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滅亡


作者:巴金     整理日期:2014-08-26 11:31:51

《滅亡》是巴金漫長的文學生涯的起點,在這部小說的手稿上,他第一次署上了“巴金”這個筆名;正是它的發(fā)表使得“巴金”成為一代代讀者熟知的作家。這部作品被看作當時文壇的重要收獲,《小說月報》編者認為《滅亡》和老舍的《二馬》,“這兩部長著在今年的文壇上很引起讀者的注意,也極博得批評者的好感。他們將來當更有受到熱烈的評贊的機會的,”有人在回顧一九三二年文壇時,認為:“在怠懶和疲憊的狀態(tài)下支持著的文壇上,近年來只有巴金可以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的一個!薄拔覀兩踔量梢哉f,文學上的羅曼主義是因了巴金才可能把壽命延續(xù)到一九三二年以后去!
  目錄:
  編者說明
  序
  七版題記
  第一章無邊的黑暗中一個靈魂底呻吟
  第二章夢景與現(xiàn)實
  第三章四年前
  第四章女人
  第五章一個平淡的早晨
  第六章李冷和他底妹妹
  第七章生日的慶祝
  第八章一個愛情的故事
  第九章杜大心與李靜淑
  第十章愛與憎
  第十一章立誓獻身的一瞬間
  第十二章杜大心底悲劇編者說明
  序
  七版題記
  第一章無邊的黑暗中一個靈魂底呻吟
  第二章夢景與現(xiàn)實
  第三章四年前
  第四章女人
  第五章一個平淡的早晨
  第六章李冷和他底妹妹
  第七章生日的慶祝
  第八章一個愛情的故事
  第九章杜大心與李靜淑
  第十章愛與憎
  第十一章立誓獻身的一瞬間
  第十二章杜大心底悲劇
  第十三章張為群
  第十四章危機
  第十五章革命黨被捕
  第十六章八日
  第十七章殺頭的盛典
  第十八章兩個世界
  第十九章決心
  第二十章最后的愛
  第二十一章“淑,我去了!”
  第二十二章滅亡
  附錄:
  《滅亡》作者底自白
  談《滅亡》
  沙多-吉里第一章無邊的黑暗中一個靈魂底呻吟
  這街道平時本來是很清靜的,但現(xiàn)在忽然熱鬧起來了,街中聚集了一大群人,有著各樣的身材,各樣的衣服,和各樣的面孔,層層密密地圍成一個大圈子,站在后面的人都伸出頸項,好像要盡力使他們底身體立刻長高幾尺,好看見前面的景象;而僥幸得站在前面的人又似乎拚命要擴大自己底身體,害怕他們看見的景象被后面的人偷看去了一般。在這樣你摧我、我擠你南競爭中,又夾雜著從許多人口里吐出來的話,這街道確實是熱鬧起來了。
  這時候大學生李冷偶然從這街道經(jīng)過。熱鬧的景象引誘他挨近了這人群,而且居然在密層層的人堆中分開一條小道,擠進去了。旁邊一個肥胖的商人幾乎被他推倒,那人立定了身子,怒目看他,但他并沒有注意。他是擠進去,達到前一排了。他才知道人群所注意的乃是一輛黑色汽車,旁邊躺著一個似人非人的生物。然而現(xiàn)在他是死了,死得象一塊石頭,硬硬的,冷冰冰的,但也是血淋淋的,伏在地上,動也不動。他底頭被軋碎了,腦漿淌出來。他底襤褸的衣服裹著枯瘦的身體,上面涂滿了血跡和污泥。單從服裝看來,就可以知道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而且他底生命之價值也就被估定了。汽車上除了汽車夫而外,還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圓圓的紫色臉上留著幾根黑須。他戴著博士帽,穿著一件華絲葛狐皮袍子,外面罩著一件青色馬褂。傍著他而坐的是一個時髦女人,穿天藍色旗袍,罩上一件深綠色的長馬甲;壓著她底濃黑的短發(fā)的絳色帽子上站著一只綠絨的鸚鵡。她底臉的確是美麗的。她底一對靈活的眼睛更美麗。但從那里面李冷看出了一種非常的表情:這并不是憐憫,而是畏懼。
  那個男子伸出頭和站在車外的警察說話,警察對他的態(tài)度是很恭謹?shù)。來遲的李冷所聽見的已是他們底談話底最后幾句了。
  “你把汽車號碼記下來……有什么事……到我底公館里去說,”那男子昂然說,好像十分不在意的樣子。
  “是……是……不過……不過……”警察笑容可掬地回答。
  “這東西嗎?”那男子輕蔑地指著地上的死尸,打斷了警察底話!澳惆阉衢_就是了,……我現(xiàn)在有要緊事情……”他說著在懷里摸出一個皮夾來,從許多鈔票中取出一張拾元的鈔票交給警察!澳闳ソ胁寇囎觼戆阉衢_!
  警察接了錢,恭敬地行了禮,在人叢中擠開一條路揚長地去了。
  “這東西?你不如叫他做狗還好些!”一個人憤憤地低聲說。這句話冷冷的,冷得象雪風一般的,刺入李冷底耳里。李冷吃了一驚,掉過頭來,想看那說話的人。但周圍盡是一些帶笑的、蠢然的臉。只有在他底后面,隔著兩三個人,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李冷只看見他底頭:瘦削的臉,突起的鼻子,放光的眼睛,微微張開的口。不能用言語形容出來的是那個人底受苦的面貌,這象針一樣在李冷底心上刺了一下。他低聲自語道:“是他,這一定是他!
  汽車夫始終坐在車前,帶著膽怯的樣子,動也不動一下。最后主人大聲吩咐他道:“阿根!……開車!”車夫好像從夢中醒了過來,連忙作開車底準備,先按一下喇叭,接著就開起車走了。
  人們口里嚷著,拚命地奔跑,在一陣你擠我推的競爭之后,他們讓出了一條大路。那汽車洋洋得意地飛馳而去。一聲聲嗚嗚的喇叭在表示它底勝利;但同時追上去的還有許多因擁擠而被撞跌的人底惡毒的咒罵。
  李冷從旁邊的人底談話里才知道坐車的人是戒嚴司令部秘書長。
  那秘書長底汽車去得遠了。雇車子的警察還沒有回來!斑@東西”硬硬的、冷冰冰的躺在地上。剛才被汽車沖散了的人又重新聚攏來。有的用手指著,有的用口嚷著,各人自由地大聲說話。有的怪死者自己不小心,有的說車夫太不把人當人,有的說這是命該,有的嘆死者可憐,也有的在罵那殺人的機器。然而并沒有人罵那秘書長。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那瘦削的男子分明在說了:“那秘書長,那該死的東西,那狗。”對于李冷,這尖銳的、憤怒的聲音,壓倒了無數(shù)的人底談話。象一塊石頭似的,它自己向李冷擲來。李冷不自主地轉(zhuǎn)過頭,恰好兩人底眼光遇在一起了。李冷立刻看出來那青年底眼里含著的是無窮的憎恨,連他也有點害怕起來了。他微微低下了頭,但仍斜著眼睛偷看那青年。那青年在深深地看了李冷一眼之后,便迅速地、象兔子鉆籬笆似地,在人叢中擠開一條路出去了。李冷也跟著他走出來,這與其說是有意的,不如說是無意的,實在李冷自己也說不出要跟著他出來的理由。在這個短時間內(nèi),李冷是被那含著無窮的憎恨的眼光所占有了。
  離開這熱鬧的人群,便覺得空氣寒冷了,李冷打了一個冷噤。在他底前面有三四步遠近的光景,正走著那青年。他穿著灰布棉袍。大概棉袍太薄了,因為要使他底身體暖和,那青年便走得很快。他底瘦長的身子挺直地在寒風中移動著,好像是一根竹竿。李冷底注意力差不多全集中在這青年底背影上面。忽然李冷覺得自己底眼睛有點異樣了。在他底前面真正立著一根竹竿,而且還拚命地往上長,差不多長到了不可捉摸的高度。無論他怎么走,竹竿總在他底前面,他有點驚惶了,便低聲叫起來。一個灰色的東西擋住了他底去路,竹竿早不見了。那青年攤開了兩手,問他道:“請問你為什么要跟我?”一對放光的眼睛好像要看穿李冷底心。
  突然的、出其不意的發(fā)問,使李冷找不出一句回答的話。好像自己底秘密被人識破了似的,他只感到驚惶,臉也紅了,茫然看著那張瘦削的臉。
  瘦削的臉上倒現(xiàn)出了笑容。那青年微笑道:“不要怕,你覺得我底舉動上有奇怪的地方嗎?”
  這微笑鼓舞了李冷底勇氣,他說:“我知道你就是方才罵那個秘書長的人!”
  “你不是偵探罷!”青年冷然回答道。
  “不,我們是朋友,……我是對你表同情的,”李冷熱情地分辯說。
  一道微光掠過瘦削的臉,但只是在一瞬間,過后又消滅了。青年底臉上又恢復了冷淡的樣子:“當然!边@樣一點也不動心的回答更使李冷驚奇了。
  兩個人無言地走著,不久就走入了康悌路,到了康益里弄門口。青年一面向里走,一面邀請李冷道:“我就住在里面,進去坐一下好嗎?”
  李冷竟默默地跟著那青年進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著好奇呢,還是為著對那青年表同情的緣故。
  在第十九號的后門前,那青年站住了,伸出他底手向門擊去。門沒有鎖上,受了他底打擊,發(fā)出一聲好像是痛苦的叫聲,立刻退后了。因為推的人用力太猛,門撞在磚墻上又彈了回來,但青年已經(jīng)跨過門限進去了。李冷早有了防備,他伸出手等著門過來。門一達到他底手,他輕輕一推便也進去了。
  上了樓梯,青年摸出鑰匙去開亭子間門上的鎖。門開了,他讓李冷先進房里去。
  房子很小,也沒有什么陳設。靠著右邊的墻壁安置了一張架子床,上面放著薄薄的被褥,雖有床架,卻沒有帳子。對著門的一堵壁上開了一個窗洞。窗前便是一張方桌。桌上亂堆著舊書,墨水瓶,幾管筆,一些原稿紙。左邊的墻壁被方桌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地位,桌子兩邊放著兩把椅子。在這堵墻壁底正中掛了一個大鏡框,里面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慈祥的婦人底照片。這一堵墻壁和開著門的一堵壁底鄰近的角落里放著三口箱子。這屋子里所有的東西就是這些了,至少在李冷看來就只有這些。
  那青年一進門來便倒在床上,除了“請在椅子上坐坐罷”這一句話外,什么都不說。這樣的舉動更是出乎李冷底意料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樣做才好。李冷并不坐,只是茫然立在桌子前面,望著窗外。他覺得窘,失悔不該進來。
  突然房里起了哭聲,聲音很低,好像是一只無家的狗受了誰的鞭打以后的哀號。無窮的絕望的痛苦都包含在這里面。一把利刀割著李冷底心,他開始戰(zhàn)栗起來。他明知道那青年在哭,但他不相信這會是那青年底哭聲。在他底眼前,那瘦削的面貌,突起的鼻子,放光的眼睛出現(xiàn)了。他不相信那個曾經(jīng)如此傲慢地對他談過話的青年現(xiàn)在會哭得象一只被打傷的野狗似的。然而分明的,那青年斜臥在床上,雙手捧著臉,痛苦地低聲哭了。
  李冷不知道那青年底悲哀,而且在他看來那青年底舉動也有點奇怪。他不好勸他,又不好問他。他只好裝做沒有聽見的樣子。
  在這里一分鐘好像是一年。一方面寂寞得難受,另一方面那哭聲響徹了整個房間。李冷雖想裝出安靜的樣子,但自己底惶惑卻是一秒鐘一秒鐘地增加。到后來李冷也有點悲傷了。為了要安靜自己底惶亂的心,李冷打算在書堆中找出一本書來看。當他把眼光放在桌子上的時候,無意中把桌上的疊在一起的幾張原稿紙拿起來。印著紅線格的白色原稿紙上現(xiàn)出一行一行的藍色字跡。這是一首長詩,還沒有寫完,最末的一段是:
  ……
  他呻吟著,痛苦地呻吟著,
  一幕可怖的慘劇又在他底眼前開演了。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夜,
  廣闊的田地上蓋滿白雪,
  在被暴風震撼著的一所院子中,
  來了一群背著槍帶著刀的土匪們。
  這家的主人早已逃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那患病在床被留下看守莊院的一個農(nóng)人。
  人打他,人拉他,人放他在地上,
  要他說出哪里有金,哪里有銀。
  他本來就一無所知,怎么能夠答應,
  這一來更激怒了失望的、虎狼似的匪們。
  人把院子底墻角和地板都挖盡,掘盡,
  他不說什么,人也終于找不出金銀。
  人打他,人拉他,人放他在地上,
  他哀號,他苦叫,他搗著頭顫抖地求饒。
  雖然是微弱的,但也是痛苦的聲音不住地哀叫:
  “大爺們,仁善的大爺們,可把我這條狗命——這條一錢不值的狗命,開恿饒了,
  愿天老爺保佑你們——保佑你們?nèi)蘸竽懿讲缴!?br>  這樣的,一絲一絲的,一條垂死的狗底絕望的哀號,
  終不能,終不能使匪們放下他們底快刀。
  舉起來,舉起來,高高地舉起來,
  呀!這無數(shù)亮晃晃的利刀!
  砍下去,砍下去,狠命地砍下去,
  呀!那一塊血肉的身體!
  刀上涂滿了腥紅的血,
  地上染滿了腥紅的血,
  手上濺滿了腥紅的血,
  ……
  下面一定還有,但是并不曾寫出來,他又翻起第一張看,題目是《無邊的黑暗中一個靈魂底呻吟》。題目下面歪歪斜斜地署著一個人底名字:“杜大心”。他也就不去看前面的幾段了。
  “杜大心”這個名字在李冷并不是陌生的,他看見過幾次。他記起來杜大心就是在《春潮季刊》上發(fā)表《撒旦底勝利》長詩的詩人。那青年就是杜大心!他底惶惑馬上消失了。他自以為了解那青年,但是他心里反而有些難過了。他放下詩稿,對著布滿了灰塵的玻璃窗發(fā)愣。
  那青年在床上咳了一聲嗽,把李冷從沉思中喚醒了。他聽見那青年坐起來,他便轉(zhuǎn)過身子。那青年底受苦的臉又突然現(xiàn)在他底眼前。眼角上還留著淚珠,呼吸急促,青白色的臉上有幾處紅色的跡印。
  他想和他談話,但驟然間找不出一句適當?shù)脑拋。他又感到惶恐了;炭种校吘雇鲁隽藥讉字:“你就是杜大心先生嗎?”
  “是,”這便是那青年底短短的答語。
  他們便開始談起話來。
  第二章夢景與現(xiàn)實
  時間雖不算早,但在上海正是熱鬧的時候,不過康悌路并不是熱鬧的街道,康益里更是很清靜的弄堂,所以睡在床上的杜大心這時候就不曾聽見人聲了。
  然而人聲之有無,這晚上在他也沒有什么關系。因為他睡不著,一閉上眼睛,白天的慘象便出現(xiàn)在他底眼前。那挺直的、僵硬的、污穢的身軀,和那血淋淋的、被軋碎了的頭總擺脫不開;他只得在黑暗中圓睜著眼,看著那無邊的黑暗。他想看透它,看出它底盡頭處,卻總看不出它底邊界來。這小小的房間底墻壁,以及房中的家具都不見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在一個黑暗的無垠的大荒原中,而且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孤零零的生人。他感到無限的恐怖,他想明白這里究竟是黑暗中的哪一點,但他終于分辨不出來。到處都是一樣的黑暗,好像是一無所有。眼睛連一點用處也沒有了。他便用手摸足觸,很驚奇地發(fā)見到處都是欄柵,到處都是冷的,硬的,石頭和木頭一般的東西。他努力掙扎,想在這無形的欄柵中找一條出路。他再用手摸,這里是墻壁,那里是欄柵,這里又是木塊。他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在無邊的荒原中,只是在一個狹小的囚籠里面。他又覺得這囚籠愈縮愈小,他底呼吸也愈急促了。什么軟軟的、沉重的東西壓著他。他拼命掙扎,出了汗,喘著氣,嘶聲叫道:“放我出去!”這聲音好像也沖不出囚籠,退回來,撞在墻壁上,碎了,碎成一絲一絲,在他底耳邊無力地飄蕩著。他絕望了。
  忽然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見一線微光,這鼓舞起他底勇氣。他便聚精會神地去找尋那一線光明。他終于找到了。他明白這是從他底母親底照片上射出來的。這樣一想,好像母親底雙眼射出了更強烈的光芒。這光芒不久就照透屋子里的黑暗,射進了他底心。霎時間這屋子又成了光明的一片。他底心得到短時間的寧靜,便安靜地閉著眼睛睡去。
  過了一些時候,他忽然又醒起來,睜開眼睛向周圍一看,好像聽見下面門響,又聽見腳步聲和談話聲。房東夫婦回來了。樓下的一切舉動,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聽見他們拴上門,又走進樓下后房,開了鎖,扭開電燈,然后又聽見移動家具聲,他們底談笑聲,聲音漸漸低下去,變成了聽不清楚的私語。似乎他們上床睡覺了。
  忽然年青女人底帶笑的、動情的聲音響起來:“我要打你兩記耳光!”男人也在笑著說話,但聽不清楚。女人也笑了。床上發(fā)出響聲!拔乙蚰銉捎浂猓 屛逸p輕打罷。”還是女人底聲音!安恍小灰,會把小孩吵醒了!边@是男人底話。床上起了一陣騷動,似乎女人要打男人,男人在躲避。男人用鋪蓋壓倒了女人,女人從鋪蓋下發(fā)出笑罵聲來。
  “塔”的一聲,男人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穿上鞋子。女人也跳下床笑罵道:“看你跑到哪里去!”
  在靜寂的夜里,耳朵倒有類似眼睛的功用,樓下的一切,他好像看得異常清楚。
  女人抓男人,但沒有抓住,撲咚一聲跌倒在地上了。男人在笑。女人起初不響,但忽然開始哭了。男人笑著過去拉她,一面說:“何苦來?……跌傷沒有?”
  女人不答話,反而哭得更厲害了,她一面跟男人掙扎,一面哭罵:“你這狠心短命的!……你這殺千刀的!……你天天欺負我!
  顯然男人放松了手讓她在地板上滾。他底聲音也變了,不再是笑聲:“你說,哪個欺負你?……你自己跌倒的!”
  “你不跑下床,我怎么會跌倒?”女人大聲哭罵道。男人不開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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