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酒吧比全國任何一個地方的酒吧都更具有中國特色,因為在北京,所有外來文化都要自覺不自覺地在北京這個大染缸里受到洗禮和浸泡,之后,以難以預(yù)料的復(fù)合狀態(tài)登陸,并迅速彌漫、滋生。 所以,北京的酒吧總會涌動著一種舊王府馬廄的味道。我總會在這里找到馬,以及在草料堆里和王府小姐偷情的壯年馬夫。 目錄: 上部:欲望地鐵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上部:欲望地鐵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尾聲 下部:零點開始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第一章 我去深圳和工作無關(guān)。 我是一個自由職業(yè)者,粗通文墨,夢中最大的理想是當(dāng)一個作家。說白了,我想靠寫字掙錢,掙很多很多的錢,至于掙錢的目的,我沒有過多去想。有錢的日子總比沒錢的日子要好吧?有錢可以隨便打車,隨便請人吃飯,隨便泡吧,喜歡上哪個女孩就給她開一個店。 我去深圳就是因為那里有一個我喜歡的女孩。 我叫她林音。她有自己的名字,但我叫她林音。 這是我的專利。 我去深圳的路線走的十分瑣碎,我先到了北京,在那里找了一個酒吧混了一夜。臨走之前,我為一家藥廠寫了幾句廣告詞,其實也就是幾句順口溜,不過,那家藥廠的老板十分滿意。他們生產(chǎn)一種藥酒,說是可以滋陰壯陽,男女咸益。我就提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一杯入口,精神抖擻”八個字,他當(dāng)即給了我一萬塊錢。 我就決定去深圳。 我之所以先到北京,也和女孩有關(guān)。 兩年前。我在北京謀求發(fā)展的時候,有一個叫安靜的北京女孩愛上了我,她愛上我的原因極其簡單,我欺騙她,說要為她拍一部電影。我給她講了一個故事,故事的內(nèi)容有點像《伊豆的舞女》,一個純樸的都市女孩,愛上了一個來小鎮(zhèn)寫生的中年畫家,后來,為了自己的愛情夢想,這個女孩自殺了。 一個劣質(zhì)的但不乏憂傷的情感故事。 安靜很感動。 這也不能完全怪我,那段時間,我愛上了電影,并決定像張元那樣,當(dāng)一個死心塌地的電影專業(yè)戶。 我甚至和一個草臺班子去了安徽,在劇組里為攝影師打雜。 因為弄不好折光板,我沒少挨攝影師的罵。 我發(fā)誓要自己當(dāng)制片人,在拍攝自己的電影過程中,好好罵一罵攝影師,不順心的時候,連燈光呀、化妝呀、道具呀什么的一起罵,罵他們一個狗血噴頭,體無完膚。 我不罵演員。 我答應(yīng)安靜,如果我投拍自己的電影,一定讓她當(dāng)主角。 我和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是在紫竹院公園,當(dāng)時,公園里正在辦一個漫畫展,我們手牽手在公園里走,她總是故意走慢,待我拉她的時候,她幾次險些跌進(jìn)我的懷里。 不知道為什么,我拒絕和她有過度的親熱。 是心理上的那種排斥。 也許,我在北京的日子太寂寞,我需要一個這樣的干凈的女孩陪陪我,但我不想和她發(fā)生什么關(guān)系,一是因為她還小,才20歲,二則,她和我夢寐以求的那種女孩相去甚遠(yuǎn)。 “我行嗎?” 安靜總會在沉默一陣之后,突然這樣問我。 她是說演電影。 我愣愣地在那里,半天才鼓足勇氣,說:“你行! 那一次,是在右安門橋下,我一條腿跨在自行車上,一條腿支在馬路牙子上。不遠(yuǎn)處燈光通明,油煙迷漫,一群小販正在販賣麻辣燙和肉串。我和安靜剛剛在那里吃了一點東西,此時,我正猶豫是否送她回家。 “我行嗎?” 她問。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橋下最陰暗的地方。 “你行。” 我們就開始接吻,一輛公共汽車從我們身邊駛過,車的前探燈正好照在我們的身上。 我離開北京的時候沒有告訴安靜,我走得非常倉皇。 為了實現(xiàn)我拍電影的夢想——真可笑——后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在更多的意義上,它屬于安靜。而因為我和安靜一直保持著那種若即若離的暖昧關(guān)系,所以,我也一直把持那種無奈的心態(tài),在沒有其他事可以干的情況下,去為這個目標(biāo)奮斗。是的,為了實現(xiàn)這個夢想,我進(jìn)入一家廣告公司,期望自己的加倍努力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換回大把的鈔票。 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就職的這家廣告公司就黃了。 公司租用的是民房。 為了瓜分公司僅有的一點財產(chǎn),總經(jīng)理和副總經(jīng)理,既互相提防,又各自動作,終于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于雷雨大作之中盜走了公司用于維持業(yè)務(wù)的傳真電話,使搖搖欲墜的公司徹底宣告破產(chǎn)。 盜走電話的是公司的總經(jīng)理,為此,副總經(jīng)理站在院子里像個潑婦似的破口大罵。 可這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 罵夠之后,副總經(jīng)理也溜之乎也,欠下房東幾千塊錢的房錢無處討要。 當(dāng)然,也欠了我一部分工資。 若不是我發(fā)現(xiàn)總經(jīng)理的盜竊行徑,我的工資也可能全都泡湯了。那天晚上,我在外邊喝完酒,冒雨趕回公司,我的手提袋忘在那里了,因為第二天是大禮拜,我必需帶著手提袋回住處,那里有我的客戶資料,我想利用星期天整理一下。 我遇見了總經(jīng)理。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不亞于大潰退的情景目瞪口呆。 總經(jīng)理說:“我整理一下,整理一下。” 他一掃往日的威風(fēng),額頭冒出一排虛汗。 我站在門口沒動。 總經(jīng)理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放下手里的東西,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說:“你的工資,數(shù)一數(shù)! 這句話對我的刺激比較大。 我的口袋里只剩下六十多塊錢,正愁今后的日子如何打發(fā)。 我去拿信封,信封里給我留了800塊錢。 這就是我在廣告公司工作近半年的全部收入。 我離開這家公司,也無心繼續(xù)在北京混下去,我準(zhǔn)備回到故鄉(xiāng)去,回我的那座北方城市,尋找一份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平平凡凡地生活。 我離開了安靜。 我不欠她什么,如果說欠,那也只有謊言。 我無法給她夢露或者章子怡那樣的生活,我也一樣選擇了逃避。 在火車站,我往安靜家打了一個電話。 “喂?” 是她媽媽的聲音。 我沒有出聲,我頹然地坐在旅行箱上。 我聽見了安靜的聲音,似乎從另外一個屋子傳來,她說:“誰呀?” 她媽媽說:“不知道,拿著電話不說話! 我隱約看到安靜來接電話。 我聽見了她的聲音:“喂?” 我把電話掛斷了。 我和安靜在一起的時間沒有超過八個月,她是一個職校生,我經(jīng)常去她的學(xué)校門口接她,她學(xué)的是英語專業(yè),她和我說話的時候,時不時摻雜一兩句英語,這讓我非常頭痛。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多半在走路,有時,我們拉著手,如果我喝多了,她還可以抱著我的胳膊,我們接過幾次吻,她的技巧比我要好。 這使我感到非常慚愧。 也許安靜說的對,我只有寂寞的時候才能想到她。 可我什么時候是不寂寞的呢? 我出生在北京。 我一直無所事事。 我很小的時候,隨父親舉家遷往北方,從此,像一顆被沖擊到河床以外的石子,一直對奔流的大河懷有故園的感傷。 我壞。 我骨子里有北京人的優(yōu)越,同時,也具有太監(jiān)的猜忌、小心、虛張聲勢、聲東擊西。有時,我恨我自己勝過恨我周圍的人。反過來也一樣,我愛我自己也勝過愛我周圍的人。我自私,所以我總在逃避,我拼命地播種愛情,卻害怕付出艱辛去收獲,我沒有土地。 所以,我把一切的土地都看成是我自己的。 不管怎么說,我是喜歡北京這座城市的,它四季分明。一進(jìn)入四月就可能聞到春天的氣息,從這里驅(qū)車,不用一天的功夫。就可以直抵草原,那里可以騎馬,可以看長城,我一看到長城就激動,尤其是那種殘破不堪的古城墻。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 一想到這句話我就十分傷感,有幾次,我一個人坐在殘墻邊看夕陽,想到荊軻刺秦王的古老故事,心底不由升起一縷無法遮掩的豪情。 我喜歡北京的沙塵暴,它讓人聯(lián)想到征服與被征服。 我喜歡北京的秋天,一切都泛著金子般的色澤。 北京有那么多的大園子,每一個大園子里都有那么多的悲歡離合任你遐想,幾乎每一片湖水都可以找到一個讓你懷念的人,你們之間是陌生的,但生活的軌跡并未發(fā)生什么變化,從出生的第一天,即向死亡邁出了第一步,每個人都一樣,大家都拼命地擴(kuò)大快樂的漣漪。 北京有許多酒吧。 在我看來,北京的酒吧比全國任何一個地方的酒吧都更具有中國特色,因為是北京,所有外來文化都要自覺不自覺地在北京這個大染缸里受到洗禮和浸泡,之后,以難以預(yù)料的復(fù)合狀態(tài)登陸,并迅速彌漫、滋生。 所以,北京的酒吧總會涌動著一種舊王府馬廄的味道。 我總想在這里找到馬,以及在草料堆里和王府小姐偷情的壯年馬夫。 如果說我的血液可以和某一個城市的河水吻合,那就是北京護(hù)城河的水,在微瀾中起伏著令人作嘔的深綠,幾乎每一座橋下都有人類糞便的氣息。 我的深圳之行是在一瞬間決定的。 我拿到那筆廣告費后。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沖動。我想去西部(后來我還是去了,但那是因為空虛的緣故),還想去江浙,最后決定先到北京,我住在木樨地。自從離開北京之后,我曾多次回去,每次回去我都住在木樨地。這里有一家外地企業(yè)駐京辦事處,住宿非常便宜,環(huán)境也相對干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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