大聲嚷嚷。
  那些七倒八歪地躺在雪山避風(fēng)處的流民們聞聲陡然躍起,每個人拿了一個破碗,爭先恐后朝著火堆跑過去,一路上相互推搡著,毫不客氣。
  那笙“哎呀”了一聲,也顧不得等他回答,連忙從雪地上爬起來,從懷里拿出一口小碗,跌跌撞撞跑了過去,一邊對他連聲招呼:“快!快!快去搶!不然又沒的吃了!”
  他卻不動,只是坐在雪地上,手指無意識地摸索著已經(jīng)縱橫零落的雪地。
  那上面,曾經(jīng)有的兩句話已經(jīng)被他一手抹去了。
  “如果你不是閉著眼睛,如果你看到了兩句中的任何一句——我就殺了你!
  許久,一句極低極低的話,從傀儡師的嘴角滑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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