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的烏托邦瓦解的故事。 一百年后的人類,進入兩個分化的世界。一端是一切共享的火星,一端是完全交易的地球。相互對峙,互不來往。 有一群少年,在一個世界出生,在另一個世界長大。他們十三歲留學(xué)到地球,十八歲回歸到火星。 他們出生的世界是規(guī)則嚴明的大廈,長大的世界是散亂蕪雜的花園;一個世界是肅穆宏偉的藍圖,另一個世界是享樂放蕩的狂歡。兩個世界在他們生命中一前一后到來,不征求意見,也不考慮感受,只在命運的鏈條上依次降臨,以不可阻擋的冷靜席卷他們的一生。 作者簡介: 郝景芳,新生代科幻作家。2002年獲第四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2006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xué)物理系,現(xiàn)為清華大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博士研究生。她以《谷神的飛翔》獲2007年首屆九州獎暨第二屆“原創(chuàng)之星”征文大賽一等獎,又以《祖母家的夏天》獲2007年《科幻世界》科幻小說銀河獎讀者提名獎。 在《科幻世界》、《萌芽》、《新科學(xué)》、《幻想1+1》、《新幻界》等雜志均發(fā)表過文章,是《東方文化周刊》專欄撰稿人。出版有長篇小說《流浪瑪厄斯》、短篇小說集《星旅人》、游記《時光里的歐洲》等。 目錄: 云之光 引子 書 晶 信 膜 徽 石 翼 船 風(fēng) 沙 星 晨 作為結(jié)束的開始云之光 引子 書 晶 信 膜 徽 石 翼 船 風(fēng) 沙 星 晨 作為結(jié)束的開始 風(fēng)之翼 引子 路迪 纖妮婭 瑞尼 洛盈 吉兒 皮埃爾 索林 洛盈 瑞尼 安卡 漢斯 洛盈 是結(jié)束也是開始引子 “瑞尼醫(yī)生,當(dāng)年戰(zhàn)爭的動力是什么呢?” “應(yīng)該說是……自由。” “種族自由嗎?” “那倒不算。我們至今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種族! “那是階級自由?” “也不是。當(dāng)時參與戰(zhàn)斗的有各種各樣階級的人! “那是什么自由呢?” “生活方式的自由吧! “就像美國的獨立?” “有一點。但不全一樣! “可是地球人說我們沒有自由,他們才有自由! “你覺得誰更自由呢?” “我說不清。自由的定義是什么呢?” “你對它的定義是什么呢?” 洛盈咬了咬嘴唇,憂傷地看著瑞尼,說:“我不知道。這是我生活最大的困擾。” 書 在火星上看火星,火星城市是遠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一樣的地方。與巴別的夢想相似,空中花園的夢想也在火星的城市中絢爛地復(fù)興。整個城市是一個巨大的整體,房屋線條流暢層層疊疊,平臺和廊柱相互連接此起彼伏,玻璃的穹頂下到處都可以見到盛開的鮮花和繁茂的草,綠意盎然,晶瑩剔透。 火星的城市布局有漂亮的幾何結(jié)構(gòu),像用尺規(guī)畫出的一連串圖案,在陽光下渾然一體,閃閃發(fā)光。在空中俯瞰,最突出的就是每個社群中央的中心建筑,零星散布在整個城市,像沉睡中蟄伏的巨人或收翼的飛鳥,以不同的姿態(tài)遙相呼應(yīng)。它們通常遠遠高于四周,如同中世紀每個城鎮(zhèn)中央都有的高大的教堂。小路在它們周圍環(huán)繞,向四周延伸開去,三角與圓相互內(nèi)切,條幅似的步行街構(gòu)成四散的光線。民居常常是六角形的院落,相互比鄰,一重一重綿延連續(xù),鋪成浩瀚的海洋,齒形小路在它們門前滑過,延伸到下一個社群。 整個城市不存在視覺上的中心,北面有一串小塔矗立,南面有一排龐然的斜面,西面有大片牧場,東面有九座巨型圓柱形水塔。隧道車凌駕于連綿的屋頂之上,從高空俯視,如同一幅光滑無阻滯的曲線之畫,繁密設(shè)計卻毫不糾纏。 這樣的城市是對數(shù)學(xué)的敬意。發(fā)達的古代文明多半崇尚數(shù)學(xué)。蘇美爾文明數(shù)學(xué)高超,發(fā)明了沿用至今的六十進位;埃及文明的金字塔就是幾何的巔峰;而希臘文明更是相信數(shù)即宇宙;數(shù)的和諧代表了宇宙真正的美;鹦鞘腔哪锂嫵龅某鞘,從無到有的夢想,大地上的幾何就是無限接近的柏拉圖的餅干。 火星與古代文明的另一點相似之處就是天文學(xué)發(fā)達。暴露在幾乎無遮擋的太空里,他們的目光從一開始就面對深邃幽黑的宇宙蒼穹。夜空即白日,黑暗即光明。他們理解夜空,就像山川的居民理解山,海岸的居民理解海。 數(shù)學(xué)與天文學(xué)是火星人的燈塔,每個火星人都知道它們的重要。只是他們的精神核心與古代文明完全不同。他們并不用天文學(xué)來猜測神的意志,也不用數(shù)學(xué)接近神的恩寵,他們只是熱愛精確,熱愛對宇宙恰如其分的真實的表達。這同樣是一種神的觀念。他們是一個沒有神的種族,只有一種客觀精簡的準確感,才能讓他們共同信任并深深依賴。 這樣的內(nèi)部邏輯一般人已經(jīng)很少提及了。但是瑞尼始終心知肚明。他是一個寫史的人。 在地球上看火星,火星不是真實的存在,只是抽象的荒蕪,在書本間低調(diào)鋪陳。洛盈只能在圖書館里見到它,在無人問津的圖書館,在高昂的木頭書架間找到它,打開書頁,看它和宇宙爆炸、羅馬帝國和蒸汽機車混在一起,畫在字體密密麻麻的燙金詞典中央,表面荒僻而粗糙,切去一個角,露出一層又一層的地質(zhì)構(gòu)造,一旁標著數(shù)字,用箭頭指出它身體每一個坑洼的來源,像展示解剖標本一樣展示它最內(nèi)部的傷疤。 展示的書頁靜靜陳列,時間在書架間灰飛煙滅,種族在大雁的歸途中遷徙,兵器相擊,機器瘋狂運轉(zhuǎn)。廝殺、叛變與光榮,泥土與血液混合,字里行間喧囂,歷史混雜,在陽光下安靜的圖書館里化成一碰就碎的塵埃,脆弱、灰暗,無人問津。世界在細小的字里變成數(shù),變成抽象的面孔,變成不存在的幻覺。洛盈的火星在其中。她從它懷抱里出生長大,可它在書上變成漫畫般的灰色塵埃。 那同樣是對客觀的崇拜,一種冰冷而傲慢的客觀,用客觀的聲調(diào)講話,講出審判,不容人抗辯,也不留羞恥的空間。它告訴洛盈,看,這就是你的世界,一個簡單而荒蕪的東西,一顆灰色的丑陋的塵埃。 這些講述一般人已經(jīng)很少留意了,但洛盈一直默默注意。她是一個尋找歷史的人。 沙漠宮殿的一個角落,洛盈坐在輪椅里,纖細的身影就像宮殿威嚴城墻上棲息的一只小鳥。 理論上講,洛盈是火星的公主,但她卻不像古代的公主那樣前呼后擁。她不能像賽米拉斯公主一樣愁容滿面地嘆息說“生活真無聊”,也不能像冰美人褒姒一樣對珍寶不屑一顧。沒有人為她建起浩大的城池,也沒有人給她點燃遠處的烽火。她是孤獨的公主。她的兄長和祖父正在議事院激烈地討論工程政策,而她的朋友正在各自的工作室里進行艱難的回歸。 如果在古代,她應(yīng)該是坐在陽光照耀的薔薇花園,露出甜美撒嬌的微笑,向身邊忠實英俊的帶劍護衛(wèi)懶洋洋地講述自己多年游歷的奇遇?伤辉诠糯。她活在最現(xiàn)實的火星。她面前是醫(yī)院天臺的一處小小的淺水池,人影稀少,地面是光潔的磨砂玻璃,繪有乳白和米黃色的大塊菱紋,直徑三米粗的立柱撐起一面遼闊的巨型玻璃墻,地面沿墻有控制燈,明亮溫暖都得由自己開啟操作。 她身邊沒有騎士,只有瑞尼醫(yī)生偶爾的陪伴。她每天獨自來看落日。如果沒有病人,瑞尼就來陪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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