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死，要好好活
一、隨時準(zhǔn)備告別人生
我60多歲時父母相繼去世，70歲時老伴病故。我和弟妹們說，這就像是卷心菜，外面的那一層黃葉剝光了，我這個無論在娘家還是婆家都屬“絕對大姐”的人，就成了袒露在最外面的那一層老葉了。
我說這話是認(rèn)真的。我的確做了思想準(zhǔn)備，不知哪一天會接到“你該下場了”的通知。因為我明白，我比弟妹們大了一二十歲，按自然規(guī)律，我也是排在前頭的。
記得前些年閱讀法國16世紀(jì)思想家蒙田的名著《隨筆集》時，曾把他說的“要從容不迫地迎接死亡”記在本上。如今是該把這種“從容不迫”化為自己的行動，照他所說“收拾好行裝。隨時準(zhǔn)備和人生告別”的時候了。
于是，我開始仔細(xì)地打理起自己“上路”前的“行裝”：
首先，我給女兒寫下了一份《遺囑》，把我的“身后事”做了簡單交代。
我把家里有限的那點財務(wù)資料，如存折、國債券、基金卡、房產(chǎn)證等整理一清，妥當(dāng)存放。還把基金卡和存折賬號抄寫下來，放在另外地方，以備萬一原件不見，掛失方便。女兒回國探親，我總要向她們一一說明，還不忘問問她們是否記下了存折密碼。我做這些無非是想讓我的女兒在媽媽某天離世了，她們不會一時找不到頭緒而多費工夫。
近些年我頻頻出游世界、赴美探親。每次我出遠(yuǎn)門離家前都要把家里的鑰匙存放在同樓一位好朋友家。而且每次臨行前都會把家里各個房間，包括廚房、廁所和陽臺收拾得干干凈凈。因為我知道，人在旅程中出現(xiàn)意外、遭遇不幸并非稀罕之事。既然如此，我做好這種“萬一”的準(zhǔn)備，就可以讓我家的大門不至于因我不在而打不開。同時，也要讓我的親人和朋友看到一個我活在世上時原模原樣的生活場景。
我趁著自己記憶力不差的時候，把兩個女兒從孩提時照下的相片和底片分別放人相冊并做了背景說明。把四口之家以往歷年的留影經(jīng)挑選按年月加注解擺放人冊。還把女兒出國后寄回來的一封封家書和卡片按時間編號存放。她們的人生還長，我要把這些以后會成為她們親切懷念的文字影像整理得好好的，算是我這個有文化的媽媽晚年牽掛女兒的一點心意。
平日里，我不怕說死，不在意碰到和死有關(guān)的不吉利的事情或數(shù)字。日常起居生活之中，不忌諱談?wù)摗拔宜懒巳绾稳绾巍�。因為口無禁忌、心無疑慮，所以，死神陰影好像很少搭理我。
二、不怕面對無法給自己倒計時的死
前邊說的這些所謂“行裝”準(zhǔn)備，是我老來領(lǐng)悟天地之蒼茫，明白了人活著就是一個向著死亡的存在，故而有的并不回避“死”的通達(dá)。
我曾兩次到被稱為“哲學(xué)與藝術(shù)之鄉(xiāng)”的德國旅游。在那里，不止一次見到教堂的墻壁或墓地的石碑上刻著一左一右或一上一下的兩個希臘字母：第一個字母A和最后一個字母Ω（歐米加）。它形象地昭示著：人，有生必有死；宇宙萬物，有始必有終。自然和人類都無法逃避開始和結(jié)束的輪回。所有的生物都要死去，而個體的死亡正是群體進(jìn)化的條件。
生，來自偶然；死，卻是必然。這偶然的到來和必然的歸去，都是我們自己力所不能及的�！赌σ�(jīng)》中有一節(jié)談到，人生的旅程就是“步步近死地”。一天一天、一步一步接近死亡，這就是人生的真相。人終有一死，這條自然規(guī)律誰也躲不開。不管你樂意不樂意，都毫不客氣地讓你受納。也不管你是否準(zhǔn)備好，有一天一切都會結(jié)束。你收藏的物件都將留給別人。你的財富、名望和權(quán)力，都不再重要。你的希望、雄心、計劃和未竟之事都將終止。面對死亡，一切將煙消云散。
尤其令人無奈的是，生命本身有不堪一擊的脆弱。
就生物界來說，生存是個幾率，每分鐘都可能出現(xiàn)意外。一只動物早上出去覓食，沒有把握它今天是否可以平安回到窩中。人的生命也是充滿了挑戰(zhàn)和變數(shù)。對于老年人來說，活過一天，就算贏了一天。
記得我祖母年老時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今晚脫下鞋和襪，不知明朝可再穿”。這和《涅槃經(jīng)》里說的“人命之不息過于山水。今雖存而明日難知”。這些話說的都是一個意思：“死亡是必然的，可死期不明�！�
人到晚年，往往對這種期限不明的死有種本能的恐懼。所以我體會“老了，不怕死”實際就是要面對這個不知何時何地會光顧自己的“明朝”“明日”。就是不怕接受這份來日無多、離死亡越來越近，卻又無法給自己“倒計時”的無奈。
死神可以隨時把你帶走，人們難以預(yù)料自己的死期和死的方式，這就是人的共同命運。P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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