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木芳彥,40歲,中年失業(yè)男,某日凌晨醒來,發(fā)自己身處一個宛如深紅色迷宮的異樣世界,周遭都是紅色的巖石,荒無人煙,身邊一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游戲機傳來一句詭異的歡迎詞:歡迎來到火星迷宮!藤木隨后發(fā)現(xiàn)和自己一樣遭此奇怪際遇的居然還有8個人,每個人都握有一臺游戲主機,用以接收不知何方傳達的各種奇怪指令,被迫在敵友難分的混沌形勢下,進行一場拷問人性的生存游戲,最終能活著走出迷宮的,只能是一個人!若想生存,要么殺死別人,要么被別人殺死…… 作者簡介: 貴志佑介,日本暢銷書作家,1959年出生于日本大阪,寫作風格兼跨本格推理、懸疑、社會派、奇幻以及恐怖小說各分野。1996年以《第十三種人格》獲第三屆日本恐怖小說長篇佳作獎;1997年以《黑暗之家》獲第四屆日本恐怖小說大獎;2005年以《玻璃之錘》獲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2008年以《來自新世界》獲日本SF大獎;2011年以《黑暗地帶》獲將棋PENCLUB大獎特別獎。《深紅色的迷宮》被公認為繼貴志佑介暢銷百萬的作品《黑暗之家》后的又一人氣之作。一 火堆中爆裂的細小樹枝…… 大腦深處鳴響著不規(guī)則且單調的聲音。 音源緩緩地向外部世界移動。聲調一點點升高,帶著細微的回響和雜音,聽起來比之前鮮明多了,F(xiàn)在聽到的聲音,仿佛是在攤開的報紙上撒上了細小的沙粒。 皮膚接觸到的空氣悶熱且黏糊糊的。不時有清風拂過,給額頭帶來一絲清涼。清風中富含水分,涼爽沁人。 鼻孔聞到了潮濕的泥土氣味。 對了,這是雨聲……終于有這樣一個想法在混沌的意識中成形了。似乎是在下雨。 藤木試著活動身體時察覺有異。這不是自家廉價公寓中地鋪上鋪著被褥的觸感。脊椎和肩胛骨上能感覺到粗糙不平的異物。這是直接睡在地面上了,而且還不是沙灘那種沙地,是在粗糙的沙礫或者別的什么地面上。 這是什么地方? 對于這理所當然的問題,他腦中沒有浮現(xiàn)出任何答案。 也曾有過大醉而歸,次日早上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前一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時候。但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這還是第一次。 果然還是要節(jié)制一下酒量嗎?雖然并沒有打算抱著年輕時的幻影不放,心里也清楚不能像以前那樣亂來,但現(xiàn)在這是……? 藤木慢慢睜開眼睛,想支起上半身。 一陣天旋地轉。視野從四周細細碎碎地收窄,完全切入黑暗。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等血流恢復正常。 這到底是怎么了? 升騰起一陣近似恐慌的情緒。 身體像是大病初愈般使不上力。嘴里干渴至極。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發(fā)現(xiàn)嘴唇也裂開了口子。勉強咽了一口口水,像是獐牙菜般的惡心味道。這太奇怪了。這狀態(tài)肯定不正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再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睜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映入眼簾的,是被雨水打濕的一整個色澤濃艷的深紅色奇異世界。 這到底……是什么? 藤木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景色。 這是什么地方?我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 這是一個巖壁聳立在兩側、狀似峽谷的奇怪地方。自己位于其中一側,巖石凹陷形成了天棚般的形狀。因為巖石在頭頂上擋著,才免于遭受雨淋。 但這四周的奇特風景他從未曾見過,甚至難以想象這般奇異的風景會存在于地球上。 帶有不規(guī)則弧度的巖石一個挨著一個排列在一起。與其說是單純無機礦物質的巖石行列,莫如說更像是蘑菇或者海鞘等生物的集合體。 比起這些,更加奇妙的是它的色彩和紋路。目力所及范圍內,所有的巖石山都帶有同樣的橫紋,簡直就像是巨大的木雕上凸顯出的年輪一般。 巖石山整體的顏色,是雨水中帶著濕潤光澤的深紅色,有幾條粗黑線條橫貫山體。仔細一看,還夾雜著許多細得多的泛白線條,構成了復雜的紋路。 應該不是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作為幻覺來說,真實感太強了。 視覺和聽覺、皮膚觸覺都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每分每秒都在傳遞信息,但腦子里沒法把這些聯(lián)結起來,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藤木喘著氣,感到口渴難耐。 雖然眼前的詭異情形幾乎讓人發(fā)瘋,但在生理需求面前,他決定先把疑問放在一邊。 離自己最近的水源就只有眼前下個不停的水霧般的大雨。雨水中溶解了各種大氣污染物,所以能不喝最好不喝。他在新宿度過的那一段戶外求生時期,也是絕不會喝雨水的。但現(xiàn)在就顧不得這么多了。 藤木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又馬上失去了平衡。手撐到地面上時,指尖碰到了什么東西。 他低頭一看,是個綠色的扁圓水壺。旁邊透明的塑料手提包里裝著紅色的餐盒,還有一個銀色的開口貝殼包。自己居然一直沒注意到這些東西。 水壺拿在手里感覺到沉甸甸的。 他打開蓋子,里面裝的似乎是水。理性警告他,首先應該確認安全性,但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這些,他把舌頭伸進水壺試了試味道,對著壺口一口氣灌了下去。 水中帶著濃重的金屬味,卻讓人感到甘甜得難以言喻。他被嗆到了兩三次,喝掉了半壺水。 解決了口渴的問題后,接下來又感到饑餓難耐,頭暈目眩,腦子急需補充糖分。原本縮成一小團的胃在有水流入后突然開始蠕動起來,感覺有很長時間……像是一星期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藤木從手提包里抽出塑料制的餐盒,輕輕打開蓋子。 里面塞滿了塊狀的營養(yǎng)食品。他拿起一塊,猶疑地從一頭開始咬下去。 大概是放了很長時間,食品受潮嚴重。味道像是粉狀的餅干。藤木一塊接一塊塞到嘴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一層已經(jīng)被吃完了。 他突然開始擔心剩下的數(shù)量。每層八塊,還剩下三層,也就是兩打。藤木把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現(xiàn)在雖然還沒搞清情況,但直覺告訴他要珍惜食物。 意識全部恢復過來之后,藤木再次打量著周圍的情形。 自己來到這里之前是在哪里呢?他茫然失神地四處張望,拼命試圖把記憶串起來。在失去記憶前,最后所在的地方…… 腦子還是有些朦朦朧朧,不甚明晰,就像是被灌過迷藥一樣,說不定真的是被灌過迷藥。 他記起了自己的名字:藤木芳彥,四十歲,直到前年為止都在一家知名證券公司工作。 ……泡沫時期他一直過著春風得意的生活。夜夜笙歌出入銀座,用公司的錢開酩悅或凱歌香檳,在女公關的鶯聲燕語中春風得意。被人冠以青年骨干[1]這種毫無實際意義的稱呼,卻暗自竊喜。一切皆為幻影,明白這一點,是在公司破產、自己變成一介失業(yè)者之后。 ……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他從未真正勤奮學習過,但也沒掉過隊。他老老實實地去上課外補習,成績馬馬虎虎,然后進了不上不下的大學。就因為這樣,青春時代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東西。 但是,能夠進入職位穩(wěn)定的大公司,還是幸運的——當時他是這么想的。畢竟是在東京證交所主板上市的公司,就好像拿了御賜金牌一樣,退休之前公司都絕對不可能出什么問題。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淪為失業(yè)者了。離搬出公司宿舍的最后期限還有三天時,杏子離家出走。他們兩人沒有孩子,F(xiàn)在想來,她肯定是在公司開始走下坡路時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大概是顧忌到人前的面子,算計好了時間。他和妻子從未有過心意相通的時候,那女人只是被他最風光時的年薪和穩(wěn)定的將來這種不現(xiàn)實的東西吸引了而已。 后來他就搖擺于失業(yè)者和流浪漢之間,勉強算是保住了前者的身份。也正因此,他知道了這兩者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從來不曾存在過能讓人最后再拼一把的那個沖力,或是能撐住下滑趨勢的支撐線。 ……仔細想想?yún)s也簡單,到底不過是意志的問題。 這大概是誰的詩句。現(xiàn)實可沒那么簡單。不過不管怎么說,至少現(xiàn)在不是流浪漢!瓚摬皇。 藤木搖了搖頭。直到這一部分為止他都還能輕松地回憶起來,但接下來的部分卻怎么也想不出來。能夠說明自己為什么會身處這樣一個奇妙地方的、關鍵的那一部分。 昏迷之前最后待過的地方也記不起來了,時間的感覺一團混亂,無法判斷哪一個才是最后一段記憶。 失業(yè)后一直住著的破破爛爛的1DK廉價公寓。在不用介意他人眼光的黃昏時分去散步的河岸。政府的職業(yè)介紹中心。特價早餐店里翹角的奶油色墻紙。唯一能散散心的居酒屋里擦不干凈的夾板柜臺。這些影像的片段紛紛雜雜地浮現(xiàn)出來,里面卻沒有缺失的那一塊——與現(xiàn)在的狀況有關的回憶。 失憶……一想到這里,藤木打了個寒戰(zhàn)。但仔細想想,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這又不是迷離時空[2],自己不可能突然穿越時空出現(xiàn)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一定是我忘記了來到這里的具體經(jīng)歷。只要能想起這一點,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順行性遺忘癥…… 有一個與藤木同期的營業(yè)部同事,曾在外出公干途中遭遇交通事故。藤木去探望他時從醫(yī)生口中聽到過這個詞。腦部遭到撞擊,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這些基本情況,卻獨獨忘記了遭遇事故之前的經(jīng)過和其后的情形。 據(jù)說不僅是頭部受到外傷會產生這種情況,通過攝取某種藥物同樣能消去事后的記憶。不管是哪種情況,自己的名字以及社會背景這種基礎情況很難被遺忘。這些情況通過反復的強化和輸入,已成慣性即使腦子里一處出現(xiàn)機能不全的情況,其他部位的信息也能進行彌補。 自己是失業(yè)者這一事實,確實應該是在腦子里刻下了無數(shù)的備份,就像是廁所里的涂鴉一樣,藤木自嘲地抽了抽嘴角。過去的每一天都在對這一點進行自問自答,無數(shù)次,無數(shù)次。 但是,就算是自己患上了某種失憶癥,也無法解釋為什么目前會置身于這個地方。藤木打量著那奇妙的連綿不斷的平緩巖石,感覺恐懼在自己心中不斷膨脹。 這不單是失憶引發(fā)的混亂,無論是記憶空白的那段時間里發(fā)生過多么異想天開的事情,也不可能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周圍悶熱得要命,但他還是覺得全身冷汗直冒。仿佛那種不對勁兒的感覺——違和感——是經(jīng)由全身的皮膚滲進來的一般。 ……悶熱。 藤木猛然一驚,覺得自己終于對消失無蹤的記憶摸到了一點兒線索。 那是冬天。對了,肯定不會有錯。滿眼雪景。那是在哪里來著……東京的空氣肯定不會有那種刺骨的寒冷……自己最后身處的場景,毫無疑問是在隆冬。 藤木低頭重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西服西褲,領帶,里面穿的襯衣也是長袖。 手表的時針指向五點十六分,大概是下午,秒針走動正常。 藤木后悔自己戴了這只泡沫時期遺留下的古董勞力士表。機械表不僅精度劣于石英表,而且這還是自動上發(fā)條的,曾有過停擺后重新開始走的情形,所以表上顯示的時刻也不能百分之百相信。 藤木突然把手腕翻了個個兒。 手腕上有一處即將愈合的淡淡的傷痕,傷疤排列成虛線狀。對了,那時候沒戴手表。這是在車站……是在要出某個車站的時候,不小心在雪地上滑了一跤,手撐到地面上時造成的傷口。 藤木突然覺得心跳加快。 那到底是在哪里呢,肯定不是在東京近郊。 他再次檢查了一下傷口的狀態(tài)。傷口未愈,這說明從受傷時算起頂多只過去了兩三天。那這個熱勁兒是怎么回事。盡管在下雨,氣溫也肯定超過三十度了。不管怎么想,這也只可能是盛夏的天氣。 藤木雙臂抱胸,低頭思考起來。這時和水壺及餐盒放在一起的銀色貝殼包進入了他的視野。 那是個錢包式的小包,可以用細長的背帶掛在肩上,包上還縫了個可以穿在皮帶上的布帶。藤木撿起小包,打開塑料扣看了看,里面裝了一臺便攜式游戲機,樣式是當下的孩子們會喜歡的那種。 他拽出游戲機看了看,機身外殼是半透明塑料的,能看到里面的線路板和電子元件。游戲機上有個五厘米見方的液晶屏幕,還配置有幾個操作按鍵。 藤木打開了側面的開關。 游戲機發(fā)出輕輕一聲電子音,液晶上顯示出“POCKETGAMEKIDS”的文字。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不管按哪個按鍵畫面都沒有反應。 他仔細研究了一番游戲機。游戲機的尺寸只比電視的遙控器稍微寬一點兒。和電視遙控器一樣,一側有個感應及發(fā)出紅外線的端口。另一側較大的開口大概是插入游戲軟件卡帶用的插口。 藤木再次查看小包,發(fā)現(xiàn)除了裝游戲機的內袋外,另有一個內袋裝有一枚扁平的游戲卡。他關上游戲機的電源,插入游戲卡,重新打開電源。 游戲機上重新顯示出“POCKETGAMEKIDS”的文字,但很快消失了。接下來伴隨著不上檔次的開場曲,另一行文字填滿了整個畫面。 歡迎來到火星的迷宮 這是什么啊。藤木嘟噥了一句,他突然驚覺地環(huán)視四周。 要說起來,這地方確實很像火星。深紅的景色。帶有奇怪條紋的圓形巖石山。不過,這里當然絕不可能是火星。沒可能的事,無稽之談,就算是開玩笑也一點兒都不好笑。 ……不過,藤木想,至少搞清楚了一件事。這臺游戲機的軟件,不是市面上賣的那種現(xiàn)成的東西,而是有人留給自己的信息。大概是知道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人留下的。 游戲機沒有附說明書。藤木不知道該怎么用,就試著按下了A鍵。前一段內容隱去,出現(xiàn)了新的內容。 游戲開始。能平安逃出迷宮并抵達終點的人,將贏得約定金額的獎賞,返回地球。 游戲。藤木皺起了眉頭,意思是說這是游戲嗎?自己不明不白地就被牽扯了進來。 但是,從“約定金額”這個表述來看,也許有人對自己做過大致說明。但由于某種事故或是失誤,又失去了相關的記憶。 他再次按下了A鍵。 玩家在關卡點會被賦予與路線相關的選擇項。選擇百分之百由玩家自行決定。也有可能取得有利于求生的各種道具。不過,敬請注意,選擇項有可能關乎生死。此外,對各玩家間是相互協(xié)助還是相互敵對不作限制。 借助“關卡點”這個詞,藤木腦中大致浮現(xiàn)出了“游戲”這個形式的概念。大概就和拉力賽一樣,要通過各個預先設定的關卡,最終抵達終點就行了。 但另一個詞讓他很介意。 “各玩家”。 也就是說,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參加這個游戲。 藤木再次按下按鍵,屏幕上顯示出最后的內容。 從此處到出發(fā)點第一CP的路線如下。向北2500米。向東北東1350米。向東230米。 [1]youngexecutive,日本生造的英文,流行于泡沫時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使用。原本是指年紀輕輕就擔任企業(yè)要職的人或年輕企業(yè)家,后來泛指企業(yè)中的年輕職員。 [2]TheTwilightZone,美國科幻片系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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