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鼠又稱〔賴豪鼠〕,是平安時代末期說書人熱愛的題材之一,據(jù)延慶本《平安物語》所言,白河天皇立關(guān)白藤原師實之女為后,人稱中宮賢子,兩人極其恩愛,因此希望能讓賢子產(chǎn)下皇子,天皇聽說三井寺賴豪阿阇梨法力靈驗,故命其代為祈愿,并應允〔事若有成,一切恩賜不難〕。后賴豪阿阇梨盡心祈禱,拜此愿力,敦文親王隨之出生,天皇大悅,詢問阿阇梨意欲何賞賜,賴豪阿阇梨答曰:〔望得天皇敕許三井寺建立戒壇。〕 天皇一時爽快應允,但是卻忽略了其時三井寺于比叡山側(cè),天臺宗延歷寺即在此處,聞得天皇特許三井寺建立象征統(tǒng)率佛寺地位的戒壇,特別動用政治關(guān)系,向天皇進言,最終天皇覺得不可讓天臺宗分裂,于是收回前令。 賴豪阿阇梨聞得此變化,怒道:〔皇子乃我費心盡力祈愿修驗得來,如今天皇負我,吾今將其帶至魔道去矣!痴Z畢,即不進粒米,終至絕食斃命。是時,天皇枕邊出現(xiàn)一白發(fā)妖異僧侶,握持錫杖站立在床前,讓天皇大驚不已,令比叡山僧侶祈福攘禍,可惜敦文親王不到四歲便已死去。 據(jù)民間傳說,賴豪阿阇梨將自己關(guān)到密室中,不修須發(fā)不剪指甲,一百天來不眠不休焚香詛咒,待得死去后,化為八萬四千只巨鼠,有著鐵般的牙齒、石頭般的身體,一路往比叡山去,將佛像、經(jīng)典盡數(shù)嚙破。由于有著鐵般的牙齒,因此鳥山石燕在《畫圖百鬼夜行》中將其稱為〔鐵鼠〕。 作者簡介: 京極夏彥,別人難以模仿、難以企及的作品,對他來說只是興趣。1963年3月26日出生于北海道小樽。1994年:在工作之余寫下處女作《姑獲鳥之夏》,為推理文壇帶來極大的沖擊。1996年;出版京極堂系列之二《魍魎之匣》,拿下第四十九屆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之后陸續(xù)推 目錄: 總導讀獨力揭起妖怪推理大旗的當代名家 鐵鼠之檻(上)鐵鼠之檻(上) “是貧僧殺的! 聲音響亮優(yōu)雅,沒有絲毫畏怯,同時語調(diào)極為平常,所以尾島佑平認為對方八成是在開玩笑,慢吞吞地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您說什么?” “所以說,是貧僧殺的! “您說殺……意思是?” “喏,就是倒在施主腳下的那具尸骸! “尸、尸?這個嗎?” 尾島雙手一揮,扔掉了手中的丁字拐,跳開似的遠離了它。完全是大吃一驚的動作。因為如果就像出聲的人所言,它真的是一具尸骸的話,那么尾島之前等于是做出了極為冒瀆的事。 在來人告知之前,尾島用拐杖的尖端戳它,甚至用腳尖撥弄它,想要搞清楚阻擋去路的異物究竟是什么。 “不必驚訝……”聲音說,“生命結(jié)束的話,人也不過是具肉塊。即使觸碰,死亡也不會像疾病般傳染開來。不管是踐踏還是踢踹,都不會因此遭到惡報。沒有必要如此忌諱吧。” “人?您剛才說人?那么這個——我剛才踏到的這個,是人的尸骸、人的尸體嗎?” “沒錯……” 說到這里,聲音變得有些拙澀,然而不一會兒又恢復成原本的語調(diào)。 “施主眼睛不方便嗎?那么請容貧僧再次說明吧。方才施主用腳撥動的東西,是人的尸骸。話雖如此,也無須如此畏懼。而且,它已經(jīng)成佛了〔注〕!甭曇羧绱耸稣f。 “就、就算您這么說,踩、踩了死者是會遭報應的。我、我……” “何須如此畏懼?這不是往生者,只是具尸骸。不,即便它是往生者,若已真正往生成佛,不過是被腳踩踏而已,也不會為此發(fā)怒的! “您說的這是什么天打雷劈的話?” “施主不信貧僧所言?” “這么說的您,又是何人?” “如施主所見,只是名乞丐和尚……噢,我忘了施主看不見貧僧。貧僧雖然這樣,也是名云水僧! “您、您是個和尚?” “沒錯! “那么,快來超度這個死者……” “所以說,那是貧僧所殺。” “師父的意思是,和尚殺了人嗎?” “殺了人。” “怎么這么殘忍……不、這、您……” 不知為何,尾島仿佛蘇醒過來似的放松雙肩,微微仰起頭向著僧人面孔的上方說:“您是在開玩笑的吧?” 僧人間不容發(fā)地回應:“施主為何作此想?” “您說是和尚,那么您已皈依佛門了吧! “所言甚是、。貧僧是佛門弟子! “那么殺生應該是個大戒。如果因為我看不見,您就想嚇唬我的話,這個玩笑也過頭了些。就算您是個和尚,也請不要這樣捉弄人! “貧僧并未說笑。捉弄眼盲的施主,才是佛門弟子最不應為之事。在路況如此險惡的雪地里,施主的腳步卻如此踏實,所以貧僧才未察覺。若是一開始就察覺,絕無此言! “可是……” “若貧僧的話冒犯了施主,還請見諒。貧僧絲毫無意嘲弄施主雙眼不便。得罪了! 聲音變得模糊,僧人垂下頭來了。 “可、可是啊……” “可否請施主見諒?” “呃,不、不是這樣的。這倒無關(guān)緊要。只、只是和尚殺人這種事,我一時實在無法相信! “誠如施主所言,不殺生是佛祖之教誨。不,論到殺人,不僅是僧人,遵循此戒也是人之常倫! “那么為什么……” “在那里的確實是人的尸骸。然而貧僧所殺,卻非人哉。” “什么?” “貧僧說,貧僧沒有殺人! 僧人說完,沉默了片刻。 “師父的意思是這不是人嗎?死在這里的不是人,換句話說,師父您制裁了十惡不赦的惡人?” “非也,非也。裁處世人,非僧人之職。況且那具尸骸并非什么惡人。正如方才施主所言,它是已往生成佛者。” “那倒奇怪了! “它——沒錯,是牛。” “牛?您是說牛?” “沒錯。而它若是! “若是牛?” “貧僧便是鼠。” 鼠,聲音這么說。 “鼠?” “貧僧的牛破檻而出,捉住了一看,卻非牛而是鼠。不對,不是這樣呢。打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任何東西破檻而出! “您是說檻嗎?” “對,檻。牢牢緊閉的牢檻。不見、不聞、不語、不思,舍棄自我、舍棄所有、舍棄一切,俱皆成空,牢檻卻依舊留存。檻中沒有任何東西逃離,而且原本存在于檻中的,是鼠! “檻中……有鼠?” “是鼠啊! “鼠……” “施主明白嗎?” “不明白! “這么想想……” 僧人的口吻變得像在述懷。 “這么想想,貧僧離開故鄉(xiāng)之后,行路迢遠,卻終究沒能離開囚禁自己的牢檻。但是,那廝卻輕易地破檻而出——輕而易舉。逐牛、得牛、成牛,噢噢,對那廝而言,根本沒有所謂的牢檻。貧僧是多么的不成熟。骸 “師、師父在說些什么?” “所以……” “所以您才把他殺了?……” “可以說是這樣,也可以說不是這樣! “我不懂,完全不懂。我這種人不可能明白師父說的大道理。雙眼失明的我,連倒在這里的東西是什么都毫無頭緒。師父說這是人的尸骸,還說殺了他的就是您自己。但是,師父又說您沒有殺人,說您殺的是牛。如果師父殺的是牛,那么在這里的就應該是牛的尸骸;另外,這具尸骸若是人的尸體,那么就是師父殺了人。這 是世間常理,不可歪曲之事?v然變換再多的說法,事實就是事實。詭辯不可能扭曲真實。在這里的東西究竟是什么?雖說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然而我卻無法加以確定。這么一來,和受到嘲弄根本沒有兩樣! “沒什么,在那里的東西,就是施主所看到的東西! “又出此過分之戲言! “貧僧并未說笑。喏,施主不是已經(jīng)看見了嗎?” “什么?” “明眼之人所能夠看見的,其程度有限! 冷風穿過樹林而來,拂上尾島的后頸。 陰冷的空氣徐徐籠罩住尾島。 “世界就如同施主所見,那便是施主的世界。那么,無須介意貧僧之言。施主就這樣接受自己所感覺到的即可! 這…… 這不是什么牛。 當然,這事打從一開始就再清楚不過了。 沙沙——聲音響起。 枝椏上的積雪掉落了。 僧人道:“施主害怕死亡嗎?” “這……” “貧僧在問,施主害怕死亡嗎?” “怕、怕啊! “何故?” “嗯……” 感覺不到氣息。 自己現(xiàn)在對話的對象…… 真的是人嗎? 就算是人—— 也是……殺人兇手。 沙沙。 積雪落下了。 此時,尾島總算客觀地掌握到自己面對的不尋常狀況。 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腳往后挪了一步。丟掉拐杖真是失策。他在大驚之余扔掉了拐杖,現(xiàn)在完全不曉得僅次于性命的寶貝手杖掉到哪里去了。在這種狀況下胡亂地魯莽行動,根本是有勇無謀。尾島一邊后退,一邊用腳尖摸索拐杖的所在。 找不到拐杖。 鏘——聲音響起。 “貧僧方才以這把錫杖揮到那人的頭上,那人死了。只是這樣。在那之前與之后,有任何改變嗎?” “殺、殺人兇手……” 鏘——聲音再度響起。 “殺人兇手!”尾島尖叫。 接著他往后倒退了兩三步。 僧人發(fā)出踏過雪地的聲音,逼近尾島。 鏘、鏘——錫杖發(fā)出聲響。 尾島的膝蓋……軟了。 他勉力支撐不癱坐下去,右手往前伸出。 左手在背后摸索。然而手卻只是抓過空氣——背后什么都沒有。 尾島突地屈起身體,雙手撐在雪地上,朝著僧人應在的方向伏首。 “饒、饒命,請饒命。小的只是個盲眼按摩師。這件事我沒看到、沒聽到也不會說。請您饒了我這條小命吧! 尾島跪拜下去,一次又一次求饒。 冰冷的雪片沾在他的額頭上。 但是尾島求饒的方向,微妙地錯開了僧人此時站立的實際位置。 沙沙——雪崩落了。 僧人“呵呵”笑了。 然后他說“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尾島身體更加緊縮,像要把臉埋進雪中似的,抱住了頭。 “用不著害怕,貧僧什么都不會做。喏,這樣子身體會受寒著涼的。喏,快請起吧! 僧人說著,走向尾島,穿過他身旁,將插進原本似乎是草叢的雪堆里的拐杖拔出。 “雖云修證一等,吾尚未及! 僧人無力地說。 “漸修悟人終歸是件難事。” 他接著呢喃道。” 然后,僧人把拐杖塞進蜷伏在地的尾島手中。 “所以,我并非可受施主如此跪拜的高僧。喏,不管是警局還是哪里都好,去吧!鄙艘闳粵Q然地說。 尾島從僧人手中一把搶過拐杖,連滾帶爬——事實上他真的跌倒了好幾次——渾身沾滿了雪,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僧人凝然不動。 這件事是事后聽聞的。 那一天…… 聽說山已然一片雪白,雖然天氣不甚睛朗,外頭卻頗為明亮。 或許是雪不規(guī)則地反射出微弱的日光之故。 山鳥呴呴啼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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