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根》一九五六年問世時被譽為第一部生態(tài)小說,講述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發(fā)生在法屬赤道非洲的獵象與反獵象的故事。小說通過主人公莫雷爾一群人的行動,直面急需善待自然、挽救物種、保持生態(tài)平衡的嚴峻課題,向人類發(fā)出了嚴重的警告:與動物和諧相處,愛護環(huán)境,保護天根,就是保護生命之樹,人類賴以生存之根。天根這個書名的涵義,在小說中曾多次提及。它不僅是上帝在大地植下的無數(shù)的根,也是上帝在人的靈魂深處植下的極其多樣的根,其中一些深深扎在人們心中,如平等、博愛、尊嚴,而自由這條根最為堅韌。在小說中,出沒于荒原和叢林的大象成為人類之友,美的化身,自由的象征。 《天根》問世已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小說提出的問題更尖銳地擺在了世人面前。氣候變暖,冰川融化,洪水泛濫,土地荒漠化,人口大爆炸,生物大滅絕,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生態(tài)難民涌現(xiàn),水資源短缺,能源短缺……愈來愈多的人認識到人類面臨的生存危機的嚴重性和緊迫性,正在積極行動起來,但似乎尚未找到根治的良策。但愿這部小說能激發(fā)人們更深入的思考,對人類的未來承擔起自己應盡的責任。 作者簡介: 羅曼·加里(RomainGary1914-1980),法國著名作家。原名羅曼·卡謝夫,俄籍猶太人后裔,童年時代在俄國和波蘭度過,1026年移居法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赴倫敦投奔戴高樂,參加“自由法國”空軍,轉戰(zhàn)歐洲、北非和中東,獲十字軍功章和代表法國最高軍事榮譽的解放勛章。哈比卜一買下“乍得人”,便安裝了霓虹燈,把它變成“咖啡館一酒吧一舞廳”。畢竟是他想到要活躍此地有點荒涼的氣氛,這在露臺上表現(xiàn)得尤其明顯。面對孤獨冷清的喀麥隆河,面對似乎為某個史前動物量身定制的寥廓無際的天空,是他想到請個女人來活躍這里過分憂傷的氣氛。他提前很久把他的意圖告訴?,每次坐到一張桌子旁便反復地講,一邊搖著那把做廣告用的永不離手的扇子,在他的大手里,那扇子顯得尤其沒有分量。他坐下,拍拍我們的肩膀,好像要安慰我們,幫我們再堅持一會兒。他關心我們,即將去請個人來——這在他的改組計劃之內(nèi)——請注意,不是窯姐兒,只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他完全明白,伙伴們,尤其那些趕了五百公里路才走出內(nèi)地的伙伴,對自斟自酌威士忌心里膩煩透了,他們需要伴兒。他笨重地站起來,到另一桌去吹牛。應該說,他頗為成功地營造出一種好奇和期待的氣氛。大家?guī)c憐憫和嘲諷地尋思哪類姑娘即將落入圈套,而且我確信我們中間有些可憐的家伙待在角落里私底下想入非非——你看我對您什么都不隱瞞。就這樣,早在米娜出現(xiàn)之前,她已成為乍得最偏遠地區(qū)的一個話題。在她現(xiàn)身此地前的這段時間里,我們當中的某些人再次看到,即便經(jīng)年累月在荊棘叢林深處離群索居,某些堅韌的希望依然存在,與我們想象中的幾個私密小角落相比,一百公頃荒地在雨季倒更容易開墾些。大家等著她來,此言不虛。有一天,米娜下了飛機,頭戴貝雷帽,手拎小提箱,穿著尼龍襪,身量可觀,相貌平平——除去臉上有幾分焦慮的神色,這在那種情況下頗可以理解。好像哈比卜寫信給他在突尼斯的一位朋友,米娜當時在這人的夜總會里表演脫衣舞。哈比卜把他要什么樣的人講得很清楚:一位長得好看的姑娘,身上該有的都有,最好是金發(fā),能管理酒吧,表演唱歌節(jié)目,尤其對顧客要和氣——是的,他首先需要一個聽話的小姑娘——他不想惹麻煩,這是最重要的。他也不要婊子——這不合店風——只要一位姑娘,偶爾得親切地招呼哈比卜特別介紹的小伙子。突尼斯夜總會的老板大概注意到米娜有一頭金發(fā),又可能想起她是德國人,沒有合法證件,這顯然是聽話的一個保證。于是他向哈比卜推薦了她。 “‘您就這樣立刻接受了?’ “謝爾舍少校進行調(diào)查時向米娜提出了這個問題,當時哈比卜先生和德·伏里先生已人間蒸發(fā),他們有利可圖的活動也已經(jīng)暴露。他把她叫到辦公室,想判斷一下奧西尼對她的言之鑿鑿的指控是否有道理。調(diào)查是由警方來做的,不過近來軍人們對利比亞邊陲出現(xiàn)第一批裝備精良的費拉加幫一事十分關注,而哈比卜有可能在突尼斯等地布下的活動網(wǎng)絡似乎特別值得注意。沒有多少人比謝爾舍更了解邊境地區(qū),他在十五年間率領駱駝兵連隊跑遍了從撒哈拉到津德爾,從乍得到蒂貝斯蒂的沙漠。每當他的駱駝隊揚起的滾滾沙塵出現(xiàn)在天際,所有游牧部落都遠遠地跑來向他致意。一年來,他在職業(yè)生涯中頭一次擔任一個幾乎整日安坐、被乍得總督稱為特別顧問的職位。在國土上,直至密林深處,現(xiàn)代武器的交易似乎暗流洶涌,令總督十分不安。米娜被兩名狙擊兵一左一右押送到少校的辦公室。她剛在警署受到審問,心里怕得要命,堅信人家要把她從世上的一個角落趕走,她對這個角落似乎懷著一種奇怪的依戀之情。 “‘我在這兒很好,您明白嗎!’她抽噎兩聲,帶著讓你無法不做鬼臉的德國腔沖謝爾舍喊道!缟衔掖蜷_窗戶。,看見成千只鳥兒立在洛戈納河的沙丘上,我感到幸福。我別無他求……我在這兒很好,何況,我能去哪兒呢……’ “面對人所處的任何困境,謝爾舍都無心做反諷式的思索,此時卻克制不住幽它一默的沖動:在他的經(jīng)歷中,這是頭一次有人把可能被剝奪在法屬赤道非洲的居留權,與被逐出人間天堂這兩件事相提并論。這顯然意味著過去的日子……不大順——所以司令想表示一下同情,僅此而已。他立即弄清楚,米娜對雇主的秘密活動毫不知情。她充當了雇主的門面和擋風墻,和‘乍得人’的豪華設施、露臺栽培箱里的兩株矮態(tài)棕櫚、汽水買賣、電唱機、有劃痕的唱片,以及寥寥幾對晚上在舞池跳舞的人一樣。司令叫人給她送來咖啡和一塊三明治——清晨五點她就被人從床上揪起來——不再向她提問題。但她一直試圖解釋,目光焦灼,一臉倦容,表情既激烈又謙恭,有時嗓門高得叫起來,近乎狂熱地希望別人相信她。或許她在謝爾舍的眼神中發(fā)現(xiàn)了她大概不常在男人眼里遇到的好感,而她想必需要別人的同情。她一再說,她非把她知道的一切講出來不可。她真的無可指摘,不愿繼續(xù)受到懷疑。她很理解人家對她起疑心,因為大家會問,一個德國女人,沒有合法的證件,是怎么在乍得落腳的……但因此就指控她給軍火販子幫了忙,辜負了沒有任何避難地時在拉密堡受到的親切接待……她嘴唇哆嗦,淚水又滾落到面頰上。謝爾舍俯下身,輕輕地把手放在她的肩頭。 “‘好啦,’他說,‘沒人指控您。您只要告訴我為什么到乍得來,是怎么認識哈比卜的。’ “她仰起臉,用手絹捂住鼻子,專注而猶豫地久久望著少校,好像在決定是否可以向他坦白這一切。她解釋說,她來乍得是因為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太需要溫暖——,還因為她喜歡動物。噢,她明白這種解釋可能缺乏說服力,但她沒有辦法:她說的是真話。謝爾舍沒有表露驚訝和懷疑。一個人需要溫暖和友情,這絲毫不會令他吃驚。但可憐的女子一定缺吃少穿,才可能滿足于非洲大地的溫暖和馴養(yǎng)動物的友情,除了在天際時時出現(xiàn)大象群的奇觀之外,她想不到還有別的奇觀。這正是她身份卑微的一個證據(jù),對‘此他不能不表示同情。他認為她毫無自衛(wèi)能力,比起他遇到的其他所有游牧者,她在人世間更加暈頭轉向。 “‘那哈比卜呢?’ “哦,她也準備作出解釋。為了講清楚,她不得不把時間往前推幾年。她十六歲那年,父母在對柏林的一次轟炸中被炸死了。她到與她家沒有交往的一位叔叔家去住。她無依無靠,叔叔照顧她,甚至出主意叫她去夜總會唱歌,盡管她自認嗓子不好。她在‘卡佩爾’表演了一年——仗好像已經(jīng)打輸了,男人們需要女人。后來俄國人攻占了首都,她的遭遇和其他許多柏林女子一樣。這種情況幾乎持續(xù)了好幾天,直到戰(zhàn)斗結束,指揮官重新掌握了他的部隊。后來……她露出尷尬的樣子,像犯了罪似的,朝敞開的窗戶外望了一會兒。后來,發(fā)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她愛上了一名俄國軍官。她再次住了嘴,謙卑地望著謝爾舍,仿佛想求他原諒。噢,她完全理解他的想法。人家已經(jīng)當面告訴她了!粋俄國人?’大家嚷道!(jīng)歷了那些事后,她怎能愛上一個俄國人?’她有些氣惱地聳聳肩膀。這與國籍自然毫不相干。可是她的同胞們?yōu)檫@事十分恨她。在街上,鄰居們目不斜視,走過時不跟她打招呼。膽子最大的遇見她獨自一人時,把他們的想法高聲告訴她。一個可以說領著士兵從她身上踏過去的人,她怎么可能愛上他呢?我猜想告訴她這類想法的人用的是比喻,而她好像按字面去理解了。她熱切地向謝爾舍解釋:‘這個,這完全不能肯定!斎,這也許發(fā)生過。她跟伊戈爾——那位軍官的名字——談過一兩次,但他倆什么也不知道,坦率地講,他倆對此無所謂。他倒是去過那種別墅——他在前線已有三年,家人被德國人槍殺了,而且他有點喝高了——至于她,她記不得那些人的臉:唯一永遠留在她記憶中的東西,是軍用皮帶扣。不能用性行為對男人進行判斷,尤其當戰(zhàn)斗正酣,他們精疲力竭的時候……她又抬眼望了望謝爾舍,但少校什么也沒說,因為他無話可說。她繼續(xù)跟他談她的伊戈爾,她立刻喜歡上了他:‘他臉上有種快活的、給人好感的東西,像許多俄國人和美國人……還有法國人!孔镜卣已a了一句。她是在叔叔家遇見他的——房子底層被軍隊征用——他靦腆地追求她,給她送花,與他們分享定量食品……終于,有天晚上,他笨拙地親了她的臉——她嫣然一笑,用手貼住臉上第一次被親吻的地方——‘這是我的初吻。’她說,再次用明亮的目光看了謝爾舍一眼! …… P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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