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葉辛反映知識青年生活的中、短篇小說集。其中,既有反映知青們下鄉(xiāng)初吋的《泛濫的櫻桃灣》、《山鄉(xiāng)紀(jì)事》等作品;又有充滿感情的回述如《兩個感情冒險者的命運》、《月亮潭情案》;還有描繪知青們返城以后各種命運的《返回的青春》、《倏忽的煙云》等。無論是較長的中篇小說,還是令人深長思之的短篇小說,都展示了一代人青春歲月里愛與限、美與丑、真與假、情與欲的劇烈碰撞。情感的嬗變仿佛經(jīng)歷了血與淚的洗禮,苦澀的青春也令人產(chǎn)生幾多的回味、咀嚼和反思。 作者簡介: 葉辛(1949-),1969年赴貴州山鄉(xiāng)插隊10年,后在貴州省作協(xié)工作近11年,其間擔(dān)任省作協(xié)副主席、《山花》雜志主編。1990年回到上海,F(xiàn)任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上海作協(xié)副主席、上海市文聯(lián)副主席、上海市人大常委、上海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院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所長。1977年發(fā)表 目錄: 總序:永在流動的青春河 泛濫的櫻桃灣 記憶中的白鴿花 位置 追回的青春 山鄉(xiāng)紀(jì)事 朦朧的黃昏 兩個感悟冒險者的命運 拜訪 倏忽的煙云 月亮潭情案 后記愿葉辛在同行和讀者面前,永遠(yuǎn)保持“謎”一樣的狀態(tài)。——蔣子龍有人說,知青是最幸運的一代,因為知青的經(jīng)歷是罕見的,荒謬的,以后再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而正是偏遠(yuǎn)山村的鄉(xiāng)愁,密密的樹林、連綿的雨季和日復(fù)一日的繁重農(nóng)活,給了知青泛濫的櫻桃灣 金秋舞會的音樂又響起來了,從鐵門柵欄望進去,一對對舞伴在樂曲聲中翩翩起舞,輕盈而又瀟灑。從舞場中心拉向四邊去的一條條彩帶,在繞場彩燈的映照下,絢麗奪目,很有點兒節(jié)日氣氛。 多歡樂的場面啊!真感謝體委的同志干了這么一件好事。雖然真正下場子跳的還不足一百對,使這偌大的旱冰場里顯得有些疏落。但瞧瞧吧,買了票進場,站在旱冰場四周觀望的人,有多少啊,把四周所有的空位置都占滿了。 熱心的高家伯媽不也是這么說的嘛:“不會跳,去看看也好嘛!主要是借這個機會,同人家姑娘接觸,有個互相了解、熟悉的地方。雙方都中意了,一道下場子學(xué)著跳,更好!” 好是好。只是,舞會開場都已經(jīng)二十分鐘了,她為什么還不來呢? 我手里拿著高家伯媽塞給我的兩張舞會票,還有一張《人民日報》,這是我同女方相認(rèn)的標(biāo)記。她要是來了,紅色手提包口,也該插著一張同樣的報紙。 沒有拎手提包的姑娘走來,更沒人帶張報紙進場,我有點悵然若失地在城南旱冰場的門口徘徊著、徘徊著。 看起來,我的戀愛注定了是不會順利的,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經(jīng)人介紹同我相識的姑娘,少說也有十來個了,可一接觸下來,不是我嫌人家丑、嫌人家淺薄無知,就是人家嫌我孤傲、沒有熱情。有位姑娘在同我接觸過兩次之后,讓介紹人傳過一句話來,說我不是人,是“冷水壺”,直讓我傷心了一個多星期。天地良心,這位姑娘長得纖弱嬌美,又是工廠里的描圖員,我對她是有幾分意思的?蔀樯,人家偏偏……唉,怪只怪我的性情太孤僻了。 今晚上這位,據(jù)高家伯媽講,也是十分理想的姑娘,不論是相貌、家庭背景、經(jīng)濟收入、所從事的工作,都是令人羨慕的。只是,她為啥還不來呢? 音樂聲停息了片刻,重又奏了起來。這回是節(jié)奏明快、深含感情的“哦,卡羅……”。 我不由得焦灼地仰起了臉,朝著通市中心的那條林陰道望去。倒不是我把那位還沒露面的姑娘當(dāng)成了情人。而是我在忖度,到了八點鐘,我還該不該等下去。孤零零地站在大鐵門外頭,聽著舞場上傳出的樂曲和歡聲笑語,實在不是個滋味。 有個人從我身后走來了,離得那么近,我滿懷希望地一轉(zhuǎn)身,哦,不是,她沒拎紅色提包,更沒帶《人民日報》,倒是同一個頭十歲的孩子雙雙走來。她不是我要等候的人。 我自自然然地把目光錯開去,心里在怪自己轉(zhuǎn)身轉(zhuǎn)得快了一點。剛把目光錯開,我忽又覺得,這帶著孩子的婦女,似在哪里見過的。是在哪兒見過呢…… “唷,這不是達非嗎!” 我叫鐘弘思,小名叫達非。在這內(nèi)地省城的馬路上,竟然有人叫出我在上海青少年時代的小名,讓我大大吃了一驚。 我定睛望去。這是一張中年婦女的臉,舞場里映出的燈光似在她臉上鍍了層釉,紅潤潤地泛著光。她有一雙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柔和溫順,即使沒戴眼鏡,但從她費勁地眨動著眼睫毛瞅人的神情,也能看出她是近視眼。她在微笑,五官端正的臉龐顯得平平常常,太平常了。可就在她微笑起來的這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丁。 “你……你是、是邵苓?” “認(rèn)不出了?我真老得那么快嗎?”她淡淡一笑,情不自禁伸手拂了一下后腦勺上的發(fā)梢。 “呃……哦、哦……”我愣怔著,一句話也說不全了。模樣兒勢必是挺滑稽可笑的。 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惶惑和狼狽,重重地盯我一眼,安撫般把話題岔開去: “你在這里干啥呀?”說著,她轉(zhuǎn)過半邊臉去,目光在墻上巴的舞會海報上停留了片刻。 “等……等一位朋友……”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女……女朋……” “這么說,”她疑訝地?fù)P起了兩條短短的,并不秀氣的眉毛,“你還沒對象?” “嗯!蔽蚁裰恍沽藲獾钠で虮惶哌M了墻角落,答話的語氣輕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 也就在這時,我懊惱地瞪了她一眼,她為啥一見面就問出令我如此難堪的話題呢?但一眼看到她目光深處露出的憂郁的、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的氣惱亦隨即消逝了。 仲秋夜的暖風(fēng)吹過來,我們倆佇立著,一句客套話也憋不出來。旱冰場里,樂隊奏出的舞曲,帶點喧嘈地直刺我的耳朵。 和邵苓同行的男孩子使勁扯了扯她的衣襟,她惶悚地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然后面向我,臉上浮起勉強的笑,柔聲對我道: “達非,你現(xiàn)在住哪兒?我有空去看你! 我東摸西摸掏出一張紙,給她寫下我單身居住的地址。 她接過地址,局促不安地向我道了聲別,拉著孩子的手,匆匆地拐過一個彎,沿著環(huán)城路走去。 我不由自主地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逐漸消失在環(huán)城路盡頭的梧桐樹陰影里。 八點過五分。 我如釋重負(fù)地噓了一口氣,手里兩張金秋舞會票,被我撕成碎片,撒落在地上。作為相識標(biāo)記的《人民日報》,也被我折疊起來,塞進了外衣口袋。 遇見了邵苓,我再也沒有等待那位姑娘的心思。幸好她沒有來,要不,我真不知自己將會以何種面目對待她,也許還會惹出一場麻煩,讓熱心的高家伯媽難堪。 我信步順著林陰道走去,腳不時踩著梧桐樹的葉子沙沙響。白天下過一場大雨,風(fēng)雨刮落下無數(shù)張枯葉,清道工沒有及時把樹葉掃去,走起路來挺費事兒。一陣風(fēng)吹來,有一張樹葉被風(fēng)拂起,巴在我左膝上,我都沒想到把它抖落下去。 前面是一幢半年前竣工的六層樓宿舍,現(xiàn)在每一個單元都住了人,差不多所有的房間里,此刻都開著燈。我記得,僅僅只是在兩年前,這一帶還是整片整片不堪目睹的兩層樓住宅,薄板房,紙筋石灰糊壁的小木樓,自建的平頂水泥屋,高高低低,凹凸不平,這家的門緊緊頂著那家的窗戶,那一家的屋脊又緊壓著第三戶的閣樓。而如今,這一切全讓六層樓宿舍代替了,一排排窗戶里透出來的燈光,把半邊馬路都映得亮堂堂的。從一家三層樓的窗戶里,傳出了行腔從容、吐字清晰的歌聲: 昨天,我的煩惱好像一去無蹤, 可現(xiàn)在又仿佛停留不去, 啊,我相信昨天。 突然,我好像失魂落魄, 有一個陰影籠罩著我 平時,我是無暇傾聽這一類流行歌曲的,這會兒,無意間聽到的這幾句歌詞,卻深深地打動了我。 不是嘛,之所以會對介紹給我的對象橫挑鼻子豎挑眼,之所以常常在與姑娘幽會時心不在焉,之所以讓人覺得我像個“冷水壺”,都是因為有一個昨天的陰影籠罩著我,都是因為邵苓,常常會像幽靈似的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牽縈著我的情思,使我情不自禁的把每一位新相識的女性和她相比較。而一作比較,我往往會對新識的姑娘涌起一股說不出的膩味和厭煩情緒,我往往會……哦,昨天…… 昨天,愛情是多么輕易和有趣, 而現(xiàn)在我卻要躲躲藏藏, 這多么像我此時此刻的心情。 一陣頹喪隨著歌聲襲來,我茫茫然地走著,走著,巴在膝上的樹葉不知啥時落下了,我竟然沒覺察。 是的,我和邵苓……這是一個奇特而怪誕的故事,但它恰恰又是那么真實可信,像烙印一樣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一 插隊落戶時,我在煤窯上當(dāng)過一陣會計。大約是我太認(rèn)真負(fù)責(zé)了,大隊主任給我調(diào)了一個比會計職務(wù)更清閑的工作,去櫻桃灣旁的斗篷山上看守菌棚。他咧開大嘴,笑微微地扳住我的肩,既像是鼓勵又像是恩賜似的說: “去吧,你一定會干得很好的。像在煤窯上當(dāng)會計一樣,得到大伙兒的贊揚! 聽了他的話,我是高高興興地扛著鋪蓋卷兒,帶一支我還不會打的獵槍,到斗篷山嶺腰間的菌棚里來的。只要大隊主任說我表現(xiàn)好,其他人怎么講我,我就不在乎了。我是個上海知識青年,到五千里之遙的偏僻山寨上來,為的是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取得農(nóng)村大學(xué)的畢業(yè)證書。一旦有了機會,我就可以進工廠、當(dāng)商店營業(yè)員,或是被推薦去讀書。要是大隊主任說我不行,那么,我這一輩子就絕無出頭之日了。 倒不是我愛噦嗦,在大隊主任正式調(diào)動我的工作之前,我們知青點集體戶里,消息早傳開了。有人說,我這個人辦事太死板,把寨上有權(quán)勢的人物得罪了,非倒霉不可。有人說,瞧著吧,達非這會兒準(zhǔn)要給調(diào)離煤窯,仍舊和大伙兒一塊下田土干活,甚至還會給派個更苦的活呢。知青之間講話不避忌諱,好些話是當(dāng)著我面說的,弄得我好幾宿都睡不好覺。說穿了,我啥壞事也沒干啊,有一回隊長去煤場上拖了四馬車煤,我照規(guī)矩給他記在賬上,以便秋收結(jié)算時,給他扣除煤款。還有一回大隊會計的小舅子,人稱“爛母狗”的范效龍到煤場上來借款,開口就要三百元,這不符合大隊會計親口給我定下的規(guī)矩,我婉言拒絕了。那小舅子也識趣,既沒跟我鬧,也沒同我吵,只是嘻嘻嘻朝我笑著點點頭,就回去了?烧由掀腥苏f,我這人辦事不靈活,不會“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非給人家把煤窯會計的職務(wù)抹去不可。我的心頭,也被人說得忐忑不安起來了。 這回好了,煤窯會計職務(wù)雖然抹去了,可派給我的活兒,比當(dāng)那隨時可能得罪人的會計更舒適——看守斗篷山嶺腰間的菌棚。 在我插隊落戶的斗篷寨團轉(zhuǎn)山嶺里,盛產(chǎn)各式各樣的蘑菇香菌,可好吃啦!雨天不出工時,我們這幫好嬉好耍,還不脫學(xué)生氣的知識青年,常常會呼伴結(jié)群到山嶺上青梱林子里去撿新鮮的菌子,插隊一年多了,我們都能認(rèn)出些菌類來了,啥子雞絲菌、冬菌、山塔菌,種類多著哪!特別是在那整年累月讓輕紗似的霧嵐縈繞著的斗篷山上,更是遍坡都能見到菌子,俯拾皆是。我們僅僅插隊一年多,竟全都吃厭了! 年年農(nóng)閑時節(jié)的冬末春初,斗篷寨上出工干活,就是撿菌子。撿來了一提籃一提籃、一背篼一背篼的香菌,全部都鋪展在菌棚里陰干,據(jù)說這么陰干,要比太陽曬干、比用火烘干,味道鮮美得多,也醇得多。 我新被派去干的活,就是守著一溜三大通間菌棚,防止壞人偷盜,防止野獸進去屙屎拉尿糟蹋菌子。遇到晴和風(fēng)順的日子,我的任務(wù)就是把遮著竹篾壁斗的草簾子掀起來,讓陣陣山風(fēng)透過稀疏的篾縫吹進去?梢哉f,這活路輕巧極了,比起一刻不能離開的煤窯會計職務(wù),更是松閑舒適得多。 原先,這個活是斗篷寨上那個躋腿的白胡子老漢在干,聽說他從合作化那年就干起的,一直干到去年。什么預(yù)感也沒有,躋腿老漢在過新年時,喝著喝著酒,陡地一翻白眼,仰面朝天倒下去,死了。寨上的人都說他有福,臨死在喝酒,是個飽腹之人。我接手看菌棚之前,斗篷寨上是一家一戶輪流看菌棚。這一輪流不要緊,棚里的菌子卻是一天少似一天,于是乎斗篷寨上的大、小隊干部們,想到了我。他們認(rèn)為我是一個知青,不會往集體戶里偷菌子,更不會私自拿了干菌子去收購站賣,要是一賣,準(zhǔn)會被發(fā)覺。 這個美差自然而然落到了我的頭上。 開頭幾天,我真是滿足,真是優(yōu)哉游哉,建在嶺腰間的菌棚,離斗篷寨有十三四里山路,開春農(nóng)忙時節(jié),寨上人哪個也不會跑到這兒來,天地之間就我一個人,真可謂天高皇帝遠(yuǎn),哪個也管不到我的腦殼上。我可以盡情地散步,盡興地看書,或是拉開我的嗓門,唱幾首我喜愛的歌,并且可以不必?fù)?dān)心這些歌是不是屬于封、資、修的黑貨。因為除了我自己,傾聽我歌聲的,就是山山嶺嶺間的雀兒和草叢里的野兔、松鼠、小蟲子了。 可是開初的三四天一過去,我就發(fā)現(xiàn)看守菌棚這活兒并不似想象的那么富于詩情畫意了。首先是夜晚不好消磨,特別是雨天的夜晚,天早早地黑盡了,我的那一小間緊挨著菌棚搭起的小茅屋里,冷颼颼的,非得烤火才能坐得住。可一燒火,滿屋都是煙,嗆得人眼睛、鼻孔、嗓子眼里都不好受。我畢竟不是道道地地的農(nóng)民,燒火技術(shù)也不佳,火星子滿天亂飛,萬一濺到茅屋頂上燒起來,那可不得了。不烤火,呆坐著又冷,唯一的辦法只有蜷起身子鉆進被窩里,翻翻書,傾聽一下屋外的風(fēng)聲、雨聲。時間太早,實在睡不著,那個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我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啊,每一個青年人身上都有的那股生命的熱浪時時在襲擊著我,使我久久地不能安睡。有幾次,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里又被噩夢驚醒。醒來之后,我睜大兩眼,瞅著漆黑一團的茅屋,想著夢境里聽到的狼嚎、虎嘯和豹子的嗥叫,我不寒而栗。細(xì)細(xì)諦聽呢,田野里又啥子聲音都沒有,寂靜、寂靜、寂靜得令人可怖。 如果說夜晚顯得難熬的話,白天就更乏味了。最初那幾天,我因為不習(xí)慣,光是整一日三餐伙食,也得耗去不少時間,撿干柴,點火,淘米,找可吃的菜。逐漸逐漸地,我拾到的干柴已足夠我燒幾個月了,今日吃面條,明日下河捕魚,第三天拿起那桿獵槍,滿山遍野地去追逐野兔子,由于沒事兒就拿起火銃槍來練瞄準(zhǔn),我的槍法真還有準(zhǔn)頭,隔個幾天,總能讓我打到一只肥肥實實的野兔,美美地吃上兩二天。加上我來看菌棚時,把上海家里寄來的咸肉、香腸、午餐肉罐頭、鳳尾魚之類,通通帶上了山,每天弄三頓飯吃,對我來說成了易如反掌的事。 吃飽了飯,又必須留在菌棚團轉(zhuǎn),那真是再乏味也沒有了。我常常癡癡地凝視著陽光透過繁茂的大樹射下來的道道光束,觀察那光和色的細(xì)微變化;我常常跑到離菌棚不遠(yuǎn)的松林里,試圖一睹老蛇吞吃松鼠的驚險畫面,為此我可以等上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甚至半天;要不,我撿來一大堆石塊,朝著深谷里一次又一次地鍛煉自己的臂力,看能否把石塊扔到屏風(fēng)般的山崖上去;只要出太陽,我就必然跑到草坡上,仰面朝天、叉腿舒臂地躺著,瞅著群峰、瞅著樹巔,望著藍(lán)天上的白云,直看得頭昏眼花、暈頭轉(zhuǎn)向時,一閉眼,翻過身去就睡。即使是這樣,我還有好多時間無法消磨。我常常在想那個死去了的躋腿老漢,他在這幽靜的山谷里看守了幾十年的菌棚,怎么把時間打發(fā)過去的呀?他說不說話,和誰去講話呀? 離開菌棚約摸半里地,有一條盤山繞坡流過來的河,這條河有個怪誕的名字,叫作打郎河。打郎河流到斗篷山坡腳這里,像雞腸子似的,拐了好幾個彎,當(dāng)?shù)厝擞纸o這一帶河灣呼了個動聽的名字——櫻桃灣。年年春汛河水泛濫的時候,櫻桃灣河面上,波推浪涌,四處漫溢,氣勢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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