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鼠藥


作者:荊歌     整理日期:2014-08-26 11:32:59

一個收廢品的老頭給“我”帶來一大包書信,它們寫于一九七零和一九八零年代。寫信人是鄒峰鄒善兄弟,以及他們的母親,還有一個名叫蘇惠的女子。一個關(guān)于愛恨、背叛、謀殺和懺悔的故事,就在這些書信往來中纏綿而驚悚地展開。這是一部用書信形式展現(xiàn)的小說,有撲朔迷離卻隨勢展開的情節(jié)線索,有特定時代的背景依托,有作者身處事外的冷幽默點評。舊時故事,信式展開--真愛、憤恨和背叛,命運的無奈與掙扎--二三十年前的人物感情與事件,卻包納了現(xiàn)代流行小說的一切要素。懷舊的人可從中感受曾經(jīng)熟稔的記憶與呼吸,與小說所敘時代有疏離的讀者,可據(jù)此展開一段別致、新奇的閱讀之旅。
  作者簡介:
  荊歌,一九六○年生于古城蘇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出版有長篇小說《槍斃》、《鳥巢》、《愛你有多深》和小說集《八月之旅》、《牙齒的尊嚴》等。
  目錄:
  荊歌按
  上部:一九七零年代
  [上部附錄一]龍卷風
  [上部附錄二]地震
  [上部附錄三]毛澤東逝世
  [上部附錄四]看電影
  下部:一九八零年代
  [下部附錄一]關(guān)于真相
  [下部附錄二]關(guān)于孝道
  [下部附錄三]關(guān)于死亡
  [下部附錄四]關(guān)于責任
  [下部附錄五]關(guān)于謀殺上部:一九七零年代
  媽媽:
  昨日兒抵三白蕩大隊,已是薄暮時分。此地貧下中農(nóng)對我甚好,特將生產(chǎn)隊擺放農(nóng)具的兩間倉庫騰出,供我居住。一間可睡覺學習,另一間有灶,可燒火做飯。昨晚生產(chǎn)隊長還邀我至他家做客,主人熱情非常,菜肴豐富,有炒螺螄、韭菜炒蛋,還有蕃茄蛋湯。他們還請我飲酒,但我不會,故未喝。隊長說:“是男人都應該喝酒!”但我想,我是來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的,不是來喝酒的。
  我們生產(chǎn)隊地處水網(wǎng)地區(qū),湖蕩遍布。兒居住的地方,即在三白蕩畔。白日從窗口便能看到三白蕩,浩浩湯湯,極為壯觀。夜晚則能臥聽呼呼風聲,及嘩嘩浪濤聲。當?shù)厝烁柙唬骸疤J溝三白蕩,無風三尺浪!庇酗L時湖浪之大,可想而知。故所有貧下中農(nóng)的屋頂上,都壓以大石數(shù)塊,以防屋頂被風掀掉。兒的房頂,也壓以石塊,請媽媽放心。
  此地臨湖,氣候涼爽,比起家中,溫度略低,因此不覺其熱。因風較大,故蚊亦不多,家中帶來的蚊帳,尚未掛起。若有蚊子來犯,定會掛起的,無需為兒擔心。
  總之一切都好,釋念便是。兒定會在農(nóng)村廣闊天地里大有作為!
  兒鄒峰
  一九七五年七月三日
  [荊歌評注]這個名為“鄒峰”的寫信者,寫得一手好字。他的字粗放中帶著一絲娟秀,叫人看了覺得非常舒服。只是語氣有點兒半文半白,有點兒滑稽。信寫在頂端印有“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字樣的橫格信箋上。信紙已經(jīng)發(fā)黃,但頂端紅色的黑體字,卻依然鮮艷,紅得甚至有些刺眼。
  我在地圖冊上找了半天,蘇浙皖贛閩湘鄂川渝這些多水的省份都仔細查看了,卻還是沒有找到“三白蕩”這樣一個地名。它究竟是一個什么地方呢?鄒峰不可能虛構(gòu)吧,他是給他母親寫信,又不是寫小說。
  善弟:
  我在煤油燈下給你寫信。屋中雖有電燈,惜未能用,乃今晚又停電之故。據(jù)當?shù)刎毾轮修r(nóng)稱,此處經(jīng)常斷電。黑暗無邊,令人油生孤單寂寞之感。我非多愁善感之人,此刻竟為寂寞所困。生而為人,習慣群居,離開家庭,多少有些不適。但若令我即刻回家,我定不愿。好不容易飛鳥出籠,就是死也不愿回去。
  眾多飛蛾,在煤油燈四周飛來舞去,不時撞擊我臉我眼。弟可聽說過“飛蛾撲火”的成語?可憐飛蛾,凡撲至煤油燈玻璃罩上,便嗤的一聲,跌落進去,墮火而亡。既如此,又為何飛來?蓋其為光明而來,不惜生命。它們的死,是重于泰山呢,還是輕于鴻毛?
  我們生產(chǎn)隊地處水網(wǎng)地區(qū),湖蕩遍布,風光旖旎。三白蕩乃湖中之翹楚,一望無垠。當?shù)赜忻裰V云:“蘆溝三白蕩,無風三尺浪!睙o風尚且有浪,風狂時自然惡浪滔天!惜我剛來,尚未能見其風急浪高之壯。三白蕩中常有翻船事故發(fā)生,生產(chǎn)隊長之三妹,便在一次翻船事故中壯烈犧牲。彼時她們幾個婦女搖一船,載大糞自鎮(zhèn)上歸,不幸于三白蕩中翻船。船上共三人,二死一傷。隊長之三妹善泳,竟亦淹死。鄉(xiāng)間有此一說:善泳者反易溺斃,乃因為水鬼所忌,拖曳而去。昨晚我在生產(chǎn)隊長家做客,隊長之母說,三白蕩里較多水鬼,夜間常上岸作祟。她讓我夜間若聞敲門聲,切勿開門。你讀信至此,一定很害怕吧?你自幼膽小,見狗都怕。但我不怕,我從不信神仙鬼怪。我來已兩天,兩晚皆平安無事。心情落寞,若有鬼怪敲門,也許反倒是趣事一樁!
  我在油燈下寫信,風將燈焰吹滅數(shù)次。戶外湖風猖狂,門窗多縫隙,燈焰搖晃不止。窗上玻璃缺損,明日當向生產(chǎn)隊要些尼龍紙(荊歌注:是塑料紙吧?),將縫隙糊上。此刻,家中可有風?你是否已上床休息?或者還在閱讀?《鳥兒棲息在柳樹溝》讀完否?
  風狂夜深,余不贅言,改日再敘。
  愚兄阿峰
  一九七五年七月三日
  [荊歌評注]這封信與前一封信,寫于同一天。但因為是寫給不同的對象,所以字跡有很大的差異。那封寫給母親的信,字跡莊重;而這封寫給弟弟的信,字越寫越潦草,到后來簡直是龍飛鳳舞。奮筆疾書,好像跟孤獨憂郁的氣息不太吻合啊。
  信上說當?shù)厝苏J為水性好的人反而容易淹死,原因是被落水鬼盯上,這個說法顯然荒誕無稽。我想,原因應該是水性好的人常常比較大意,所以也就相對容易出事,比方被水草纏住,或者腿抽筋什么的。我想象鄒峰在偏僻的鄉(xiāng)下,獨在異鄉(xiāng),又是沒電的夜晚,寫著家書,談著鬼怪,他難道真的不害怕?由此可見他是一個性格比較剛強的人。也許他是孤獨到了極點,便覺得來個鬼也不錯。孤獨的滋味,真是比見鬼還要可怕。
  峰兒:
  兒行千里母擔心,你走了之后,媽媽的心,分分秒秒都在牽掛著你。收到你的信,知道你在鄉(xiāng)下一切都好,媽媽終于可以放心了。
  我非常擔心,你到三白蕩插隊落戶,心里會恨我們父母,覺得我們太狠心。你一定會想,爸爸在上山下鄉(xiāng)辦公室工作,完全可以不讓你下鄉(xiāng)。你很早以前的理想,就是當一名工人。那時候你在農(nóng)機廠學工,師傅就說你聰明好學,勤奮肯干,是一塊好工人的料。而我也因此打算好,等你高中畢業(yè)后,就把你分配到農(nóng)機廠去工作。但是爸爸在上山下鄉(xiāng)動員大會上表了決心,主動要求讓你去農(nóng)村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他這樣做,是為了響應毛主席號召,帶一個好頭,把上山下鄉(xiāng)的工作做好。希望你能夠理解爸爸,支持他的工作,不要因此對他產(chǎn)生怨恨的心理。
  峰兒,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你就安心在農(nóng)村勞動鍛煉吧。吃點苦,磨煉一下自己,讓自己在意志上、身體上都變得更堅強,這也許真是有好處的。媽媽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你一輩子呆在鄉(xiāng)下。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早則一兩年,最遲三五年,就把你上調(diào)回城。到時候,你就可以圓你做工人的夢。但愿到那時候,你回想起下鄉(xiāng)的幾年,覺得那些苦吃得還是值得的。
  蚊帳還是要掛起來,被蚊子咬了,容易得傳染病。另外你自己生火做飯,一定要小心用火。做完飯,要記得在灶膛里潑點水。臨睡前,一定要仔細檢查一下灶間,火是不是滅了。切記!
  我的身體你不用擔心,這幾天頭已經(jīng)不暈了。你走了之后,阿善變得懂事了,他知道照顧媽媽了。他也非常牽記你,正在給你寫信。
  爸爸代筆問好!
  媽媽
  一九七五年七月九日
  [荊歌評注]從“媽媽”的這封信里可以看出,鄒峰有一個非常廉潔的父親。他是干“上山下鄉(xiāng)”工作的,近水樓臺,卻主動讓兒子下鄉(xiāng),而不是利用職權(quán)讓他“上山”。這種情況在革命的年代還比較普遍,如果放在今天,這么做就顯得非常不可思議了。
  哥哥:
  來信收到了。你的字越寫越淡,是不是沒有墨水了?你一定是在鋼筆里加了水,所以字跡才變淡了吧?你走的時候,我讓你帶一瓶藍黑墨水的,你不肯,你怕路上不小心打碎了,會弄臟行李,F(xiàn)在怎么辦?那么偏僻的鄉(xiāng)下,能買到墨水嗎?
  我和媽媽的來信,信封上的郵票你一定要替我剪下來保管好。這套革命樣板戲郵票我很快就要集齊了。剪的時候一定當心,不要把郵票邊上的齒孔剪壞了!
  你走了之后,媽媽一直哭。她動不動就哭。經(jīng)常是一提到你,一句話都沒說完,就哭起來了。我的心里也很難過,雖然你在家的時候,我倆經(jīng)常拌嘴,為了一點點小事,我們也會爭得臉紅耳赤,為此你沒少挨爸爸的打。我也不知道爸爸為什么總是打你,每次他打你的時候,我心里都特別難受。我并沒覺得爸爸偏心我是什么好事,許多時候我倒是希望他打我們兩個,打你幾下,打我也幾下,這樣才公平,我心里才好受。我們發(fā)生了矛盾,他總是打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非常氣憤,你一定很恨我。但你要知道,不是我讓他這么做的。有時候我寧愿他只打我一個,也不要打你。你相信嗎?你恨我,瞧不起我,這比打我更讓我難受啊!
  你走了之后,我非常想念你。晚上一個人睡在大鐵床上,心里感到很不踏實。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覺得不習慣。雖然我們兩個人一起睡的時候,我覺得很不舒服。你的呼嚕聲太響了,總是吵得我睡不好。你的腳也很臭,有一次半夜我醒來,發(fā)現(xiàn)你的一只大腳趾竟然塞在我的嘴巴里,讓我感到惡心死了。現(xiàn)在我看到媽媽哭,自己的眼睛也不禁濕潤了。哥哥你在鄉(xiāng)下好嗎?已經(jīng)開始參加勞動了嗎?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除了你說的到處都是湖蕩,還有一些什么?我真想象不出來。我很想親自到那個地方看一看。但真要去,可不是那么容易。汽車都要走一整天,太遙遠了!
  《鳥兒棲息在柳樹溝》我已經(jīng)讀完了。哥哥,你說你在鄉(xiāng)下感到了孤單,心情是不是和來熙一樣呢?來熙還好,雖然飄泊,但他總是跟全家人在一起,而你卻是一個人。寫到這里,我的眼淚淌下來了。
  好了,媽媽催我睡覺了,今天就寫到這兒。
  你的弟弟阿善
  一九七五年七月九日
  [荊歌評注]我少年時也讀過《鳥兒棲息在柳樹溝》這部朝鮮長篇小說。這是一本憂傷的小說。書中的主人公少年來熙,他的父親只要心情不好,就會搬家。來熙剛對一個地方有點兒熟悉,剛交上朋友,又要被迫離開,他因此非常傷心。他經(jīng)常一個人呆呆地看著天上的云,心里覺得自己也就像一片云,只要他爸爸的“搬家風”一吹,他就要飄泊流浪。
  峰兒:
  你怎么不給媽媽寫信呢?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媽媽都沒有收到你的來信。我給你寫的信都收到了嗎?為什么不回信呢?出了什么事了?一天一天,媽媽每天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傳達室看有沒有你的來信;氐郊依,打開門鎖,第一眼就是看地上有沒有你的信。我還到柜子底下、床底下找信,因為我擔心郵遞員把信從門縫里推進來時,推得過重,因此信會滑到柜子底下或者床底下去。但是沒有。我在街上看到郵遞員,都要盯著他看。我是想他能夠?qū)ξ艺f:“有一封你兒子的來信,我忘了給你了,快來拿去吧!”但我一次次都失望了,郵遞員那兒沒有你的信。峰兒,為什么沒有你的信呢?我連續(xù)寫了好幾封信給你,你難道都沒有收到嗎?這些日子,我的眼皮老是跳,我真的非常擔心你出了什么事。要不是有工作,要不是怕你爸爸生氣,我真的要趕到你那兒去了!我真的太擔心了,夜里睡不好,經(jīng)常莫名其妙就一陣心驚肉跳。峰兒,收到這封信,你一定要給媽媽回信,一定!立刻!
  媽媽的身體不太好,上課的時候站在講臺上,也會突然一陣頭暈。這個病是從你外公那兒遺傳來的,我一直在堅持吃藥,估計不會有大礙,你也不用擔心。
  媽媽最擔心的是你?炜靵硇牛
  媽媽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七日
  媽媽:
  來信收悉。我因積極參加勞動生產(chǎn),每日收工,便抓緊休息。疏于寫信,別無他因。讓您擔憂,深以為歉!
  您常感頭暈,應去大醫(yī)院仔細檢查。您的病當非外公遺傳,外公的頭暈之疾,系日本鬼子所嚇,他原無病,鬼子一槍打掉其帽,受了驚嚇,落下頑癥。此非先天性疾病,如何遺傳?萬望抽空去縣醫(yī)院詳查,對癥下藥,盡早康復。
  短短一月,我已學會干多種農(nóng)活。罱湖泥既費體力,又需技術(shù),即便是當?shù)氐呢毾轮修r(nóng),也不見得人人都會。兒已學會,深感欣慰。我罱湖泥一天,記八個工分。生產(chǎn)隊壯勞力勞動一天,也僅九個工分而已。
  兒在這里一切都好,請勿掛念,更勿趕來探望!否則會讓貧下中農(nóng)笑話。溫室之花,又怎能經(jīng)風雨見世面!
  夜已深,就此擱筆。
  您的兒子阿峰
  一九七五年八月二十二日
  [荊歌評注]正如鄒峰所說,罱湖泥是一種難度和強度都很大的農(nóng)活。工具是用兩根長竹做成夾子狀,底部有笆斗大小,站在船頭,將其探到湖底,把淤泥夾上來。湖泥是上佳的肥料。罱湖泥既然勞動強度如此之大,鄒峰為什么只得到每天八個工分呢?而當?shù)氐膲褎诹,卻一天要記九個工分!皨寢尅弊x了這封信,一定會覺得生產(chǎn)隊是在欺侮插隊知青,而不會想到其實是鄒峰在說謊。
  善弟:
  我久不寫信,實乃病了。住院數(shù)日,前天方才出院。你不必驚詫,因我已痊愈,大可放心。并請務必保密,勿讓母知!我在給她的信中并未提生病住院之事,是怕她擔心,故避而不談。
  罱湖泥系最難最重之農(nóng)活,我已學會,深感榮幸。初學之時,手掌磨出血泡,痛得鉆心。但我牢記最高指示:“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終于戰(zhàn)勝困難,勇攀高峰。不過,實話相告,我吐血了。我實在是用力過猛,鮮血從嘴里噴涌而出,頓覺天旋地轉(zhuǎn),不省人事。
  在公社衛(wèi)生院住了十來天,很多人都來看望,公社革委會主任也來了,還送來蘋果和雞蛋,我不勝感激。衛(wèi)生院里的護士,聽說我因勞動而吐血,當場感動得流淚。
  情況就是如此。出院回到生產(chǎn)隊,隊長給我頒發(fā)了獎狀,給我莫大鼓舞。我決心不辜負毛主席的期望,要在農(nóng)村這所大學校里刻苦再刻苦,百煉成鋼!
  你和媽媽的來信,信封上的郵票都不翼而飛了,真是咄咄怪事!我想,定是被什么人偷偷撕走了吧。我已責問給我送信來的生產(chǎn)隊會計,問他為何撕走郵票。他對天發(fā)誓,說不是他干的。他還說,他從公社郵電所取來的時候,便是這樣。那么我想,郵票大抵是在郵電所即已被人撕去。得暇我將去公社郵電所一問,到底是誰在貪贓枉法。請不必難過,我當盡力為你收集更多郵票。我已吩咐同學志學和蘇惠,寄信時務必貼上紀念郵票,并發(fā)動他們一起收集郵票,屆時全悉給你。
  愚兄阿峰
  一九七五年八月二十三日
  [荊歌評注]對弟弟鄒善則說是罱湖泥累得吐血,還是說謊!
  哥哥:
  讀了你的來信我內(nèi)心萬分焦急!我們還都年輕,生活的道路還很漫長,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是把身體搞垮了,就什么都干不成了。你剛到農(nóng)村不久,就得了獎狀,我當然為你感到驕傲。但是,那是你吐血換來的,又讓我感到心里不是個滋味。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希望你保重身體,不要讓小車倒下來,而要一直推到共產(chǎn)主義。
  郵票的事,確實讓我傷心。你們鄉(xiāng)下郵電所的人真的很卑鄙,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做!你是插隊農(nóng)村干革命的知識青年,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到農(nóng)村去的,他們私自揭掉你信件上的郵票,就是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是要吃官司或者槍斃的!但愿他們懸崖勒馬,立刻改正錯誤,盡早回到無產(chǎn)階級的正確軌道上來。你答應要幫我集郵,讓我感到很高興,謝謝你!不過你在剪郵票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別把齒孔剪壞了。另外重復的郵票也不要扔掉,只要是紀念郵票,你都幫我留著。重復的我可以去和明輝、阿萍他們交換的。
  哥哥,在這封信里,我要告訴你的是,自從你走了之后,爸爸的脾氣一點都沒有變好,他反而變得更暴躁了。以前,你在家的時候,他經(jīng)常是一發(fā)火就打你。我還一直以為他是不喜歡你,所以經(jīng)常打你。但你走了之后,他還是動不動就發(fā)脾氣。他要泡茶喝,一看熱水瓶里沒水,也要光火。昨天,他把那只竹殼熱水瓶都砸了。他還打了我,因為我出門的時候沒把窗子關(guān)好,結(jié)果下雨的時候,雨水進到屋子里來了。他先是在我后腦勺上抽了一巴掌,當他要打第二下的時候,我抬起手來阻擋了一下,結(jié)果,他把我右手的無名指打折了。直到現(xiàn)在,我的這根手指頭還非常痛,我真擔心是不是骨折了。他打我的時候,媽媽是在邊上的,但她沒有勸,她只是低著頭。我知道她是很舍不得我被打的,但她又不敢出面勸阻。如果她勸阻的話,他就會打得更兇。這些我即使不說,你也都是知道的。你在家里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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