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總有那一天


作者:何抗生     整理日期:2014-08-26 11:38:10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后期,粵東北山區(qū)竹背村貧窮人家的兒子秦夢田和高傳寶,由于不堪地主惡霸的迫害,為找活路而參加了國民軍隊。解放前夕,秦夢田隨國民軍隊潰逃到臺灣,而高傳寶則被我地下黨成功策反,后因受傷返回家鄉(xiāng)。去到臺灣的秦夢田仕途順利,官升至臺灣“國防部”的中將局長,但他卻無時無刻不思念祖國大陸,多方打聽和聯(lián)系大陸的親人。在那特殊的年代,秦夢田在大陸的家庭,雖然時常遭人歧視和打擊,但不少鄉(xiāng)親和基層干部仍然通過各種方式保護在臺家屬的正當權(quán)益,其母親巫七娘及以高傳好一家為代表的鄉(xiāng)親,始終堅信在臺灣的親人是愛鄉(xiāng)愛家的,總有回鄉(xiāng)團聚的那一天。
  經(jīng)過兩岸人民的共同努力,離開大陸五十二年的秦夢田終于回到家鄉(xiāng),見到苦苦守護了他一輩子的母親、戀人和父老鄉(xiāng)親,他百感交集,圓了遲到的鄉(xiāng)情和親情夢。
  作者簡介:
  何抗生,男,1943年4月出生于廣東梅州的貧困山區(qū),1961年8月參加廣東進出口商品檢驗工作,2003年7月從珠海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局長崗位上卸職,現(xiàn)為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珠海市作家協(xié)會顧問。2005年10月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了第一部長篇小說《良知》(作者署名麥平)!犊傆心且惶煲
  我在神崗縣人民公園邂逅了九十多歲還來聽山歌的鄉(xiāng)村倆母女,正在為與她們分手而失落時,在南門又碰到一老一少兩對夫妻,原來老人是臺灣“國防部”退休中將局長。他帶著家人悄悄地來到神崗,他來這里干什么?
  2000年金秋。我到粵東北神崗縣辦事,住進明珠賓館里。對神崗縣群眾性文化事業(yè)的發(fā)達興旺情況我早有所聞。這次回來,更有一些朋友指點我到神崗縣人民公園和文化廣場去,說這兩個地方每天早上七點鐘就會有幾百上千人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或唱歌跳舞,或練拳健身,場面頗為壯觀,它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一天我起了個大早,邊走邊打聽來到位于縣城中心的文化公園。公園是敞開式的,不用買門票。還沒有走進大門,就聽到公園里傳出了響亮歌聲。我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加快腳步走進了公園。
  公園的正面是一個近十畝大小的人工湖,旁邊有七八個人在用力踢著雞毛毽子,右邊有一百多人在起勁地跳腰鼓舞,年輕的、年長的都有,但中年婦女占了絕大多數(shù)。我又沿著湖邊小路往前走,這里傳出雄壯豪邁的《我們戰(zhàn)斗在太行山上》的革命歌曲,和別處流行歌曲占據(jù)時間空間的情形相比,這里的氣氛令人耳目一新,格
  外親切,我情不自禁地擠上前去,找了個不太顯眼的地方坐了下來。原來,這里的南面墻上掛著許多用毛筆字抄寫的革命老歌,有三個中年婦女站在臺階上領(lǐng)唱。在此唱歌的男女老少都有,不少于二百人。我很久沒有聽過、也沒有唱過這些歌曲了,便悄悄地融在人群中跟著唱《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和《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等歌曲。唱了一會,因為心里記掛著想盡快了解這里的新鮮概況,我又悄悄地起身走出這個“陣地”。剛走出來,就看到在楊樹下站著兩男兩女四個人,他們也在邊看邊議論,大概也在為這道亮麗的風景而喝彩。細瞧這四個人,穿著雖然簡便,但氣質(zhì)不凡,不太像本地人,想來多半是從外地來此觀光旅游的吧!年長的男人七十歲左右,穿一件淺灰色短袖衫,身高約一米七八,身材健碩,四方臉型,兩邊的眼眉毛又濃又長,一雙閃著淚光的眼睛,不時警覺地向四周瞟移;身邊的女人看上去六十歲出頭,穿一件棗紅色長袖衫,短頭發(fā),略胖,雙唇涂著淡紅色的唇膏,她的右手挽著他的左手,顯得親熱而溫馨。顯然這是一對恩愛夫妻。另一對年輕點,男的看
  上去三十四歲左右,長得高大而帥氣,總是拿著數(shù)碼攝像機不停地拍攝感興趣的場面,站在他旁邊的年輕女人不斷提醒他要攝錄這個,攝錄那個,看這個一老一少男人的長相,這對年輕男女極可能是年長者的兒子和兒媳。我在打量他們的時候,正好與老人投過來的目光碰到一起。我們互相點了點頭,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就離開了。
  我雖然走開了,心里卻在想著這四個人,他們從哪里來?難道也是慕名來這里觀光的嗎?我還來不及多想,就走近了一個歌場,抬頭望去,是一個上百平方米的八角亭,上書“山歌臺”。令人意外的是,臺上除一個工作人員稍為年輕外,還坐著四男四女八個人,都是七十歲上下的老人。這同別處年輕俊男靚女占據(jù)舞臺當主
  角的情形截然相反,我想領(lǐng)略一下老人們是怎么唱山歌的。
  這時,麥克風里傳出女中音:
  山歌唔唱心唔開,大路唔行生青苔。
  唱到山岡換模樣,唱到阿哥回家來。
  稻黃谷熟慶豐年,金果飄香又嘗鮮。
  山村早已變模樣,阿哥何日回家園?
  男中音唱:
  風箏唔放飛唔開,兩手唔牽情唔來。
  哥是風箏妹是線,飄到天邊也相連。
  牽手唔怕大海闊,回家唔怕山道彎。
  山隔水隔心唔隔,總愛娶妹把家還。
  臺上唱歌如泣如訴,歌聲雖然沙啞,但卻聲情并茂,婉轉(zhuǎn)動人,頗具地方特色。亭子下面是一排排的石凳子,早上的石凳子有點涼,到場聽歌的人卻不少。
  我決定找個位子坐下聽,搜尋了一會,發(fā)現(xiàn)一個滿頭花白,年紀似乎特別大些的老太太一個人坐在那里專注地聽歌,于是走向前去問:“阿婆,我能在這里坐嗎?”
  老太太面頰清瘦,刻滿了皺紋,飽經(jīng)滄桑的一對眼睛,炯炯有神,但眼眶卻充盈著淚光。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招呼熟悉的晚輩一樣說:“來,坐坐坐,怎么不能?快坐下!”
  “謝謝了!”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我想老太太這把年紀了,還聽得這樣入迷動情,實屬難得,就問,“阿婆,今年有八十歲了沒有?”
  老太太抹了一下眼睛:“還八十歲?九十歲生日都過了!”
  “九十啦?不像,不像!聽你的聲音這樣洪亮,體魄這樣健壯,真不像九十歲的老人!蔽矣謫枺鞍⑵,就你一個人嗎?你就住在這附近嗎?”
  “我妹祗陪我來的!崩咸f著又笑,“我住在鄉(xiāng)下,遠著呢!如果走路,要走三個鐘頭。”
  “要走三個鐘頭的路?”我暗自吃了一驚,這位老太太真神了,難道她是走幾個鐘頭來這里聽歌的?我正在納悶,有一個女人手拿食品盒走了過來,她對老太太說:“阿媽,認識新朋友了?這石凳子太涼了,我給你墊著來坐好一些。”她說著放下手里的食品盒,就去脫外套。
  老太太忙說:“阿好,你快坐下,我不涼,不用墊了,脫了你會著涼的!
  叫阿好的女人還是把外套脫了下來,疊得平平整整地鋪在石凳子上,把老太太扶起來又坐下,問:“行不行?這樣坐是不是舒服了些?”
  老太太笑著:“行行行,是舒服了許多。”
  阿好解開食品盒說:“我剛才買了魚片粥和豬腸粉,聞著都香,趁熱吃吧!”
  老太太看著她的食品盒說:“好好好,換換口味,吃點新鮮,你也一起吃,我哪里吃得了這么多?”
  阿好拿湯匙一口一口地喂到老人嘴里,不斷說著:“媽,別著急,慢慢吃,多吃點。”
  叫阿好的女人看樣子也六十好幾了,中等身材,頭上長著些許白發(fā),但面色紅潤,手腳麻利,看得出來是個既能干又孝順的女兒,看著這母女倆的親熱勁,真讓旁邊的人羨慕極了。
  我忍不住贊道:“阿婆她就是你妹祗呀?你妹祗真好!”
  阿好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像是作謝了,她沒有說話,老太太卻說:“是呀,村里人都說我們是前世修來的緣分!
  好奇心又驅(qū)使我問:“你們走幾個鐘頭的路,就是為了來這里聽山歌呀?”
  老太太說:“過去是,但這次不全是,我們是昨天一早坐車來醫(yī)院作體檢的,今天沒事就到這里來聽聽山歌,你聽,唱得真好!”
  阿好補充:“我小叔和妹妹說要來這里唱山歌的,我媽趕來想給他們捧場,但到現(xiàn)在也沒有見到人,他們可能是到文化廣場那邊唱去了,我媽又不想再走了!
  老太太:“這里唱得也很好,不就是聽歌嘛!就別走來走去了。哎,唱得真好聽!”
  阿好一直在給老太太喂吃,我不斷在猜想:老太太叫她為“妹祗”,她又稱要來唱歌的是小叔和妹妹,那她倆到底是母女呢還是婆媳呢?照常理,婆媳沒有這么親熱,只有母女才會那么貼心。但母女怎么會有空一起來縣城聽歌呢?老太太的兒子在哪里?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老太太看著我說:“你的歌唱得怎么樣?想唱的話也可以報名上臺去唱幾首!
  我忙說:“我不行,唱不了,連聽還不是聽得很真切!
  老太太幾次說吃飽了,不吃了,阿好哄著她又吃了幾口,才把剩余的魚片粥和豬腸粉吃了。
  老太太反過來問我:“你不是本地人嗎?神崗大多數(shù)人都會唱兒百!
  我說:“我是本地人,但我離開家鄉(xiāng)多年了,雖然也回來過多次,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真正來聽歌還是頭一次!
  老太太似有感觸地說:“是離家多年回來的?是該回來了,早該回來了!你能回來,阿爸阿媽該多高興!”
  我說:“我阿爸阿媽都不在了。”
  “是嗎?不在了?”老太太沉默了一會,瞪了我一眼,“不在了?他們多大了……”老太太的語調(diào)顯得傷感,沒有再說下去。
  阿好看了我一眼,轉(zhuǎn)換了話題:“文化廣場也有一個山歌臺,環(huán)境比這里好,唱歌、聽歌的人更多,非常熱鬧。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到那里去聽一聽!
  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但感覺到了老人的傷感,因此忙接上說:“我也聽說了,一定要去的!
  老太太擦了擦眼睛說:“聽歌、唱歌好呀,不儀人的心情好,身體也會變好,還長見識!
  我附和著說:“對對對,我剛才聽懂了幾句,叫做‘山歌晤唱心唔開,大路唔行生青苔。’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崩咸Γ骸皩,要想吃飯就種糧,要想開心就唱歌。聽歌唱歌無病痛,身強體壯勝錢糧!
  我高興地贊道:“阿婆原來也是出口成歌的,失敬了!想必年輕時是個優(yōu)秀歌手!
  老太太:“我沒有讀過書,也識不了幾個字,年輕時可沒有心情去聽歌唱歌。這幾年,聽鄉(xiāng)下人這么說,這么唱,聽多了,跟著說一說的!
  阿好:“我媽年紀雖大,卻耳聰日明,聽過什么故事,都能大體重復(fù)講回來……”
  “別夸了!”老太太打斷她的話,“人老了,不行了,但愿少給后生人添麻煩!
  我對眼前的這一對母女又添了幾分敬意,不斷地猜想,她們年輕時一定有許多扣人心弦的故事。我想打聽點什么,卻一時又無從說起,到底想知道什么呢?想了一會,我笨拙地問:“阿婆,您貴姓呀?”
  老太太笑:“老太婆了,哪有什么貴姓呀!”
  “我們家姓秦!卑⒑谜f完又征詢老太太的意見,“媽,出來的時間不短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還早,那么快就走了?”對老太太母女突然要走,我感到有點意外。
  老太太站起身說:“我們走吧,是該回去了!卑⒑媚闷痄佋谑首由系耐馓,扶著老太太向東門走去。
  望著秦老太漸漸走遠的背影,一種莫名的情緒涌向心頭。我分不清是失落還是可惜。我脫口喊道:“阿婆,你慢走!你們住在哪里?”
  阿好不知是聽到我的喊聲,還是出于禮貌,她扭過頭來向我揮了一下手,卻沒有說話。
  我確實失落了,剛剛認識的“朋友”,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又失去了。我又確實可惜了,面對這么神奇的老人,還沒來得及問清點什么就分手了!我不斷想著這對母女的言行,腦子一片空白,再沒有心思去聽后來的人唱歌了。我木然地坐了一會,突然站起身,向她們離去的方向追去,希望再看看她們,同她們再說幾句
  話?墒,眼前的人海早已把我要搜尋的目標淹沒了。
  我漫無目的地在公園里又轉(zhuǎn)了一圈,決定返回酒店里,走到南門時,又碰到了先前在楊樹下見到的那兩對夫婦。年輕夫婦在湖邊照相,年長夫婦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候他們。我走前兩步,主動去同老年夫婦打招呼:“也要走了嗎?感覺怎么樣?”
  老人說:“真是太妙了,百聞不如一見!想不到這哩有這么濃烈的文化氛圍!”老人說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卻依然讓人聽出他話中帶著的客家語音。
  “是呀,真沒有想到人們的參與性會這么積極和普遍!”我又問,“大哥也是神崗人?貴姓呀?”
  老人高興地點點頭:“我免貴,姓秦,老家在竹背村,聽說過嗎?”
  又是姓秦的?我心里嘀咕了一下。我離開老家也有很多年了,對這里實在不太熟。于是我搖了搖頭,問:“竹背村屬于哪個鄉(xiāng)或哪個鎮(zhèn)的?”
  “我也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從溫泉走路進去要翻過兩個山岡,走一個鐘頭路的樣子!崩先孙@然在回憶往事。
  “神崗有好幾個溫泉!蔽矣謫枺澳悄闶鞘裁磿r候離開的?一直沒有回來過嗎?”
  老人說:“我很小就離家外出了,兒時的事情好多都已經(jīng)記得小是太清楚了!
  我安慰他:“不要緊的,現(xiàn)在通訊發(fā)達了,不管是找人還是找地方,打電話、上網(wǎng)查,都很容易搞清楚!
  “我想也是!崩先它c點頭,我們就分手了。
  第二天,正是農(nóng)歷二十四節(jié)中的寒露,快七點鐘了,老天還沒有放亮。我憧憬著文化廣場的盛況,早早地起床跑去。
  來到興南大道的文化廣場,令人大開眼界,真沒有想到一個小縣城竟有如此氣派的文化廣場。先說它大,少說也有六個足球場大。正前面坐北向南是主廣場,上面一個大舞臺,下面可以坐下三萬多觀眾,據(jù)說縣里開重要的大型群眾集會就在這里舉行。馬路的西側(cè)是一個長方形的小廣場,一邊是舉行規(guī)模稍小的文藝表演場,下面能容納幾千人;一邊是山歌演唱臺,也有上千個座位。再說它特,廣場里有數(shù)個大小不等的噴水池,聽說會根據(jù)音樂節(jié)拍來調(diào)節(jié)各泉眼的水柱高度;廣場種了許多遮陽樹,樹下安裝了椅凳,供人們休息;行人道、草地和花草樹木交錯相問,各得其所,避免了一般廣場每遇大型活動就將樹木草地踐踏得傷痕累累的情景。置身此地著實感受到它不僅廣場大氣、沒計精巧獨特,更體味到這里文化氛圍的濃重熱烈。
  擴音器里的歡快樂曲把我引到了文藝表演場。臺上有二十多人動作整齊地跳著健身舞,臺下有數(shù)百人在跟著臺上的人無拘無束起勁地跳。我暗忖這不就是人們夢尋了幾千年的小康生活、和諧社會么?
  我看了一會,就循著唱山歌的聲音,來到山歌演唱臺旁邊,這里已坐了上百人,我找了個不太招眼的位子坐了下來。這里的歌臺及音響設(shè)備果然比人民公園高檔許多。
  臺上唱歌的是一男一女兩位老人。男人身高也就一米六多,偏矮偏胖,走路有點拐,女的倒是標準身材。我站起身想走近些看,臺上的歌就唱開了。
  聽了一會,四個熟悉的身影閃入我的眼簾,定睛一看,正是昨天早上在人民公園碰到的秦大哥那兩對夫妻。我忙站起來,招呼他們到我旁邊的空位子上坐。
  客家情歌的純真熱情令人十分感動。我在聽歌時,偶爾向秦大哥夫婦投去咨詢的目光,發(fā)覺老人不僅在認真聽,神色有點凝重,眼里好像還閃著淚花,沒想到他也會聽得如此動情。年輕夫婦照例拿著錄像機去攝錄。這時老歌手退出前臺,換上另一對稍為年輕點的歌手在對唱。
  





上一本:五兄弟 下一本:斷點

作家文集

下載說明
總有那一天的作者是何抗生,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更多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