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平生歡


作者:七堇年      整理日期:2015-11-05 01:47:23

青年作家七堇年 暌別五年**長篇力作。
  講述我們與命運的相遇相契。那些時光軸上曾風雨同路或背道而馳的你、我、他,以沉默,以傷痕,以愛,以痛,以誠,和昨日碰杯。
  俗世洪流中,慶幸我們曾同舟泅渡。
本書簡介:
  一座江邊的小城,一間工廠,一群大院子弟。故鄉(xiāng)消失在命運的交錯迷網之中,他們輾轉千山萬水,走遍世界各地,有過失落和慶幸,經歷選擇和后悔。我們都是生活的潛行者。
  當青春的歡歌散場,只剩座椅上的余溫,是我們觀賞過生命的印證。
  作者簡介:
  七堇年
  1986年10月生
  香港浸會大學碩士
  青年作家已出版/再版作品
  《大地之燈》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
  《少年殘像》
  《瀾本嫁衣》
  《塵曲》前言平生歡,喻素來交好。古曰:
  “(徐公)不妄交于人,一日,忽過予,一見之,如平生歡!
  ——[宋]張淏《云谷雜記·侍郎徐公帖》
  “簡叔無半面交,訪余,一見如平生歡,遂榻余寓!
  ——[明]張岱《陶庵夢憶·姚簡叔畫》
  “平生歡:后漢馬援與公孫述同里闬相善,以為當握手,歡如平生!
  ——[明]張岱《夜航船》
  是為題。"序幕
  這么多年,有些事像一只插銷,死死地別在心門上。銹了之后,里面的打不開,外面的進不去。
  在蘇黎世見邱天那次,時近黃昏,云漸漸溶解于天空,落日快要熄滅了。
  她在火車站接我,坐一把電動輪椅,旁邊插著伸縮拐杖。彼此認出來毫不費力,隔得遠遠的,點頭笑笑,也都不著急,等下車的匆匆人群走光了,她才慢慢啟動輪椅,靠近我來,問:“時間還早,想走走嗎?”
  好像我們不過是剛剛下班的同事。
  我像當年一樣,在背后推著她,慢慢走。旁邊有不少匆匆旅行者,走得很快,他們是去看萊茵河瀑布的。
  剛走兩步,她說:“我們要看瀑布嗎?不用的話,朝下坡走吧。到河邊有好多階梯,沒法推車,這幾天我走不了路,腿有點兒痛!
  我看著她的腿,說:“對不起……你……現(xiàn)在,腿還痛?”
  她說:“沒什么,只是每年這個季節(jié)這幾天,都莫名其妙地痛!
  我想起母親跟我說過,她下鄉(xiāng)做知青的第二年,清明時節(jié),挑水時在石階上踩到青苔滑倒,渾身澆透,閃了腰,留下傷,如此幾十年,每年清明節(jié)那幾天,極其準時地,腰椎都會痛。
  冥冥中,身體也是有記憶的。
  于是我們改變方向,朝市區(qū)走了很長一段。在一家小餐館前,我停下來,問:“吃飯嗎?”
  她說:“還是回家吃吧!
  搭上有軌電車一起回了她的住處。小公寓,四壁白凈,生活的簡單和普通,一覽無余。她一個人,做飯的時候把拐杖放在旁邊,腰胯靠著廚臺,騰出兩只手。要去冰箱拿一只雞蛋,就把拐杖拿起來,再挪動身體。
  我站在她身后,斜靠在墻上,問:“要幫忙嗎?”
  她說:“不用,你坐著吧!
  我盡力表示對她獨立生活的尊重,于是坐回桌前靜等,翻看一本她隨手放在椅子上的書。
  簡單吃了晚飯,我很快收拾了碗盤,沖洗干凈。她開了一瓶自釀的甜葡萄酒,坐下來聊天。沒多久,很快喝完,又開了一瓶。以為度數(shù)不高,后勁卻大。她坐在輪椅上,我陷在小沙發(fā)里,喝到夜深,說了很多話,卻又好像什么都沒說。喝酒反而易渴,我嗓子都干了。
  停頓的間隙,窗外透進來一絲絲風,清透如歌,異鄉(xiāng)的空氣,竟熟似童年的氣息。夜晚的蘇黎世老城十分安靜,窗下的腳步聲清晰可聞,利馬特河靜靜流淌,讓我想起故鄉(xiāng)霧江。
  霧江的夜,美如一則謎。一江逝水襯以渺渺銀河,星辰如撒,近得快要墜下來似的……其壯闊與寂靜,令人又喜又哀。但那都是從前了。
  燈很暗,她閉上了眼,懨懨地說:“人越長大,朋友越少了。邵然,以前我們那些人,你平時聯(lián)系多嗎?平義、陳臣、白楊、彈簧……什么的!
  我說:“不太多,但一直沒斷。”
  停頓的間隙,歲月好像咳嗽了一聲,提醒我們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該被想起,什么不該被想起。
  她閉著眼睛,沒再說話。
  沉默之間,我突然感覺,這些年的千山萬水,在此刻終于靜止成為一幅畫,就這么無法被涂改地,置于眼前。
  第一章
  1
  聽母親說,拆廠子的時候,廠里的遺老遺少們都聚在對面的土方和樓頂上圍觀,怎么驅趕也不散去。
  年輕人有的雙手插兜兒站著,有的蹲著,老人拄著拐,婦人抱著孩子。他們像一大群正在靜靜反芻的食草動物那樣,默默站立著,望著漸漸消失的廠區(qū),眼神發(fā)愣,看不出喜怒。
  遠處傳來悶如滾雷般的爆破聲,煙塵騰起,遮天蔽日,廠房微微傾斜,像一個老人緩緩坐下。
  過了好一會兒,又一座也坐了下去——如此緊接著連續(xù)幾座,竟又像一排跪綁的死囚,隨著槍聲挨個兒撲倒下去。
  一個星期之后,廠子變成了一片望不到頭的瓦礫,一直連上跟瓦礫一樣灰暗的天——那讓我想起童年那些無所謂始、無所謂終的日子,青白青白的天,無云無日,就這么空空洞洞地亮著,亮了又滅了——幾十年便過去了。如今廠子拆得只剩一段磚紅圍墻,如帝國消失長城猶在,維護著一種行將沒落的尊嚴。
  廢墟尸骨未寒,新的樓盤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建了。豪華的售樓部就在廠墟旁邊,以墟襯之,更顯無情,仿佛時刻都在提醒人們,這里很快將是一場滄桑之變。
  開發(fā)商將這個巨大的樓盤命名為“蕓庭·楓宸”,精美的樓盤廣告手冊上煞有介事地寫道:“漢時蕓若充庭,槐楓被宸……”然而廠子的遺老們一聽,“風塵”,立刻掛上了嫌惡的表情,嘖嘖地撇開了嘴。他們所習慣的,是這里被稱為“廠子”的時候。
  廠子,在霧江,是個專有名詞。說“我是廠里的”,人們便知道,是“那個廠”,而不是什么棉紡廠、肉聯(lián)廠……年代久遠了之后,普通人也說不清到底廠子是做什么的了。
  其實這里曾經是一座只有代號沒有名字的軍工廠,生產炮彈、子彈、火藥。工廠吃香的年代,這兒的子弟個個一臉蠻傲,恨不得將廠名刻在腦門兒上,外出都穿工服,成群結隊騎著大橫杠的鳳凰車,招搖過市。
  到了和平光景,生產過剩的炮彈、火藥積壓成災,倉庫不堪重負,管理疏漏,終于釀成大事故——在一個酷熱的夏暑之夜,雷暴之后,一個防空洞改建的大型火藥倉庫發(fā)生爆炸,霎時間,火光沖天,連鎖爆炸巨響如雷,震得整座小城都在發(fā)抖,傷亡數(shù)字至今仍是個謎。那次事故之后,炮彈不生產了,工廠轉而用生產炮彈的鋼材來做菜刀、剪刀。
  很快,這些皮實的刀具也滯銷了,于是工廠轉而生產鞭炮、火柴、燈泡、螺絲。
  再后來……我就說不上來了,畢竟那時我們已經離開了子弟校,四散他鄉(xiāng),走得越遠越好。
  這當然是后來的事情,換作二十年前,沒有人會愿意離開廠子。這里的職位是可以“世襲”的,人們削尖了腦袋要進來,求一個鐵飯碗。它是一個社會,一個城中城:四世同堂比比皆是,從爺爺?shù)皆鴮O,都在這里生根發(fā)芽,在廠醫(yī)院出生,進廠幼兒園,上廠子弟校,畢業(yè)了進廠里頂替父親工作。玩的是廠燈光球場,看的是廠電影院,逛的是家屬菜市場和商貿鋪。夏天泡廠的游泳池,春節(jié)玩廠的游樂園……從買菜看病到上學就業(yè),全都在廠里。
  我一直好奇,所謂的廠子,到底還有沒有工人。因為我身邊熟悉的人們,有電影放映員、游泳館售票員、食堂廚師、司機、商店售貨員、看門人、學校老師、會計、領導……但就是沒有技術工人。
  時代,看似綿長,優(yōu)柔寡斷,而一旦它背棄起你來,輕易得就像一個陌生人轉了個身——快得讓人花一輩子都回不了神來。
  如今這里已被夷為平地,往日光輝早都煙消云散,只剩下一群人的生活。
  生活是歷史的骸骨,亙古不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每天,人們去完菜市場,便抱著孩子紛紛擠進售樓部里,圍著沙盤模型沒完沒了地吹牛,張家長,李家短,王家豆腐酸。當然,總有幾個大爺運籌帷幄,你一個伊拉克戰(zhàn)爭我一個朝核危機……牛皮吹得好像聯(lián)合國不過是他家后院。
  能吹牛的,都是還能買房的;買不起房的,和廠子一起消失了。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張面目依稀熟悉的照片,掛在開發(fā)商的主頁上。他是譚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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