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曉宇：時光只為你停留
王國維說人生必經(jīng)的三個境界，他都經(jīng)歷了。
初次相見時，她站在燈火璀璨的夜市中，世界那樣喧鬧，仿佛命中注定般，他驀然回首，她靜謐美好的側(cè)顏，照亮了他整個青春。他們相識、相知、相愛在最好的年華，都說暗戀酸澀，他卻甜蜜了整個少年時光。
貓耳，貓耳，貓耳。每一聲呼喚都軟的心都要融化。多么希望時光永遠(yuǎn)停留在那一刻，或者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李言：我愿執(zhí)爾手
第一次與李言相見時，她才九歲。他踏光而來，宛如謫仙，救她于難堪之中。
高中畢業(yè)，她考上他所在的大學(xué)。漫長等待，耐心守候，他以為她的小顏如玉終于長大，誰知她只是將他當(dāng)做哥哥，另有了男友。她因誤會而分手，又因祖父去世而昏厥，連續(xù)高燒，三天三夜，醒來記憶回到九歲，成為別人口中的傻姑娘。
她問李言：“你為什么會喜歡我？”李言牽著她的手，目光溫柔地凝視她，笑說：“傻姑娘，你是我的顏如玉呀�！�
作者簡介：
九紫：青春作家。晉江簽約作者。2013年年度晉江作者大會言情組“專攻專精”獎獲得者，作品《若星消失在世界盡頭》曾獲文學(xué)作品比賽三等獎，另著有作品《花瓶記》《腹黑》等。
目錄：
Chapter1 時光為你停留
Chapter2 小小貓耳謫仙人
Chapter3 遇見你，多歡喜
Chapter4 桂花滿枝椏
Chapter5 少男心，海底針
Chapter6 我不能悲傷地離開
Chapter7 有一點(diǎn)心動
Chapter8 防火防盜防竹馬
Chapter9 爺爺你要慢慢老
Chapter10你喜歡不如我喜歡
Chapter11一轉(zhuǎn)身天涯海角
Chapter12 我愿執(zhí)爾手
番外管曉宇美夢無蹤
書桌上一堆的書本將趴在其間的瘦小身影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窗戶外面的池塘里荷葉翩然，露珠如同精靈一般調(diào)皮地從葉心滾到邊沿，落入池水中。
葉爾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旁邊盯著她做作業(yè)的奶奶，問：“奶奶，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原本安靜的李奶奶聞言眼睛瞪得老大，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腦勺上：“休息？不想讀書就給我做事去，別想我天天伺候你！”
每次葉爾想出去和小伙伴們一起玩時，奶奶都用這句話來威脅她。她知道奶奶并不想讓她讀書，是爺爺要求的，所以奶奶每次說完，她都會乖乖地回去做作業(yè)。
可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葉爾不僅沒被嚇得趕緊坐好，反而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光芒：“那……奶奶，我去幫你做事吧？我去剝毛豆�！�
她連忙起身，可腳還沒挨地，就聽見啪的一聲，葉爾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耳鳴目眩，身體向后倒去，后腦勺與水泥撞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這聲巨響將李奶奶嚇壞了，葉爾畢竟還只是個七歲大的孩子，這么一撞還不得將腦子給撞壞啊。李奶奶心疼地跑過去邊扶她邊罵道：“你傻啊，我打你你不會躲啊，這下頭撞疼了吧……”
地上殷紅的鮮血如同朵朵艷麗的花，在地上蔓延開來。平日里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此刻不省人事，她眼睛緊閉，臉色通紅之中透著些紫，額上更是透著青紫。
李奶奶被地上的血嚇到了，她慌張地大喊：“啟明！啟明！你快來看看小二子怎么了？啟明！啟明……”
李奶奶喊聲未落，就看見一個瘸了一條腿的高瘦老頭跌跌撞撞地沖了進(jìn)來。看到葉爾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樣子以及她臉上清晰的巴掌印，他氣得青筋暴跳：“好好的你打她做什么，她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沒完！”
平時強(qiáng)硬的李奶奶這時也嚇壞了，她手足無措地跟著抱起葉爾往外沖的李爺爺往醫(yī)生家跑，哭喊著說：“我哪里舍得打她呀，我平時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啊，我不疼她疼誰呀，要不是這小丫頭太不聽話不好好讀書，我哪里舍得打她呀！”
聽到這話，李爺爺怒氣更甚：“我看你是不累死她不罷休！你不就是想把她送人嗎？我告訴你，她是我孫女，誰要是把她送人，我就跟誰拼命！”
此刻李爺爺氣得眼睛通紅。李奶奶平時被寵慣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現(xiàn)在說這些做什么？趕緊送到醫(yī)生那兒去呀！”
醫(yī)生家離葉爾他們家約有五百米的路程，大老遠(yuǎn)就能聽到外面李爺爺著急地喊：“劍鋒！劍鋒，快，小二子昏過去了，快救救我家孫女！”
聽到喊聲，從屋內(nèi)走出一位大約五十歲的中年人�？吹饺~爾頭上流了那么多血，他連忙將葉爾接過去止血：“好好的一個孩子給你們折騰成這樣！”
李奶奶哭道：“這小丫頭不好好讀書，我就輕輕地拍了一巴掌，哪里曉得她會把頭撞成這樣？要不是她不好好讀書，我哪里會動她一根手指頭�。俊�
劍鋒醫(yī)生淡淡地瞥了李奶奶一眼：“不好好讀書？”
李奶奶頓時不說話了。
葉爾七歲讀小學(xué)四年級，不管她的成績是不是在班里拔尖，在這個閉塞的小鄉(xiāng)村來說，她都無疑是“神童”了，附近幾個鄉(xiāng)鄰都知道李家村出了個讀書很厲害的小神童。
可李奶奶并不喜歡這個孫女，覺得她是個賠錢貨。
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對農(nóng)村有這樣一條政策：第一胎生了女兒的，可以再生一胎。
葉爾就是這個“再”，也就是家中老二，只是這個老二也不是個男孩罷了。
李奶奶為了再添一個孫子，李媽媽為了再生一個兒子，就偷偷地將剛滿月的她送到外公外婆家。次年，李媽媽就真得了個兒子，名叫李奇，這下可把一家人高興壞了。
其實(shí)不管李奇是男是女，葉爾都注定了得當(dāng)一個見不得光的偷生子，戶口簿上肯定是沒有她的名字的。
直到她三歲時才被送回來，由鄉(xiāng)下退了休的爺爺奶奶帶著。
為了能讓她順利入學(xué)，家人就讓她跟著入贅到李家的李爺爺姓葉。在入學(xué)那天注冊的老師問她叫什么名字，她怯怯地看了看問話的老師又看了看抱著她的爺爺，手足無措地說：“小二子�！�
李爺爺緊跟著在后面補(bǔ)了一句：“跟我姓，我姓葉�！�
老師皺了皺眉頭，思考了一下，在她的姓名一欄里填下“葉爾”兩字，諧音“葉二”。
李爺爺有點(diǎn)不樂意：“沒個好點(diǎn)的名字？”
他大孫女叫明珠，孫子叫明瑞，總覺得不好讓二孫女特殊。
老師五十左右的年紀(jì)，和李爺爺很是相熟，聞言目露鄙夷，不悅道：“說你不懂吧，詩經(jīng)知道嗎？‘彼爾維何？維常之華�！癄�，繁盛也。”
老師是個書呆子，李爺爺讀書不多，年輕時候只上過夜校，也認(rèn)識幾個字的，他不懂何為‘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卻明白繁盛的意思。當(dāng)下笑呵呵地滿意點(diǎn)頭：“好！爾好！”
李爺爺是個孤兒，從小就是方圓幾十里內(nèi)出了名的“害蟲”，只要是瓜地、菜地、果園，就沒有什么能逃出他的掃蕩的，打架干壞事從來少不了他。他可能是架打多了，打出經(jīng)驗(yàn)來了，練出了一身打架的好本事。他找了幾個“害蟲”占山為王，當(dāng)了兩年土匪，后來看上了當(dāng)時還是鮮花的李奶奶，入了贅，從了良，當(dāng)了兵，那條瘸了的腿也是在戰(zhàn)爭中為救一個戰(zhàn)友被槍打殘的。
李奶奶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在那個教師缺乏的年代當(dāng)了中學(xué)教師。李爺爺和李奶奶退休后，葉爾的外公外婆就把她送了回來。李奶奶是個享樂主義者，好不容易退了休可以享福了，哪里肯帶孩子，就說要把二丫頭送給人家養(yǎng)，剛好鄰村的一戶人家想要個女兒，她就對葉爾的爸爸媽媽說了。
李媽媽將她送走之后一年就生下了李奇，除了每年給點(diǎn)錢給父母，根本沒見過葉爾幾次，對她自然沒什么感情，況且養(yǎng)三個孩子家庭負(fù)擔(dān)也重，也就答應(yīng)了。后來還是李爺爺拼命反對才沒送成，李奶奶就說：“人是你要養(yǎng)的，她的事情你來管，我可不管！”
所以葉爾幼時的記憶里，最開心的事就是坐在爺爺?shù)募绨蛏媳粻敔攷е奶幑�。一直到七歲，爺爺扛不動她了，葉爾才自己走路的。鄰居們都笑說，她是騎在李爺爺頭上長大的。
人們常笑話她說：“小二子，又騎老黃牛啦？”
葉爾就會細(xì)聲細(xì)氣地反駁：“爺爺不是老黃牛！爺爺是爺爺！”
葉爾受到的啟蒙教育早，老兩口退休后整天就圍著這個小蘿卜頭轉(zhuǎn)了。
小孩子嘛，剛開始學(xué)東西確實(shí)很快，教什么都不費(fèi)力，將老兩口激動得逢人就夸自個兒孫女聰明，鄰居們嬉笑道：“李爺爺，可不要把牛尿泡給吹炸了��！”
為了不將“牛尿泡”給吹炸了，小葉爾的噩夢開始了。
李奶奶退休沒兩年就被村小學(xué)請去繼續(xù)教書，才三歲的葉爾有時候在家沒人帶就被李奶奶帶著放在班上一起聽課。
說來也奇怪，她從小就安靜乖巧，大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坐在班里幾十分鐘不哭不鬧，那些學(xué)生都知道這是“兇惡”的李奶奶的孫女，也不敢欺負(fù)她。
那時候的小學(xué)教育都是跟班上，只要家長不主動提，學(xué)生是不存在什么留級的。教到二年級時，李奶奶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教的一些內(nèi)容這個小孫女居然也知道不少，于是李奶奶每天給她補(bǔ)課，每天讓她做作業(yè)，把她當(dāng)神童來培養(yǎng)。其實(shí)她就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小孩，什么都不懂，大人教她什么，她就學(xué)什么。
漸漸地長大后，她就有自己的想法了，小伙伴們都可以玩跳繩，玩彈珠，打乒乓球，只有她要做作業(yè)。村里的小伙伴們?nèi)ビ斡踞烎~，她還是要做作業(yè)。每次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繽紛的世界，她心底也有渴望。
她也想去。
那天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將心底一直不敢說的事說了出來，結(jié)果換來了奶奶的一巴掌。
這是她長這么大以來唯一一次表達(dá)自己的渴求。
掛了鹽水打了針之后總算是好了些，醒來后的葉爾更加懼怕李奶奶了，再也不敢說想休息的話。
孩子怯弱的眼神自然是落到了李爺爺?shù)难劾�，他瞪了李奶奶一眼之后，走到病床邊，粗糙的大手摸著葉爾擦了藥水的額頭，心疼道：“疼不疼？”
“疼！”葉爾眨眨濕漉漉的眼睛，老實(shí)地告訴爺爺。
李爺爺心中酸澀，臉上的皺紋都隨著笑容擠在一起，豎起大拇指做佩服的動作：“我們家的小二子真勇敢，頭撞破了都不哭，厲害，真厲害！”
葉爾受到爺爺?shù)墓膭钜查_心地笑起來：“嗯！不疼，一點(diǎn)都不疼！”
葉爾從小身子板就不錯，鮮少生病，但這次不僅發(fā)燒，身上也起了水痘，醫(yī)生說這是“過花”（出水花），要隔離，不能吹風(fēng)。
這東西會通過空氣傳染，這段時間她就不能跟著李奶奶去學(xué)校上學(xué)，只能每天在家待著念書了。
她家在路邊，與隔壁老昭和爺爺家的相鄰處，有棵長歪了的刺槐樹，每到夏季刺槐花開，一串串的白色刺槐花如同晶瑩的葡萄一般掛在樹頭，香氣襲人。
此處通風(fēng)極好，是村里的老少爺們兒避暑的好去處。不論春夏秋冬，老少爺們兒和后屋的黑大姑都喜歡到葉爾家門口那磨得光滑平整的長石條上坐著或躺著來避暑或消磨時間。
黑大姑六七十歲了，面皮全部皺起，佝僂著背，時不時地喜歡找鄰居們吵吵架。聽說她和李奶奶一樣也曾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年輕時比李奶奶還跋扈。這些人坐在這里很喜歡逗像小大人似的葉爾，不論說什么，她都靜靜地聽著，眨著眼睛看著他們，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
后來有一次，眾人說到李爺爺小時候是“害蟲”，老昭和爺爺笑著稱李爺爺為“老毛蟲”。
沉默安靜的葉爾突然漲紅了臉辯駁：“爺爺才不是‘老毛蟲’！”
閑得無聊的大人們哈哈大笑，覺得有趣，回罵：“你爺爺是‘老毛蟲’，你是‘小毛蟲’！”
葉爾眼圈一紅，小小的人兒站在一群大人中間，小聲地辯駁：“爺爺不是‘老毛蟲’！”
“你爺爺是‘老毛蟲’，你是‘小毛蟲’！”
“你才是‘老毛蟲’，你才是‘小毛蟲’！”她氣鼓鼓地瞪著那些哈哈大笑的大人，圓圓的大眼睛亮如寶石。
老昭和爺爺從自家柜子里掏出幾顆糖來誘惑她：“叫你爺爺‘老毛蟲’我就給你糖吃�！�
葉爾兩手叉腰，眼睛一瞪，聲音洪亮：“老昭和！”
這話逗得那些大人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越是這樣堅持，那些人就越喜歡逗她生氣，這時候黑大姑就會陰森森地對她笑：“其實(shí)你是撿來的！不然你爸媽怎么只要你姐姐和弟弟不要你呢？”
此話一出，葉爾爆發(fā)的小宇宙頓時熄滅，眼淚直打轉(zhuǎn)兒地跑回家。
有時候他們也會問：“‘小毛蟲’長得像誰啊？”
接著就有人回答：“‘小毛蟲’長得像‘老毛蟲’！”大家接著又是一陣歡暢的大笑。
黑大姑就說：“你長得既不像你媽媽也不像你爸爸，難怪你爸媽不要你！”
李爺爺每次聽到黑大姑這么跟他孫女說，就氣得要拿椅子砸她，黑大姑就很不高興地用昏花的老眼盯著他說：“這么點(diǎn)兒大的小孩子懂什么？”
李爺爺毫不猶豫地將竹椅子砸過去，吼道：“去你的不懂事，我的孫女不知道多聰明，再敢對她胡說八道，我把你的牙都打沒了！”
他是個神經(jīng)有點(diǎn)粗的老頭，聽到別人叫他“老毛蟲”不僅不生氣，還欣然接受了這個外號。一旦說起當(dāng)年的往事，他就唾沫橫飛，葉爾總會端個小竹椅子坐在門口認(rèn)真安靜地聽著。
有時候這些大人聊起李奶奶和她爸媽要把剛出生的她送給人家養(yǎng)的事情，都走在半路了硬是被后來得知消息的李爺爺給截了下來。他說，不許送，他來養(yǎng)。
葉爾聽了之后依舊很安靜，只是比以往更加乖巧懂事了，她從來不惹爺爺奶奶生氣，讓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她念書就念書，叫她做習(xí)題就做習(xí)題，再也不說想要休息。
過年的時候，爸媽會帶著姐姐弟弟回來待幾天。每當(dāng)這時，整個家里就只有李爺爺能記得葉爾，李奶奶會抱著弟弟李奇心肝寶貝兒地叫，將平常留的一些好吃的都拿出來給他吃。
姐姐李明珠大李奇六歲，看到奶奶對弟弟這么好，她雖然會有點(diǎn)忌妒，可還是非常寵著弟弟，帶著他放爆竹，給他買小水槍，什么都讓著他。鄰居們也都很喜歡干凈漂亮的姐姐，他們用蹩腳的普通話親切地叫她：“明珠大小姐！明珠大小姐！”
葉爾穿的衣服都是以前姐姐穿過的舊衣服，媽媽跟她說這是給她買的新衣服，他們以為她小，不懂得分辨新舊，其實(shí)她都知道。
她坐在樓上的房間里，透過窗戶羨慕又渴望地看著那一家子，她害怕爸爸媽媽會因?yàn)樗还栽侔阉拥�。別人在玩的時候她在做奶奶給她布置的《小學(xué)生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競賽題》。不懂的時候也不會問奶奶，她會悄悄地去問隔壁老昭和爺爺?shù)膶O子。聽說他很厲害，常常去參加比賽而且獲了很多獎。
老昭和爺爺每次說到他孫子時都很驕傲很得意，李爺爺就很不屑地笑著說：“你孫子算什么，我的孫女還是神童呢！”
老昭和爺爺每次都?xì)獾么岛拥裳邸?br/> 有時候李爺爺也會感嘆一句：“你那孫子真不錯，有出息！”
老昭和爺爺就會笑得樂開了花，給她糖吃，說：“以后這丫頭當(dāng)我們家孫媳婦吧！”
李爺爺摸著她的腦袋，也暢快地大笑：“這事能成！”
老昭和爺爺?shù)膬鹤邮沁@村里頂頂有出息的人，從開磚瓦廠做起，到承包柏油路建設(shè)，一步一步，成了全市的首富，商會會長。能成為老昭和爺爺?shù)膶O媳婦，那也是頂好的。關(guān)鍵是，兩家人知根知底，葉爾是老昭和看著長大的，他們家人不會欺負(fù)葉爾。
李爺爺雖然是開玩笑這樣說，也未嘗沒有這樣的意思，他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葉爾還這么小，他還能看護(hù)她幾年呢？這孩子還這么小，就這么懂事，李爺爺?shù)谝淮斡辛讼胍L命百歲的念頭，想要看著自己的孫女讀書、長大、嫁人、生子，看著她一生平安順?biāo)臁?br/> 然后兩個老人就興致勃勃地聊起來，聊著聊著就會聊到一些葉爾聽不懂的事情上去，什么穆桂英掛帥，什么楊門虎將，雷峰塔、岳王什么的。一個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像說書一樣從這些老頭子嘴里興奮地說出來，里面誰誰誰和誰誰誰也是鄰居，最后結(jié)為兒女親家，成為一段佳話。
最后李爺爺還感嘆道：“我什么時候也去雷峰塔、岳王廟看看�！�
這年過年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讓葉爾看起來“十惡不赦”的事，葉爾將李家的寶貝疙瘩李奇給推倒了。
大人們趕過來時，葉爾正被李明珠壓在地上。她的一只手被姐姐用腳踩在地上，另一只手里攥著紙做的正方形的牌方，這是農(nóng)村男孩子常玩的一種玩具，用紙對折成四方形。此時，李明珠正跟葉爾搶著牌方。
李爸爸看孩子們鬧成這樣，怒斥道：“這是怎么回事？”
李明珠一把搶走葉爾手中的牌方，怒氣沖沖地告訴李爸爸：“她搶奇奇的東西！”
李奇看到爸爸媽媽都來了，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起來，李媽媽走過去拉起李奇就在屁股上甩了兩巴掌，罵道：“你這是衣服，不是狗皮！”
說完，李媽媽拍拍他身上的灰塵，站起身冷冷地看著葉爾：“你是姐姐，怎么能搶弟弟的東西？”
葉爾的“新”衣服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了一塊，身上都是灰塵，她攥著被搶得破碎的紙，仰起臉看著矗立在她面前的爸爸媽媽，忍著掌心的疼痛后退了一步，委屈地說：“這是我的寒假作業(yè)！”
“就算是寒假作業(yè)你也不能打奇奇��！”李明珠生氣地向前逼近一步，柳眉倒豎。
“我沒有打他！”葉爾爭辯道。
平時不論被那些大人如何逗，題目做不出來時被奶奶用細(xì)竹絲抽都沒掉過一次眼淚的葉爾，此刻不知為什么，眼淚一下子積到眼眶，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控制不住地難受。
她不想哭，可淚水就是聚集在眼眶里，越積越多，胸口很悶很悶，悶得透不過氣來。
“還敢犟嘴，我明明看到你把奇奇推倒的！”李明珠更加生氣，“你看奇奇的新衣服被你弄成什么樣子了？！”
她將手中攥著的一些碎紙往葉爾臉上砸去：“還你的破東西，誰稀罕！”
葉爾聚在眼眶里的淚水被姐姐這么一砸，像豆豆一樣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
看到葉爾眼淚落下，李奇不知怎么有點(diǎn)害怕，哭的聲音小了許多，他瑟縮到李媽媽懷里，抱著她吵著說肚子餓要吃東西。
李媽媽心疼地抱著兒子，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撿碎紙片的葉爾：“奇奇是弟弟，姐姐要讓著他！”她卻說也沒說李明珠一句，帶著李奇去吃東西了。
一群大人看看只是小孩子吵架，就笑著哄李明珠不要生氣，說了幾句她有姐姐風(fēng)范還知道幫弟弟打壞人之類的話。
葉爾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她蹲下將破碎的寒假作業(yè)一一撿起來。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少年溫和的聲音：“你的手怎么了？”
眾人聞聲朝那少年看去。
那少年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朝上，只見她掌心內(nèi)血跡混著污泥，密密麻麻地鑲嵌著許多細(xì)小的沙石。
連大人們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看看倔強(qiáng)地握著撕成碎紙的寒假作業(yè)一聲不吭的葉爾。有幾個大人打著哈哈：“難怪這二丫頭成績這么好，這么愛書成績能不好嗎？我家那幾個孩子，放假哪里還做作業(yè)啊，天天玩！”
話剛落音，馬上有人跟著附和。
也有大人說：“掌心弄成這樣二丫頭都不哭，這脾氣也夠犟的�！�
漂亮的二舅媽笑了一下：“這么小脾氣就這么硬，不趁她小好好整整，長大了還不翻了天去。”
“現(xiàn)在小還能整得過來，長大了你想管都管不了了，不知道是養(yǎng)女兒還是養(yǎng)冤家�！�
李奶奶從屋內(nèi)走出來看到孫女這樣子，氣得拔高了音罵道：“我的天哎，大過年的你這丫頭怎么就這么‘壞’（壞：很調(diào)皮的意思）呀，好好的新衣服都弄破了，這么臟，一會兒還要我來洗，我這是作了什么孽啊，養(yǎng)你這么個倒霉催的，還杵在這兒干什么，還不進(jìn)去將手洗洗！”
李奶奶是個做事麻利的行動派，說這些話的時候手就沒停，抓著葉爾的手腕就往屋里拽。由于大人與小孩步伐的差距，看著就像她生生地被拖進(jìn)去一樣。
少年的眸里閃過一絲不悅，他眉尖微皺，禮貌地說：“李奶奶，我?guī)メt(yī)生那里上點(diǎn)藥吧！”
李奶奶腳步一頓，轉(zhuǎn)過頭，笑得無比燦爛，動作麻利地將葉爾的手腕交到少年的手里，親切地說：“這是老昭和家的孫子吧，哎呀，這孩子真懂事，長得這么好，醫(yī)生家你認(rèn)不認(rèn)識�。烤驮隈R路旁邊，沿著這條路一直走，掛著紅十字的就是�！�
少年淡淡地點(diǎn)頭：“我知道�！�
前面李奶奶說的那番話是對李媽媽說的，意思說她的勞苦功高，埋怨他們不�；貋砜此銓⒁荒甑筋^壓著的怒氣都發(fā)泄在葉爾身上，她倒也不是真的訓(xùn)斥葉爾，只有聽在耳里的幾個人心里亮堂，外人哪里懂？
葉爾就更不懂了，只知道這個年是她過得最難受的一個年，比往年的漠視還要令她難受。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又讓奶奶生氣了？
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寒假作業(yè)被弟弟撕成一張一張的折成“牌方”在泥地上打著玩時，恐慌一下子侵襲了她的大腦，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推開了李奇。
寒假作業(yè)沒了，奶奶肯定會打她，還會一直對著她念“命苦”“拖油瓶”“報恩”“不好好孝順?biāo)齑蚶着敝惖脑�，奶奶會把這些話反復(fù)地念，如同緊箍咒一般，一念就是幾個小時。
那是比念書還要痛苦的事，叫不出來，哭不出來，不能反抗，只能認(rèn)命地聽著。
“是不是很疼？”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像門前池塘里荷葉上的露珠滑落在水里時發(fā)出的響聲。
他低著頭看她，目光溫和又專注，讓人看了渾身都籠著一層暖意。
見葉爾愣愣地抬頭看他不說話，少年拍拍她的額頭，唇畔淺淺漾開一抹笑，像緩緩蕩開的漣漪。
他笑起來真好看。葉爾想，像是把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微微彎起的眼睛里，亮得叫人移不開眼。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牽她的手腕時，將她受傷的那只手掌心朝上，慢慢地牽著她從李家四口人面前走過，看著沉默不語的大人們冷冷的眼神，他嘴角依舊掛著淺笑，舉止溫文爾雅。
到了醫(yī)生家，醫(yī)生看到她，皺著眉頭嘆道：“小丫頭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又趕緊吩咐那少年，“你帶她用水去沖沖，沖干凈再來�！彼贿吔o其他病人看病，一邊隨手往某處指去，“水池在那兒！”
這是冬天，水很涼，沖在手上的水冷得她十指不停地抖著，不時地想往回收。
少年動作看著輕柔，卻叫她退縮不了半分，很多沙石被水沖了去，但還殘留了一點(diǎn)兒鑲嵌在肉里。
沖干凈后，醫(yī)生用酒精棉給她消毒，又拿了一支消好毒的鑷子遞給少年：“你去幫她將掌心內(nèi)還嵌著的沙子挑出來�！�
挑沙子的過程中，葉爾數(shù)次疼得手直往回縮。
“很疼嗎？”少年一只手捏著鑷子，一只手抓著她前面的四根手指，淡淡的體溫透過他的掌心傳到她原本凍得冰涼的手指內(nèi)，驅(qū)散了寒意。
“不疼�！彼е辣某鰞蓚�字。
“你撒謊！”少年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才不是，我跟爺爺學(xué)打架腿踢腫了都不疼！”她立刻瞪著他大聲反駁。
少年嗤笑道：“疼就說出來，我又不會笑你�！�
“不疼！”她重重地說。
少年突然用拿著鑷子的那只手的手背在她臉上刮了一下：“這眼淚是小狗的�！�
葉爾的眼睛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明凈，她倔強(qiáng)地說：“我說不疼就是不疼！”
“好吧，不疼�！鄙倌晷α艘幌拢瑔査�，“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沒想到這少年轉(zhuǎn)移話題轉(zhuǎn)得居然這么快，她愣了一下，答道：“葉爾�！�
少年又笑了：“你傻啊，人家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他頓了下，又說，“我叫李言，訥于言而敏于行的言。”
“什么是訥于言而敏于行？”
“訥于言，就是說話謹(jǐn)慎，因?yàn)榈湉目诔�。說話不謹(jǐn)慎，就會傷害自己又傷害他人，招來麻煩甚至招致災(zāi)禍。敏于行的意思就是做事情應(yīng)該干練勤奮。”李言看著她認(rèn)真而又懵懂的小臉，笑著說，“簡單說就是告誡人們要少說話多做事。”
“哦。”葉爾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
李言輕輕地在她額上一戳：“哦什么，聽懂了嗎？”
葉爾毫不謙虛地點(diǎn)頭：“聽懂了�！�
這句話被她記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jīng)成為她的處事原則，和她融為一體。
他的視線一直專注在她手上，偶爾會抬起頭看她一眼，笑著逗她：“你幾歲了？”
她這次學(xué)聰明了，反問：“你幾歲了？”
李言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十六歲�！�
“我九歲�！�
“幾年級了？”
“你幾年級了？”
“高二。”
“我六年級。”
“九歲讀六年級，還不錯。你很喜歡念書吧？”李言一點(diǎn)都沒有覺得驚訝，似乎很平常的樣子。她來問過他幾次數(shù)學(xué)題，那些題已經(jīng)超過小學(xué)范圍了。
不喜歡。她在心里默念，卻沒有說出來。
“不喜歡為什么不說出來？”李言語氣很淡。
“我沒有不喜歡�！比~爾嘴硬。
“你也沒說喜歡�！彼坪跻谎劬湍軐⑺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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