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天觀雙俠》的前傳,是鄭豐創(chuàng)作的第二部武俠小說。 明朝時期,武林中魔教橫行,浩劫四起,人人噤若寒蟬。一則預示了如何殲滅魔教的嘔血簽辭在江湖上秘密流傳,武林瞬間風起云涌:一宗慘絕人寰的滅門血案震驚江湖,一個具有神通靈能的小道童初現(xiàn)江湖,一個消失多年的雪族首領重出江湖…… 作者簡介: 鄭豐,本名陳宇慧,1973年生于臺北,大學就讀于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yè)后曾在香港任職投資銀行13年。后離開投資銀行業(yè),定居香港,現(xiàn)已是4個子女的母親。受父親陳履安的影響,從小熱愛金庸小說,1998年開始武俠小說創(chuàng)作。2006年,鄭豐奪得了由“紅袖添香”原創(chuàng)文學網(wǎng)、MSN 目錄: 上卷 楔子二十四字嘔血簽辭 第一章做夢道童 第二章替死之鬼 第三章虎穴瘋子 第四章夜襲火廟 第五章藥仙收徒 第六章佳人何往 第七章華山少主 第八章簽辭浮現(xiàn) 第九章臨別之囑 第十章叛徒凌霄 第十一章漂流尋根 第十二章雪峰五劍 第十三章赤焰尊者上卷 楔子二十四字嘔血簽辭 第一章做夢道童 第二章替死之鬼 第三章虎穴瘋子 第四章夜襲火廟 第五章藥仙收徒 第六章佳人何往 第七章華山少主 第八章簽辭浮現(xiàn) 第九章臨別之囑 第十章叛徒凌霄 第十一章漂流尋根 第十二章雪峰五劍 第十三章赤焰尊者 第十四章劍細人低 第十五章少爺俠客 第十六章并肩同行 第十七章巧計救女 第十八章琴簫洗俗 第十九章你爭我奪 第二十章洞庭梅莊 第二十一章卑躬屈膝 第二十二章百花盛宴 第二十三章蓄勢待發(fā) 第二十四章神通之謎 第二十五章奇襲叛變 第二十六章水晶之宮 第二十七章童年舊識 第二十八章邪神重現(xiàn) 第二十九章誤會重重 第三十章義氣相護 第三十一章虎俠傳人 中卷 第三十二章百花三仙 第三十三章獨圣峰上 第三十四章失不復得 第三十五章神秘女子 第三十六章前塵往事 第三十七章來客如燕 第三十八章同榻談心 第三十九章雪艷傳人 第四十章情惜浪子 第四十一章浪子俠情 第四十二章不肖子弟 第四十三章泰山往事 第四十四章浮云出岫 第四十五章流云親事 第四十六章黑風魔怪 第四十七章龍場驛丞 第四十八章龍宮高手 第四十九章群龍之首 第五十章同赴峨嵋 第五十一章春秋之劍 第五十二章各路人馬 第五十三章峨嵋金頂 第五十四章連挑六派 第五十五章龍爭虎斗 第五十六章青云使者 第五十七章深陷邪沼 第五十八章白云依山 第五十九章故人之情 第六十章病榻重遇 第六十一章雪艷傳奇 第六十二章若即若離 第六十三章山雨欲來 下卷 第六十四章重逢未晚 第六十五章攜手同行 第六十六章虎俠之墓 第六十七章谷底抉擇 第六十八章龍幫因由 第六十九章潛龍出谷 第七十章風流神劍 第七十一章降龍萬敬 第七十二章芙蓉狐貍 第七十三章打狗棒法 第七十四章喇嘛神廟 第七十五章火女悲歌 第七十六章虎山生變 第七十七章真相大白 第七十八章別后重逢 第七十九章四時劍陣 第八十章咸尊九五 第八十一章夜闖王宮 第八十二章得而復失 第八十三章叛變前夕 第八十四章宸濠之亂 第八十五章危城之中 第八十六章妾身無顏 第八十七章生死相依 第八十八章簽辭真相 第八十九章視死如歸 第九十章獨圣峰上 第九十一章龍頭遺囑 第九十二章龍戰(zhàn)于野 第九十三章比翼雙飛 后記深沉靜謐的黑夜,空曠幽暗的莊院中,清冷的月光映照著一池破敗的荷葉。荷葉池邊,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悄悄蹲在草叢后,聚精會神地凝望著池邊石上的一只黑身大蟋蟀。他等了好半晌,終于看準時機,陡地往前一撲,兩只小手闔在蟋蟀身上,興奮地大叫起來:“捉到了!捉到了!爺爺,你看!” 不遠處,一個面容干枯的白發(fā)老者煢然獨立。他的面色與池中荷葉一般灰敗,眼睛一直跟隨著小男孩兒的身影。男孩兒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捂著蟋蟀,興沖沖地奔到老者身前。老者彎腰將孩子抱了起來,迷蒙的老眼凝望著孩子天真的笑靨。如此溫馨的情景之下,老者的神色卻異常悲哀憔悴。他嘶啞著聲音道:“小小兒,晚了,該睡啦! 男孩兒扭了扭身子,撒嬌道:“我不要睡,我要嬤嬤陪我!嬤嬤去哪兒了?” 老者的臉霎時變得極為蒼白。他長嘆一聲,抱著孩子走入院旁的側(cè)屋,在床頭坐下。男孩兒仍舊喜滋滋地覷著手中那只大黑蟋蟀,小口微張,滿面好奇之色,完全沒有注意到爺爺復雜的神情和悲哀的眼神。 老者似乎終于下定決心,吸了口長氣,端起放在床頭幾上的一只杯子,杯中盛了小半杯靛藍色的茶水。他顫抖著手,將杯子拿到男孩兒嘴邊,說道:“小小兒,來,乖,喝下了! 男孩兒低頭見那茶水顏色古怪,吐了吐舌頭問道:“爺爺,這是什么?”老者搖頭不答。男孩兒知道爺爺向來最疼愛他,聽話張口喝下了,舔舔嘴唇,笑道:“甜甜的,好喝!” 老者緊緊地將孫兒摟在懷中,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低聲道:“這是能讓你睡覺的糖水。你好好睡,乖乖睡,知道么?” 男孩兒點了點頭,伸出滾圓的雙臂抱住了爺爺?shù)念^頸,一如平時,將小口湊過去親親爺爺?shù)哪橆a。便在此時,男孩兒忽然手腳僵硬,眼睛發(fā)直,臉色轉(zhuǎn)黑,口中冒出白沫,他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睛望著爺爺,但是這雙眼睛已經(jīng)看不到事物。孩子手中的蟋蟀兀自高聲鳴叫,蟋蟀的主人卻已聽不到聲音了。 老者臉上肌肉扭曲,眼淚如斷線般落下,全身顫抖得如要散開一般。他哽咽道:“小小兒,我的心頭肉……原諒爺爺!爺爺這是為了你好……原諒爺爺……我這就帶你去找嬤嬤,我也就來陪你了!” 他顫巍巍地抱起男孩僵硬的身子走出房間,來到了后廳。后廳寬廣而昏暗,只有角落點起了幾支白色的蠟燭,燭淚已成堆。只見地上整整齊齊地放了二十來張席子,每張上頭都躺了一個人,身上蓋著白布。 老者將孩子放在近門邊的一張席子之上,取過白布小心地蓋上,蓋上之前還不忘低頭親了一下那猶自溫熱的小臉。 他抬起頭,放眼望向滿地的死尸,一股辛酸悲痛陡然如狂風暴浪般卷上心頭:我這一生最親厚珍愛的眷屬弟子都已去了,連視為心頭肉的寶貝孫兒也去了! 他喃喃自語道:“我只能這么做,我只能這么做!這是最好的方法,沒有別的路了!”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在孫兒身旁的最后一張席子上坐下,伸手去拿那放在席邊上早已準備好的最后一只酒杯。酒杯中靛藍色的茶水在微弱的燭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但他的手沒有碰到杯子,卻碰到了另一樣事物。他一摸便知道那是什么:是他七十年來從未離手的算木。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索,將席邊的六條算木都抓在手中。他握著熟悉的算木,不禁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心中動念:“我該卜出我此生的最后一卦。我這一生以卜卦始,也應以卜卦終。江湖第一算仙神卜子,怎能在臨死前不卜最后一卦!” 他吸了一口氣,取過一旁的簽筒,在黑暗中輕輕搖晃,倒出一把筮竹,口中喃喃自語,熟練地分竹、數(shù)竹、排卦,排出了一個卦象——“水天需”。需,等待也。神卜子微微一呆,等什么?他往上數(shù)去,卦辭應在上六:“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彼俸僖恍,自言自語道:“我還不能死,還要等這些不速之客來!”他強打精神,奮力爬起身,持起算木、簽筒和酒杯,拖著疲憊絕望的身軀來到前廳,在案前坐下,點起一支白燭,伸手緩緩磨起一盤黑墨。 “或許剛才那并非我此生最后一卦……”老者在暗夜中喃喃自語,“或許我神卜子的最后一卦還未現(xiàn)世。”他的嘴角露出微笑,心想:那想必將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卦吧! 不到一盞茶時分,便聽遠處蹄聲響動,兩騎馬奔近莊前。蹄聲驟止之際,輕捷的腳步已穿過虛掩的大門,兩個身影快步來到神卜子獨坐的前廳之外。 神卜子抬目望去,但見來者一人已入中年,身形高大,頭發(fā)微禿,寬眉小目,眼神深邃;另一人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濃眉大眼,手腳粗大,神情質(zhì)樸,似是個農(nóng)家子弟。這兩人滿面風霜,神態(tài)疲倦,不知已有幾日幾夜未曾歇息。神卜子閉上眼睛,嘴角露出微笑:原來是他!我早該知道,虎俠會派人來找我,我只沒料到他有這等膽識,竟派這兩個人來。好個虎俠!那中年人權位極高,身份隱秘,我看不透他的來歷;那少年只是個尋常鄉(xiāng)野村童,但他對虎俠忠心耿耿,學武天分極高,氣度不凡,將來有領掌一方的命格。 神卜子正閉目觀望著來人的背景和未來,中年人已快步來到案前,行禮道:“拜見神卜子前輩!我等冒昧深夜造訪,實有要事相求。在下——” 神卜子舉手阻止,開口說道:“我知道二位是誰,由誰遣來,有何相教。老朽已在此恭候多時。二位請坐。” 少年不禁咦了一聲,脫口道:“你怎知道——”隨即住口。 中年人也甚是驚異,但他沒有多說什么,只點了點頭,在案前席上坐下,神情凝重。少年先跪下向神卜子磕了三個頭,才跟著坐下。他抬眼向老者望去,但見老者高額長鼻,須發(fā)散亂,緊閉的雙目凹陷,形容枯槁,死氣沉沉。少年不禁暗覺失望,尋思:“老人家千叮萬囑,讓我和大叔千里趕來拜見的高人,竟是生得這般模樣!” 少年目光下移,見老者干枯瘦長的十根手指扶著案邊,發(fā)灰的指甲足有寸許長,右手旁放著一只竹筒,筒中滿滿地插了數(shù)十枝竹簽,簽尾透出光澤,當是久用之物。竹筒旁擺著六條細長角木,三條全為黑色,另三條兩端為黑,中間有一道寸許寬的白色。少年不識此物,中年人卻知那是專為卜卦用的算木,全黑者為陽卦,中間以白色斷開者為陰卦,用以排出卦象。案正中鋪著一張粗糙的米紙,一旁磨了一盤濃墨,一枝蘸飽了墨的羊毫細筆架在筆山之上。硯旁放了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杯內(nèi)盛著小半杯靛藍色的酒水。二人自不知道,這便是剛剛奪去了神卜子一家二十三口性命的劇毒藥物。 二人坐定后,神卜子睜開眼睛,緩緩說道:“兩位來遲了半日。今日午時,火教教主的使者已來過了! 神卜子語氣平淡,但這幾句話卻如轟雷一般,令少年聽了全身一震,臉色煞白,不自覺握住腰間刀柄。中年人伸手按上少年的肩膀,讓他沉住氣,再凝望老人,問道:“不知段獨圣以何事求教前輩?” 神卜子道:“他不是來向我求教,而是來令我封卦。” 中年人啊了一聲,脫口道:“封卦!” 神卜子嘿嘿一笑,神情苦澀,說道:“正是;鸾探讨鞑┕磐ń,燭照千里,洞悉未來,不卜而知。今日有教主駐世,何須我神卜子?” 中年人長嘆一聲,神色又是失望,又是痛惜,說道:“看來我等三日三夜馬不停蹄地趕來貴莊,終究是來遲了!” 神卜子微微搖頭,嘴角露出一抹慘笑,說道:“不然。老朽并未應允封卦,反而為其卜了兩卦。”中年人和少年聞言,都驚訝地噫了一聲。中年人傾身向前,凝視著老者,說道:“愿聞其詳!” 神卜子伸手拿起六條角木,在桌上排成一個卦形,說道:“尊駕可識得此卦?”中年人望向案上的六條角木,說道:“上離下坎,乃是‘火水未濟’卦。”神卜子點頭道:“正是!兑捉(jīng)》有言:‘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腋嬖V那使者,教主想要稱霸天下,為時尚早!”中年人聽了,臉上現(xiàn)出希望之色。 神卜子又將六條角木重新排列,說道:“第二卦乃是‘雷山小過’。彖曰:‘小過,小者過而亨也!@是小人得志之象。四爻象曰:‘弗過遇之,位不當也。往厲必戒,終不可長也!腋嬖V那使者,若是位尊而不當,雖雷厲風行一時,必不能久。上六卦曰:‘弗遇過之,飛鳥離之,兇,是謂災眚!魴嘤,一味學飛鳥往天上飛騰,愈高就愈無所終,以致無處棲身,造作種種禍害兇險,終要自食苦果。當其衰也,一敗涂地,勢如山崩,一去不復返矣!”神卜子說到此處,神情略顯激動,但隨即恢復平靜,雙手垂放在案邊,低目凝望案上的“雷山小過”卦象,臉上又如槁木死灰般毫無表情。 中年人和少年聽得入神,燭光之下,三人一齊凝望那由六根角木排成的卦象,各自沉思。 過了半晌,神卜子才道:“老朽卜完之后,便將卦辭寫下,交給了使者。此刻那紙簽辭想必已交到了段獨圣手中! 中年人驀然從沉思中驚醒,臉色大變,站起身道:“前輩快離開此地!段獨圣見簽辭必然大怒,定會對前輩立下殺手!”神卜子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尊駕關懷。老朽寫下卦辭時,早已預知下場,也已有所準備。火教教主既找上了老朽,我自知逃不過這一劫,今夜早些,我已讓全家人飲鴆自盡了。老朽喝下毒酒之前,自卜一卦,料得二位將到,因而決意遲死片刻,專候二位大駕! 中年人聞言不禁失色,呆了半晌,才道:“這等剛烈,江湖少見!” 神卜子神色平靜,凝視著案上燭火,淡淡地道:“與其等火教來屠殺一家,不如自行解決,干凈利落,免受屈辱。嘿嘿,連我最疼愛的小孫子,剛才也讓我親手喂下毒酒,在我懷中斷了氣!闭f著他啞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含藏著無盡的凄苦悲憤。中年人和少年聽了皆不禁汗毛倒豎,相顧駭然。 神卜子笑了一陣,抬頭道:“老朽已半入墓穴,在此等候,只因我仍欠令上一卦。兩位有何相詢,便請賜教。” 中年人吸了一口長氣,伸出手將桌上的六條算木排成了陰、陰、陰、陽、陰、陽的順序,說道:“前輩,您該記得這一卦! 神卜子低頭望著那卦象,微微點頭道:“上坤下離,這是‘地火明夷’卦。明夷,即‘明入地中’。這一卦的卦象,乃太陽沉入大地,光明漸失,天地昏暗,邪神當?shù),正道不彰。?br> 中年人點頭道:“前輩在五年前便卜到了這一卦,卜出世間重大橫劫。當時武林中除了敝上,無人愿意聽信您的警言。今日災禍蔓延到此地步,火教橫行,恣意殺戮,無人能敵,以致少林遁逃避禍,武當封山自保,武林人人自危,而這些禍端早在這一卦中表露無遺!敝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勇率武林精英攻上獨圣峰刺殺火教教主,卻因無法抵御火教的靈能及咒術,終致一敗涂地,全軍覆沒。前輩,此時此刻,敝上只能求您再度指點迷津!” 神卜子眼神有些茫然,他苦笑道:“尊上太過抬舉老朽了。我雖能以卜卦推算未來,但無法全然洞燭先機,盡知將來之事。否則,又怎會舉家落到這等地步?令上有何疑問,閣下便請說出來吧! 中年人知道這是名滿天下、號稱百年來第一算仙的神卜子此生最后一次開卦,而自己將求教的問題又是如此至關緊要,關乎江湖未來數(shù)十年的氣運趨勢,關乎無數(shù)武林豪杰的生死毀譽。他不禁激動,在神卜子案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說道:“敝上有三事相問。第一件事是,如何才能破解火教教主的靈能及咒術?” 神卜子點了點頭,取出簽筒中的五十枝筮竹,雙手恭持,右手上,左手下,閉上眼睛,將筮竹在額前一舉。他從筮竹中取出一枝,插入簽筒中,說道:“太極定于一!苯又鴮⒂嘞碌乃氖胖φ归_成扇形,高舉于額前,閉目屏息,口中喃喃說出求教的疑問,雙手一分,將筮竹分為兩股,說道:“陰陽開,天地分!睂⒂沂种械囊话选暗夭摺敝糜诎干希瑥闹腥〕鲆恢Γ瑠A在左手小指與無名指之間,說道:“人策取,卦象出!睂⒆笫种械摹疤觳摺斌咧癜酥Π酥Τ,最后剩下幾枝,便提筆寫在紙上,如此又算一次,反復八次,在紙上寫下了八個字: 貪奪真靈,失不復得 中年人凝目望著這八個字,神色肅然,若有所悟,沉思不語。神卜子道:“第一問的解答,就在這八個字中。請教第二問。” 中年人從沉思中醒來,抬頭說道:“第二件事敝上想問,火教還有多少年的氣數(shù)?” 神卜子手中筮竹啪啪作響,算了十余卦后,他開口道:“三三得九,九三二十七。尚有二十七年!鄙倌昝摽诮械溃骸岸吣?”中年人嘿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么長久!” 神卜子收好筮竹,說道:“請教第三問! 中年人跪在當?sh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發(fā)顫,說道:“請教前輩,如何才能殺死火教教主段獨圣,消滅火教?” 神卜子嘴角露出苦笑,說道:“我知道令上定會有此一問。這是大哉問,也是當世最難的一問!” 他拿起簽筒,屏氣凝神,接著分竹、數(shù)竹,每得一卦,便撥動六根算木,排成卦形,提筆記下。但見他手法奇快,轉(zhuǎn)眼間已卜了數(shù)十個卦象。中年人和少年已無法跟得上他的排算,只見他蒼老的面孔泛出紅光,眼神如著魔般閃爍著異彩,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汗流如雨,不多時便衣衫盡濕,手上仍排算不斷。如此排算了有兩炷香的時分,但見他愈算愈慢,不時拿起案上的兩卷《易經(jīng)》翻看,參閱彖辭象辭爻辭。卜了百余卦之后,神卜子終于停下,用顫抖的手拿起羊毫,筆尚未落紙,他忽然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盡數(shù)灑在案上米紙及他白色的衣襟之上。中年人和少年齊聲驚道:“前輩!” 神卜子擺擺手,揮筆寫下十二個字: 猛虎藏正道殤獨圣尊天下奔 少年忍不住道:“大叔,正是因為老人家深藏不出,正道才氣數(shù)大傷……”中年人忙道:“噤聲!莫打擾了前輩! 神卜子撫胸咳嗽,右手捏緊了筆桿,手腕顫抖得厲害,繼續(xù)寫下去,但愈寫愈慢,每一筆一劃都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中年人和少年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的筆尖,但見一個個墨字出現(xiàn)在米紙上,少年喃喃念出聲來: 異龍現(xiàn)江湖變靈劍泣野火熄 中年人叫道:“靈劍泣,野火熄!”他感覺眼前如同出現(xiàn)一道曙光,興奮難以自抑,連忙追問:“靈劍,什么是靈劍?異龍又是什么?” 神卜子勉力寫完這十二字,一枝筆跌落案上,又嘔出一口鮮血。他半癱在椅上,伸手撫胸,粗聲喘息。中年人急急追問:“前輩,靈劍是指什么?異龍又是什么?求前輩指點!” 神卜子伸出顫抖的手,拿起筮竹,但他心神氣力已然耗盡,再也拿不穩(wěn)筮竹,手一松,一把筮竹嘩啦一聲散落在地。少年連忙俯身去撿拾,只見神卜子身子一晃,側(cè)身從椅上跌下。中年人搶上前扶住,叫道:“前輩!” 神卜子喘了幾口氣,勉力道:“此中深意,我智慧有限,也難以盡曉。恕我無力再為令上多算幾卦。我只知辭中人物,此刻都在世上。方位西北,不,方位正東,要找,人得要去找!” 中年人喃喃道:“要找,方位正東,這人得要去找!” 神卜子定了定神,坐直身子,喟嘆道:“二十七年,好長的時間啊。今日出生的嬰兒,二十多年后未始不是一位英雄豪杰!老朽有幸,不用多受這二十多年的苦了。”他喘了幾口氣,語音轉(zhuǎn)急,又道:“留心、留心!這簽辭絕不能讓段獨圣知道,讓他有機會毀滅異龍和靈劍!” 這話一說完,忽聽天雷暴響,黑沉沉的夜空陡然閃起耀目的電光,雷電劈上莊中高樹,登時燃燒起來,火頭亂躥,轉(zhuǎn)瞬間烈火已將大廳包圍。 中年人和少年站在熊熊火圈之中,耳中聽著轟轟連綿的雷響,都不禁震動驚懼。但聽神卜子哈哈大笑,說道:“你們瞧!我泄漏了天機啊!若不是泄漏了天機,何來暴雷?何來天怒?我這一生可算值了!”他神色狂亂,一邊嘔血,一邊仰頭喝干了那杯毒酒,跌跌撞撞地沖入后廳。 少年連忙隨后追上,只見神卜子已倒臥在地,與他的二十三位家人相聚,少年伸手去扶神卜子時,他已臉色發(fā)青,當場斃命了。少年放眼望向后堂滿地以白布覆蓋的死尸,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悲憤,淚水不禁涌上眼眶。他咬緊牙關,將神卜子的尸身放在最后一張席子之上,小心地替他蓋上白布。他瞥見旁邊的席上躺著一個極小的身形,知道那是個年幼孩童,想來便是神卜子口中所說,被他親手喂下毒酒、在神卜子懷中斷氣的最鐘愛的小孫子了。少年心中激動,大聲道:“這樣一位人中神仙,竟被火教逼得走投無路,落得舉家自戕的下場!這世間可還有天理么?” 中年人仍舊站在前廳,抬頭望天,眼神中透出一股奇異的狂喜,他喃喃地道:“這暴雷,這大火!火教教主害怕了!神卜子已決意自裁,因此不怕泄漏天機,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向少年說道:“龍英,這嘔心瀝血的二十四字簽辭,我們定要傳出去給老人家!” 便在此時,但聽周圍不只雷聲暴響,連地面也震動起來。少年龍英臉色陡變,沖出后廳,大聲驚叫道:“大叔,這不是雷聲,是馬蹄聲!火教的人已經(jīng)到了!” 果不其然,蹄聲如巨浪般狂卷而至,聽這聲響,莊子的四面八方都已被來人重重圍住。接著劈啪之聲接連響起,卻是火教教眾向莊內(nèi)投入火種,原本已被天雷引燃的莊火轉(zhuǎn)瞬間燃燒得更加熾烈。 龍英知道火教教徒就將闖入莊中,他不擔憂自己的生死,卻生怕這千辛萬苦求得的簽辭無法傳出,心中又驚又急。他抬頭望向中年人,但見他安然站在火圈當中,手中拿著簽辭凝目細望,口中喃喃自語。火光照得中年人的臉容忽明忽暗,他依然神色平靜,似乎全不擔憂火教圍攻已迫在眉睫。 龍英忍不住奔上前,拉拉中年人的衣袖,叫道:“大叔!” 便在此時,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xiàn)在后堂的火圈之中。龍英只道他是火教中人,忙伸手按住刀柄。但看來人的面容服飾卻又不像,火光照耀下,只見那是個面貌清俊的青年,不過二十來歲,身穿行旅裝束,風塵仆仆,臉色蒼白如紙。他站在當?shù),神色沉穩(wěn),好似他老早便在那兒了,好似此時此刻他獨立在這大火圍繞的神算莊中,乃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龍英和中年人當夜來到莊上時,莊中所有人早已服毒自殺,只剩神卜子一人還活著。這青年人在火教包圍下,卻是如何進入莊中的? 龍英心中正盤旋著一個個不解的疑問,那青年人臉上卻露出苦笑,自言自語道:“‘不速之客三人來’,看來我便是那第三個不速之客吧!” 龍英舉步上前,正想開口詢問,卻見那青年人轉(zhuǎn)頭向他二人望來,招了招手,接著回身便走。 中年人見了,二話不說,大步跟上。龍英略一遲疑,終于也快步跟上。火光閃耀,三個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火舌吞吐、一明一暗的焰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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