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特意繞過那片竹林。那是我死亡和重生的地方。當我像一粒螢火從空中墜落，幾乎就要被撲面而來的塵土和沙礫吞沒時，那個賦予你生命的男人也同樣給了我重生的機會。神說，要有光，他于是讓本該熄滅的螢火復燃。
一匹高大白色灰鬃馬打著響鼻，四只鐵蹄不安份地交替踩踏著地面，揚起一陣陣塵土。鞍上跨坐著一個身著正式騎裝的家伙，那人的帽沿壓得很低，金色短碎發(fā)囂張地在脖頸處飛揚著，但憑那張自皙的臉和修長的身材，他的本能告訴他這是個女人。當四只馬蹄先后輕松地落在A－B－C三道連續(xù)障礙后的沙地上，她漫不經(jīng)心地回頭瞄了一眼——柵欄完好無損。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使勁拽了一把韁繩，仍在飛奔中的駿馬朝空嘶鳴。頓時，全場一片沸騰……
作者簡介：
維尼，目前就讀于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
目錄：
第一部我不是天使
第二部記憶的黑洞
第三部霧都孤兒
第四部米蘭童話
第五部月蝕蘇黎世
第六部東瀛彎刀
第七部禁忌摩納哥
第八部精神病人第二部記憶的黑洞
Chapter3娃娃之家
她們走到街道的末尾，剛好趕上最后一班電車。小毛毛依然劇烈地抽泣著，她用可憐的眼神望著車廂里向她投來關切的目光的所有好心而多事的大媽們，她們也許會走過來探聽幾句，也許會摸摸她哭得紅腫的小臉，也許會塞給她幾顆奶油太妃糖……但她們還是沒有把她送回她的家，還是沒有。那些同情心泛濫的乘客們看著她們抱著她下車，走進一個大園子里。她們穿過長長的走廊，一路上時不時地會出現(xiàn)系著白圍裙的年輕女人。她們看見她倆，不，準確地說是看見瑪卡斯女士時，會面帶微笑地鞠躬。兩人來到二樓的一個鋪著紅地毯的華麗的房間里，那混血女傭把懷里的孩子放在地上。那毛毛無助地站在房間中央，她已經(jīng)哭得很累了，但還是低低地嗚咽著，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好了，小宇，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
“不，這里不是�！彼謶值負u搖頭。
“不管你愿不愿意，政府已經(jīng)把你托付到了這里。我不關心你是誰的孩子，這里對所有的孤兒一視同仁。穿同樣的衣裳，吃同樣的面包，喝同樣的水。如果你有破壞和反抗的行為，將會受到關禁閉的懲罰。你必須學會服從這里的一切，必須學會愛這里的人們，這樣，你才會有一個不太過于悲傷的童年。你明白嗎？”
說實話，她沒有完全聽明白。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了�，斂ㄋ古窟�說了些什么她沒聽懂，那個女傭就走上來，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脫下，她看著她最喜歡的兔耳朵帽帽被摘下，然后她給她套上一件白色的襯衣，然后在外邊加上一條藍色的粗布背帶褲。她把她的絨絨鞋也脫了下來，換上一雙灰色的小布鞋。
“可以了，太太�！蹦桥畟蚰弥砩显瓉淼囊路�，朝瑪卡斯女士眨眨眼睛。
“把她帶到娃娃之家。”瑪卡斯看著一身簡樸的小女孩，嘴角隱隱露出一絲微笑。
“那這些衣服……”
“你自己處理�！爆斂ㄋ勾蠖鹊負]了揮手。
“十分感謝�！被煅畟蛐老驳乜粗种袃r值不菲的兒童衣物，拉起毛毛的手，“走吧。我?guī)闳ズ湍切┖⒆右黄��！?br> “等等，”瑪卡斯慢慢地走到小毛毛身邊，蹲下，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撩了撩她柔軟的黑發(fā)，“漂亮的中國娃娃，不是嗎？”
“當然，太太�！蹦桥畟蛎Σ坏馗胶椭�
她的手順著她的脖頸輕柔地下滑到她的脊椎處，她隔著她的衣裳在那按了好一會兒，最后親了親她滿是淚水的面頰，“去吧，可憐的孩子�！�
她被帶到一個長長的房間里，里面有兩排長桌，兩旁坐滿了孩子，他們大口大口地喝著湯，卻沒有人說話。
“大家停一停！”那女傭用力拍了兩下手掌。孩子們都很聽話地放下了勺子。
“她是新來的，叫李小宇，大家要友善地對待她�！睕]有人回答。她看見他們打量了她一會兒，又低下頭去。
那女傭離開后不久，一位大媽面無表情地將一碗湯遞給她。她實在是餓壞了。一路上歇斯底里的哭喊讓她全身沒了力氣。她伸出雙手接過，吞了吞口水，搖搖晃晃地走向右邊的那張長桌，她掂起腳把碗放到桌上，然后困難地爬上與她肩膀齊高的木板凳，誰知剛坐穩(wěn)，那凳子就強烈地搖晃起來。她驚恐地抓住椅子的邊緣，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坐在她身邊的一個白人孩子正用力踹著她的板凳。
她不解地看著四周，他們冷冷地看著她，像是看著什么骯臟東西。
“黃種人不要和我們坐在一起！滾到那幫矮子身邊！”對面一個尖臉女孩叫了起來。
她還沒弄懂這句話的意思，就摔在了地上。她的手臂沾了灰，小石子硌得她生疼，她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哭泣著從地上爬起來，端回桌上的碗，走到左邊的那張長桌。可還沒爬上凳子，就有人把腳放在了上面，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她端著碗搖搖晃晃地繞著長桌走了一圈，依然沒有找到一個空的、友好一點的位置。她無助地望著冷冰冰的大孩子們，又想哭了。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轉頭一看，是個黑人小哥哥。他牽起她的手，走到靠門的一個角落。小宇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一張方桌，每邊圍坐著兩三個孩子。他們有些是黃種人，有些是黑人，他們抬起頭望著她，也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們開始自覺地移動板凳，空出一個小小的位置。那黑人孩子的手伸向她手里的湯碗。她條件反射地緊緊抓住碗沿。他輕輕拍拍她手臂上的灰，把碗拿過來，放在桌上，然后把她抱到板凳上。她受寵若驚地望著他，他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默默地喝著他的湯。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張方桌上的孩子看她的目光都是溫和而帶有憐憫的。她甚至忘了饑餓，她打量著每一個人的臉，她歪著腦袋看他們被劉海遮住的眼睛。她正努力地伸著腦袋看坐在一個高個子女孩后面的小不點的臉，有人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肘，她猛地轉過臉，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年約五歲的男孩正直直地望著她。她以為他會訓斥她，連忙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那男孩說了些什么她沒聽明白，過了一會兒，他又指了指她的湯。他拿起她的湯勺，敲了敲碗的邊緣，她連忙抓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喝湯，她喝得太急，被湯水嗆了一下。接著開始猛咳，身邊的孩子幫她拍背，有個小胖子用力太大，把她打趴在桌上。那個黑人大孩子說了幾句，身邊的人連忙扶起小不點，她抬起腦袋，眼里噙著淚水，臉上卻掛著天真的笑。
“她笑起來是沒有眼睛的！”一個越南籍的女孩興奮地指著小宇紅彤彤的臉。
“她的牙齒又白又��！”胖子把臉湊到她跟前，目不轉睛地看著。
“她叫什么名字來著？”
“你是日本人嗎？”
“你的臉蛋為什么是粉紅色的？”
她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滔滔不絕的問題弄糊涂了，她的腦袋不停地轉來轉去，哪里發(fā)出聲音，她就看向哪邊，像是記者會上的電影明星。
“給我安靜一點！狗雜種們！”一個聲音在他們背后響起。
一個滿臉雀斑的白人男孩抱著雙臂站在桌邊。
“杰克，閉嘴�！蹦呛谌撕⒆影琢怂谎邸�
“看看……這就是你們的新成員？”他走到小宇身邊，“她被帶進來時我看到她了，穿得真好，想必是剛死了有錢的父母。是嗎，小鬼頭？”
“你是沒禮貌的壞孩子！”她抬起下巴，氣呼呼地看著他，“圣誕老人不會給你禮物！”
杰克朝四周看了看，輕蔑地笑笑，突然一手扳起小宇的小腦袋，另一手抓起湯碗，粗魯?shù)赝炖锕��！笆澜缟蠌膩頉]有圣誕老人，你這黃種小狗崽�！�
她的鼻子，嘴巴全部被液體封住了，她拼命揮舞著雙手，希望能阻止他的邪惡的舉動，但卻無濟于事。突然，只聽一個沉悶的聲響，杰克捂著腦袋摔倒在地上，站在他身邊的是湯姆——那個黑人男孩，他手里還舉著那張木板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媽的……流血了�。⑷肆耍。�！黑鬼殺人了！�。 苯芸撕拷衅饋怼�
小毛毛一點也不清楚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的氣管被馬鈴薯塊塞住了，一時間呼吸困難，臉色慘白，幾個女傭立即把她送到了醫(yī)生那里。再接著，一個矮胖的姑娘把她帶到大浴室，幫她擦洗身上的污漬。
再回到娃娃之家時，已經(jīng)是深夜。她被牽到一個房間前，女傭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越南籍的女孩探出身子，見到是她，便把她抱了進去。
“她回來了。”門關上后，那女孩對著黑暗說道。
話音剛落，幾個腦袋就陸續(xù)冒了出來。他們了床，圍到她身邊，但誰也沒有說話。
“你受傷了嗎？”她蹲下來望著這個小小的孩子。
小宇搖搖腦袋，指指自己的喉嚨——那里剛剛經(jīng)過鑷子的一番折騰，火辣辣的疼。
越南女孩轉身從一個破舊的三角架上取下一個大鐵杯，舉到她眼前，“巧克力奶，你要喝嗎？”
她迫不及待地捧起那個杯子，剛喝幾口，忽然發(fā)現(xiàn)四周的目光令她渾身焦灼。
“她今天沒有吃東西，這是她的，誰也別想搶！”越南女孩當即領會地朝周圍的孩子們警告道。
“瑪卡斯夫人對她真好。她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們，更別說給我們送來巧克力奶。我從來沒有喝過……聞著可真香啊”一個女孩羨慕地望著小毛毛沾著巧克力的臟兮兮的嘴角。
小宇低下頭又喝了幾口，她把腦袋湊近那個大鐵杯子，想看看還剩下多少。沒有燈，杯口又太大，以至于直到她的鼻子碰到那液體時才知道巧克力還剩下一半。她看了看四周，把那杯子舉到那個流著鼻涕的日本男孩鼻子下，“哥哥，喝——”
“油田！”越南女孩的警告讓男孩將剛伸出的手又乖乖地縮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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