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離開,是為了更好的回來;有的人離開,就是永遠(yuǎn)的告別。后來才明白,青春留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是曾經(jīng)的義無反顧。相遇是一種運氣,分開也是。曾經(jīng)以為,勇敢是不再想起,但其實,不怕想起,才是真的忘記。喬羽一直以各種反面人物的形象出現(xiàn)在佟那那的生命里:毒舌、自大、腹黑、打架……除了長得漂亮,他一直都站在蘇予安的對立面。所以,胸?zé)o大志只想混吃等死的學(xué)渣佟那那,眼里只有蘇予安。但家庭的劇變,讓蘇予安變成一個不擇手段奮力向上爬的人。等到蘇予安終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站在城市的最高處,呼風(fēng)喚雨,卻發(fā)現(xiàn)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她。被愛情辜負(fù)的佟那那,選擇去山區(qū)支教。在寧靜的村落里,她重新拾起了畫筆,慢慢尋找自己的人生。原來愛一個人不是全然的仰望、全部的倚賴,而是站在自己的世界和他平視。她不再是等待神仙教母的灰姑娘,期盼著一場改變命運的舞會;也不是城堡里等候王子拯救的沉睡的公主。她從噩夢里醒來,拿起刀劍,自己披荊斬棘、一往無前。一直暗戀佟那那的喬羽,也終于決定正視自己的感情,回國表白。曾經(jīng)玩世不恭的男孩,如今的商業(yè)巨子,十年默默的等候,也動搖了佟那那。但當(dāng)佟那那正打算和喬羽開始新的生活的時候,蘇予安卻把結(jié)婚證擺到了她的面前……是繼續(xù)在愛情里糾纏不清,還是煽動翅膀乘風(fēng)飛揚(yáng)?因為一個人,我們可以變得渺小而卑微,也可以變得偉大而強(qiáng)悍。也因為一個人,夏天可以很冷,冬天可以很暖,放浪形骸的人也可以長情以待。如果愛情辜負(fù)了你,別怕,還有夢想帶著你前行。沒有太晚開始的事情,夢想如此,愛情亦是如此。 第一章 時差 飛紐約是喬羽的臨時決定。趕在年末的最后一天,他幸運的訂到了最后一張機(jī)票。雖然是經(jīng)濟(jì)艙,但也好過獨自開車長途奔襲。 他記得上一回去紐約是參加死黨鐘毅的婚禮。三月初的天氣,芝加哥的春天仍然遙不可及。天色是陰暗的,看不分明層次的云層,互疊成灰色的幕,籠罩著天空。 也許是出行的日子不好,他一個人沿著八十號州際公路一路向東,天一直都灰蒙蒙的。毫無景色可言的旅途,更有一種異鄉(xiāng)的落寞感。仿佛那些尊貴的身份、榮耀的光環(huán)、矚目的成就,都統(tǒng)統(tǒng)丟在了芝加哥北郊肯尼爾沃斯空曠的豪華別墅里。 等到后來他才明白,落寞的不是那時的天氣,不是沿途的風(fēng)景,不是那些滄桑而破敗的大大小小的城鎮(zhèn),不是那一望無際的平原,或者延綿不絕被白雪覆蓋的山頭,而是那顆分明孤獨卻要奔向別人熱鬧的心。 到達(dá)奧黑爾機(jī)場,辦理好登機(jī)手續(xù)、過安檢,一直到在飛機(jī)上安放好隨身行李坐下,一共花了喬羽近三個小時。要不是鐘毅死乞白賴的懇求,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著老婆回國后他寂寞的生活,急需他這個死黨來拯救,喬羽說什么也不會把假期浪費在這種時間上。 起飛前,機(jī)長從駕駛室里走出來解釋說飛機(jī)需要配平,希望前排有乘客可以自愿調(diào)換一下座位。喬羽看了看,周圍大多是成雙結(jié)對的旅客,于是舉了手。 同喬羽一起主動換位的還有一個年輕的黑人。他們互相微笑著打了一個招呼,然后依次在新座位上坐下。 等到飛機(jī)起飛以后,年輕人開啟手機(jī),插著耳機(jī)跟著歌曲搖擺起來。幅度不算大,喬羽雖然不太喜歡,但也沒有覺得困擾,于是閉上眼睛閉目養(yǎng)神。 唱到高潮時,黑人小伙跟著音樂唱出了聲。喬羽已經(jīng)闔上的雙眼,突然睜開了。 It's been so long,That I haven't seen your face已經(jīng)那么久沒有看到你的臉。 I'm tryna be strong,But the strength I have is washing away我試著堅強(qiáng),可那能力早已消逝不見 It wont be long before I get you by my side那不會太久,在你回到我身邊 And just hold you, tease you, squeeze you,Tell you what's been on my mind我要抱你逗你抓緊你,告訴你是什么在我腦海里面 …… 飛機(jī)這時候穿過一個氣流,無所適從的失重感,和人力不能為的失措感瞬間襲擊而來。然而當(dāng)飛機(jī)再次平穩(wěn)下來,他仍舊無法熄滅心底的那一層失重。 因為太過熟悉這首歌,所以他也輕輕的跟著哼起來: I wanna make up right now, na na na 我現(xiàn)在就想和你破鏡重圓,那那那, Wish we never broke up right na na na, 希望我們從來未曾分開,那那那 We need to wake up right na na na, 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重新開始,那那那 …… 黑人小伙也覺察到他的合唱,摘掉耳機(jī)驚訝地問他:“你也喜歡這首歌么?” 喬羽笑了笑,“是的,我喜歡! 是的,他喜歡。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是這樣長情的一個人,喜歡了這首歌那么多年。他一直覺得自己足夠冷情,所以那么多年沒有再聽過、也沒有再唱過。原來不是忘記,不過是不敢想起。 他永遠(yuǎn)記得那一年深冬的夜晚,在KTV里,佟那那從他手里搶過麥克風(fēng)說:“下面我要唱一首‘那那之歌’。” 等到她點好歌開始唱了以后,他才知道她唱的是這首《Right Now》。 鐘毅在邊上起哄,“亂講,這怎么是‘那那之歌’了?” 佟那那極其有耐心的唱完A段,在要唱高潮的時候搶了一句:“下面就是啊,聽好了!I wanna make up right now, 那那那……” 他的眼角漸漸浮起酸澀,每一句歌詞,每一個音符,甚至MV里的每一個畫面,都仿佛是刻在他腦海里一樣。 When you have everything, what could you possibly desire?MV開始時候的字幕,當(dāng)你擁有了全世界,還想要什么?他從不敢輕易地問自己。 從紐瓦克機(jī)場降落,出了機(jī)場一路堵車,喬羽到達(dá)時代廣場的時候已然快接近零點了。意料中時代廣場附近街區(qū)早已經(jīng)次第關(guān)閉戒嚴(yán)了,想進(jìn)去找鐘毅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打了電話給鐘毅,沒有人接。只好在稍遠(yuǎn)的街區(qū)找到一家小店先吃點東西。 東西剛點好,鐘毅的電話才打過來,說自己被卡在42街里,現(xiàn)在想出去根本不可能。喬羽聽到電話里有女人問:“在跟誰打電話?” 鐘毅笑嘻嘻地說:“朋友”。 喬羽低聲笑了笑:“不是說老婆回國心靈寂寞嗎,怎么身邊還帶個妞兒。坎慌挛腋憷掀鸥鏍?” 鐘毅鬼嚎一聲,壓低了聲音:“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這不是想幫你撮合撮合嗎?可惜你來晚了,不然今天多合適啊。天寒地凍地抱著姑娘取暖,等到12點再來個新年吻,嘖嘖,好事兒不就成了嗎?” 想一想,在百萬人之中,相擁著擱冷風(fēng)里凍個幾個小時,出也出不去、進(jìn)也進(jìn)不來,一起挨凍、受餓、蹩尿——果然是一種患難方能見真情的適合情侶的自虐活動。 喬羽忽然想起那一年,冬風(fēng)吹著細(xì)雪,在花園廣場迎接新年的事情,好像不過就是昨天而已。但彼時年少,恍然間歲月已變了人間。只是心底有一處被雪覆蓋的角落,等不到他的春天。 “你還是自己慢慢享受這種不人道的活動吧,我先吃點東西,回頭散了咱們再聯(lián)系。” 喬羽收了電話,側(cè)頭望向窗外。霓虹閃爍的不夜天,照見路上形色匆匆的陌生的人們。臨近零點,所有的人似乎都停下了腳步,為了這一刻駐足。隔著那么遠(yuǎn),也能聽到山呼海嘯的倒數(shù)聲。 喬羽打開手機(jī),在一個號碼上停留了很久,終是撥了出去。然而耳邊傳來的卻是:“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過了十二點,又等了兩杯咖啡的時間,鐘毅才帶著一個豐腴的靚麗姑娘找到喬羽所在的小店。 見了喬羽,女孩開始滔滔不絕地咒怨起紐約該死的交通。是的,如果不堵車,喬羽還是很有可能和她一起等待新年倒計時的。對他產(chǎn)生好感,并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跟這樣身材頎長挺秀、皮相漂亮的男人一起相擁著,就是零下二十度能擦出火來。她雙眼絲毫沒有掩飾對他的濃濃的興致。 然而喬羽將目光掩在他長長的睫毛中,垂下的目光阻斷了任何試圖闖入他心底的試探,打過招呼后并沒有繼續(xù)深談的意思。他安靜地喝著今晚,不,今晨的第六杯Espresso,禮貌而冷漠。 打發(fā)掉鐘毅帶來的女孩,兩人回到鐘毅家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到凌晨四點了。沒有女主人的家格外的凌亂,喬羽皺了皺眉頭,后悔沒去住酒店。 洗漱好從洗澡間出來,看到鐘毅已經(jīng)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喬羽走過去踢了踢他,鐘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嘟囔了一句:“干嘛?” “問你個事兒!眴逃鹪谏嘲l(fā)上坐下,擦著頭發(fā)。他慢悠悠的搓著頭發(fā)的動作,看上去平淡無奇,但異樣的聲調(diào)卻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這樣的不安,從來是不屬于萬事從容瀟灑的喬羽的。除了一個可能。 鐘毅仿佛嗅到了什么,瞬間清醒過來,揚(yáng)著下巴很是機(jī)警地問:“什么事?” 喬羽的手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靜靜地看著鐘毅,“佟那那,她怎么了?怎么手機(jī)成空號了?” 鐘毅“靠”了一聲,亮給他一個“果不出其所料”的神情。他就知道,這些年來,能讓喬羽手足無措的,只有那一個人。 鐘毅狠狠翻了他一個白眼,覺得不解氣,又添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兇光?蛇@更讓喬羽覺得他是知情者。 算了,反正他早就在鐘毅面前沒所謂面子了,所以喬羽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半蹲著揪著鐘毅的衣領(lǐng),“別他媽的給老子臉色看了,你知道什么快點說!” 這些年鐘毅實在是覺得喬羽愛的憋屈。是的,一直覬覦著哥們兒的女朋友,愛不得、放不下、說不了、忘不掉。也不知道是愛的太深,還是因為“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在作怪。 鐘毅嘆了口氣,誰還沒個犯渾的時候呢?也許習(xí)慣了倚翠偎紅的人,總要在一個女人那里跌傷。這就是所謂“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 鐘毅抹開喬羽的手,“你緊張個什么勁兒啊。算了,跟你說也沒什么。那那和蘇予安吵崩了。你知道蘇予安這幾年發(fā)跡了,跟原來越來越不一樣了。這回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那那大概是真挺不下去了……” 喬羽慣常鎮(zhèn)定的臉上終是有一絲動容,眼睫動了動,“分了?她現(xiàn)在在哪?” 鐘毅又嘆了口氣,“也說不上分沒分。誰都不知道,聽說去哪個貧困山區(qū)支教去了!痹拕傉f完,喬羽騰地就站了起來,不可意思地望著鐘毅:“什么?支教?” 他不能想象,那個看上去笑得神采飛揚(yáng),骨子里嬌氣的佟那那怎么受得了那樣的苦?還是生活給了她太多的傷痛,其它的苦在這些傷痛面前都不算個事兒了?他突然后悔了,兩年前他為什么不把她帶走。 鐘毅拍了拍他,示意他坐下,“我說,算了吧,這么多年了,人家兩口子的事兒,咱們瞎摻和什么勁兒啊! 喬羽頹喪地坐下,點起一支煙,猛吸了一口,“鐘毅,他們沒結(jié)婚,不是兩口子。” 喬羽從來沒覺得一條路能有這么漫長。先是十幾個小時的飛機(jī),然后轉(zhuǎn)火車,再轉(zhuǎn)是汽車,最后一趟坐的是三輪摩托車。 揚(yáng)起的風(fēng)沙跟宜城鋪天蓋地的霧霾不同,卷著的冷風(fēng)是成粒的,吹到臉上很有存在感,有一種砂紙在磨皮的感覺。素日有款有型的頭發(fā),如今真正是自由的享受著自然的造化,擺出各種不可思議的造型,是喬羽這一輩子從來沒體驗過的。 開摩托車的大叔穿著磨得發(fā)亮的破舊的老棉襖,即便在這種天氣里,臉上仍然帶著淳樸安詳和的笑意,仿佛這世間壓根沒什么值得鬧心的事情。他用著喬羽聽不太懂的方言,勸慰著他:“年輕人,這世上沒什么過不去的坎兒。” 如果拿出鏡子,喬羽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眉頭一直是鎖在一處的,臉色比這天氣還冷。也難怪旁人會忍不住開解。 八天前,他就是頂著這樣一張臭臉出現(xiàn)在宜城方倩的酒吧里的。 “給我佟那那的地址!眴逃痖_門見山。 方倩正在擦一只馬丁尼酒杯,眼皮沒抬一下,鼻子里嗤了一聲,“我怎么會有她的地址?你怎么不去問蘇予安?” 喬羽的手攥了攥,又松開,平靜地問:“蘇予安在哪?” 方倩手停了一下,接著拿起另外一只威士忌老派杯仔細(xì)地擦拭。 “不知道,你去問他的小三去,一準(zhǔn)兒知道。說不定還知道佟那那去哪兒了! 喬羽好像聽到什么笑話一樣, 帶著嘲笑的語氣:“你不就是蘇予安的小三嗎?怎么,半路給人截胡了?” 方倩終于停下了手,把酒杯“嘭”的往吧臺上一放,咬牙切齒地瞪了他好一陣子。過了一會兒,方倩平靜下了心情,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揚(yáng)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咱們半斤別說八兩,你不一樣等著三他們嗎?可惜,還不如我! 喬羽在等待梁飛消息的時候回想起方倩的話,覺得她說的真是沒錯:他還不如方倩。起碼方倩敢說敢做,實實在在得到過蘇予安。他呢,佟那那連三的機(jī)會都沒給過他。 他想起曾經(jīng)的一個女朋友分手時哭天泣地的罵喊聲:“喬羽,你會有報應(yīng)的!”原來他的報應(yīng)在這里。 梁飛匆匆走進(jìn)稻香村酒店,一眼就看到喬羽。三兩步快速走過來坐下,拿著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大口喝起來。 喬羽放下水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梁飛咽下口中最后一口水,擦了擦嘴,看了看喬羽那一副“你今天如果沒拿到消息我就跟你斷交”的神情,撇了撇嘴。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啪”的一聲拍到桌子上,壓在手下推到他面前。 “腿都跑斷了,才給你弄到。”然后低了低聲音,極是得意的說:“跟你說,蘇予安都不知道那那支教的地址。我可真是費了老牛鼻子勁兒了,先是吧,找到我前女友,你知道她原來也是在宜大上班的。她看我給她打電話,還以為我是要跟她復(fù)合了。然后她就去找她表姐的老公的小姨……” 喬羽沒心思聽他炫耀他無所不能的人際圈,把他的手一把拍開,把紙條拿了下來?戳艘谎,合起來裝到口袋里,“飯錢我付過了,你隨便點,回頭再好好謝你,我先走了!闭f完起身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梁飛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個世界的人都瘋了。 喬羽知道自己是瘋了,且是無可救藥。十年前他就該知道,然而卻諱疾忌醫(yī),等到真的意識到的時候,已然病入膏肓了。 三輪摩托車在崎嶇的路上顛顛簸簸大半天,終于在一個村落前停下了。喬羽付了好幾倍的路資,大叔堅決不肯收。喬羽只好收回,謝過他,拿著梁飛抄來的地址找過去。 這個村落大多是老弱婦孺,年輕人大都離開故土外出打工尋找出路。又是冬日的傍晚,半通不通的方言,連比帶劃,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識字、說普通話的孩子。她看了看地址,高興地說:“這是我們學(xué)校,叔叔您找誰?” 眼前這個普通的鄉(xiāng)下女孩帶笑的臉,讓喬羽有種如遇天使的錯覺。在天使的引路下,他邁進(jìn)了新安學(xué)校。 這一天是星期天,學(xué)校里沒有課卻并不安靜。不算大的操場里幾個學(xué)生在打籃球。操場的另一邊有兩棟兩層的樓。女孩子快跑了幾步,到了一間房門前一邊敲門一邊喊:“佟老師,有人找你! 喬羽隱隱聽到屋子里有人回答“來了、來了!比缓箝T“吱呀”一聲打開了。 佟那那打開門的一瞬間一陣?yán)滹L(fēng)吹進(jìn)來,被夾著的砂礫迷住了她的眼睛。她閉上眼睛,身體自我保護(hù)分泌的淚水涌上來,慢慢將那一粒沙從脆弱的眼睛里沖出來。 這是她來了很久才學(xué)習(xí)到的。剛來這里的時候,只要眼睛里進(jìn)了東西,她就會拼命的去揉,想把沙子揉出來,是沒經(jīng)過大腦反應(yīng)的下意識的行為。然而眼睛卻越揉越疼,眼淚嘩嘩地往外流。 后來有經(jīng)驗了,她就發(fā)現(xiàn)眼睛進(jìn)了東西的時候不要著急,不要揉,慢慢地等待,眼淚會把它帶出眼睛。 坦然地對待,而不是去抗衡,才終有清明的一刻。如同她的愛情,面對闖入她純粹美好愛情里的砂礫,她瘋狂過、哭過、鬧過,然而最終還是傷痕累累。曾經(jīng)的美好,早已經(jīng)被歲月的風(fēng)沙侵蝕的體無完膚。那么不如放手,給大家一條出路。 等到她看到這樣的鄉(xiāng)村,看到這樣一雙雙純凈渴求的目光,看到他們生存狀態(tài)的時候,她突然明白,愛情真的是一種奢侈品。在生存面前,什么都不是。 喬羽兩年后再一次見到佟那那,落在他眼中的第一眼,就是她的眼淚。他心底隱隱地一抽一抽的疼,他為什么來的這樣晚?佟那那那樣一個愛面子、愛漂亮的女孩子,會在他面前哭,那會是受了什么樣的委屈啊。 他三步兩步走過去,一把把她緊緊擁在懷里。 佟那那的眼睛終于能睜開了,一睜開眼睛,她已然落入一個懷抱里。 鼻端是久違了的屬于城市特有的男性香水的味道,陌生又熟悉。她驚慌地抬起頭,看到青青的下巴和臉的主人。然后眉眼彎彎,笑了起來,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喬三?怎么是你?我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 喬羽醞釀的深情被這兩字無情的擊碎了,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別瞎叫。” 喬三,是他曾經(jīng)的外號。因為從初中開始大約每三個月就要換一個女朋友,所以外號喬三。然而,這外號,他打從心底希望佟那那永遠(yuǎn)沒有聽過。 門外打球的孩子都停下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老師被一個長的好看的不得了的男人抱著,都笑嘻嘻的跑開了。有一個孩子臨走的時候大叫一聲:“佟老師,我去跟我媽說今晚加菜!” 佟那那注意到了孩子們欲蓋彌彰的行為,紅著臉推了推他:“別傻站著了,外頭多冷啊。” 喬羽松開她,佟那那把他讓進(jìn)屋子里,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然后走到桌子邊給他到熱水。喬羽這才仔細(xì)看她的背影。 佟那那穿著厚厚的灰色羽絨衫,下身是黑色的雪褲和UGG的鞋子。她向來怕冷,穿得像個小灰熊。佟那那端著一杯熱水給他,“渴不渴?我這里也沒什么好水好茶,普通的茉莉花綠茶,你可別嫌棄啊! 喬羽放下挎包,伸手去接。雖然刻意避開,指尖還是擦過她的手指。指尖下柔膩的一滑,仿佛冬日里打在心頭的靜電,明明沒有電量,卻仍舊麻了一麻。 茶色清瓤,入口苦澀,不是好茶。喬羽的心也跟著澀了澀。 屋子不大,轉(zhuǎn)一圈就轉(zhuǎn)完了。兩張單人木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臉盆架上下放著兩個臉盆。盆架上搭著一條毛巾。一個立柜。屋子中間一只煤爐通著煙囪到窗外。 佟那那看他輕輕地斂起了眉頭,微微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簡陋了?其實比起其他人算是不錯的啦,原來有個支教的姑娘跟我同住,后來走了,F(xiàn)在就我一個支教的女老師了,你看我可是一個人一間宿舍。當(dāng)然,我這里可比不上你在美國的豪宅。” 喬羽不置可否,目光又移到她的臉上。佟那那扎著一條馬尾辮,皮膚黑了點。抱著她的時候能感覺到臃腫衣服下單薄的小骨架,臉卻不見瘦,居然還紅撲撲的。 他指了指她的臉,“你的臉是凍瘡嗎?怎么腫成蘿卜了?” 佟那那向來愛漂亮,被他這樣一說,一邊訕訕地摸摸臉,一邊側(cè)過去收拾椅子!坝羞@么夸張嗎?蘿卜?你見過這么光滑的蘿卜?” 椅子的靠背上搭著一件厚毯子,她把毯子折好放到床上,把椅子往外抽了抽,“坐吧,你怎么找到這兒的。俊比缓笙肫鹗裁此频,神色肅然地望著他:“你有沒有……” “我沒跟任何人說。”喬羽頓了頓,方才緩緩地說:“蘇予安不知道! 聽到這個名字,佟那那的心滯了滯。有多久沒有人提過這個名字了?十個月,還是十一個月?原來都快一年了。離開宜城,離開她愛過的人、恨過的人,她恨的、恨她的。原來這么久了。久到已經(jīng)想不起來為什么要分開了。 轉(zhuǎn)瞬,心底又暖了暖,她一個人遠(yuǎn)在千里之外,蘇予安真有心不會找不到。如果說開始的一兩個月她還有過幻想,到后來徹底的被風(fēng)沙磨礪去了。 年少的時候以為沒有什么能讓他們分開,也無法想象離開蘇予安會是怎么樣的生活。到現(xiàn)在才知道,真的,沒有誰離開誰活不下去。我不是不能沒有你,我可以沒有你,但是曾經(jīng)的我不希望沒有你。然而現(xiàn)在,有沒有你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們說失戀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一個人的心不在了,另一個人的心還苦苦等在原地不肯離開,F(xiàn)在,她的字典里已經(jīng)將“等待”的詞條徹底刪除了。 佟那那呼了一口氣,“累了吧?你快坐一會兒吧,找住處了嗎?街上有個招待所,條件不太好,湊合一下也能住一晚……” “那那。”喬羽打斷她的話。 齒間的舌,輕快的揚(yáng)起兩次,然后回歸原位,用著他特有的嗓音。佟那那從來都知道,她的名字他叫的最好聽。喬羽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緩緩走近了幾步。 房間逼仄,這幾步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面前。 因為采光不好,下午過了四五點,屋子里就要點燈。天花板的那一盞燈正垂在喬羽的上方,佟那那揚(yáng)起的雙眼被那并不算明亮的燈光刺得有點疼,因而瞇了瞇眼去緩解那種酸澀。 喬羽高過她一個頭,彼此的距離讓她不得不抬頭仰視他。這個角度,是一種無聲的誘惑,又像隱匿的邀約。她的唇正在他的狩獵范圍內(nèi),一個俯身的距離就能擒獲。 呼吸交接,在這寒冷的冬天里那一絲微暖格外叫人向往。佟那那覺得頭有點暈,腳有點虛。喬羽漂亮的臉壓迫在眼前,她連呼吸都開始變得不暢了。 “啪”的一聲,屋子從幽暗轉(zhuǎn)成了黑暗,佟那那趁著這個意外后退了一步,“瞧,這燈又壞了!” 喬羽似乎還隱約捕捉到了她似乎長長噓了一口氣的聲音。他心里氣悶,這個女人,到底什么意思!她就這樣不待見他。 已經(jīng)能聞到屋外飄來的煙火氣息,是家家戶戶做晚飯的時間了。眼睛瞬間不能適應(yīng)這昏暗,佟那那開始在屋子里摸索,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后,翻出一個燈泡來。然后利索地摸到椅子,把它挪到燈的下方,抬腿就打算站上去。 喬羽的目光適應(yīng)了室內(nèi)的光線,也洞察出她的意圖。從她手上拿下了燈泡,“這不是女人該做的事情! 佟那那撇撇嘴,“別小看人啊,我都是自己換的。” 喬羽不需要椅子揚(yáng)手就夠到燈,耳邊卻傳來佟那那的聲音,“唉,你小心點啊,中國的電可是220伏的,不比美國,電著也打不死人! 喬羽放下手臂,轉(zhuǎn)過頭略略揚(yáng)起了下頜,目光卻是垂在她臉上。他唇角有個上揚(yáng)的弧度,明明應(yīng)該是個笑意,卻讓被看的人分明有種被鄙視了的感覺。 佟那那太了解這個表情了,這是屬于喬羽特有的驕傲又自負(fù)表情。只見他唇角一動:“女人和小孩子們可以很粗心,但男人不會。” 佟那那低頭輕輕笑了起來,“《教父》的臺詞你還都記得這么熟呀?” 喬羽三兩下?lián)Q好燈泡,屋子又重歸于一片淡黃色里!拔矣浶韵騺砗芎! 佟那那的記性也很好,有關(guān)于青春的一切,哭的、笑的、美的、丑的,她都清楚的記得。于時間的洪荒里,雖然有些東西變質(zhì),而有些東西卻沉淀下來,變得越發(fā)的美好。 一整班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題收上來,一直要堆到天上去。為了防止落到地上,佟那那兩只手不僅要抱著,下巴頦還要落在試卷的頂端用來固定。 從高一一班往數(shù)學(xué)老師的教研室走,剛轉(zhuǎn)過樓梯口,佟那那就感覺踩到什么東西。一個站不穩(wěn)摔到了地上,連人帶本子散落了一地。 有人“嘶”的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佟那那從地上爬起來,咬牙切齒地回頭瞪著始作俑者。 靠著墻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穿著深藍(lán)色的牛仔褲,雪白的N字球鞋上赫然一個灰色鞋印。他低頭躲了躲腳,想把那刺眼的鞋印震掉。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在做無用功的時候,緩緩地抬起了頭。 雖然是穿著校服,袖子卷到了小臂上頭,露出一截線條有致的小臂。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下巴微微上揚(yáng)著,目光從半垂的眼睫下泄出來。桀驁不馴的笑意,若有若無的在眼里藏也藏不住。 一長極其漂亮的臉,被鼻孔里插的一團(tuán)棉球稍稍破壞了畫面。 真是可惡!佟那那瞪完他,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開始一本一本把地上的練習(xí)題撿起來。剛才摔到了膝蓋,蹲下去的時候疼得她絲絲抽著涼氣。 工作開始進(jìn)行的很順利,等到三十多本練習(xí)冊壘上去的時候,就開始放幾本掉幾本了。 喬羽冷眼旁觀著這個毫無條理的行為,強(qiáng)迫癥終于爆發(fā)了。他走過去,蹲下身三兩下把剩下的習(xí)題冊壘整齊,然后往她懷里一放。 佟那那抱著習(xí)題冊,胸中往外涌出的“謝”字還沒說出口,卻看見喬羽嘴角動了動,擠出一個“笨”字。然后繼續(xù)雙手插兜,靠在墻上,百無聊賴地望著遠(yuǎn)方。 佟那那心想,合著就是在罰站呀,還好意思說我笨?想起他剛才似乎鼻子里塞了白色的棉球,可不就是豬鼻子里插蔥,裝相嗎? 佟那那愛面子,向來不喜歡跟人吵架,更何況是跟個陌生男生吵架。只是在心里想到這個反駁他的歇后語,剛才被他辱罵的不快樂一股腦兒的沒了,居然低低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讓喬羽很迷惑,被人說笨居然還笑,真是傻的可以! 佟那那不理會他那倨傲又冷漠的表情,正準(zhǔn)備離開,眼角余光卻注意到了他的臉。猶豫了一下,一只手艱難地抱住習(xí)題冊,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面巾紙,遞到喬羽面前,“喂,給你!” 十月初秋的晨光從走廊常開的窗戶間照過來。佟那那逆光在一縷又一縷的陽光里,周身是細(xì)碎的鵝黃色的光芒。逆著光,喬羽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手臂上纖細(xì)的不像話的柔軟的絨毛。 他有潔癖,從來都是生人勿近。但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接過她遞來的那包面巾紙。一臉迷惘地看著佟那那,不知道她為什么給自己這個。 佟那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的‘蔥’掉了!鼻子又流血了!”說完,笑得格外燦爛地三兩步走進(jìn)教學(xué)辦公室。 摸了摸鼻子,果然血又流了出來。喬羽握著面巾紙,抽了一張擦了擦,又撕了半張卷好塞進(jìn)鼻子里。好半天,終于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了。然后沖著她消失的方向怒喊一聲:“你才是豬!” 這一秒,高一七班的班主任正邁出輕快的步伐走出教研室,準(zhǔn)備去聆聽被罰站的喬羽同學(xué)的認(rèn)罪反思,沒想到迎接他的是更惡劣的辱罵! 這一天,喬羽被叫家長,罰抄課文三十遍,外加三千字檢討一篇。喬羽的牙銼得賊拉拉的響,他一定要找到那個又傻又胖又笨的女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佟那那這一晚坐在屋子里寫作業(yè),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還沒到冬天呢,為什么會突然脊背生涼呀? 佟那那其實是一班的宣傳委員,因為從小學(xué)畫畫,班主任邱莉看中她的特長,所以派了這個職務(wù)給她。具體負(fù)責(zé)板報、各種比賽的組織協(xié)調(diào)工作的。那天送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完全是因為數(shù)學(xué)課代表沈卉生病,她代行了職責(zé)而已。 所以,喬羽花了整整一個月把整個高中班級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都探查了一個遍后,仍然沒有找到那天把他害的那樣慘的女人。等到他徹底放棄尋找了,只當(dāng)一切是自己幻覺的時候,意外的在足球場邊上再一次碰到了那個“化成灰”他都能認(rèn)出來的女人了。 十一月秋高氣爽,學(xué)校運動會馬上要舉行了,可一班的男子100米和大部分女子項目根本沒有人報名。 邱老師看著稀稀拉拉的報名表,語重心長地對佟那那說:“那那同學(xué),你要加把勁兒了。這也是鍛煉你個人組織能力的機(jī)會,你要好好把握!”邱莉是師范大學(xué)新畢業(yè)的研究生,新老師干勁兒大,更是處處攢著一股不愿意落人后的氣兒。 佟那那心里直叫苦,這種事兒光她自己使勁兒也不成呀。但是仍然在邱老師面前表示一定會圓滿完成老師教給的任務(wù)?梢换氐桨嗬,佟那那就開始托著腮唉聲嘆氣起來。她已經(jīng)磨破嘴皮子了,可惜愿意參加運動會的女生實在是不多。據(jù)說男子100米高手如云,更是沒人愿意去當(dāng)分母。 佟那那的同桌是鐘毅,看著她無措的樣子,賊兮兮地笑著說:“我給你出個主意,保管兩天以內(nèi)讓你的報名表報滿! 佟那那看著鐘毅,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鐘毅拍了拍胸脯,“我的話你還不信嗎?” 佟那那當(dāng)然不太相信,電視里不都不是說了嗎,男人靠的住,母豬能上樹啊。更何況,兩個多月的同桌下來,她寧可相信母豬能上樹,也不太相信鐘毅的話。 但是現(xiàn)在,佟那那還是決定相信他一回,“好吧,你說吧! “先說好你怎么謝我! “什么啊,我可是為了咱們班的榮譽(yù),你這樣趁火打劫太小人了吧!”佟那那撅著嘴,把頭一撇,決定不再搭理他。 “欸,出謀劃策也是要損傷腦細(xì)胞的啊。你看我這腦細(xì)胞可是為了幫你想主意才犧牲的,你總得意思意思吧!辩娨阌懞玫卣f。 佟那那頭搖著,女共產(chǎn)黨員一樣大義凌然地說:“不!” “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幫我擦一個星期的黑板怎么樣?” “想的美!” 佟那那這時候還不到一米六,身高是她不可言說的痛。她最怕的就是擦黑板,每次輪到她值日,擦黑板上面的時候她不得不像猴子一樣一跳一跳的才夠得到,讓她很是不爽。 于是她把頭枕在雙臂上,給了鐘毅一個后腦勺。 “四天!辩娨愦蛑塘俊 “沒門兒!” “三天!辩娨闵斐鋈齻手指頭晃了晃。佟那那依舊無動于衷。 “兩天行了吧?不能再少了!”鐘毅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吐血跳樓大甩賣了。 佟那那終于把頭立了起來,笑瞇瞇地應(yīng)聲道:“成交!” 鐘毅嘟囔:“佟那那你可太能砍價了!” 佟那那得意地笑納了他的奉承,“說吧,什么方法?” 鐘毅沖她身后努了努嘴,笑得極其的有含義。 佟那那的臉莫名的紅了。她覺得自己平時那樣的小心謹(jǐn)慎,說話做事格外的有分寸,小小的心思藏到無風(fēng)無浪的海底深處,難道會被鐘毅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嗎? 她心虛地說:“什么意思?” 蘇予安的座位在佟那那的正后方。這時候是課間休息,鐘毅因為上周踢球扭傷了腳,所以不能亂動,而此時大部分的男生都不在座位上。 鐘毅并沒有看出她的異樣,興奮地說:“你去找蘇予安參加運動會,只要說動了他,再讓他在班里鼓動一下,還愁沒人報名嗎?” 鐘毅說的沒錯,只要萬人迷一樣的蘇予安參加運動會,并且愿意幫她宣傳,根本不愁沒有女生人參加。但是上一回,當(dāng)她忐忑的把報名表遞到他面前的時候,蘇予安平平靜靜的幾個字就把她給打發(fā)了,“對不起,我沒興趣,你找別人吧。”那簡直如同拒絕了她的告白一樣令她難堪。 佟那那萎靡地長嘆一聲:“你這什么主意呀!我去問過了,人家根本不愿意參加! 鐘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也跟著嘆了口氣,“算了、算了,誰讓咱們是同桌呢。買一送一,我再教給你一個辦法。你放學(xué)以后去球場上堵他,他不答應(yīng),你就不讓他踢球。保管好使!” 佟納納皺著眉頭,“這是不是太無恥了。俊 放學(xué)后,佟那那還是無恥地出現(xiàn)在了足球場邊。相比起面子和班主任深情而威壓的托付,她覺得還是不辱使命比較重要一些。 佟那那在球場邊徘徊了二十多分鐘,終于拿出了壯士割腕的勇氣,在場邊大喊了一聲:“蘇予安!你過來,有事找你!” 每一個膽小的女孩子,內(nèi)心都有一種莫名的勇敢。這份勇敢藏在她小小的身軀里,也許她從未曾覺察到。直到遇到那讓她勇敢的人。這一年的佟那那,做了她十六年來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 這一聲叫喊聲讓蘇予安腳下一滯,喬羽箭也似的瞬間斷下他的球,飛速地過了后防線,凌空一腳,踢進(jìn)了一班的球門。 場邊圍觀的女孩子們躁動起來,有的大聲叫“好”,有的向佟那那投來惡狠狠的目光,“誰呀,亂喊什么呀!” “是啊,真討厭!讓人家怎么好好踢球!” 蘇予安聽到了她的叫聲,但是選擇忽略,轉(zhuǎn)身又跑動起來。 這一聲叫喊,也讓喬羽一眼看到漲紅著臉一臉窘迫地佟那那。他臉上蕩起一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笑意。 蘇予安的漠視非但沒讓佟那那萌生退意,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她雙手?jǐn)n起放在嘴邊,又大喊了一聲:“蘇予安!你過來,有事找你!” 這一回,蘇予安直接被喬羽鏟倒,滾了兩圈才止住。喬羽笑著走過去,伸手把他拉了起來,“今天有點不在狀態(tài)啊,沒事吧?” 蘇予安借著喬羽的力量站起來,搖搖頭,然后瞇起眼睛看了看場邊小小的身影。在看到佟那那那一副豁出去又要大喊的樣子,蘇予安趕忙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喊了。 蘇予安無奈地跑到場邊換了同伴上場,然后走到她面前,雙手叉腰,歪著頭沒好氣地盯著她。 佟那那被他盯得心虛了,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紙,謹(jǐn)小慎微地笑著遞給他:“給你,擦擦汗吧! 佟那那有一雙笑眼,笑起來彎彎的,像是一只被摸得很舒服的貓。她的唇角有輪廓分明的唇線。起伏有致的唇峰,在尾處是一條上揚(yáng)的弧線。即便是微微牽動雙頰,也會給人一種在微笑的感覺。 他們都說,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于是她總是微笑著面對一切?墒窃S多年以后,她已經(jīng)忘記了怎么去笑。因為笑的太多,他們以為不管怎樣傷你的心,你都不會心痛。 夕陽下的兩個人,一個帶著羞赧的微笑,一個目光疏淡卻專注。 鐵銹紅色的塑膠跑道,雪白的分割線,一高一矮的兩個人被橘色的夕陽染成一幅畫,定格在喬羽的雙瞳里,很多年都不能忘記。 離的很遠(yuǎn),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停在空中的手,像是一個告白后等待回應(yīng)的小女生。 喬羽想,這個女人果然傻的可以!然后沖進(jìn)對方禁區(qū),抬腳就將球射進(jìn)球門。 蘇予安滿胸的怒氣在那樣一個笑意面前不能爆發(fā),只能面無表情地盯著佟那那。 佟那那被他看得心虛,眼睛眨了幾下,才想起今天的目的。停在空中的手尷尬的收了回來,剛準(zhǔn)備放進(jìn)口袋,卻聽見他說:“拿過來! 佟那那下意識地把紙巾遞了出去,乖乖地看蘇予安從里面抽出了一張,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后把剩下的還給她。 佟那那小心地接回來,因為緊張,因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手指上,怕一不小心就碰到他的手?稍绞桥,手越是不受控制。他的指尖還是從她的食指上擦了過去,在她心底燙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這一場比賽,高一一班頭一回輸給了七班。看到比賽結(jié)果,蘇予安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佟那那望了望比分,“2:3?誰是2,誰是3?”問得特別的無辜。 “你叫我下場就是來問誰是2這個問題的嗎?”蘇予安冷冷地問。 “不是、不是!辟∧悄怯U著他的表情,好像他不太高興的樣子啊,要不要開口呢?看來比賽是輸了? “那是什么?”蘇予安等了半天,佟那那一副便秘的樣子他看著都著急。 “運動會你能來參加男子100米嗎?邱老師……” “不行!碧K予安斬釘截鐵。“我好像跟你說過了吧?” “是說過了?墒悄悴粎⒓,咱們班肯定一個大獎都沒有,邱老師非氣死不可。你看你這樣的體育健將都不參加,其他人更沒興趣參加了。而且女孩子們都說了,只要蘇予安參加,她們肯定都報名……” “你報名嗎?”蘇予安突然打斷她。 “什么?”佟娜娜一時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說,是不是我報名,你就報名參加?我跑100米,你跑800米怎么樣?” “不行啊,我跑步不行的。”這太為難她了。 “那你還說我參加女生都參加?這事就別再談了!碧K予安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佟那那急了,忙小跑兩步堵住他的去路,“你說的,我報名你就報名。”她的眼睛里閃著小獸般的光芒,有一點的不服氣,又有一點的賭氣。然后把筆遞給蘇予安,“你填上報名表!” 蘇予安突然微微笑了笑,接過她的筆和報名表,在男子100米的項目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順手在女子800米的欄目里寫上了“佟那那”三個字。 那是佟那那生命里見過的,最漂亮的三個漢字。 佟那那看著報名表直發(fā)愁,唉聲嘆氣了整整一個早上。鐘毅是個粗線條,等到快放學(xué)了才發(fā)現(xiàn)同桌的異常。 “你有病了。坷蠂@氣你不覺得喪氣。俊 “我真是豬油蒙了心了才會聽你的破主意!你看看吧!” 佟那那把報名表推給周毅。周毅掃了一眼,報名表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這不挺好的嗎?都報滿了。” “你再仔細(xì)看看!”佟那那簡直要哭了。 鐘毅仔細(xì)一看,女子4x100,佟娜娜;女子400,佟娜娜;女子跳高,佟娜娜;女子鉛球,佟娜娜…… “喲!佟那那你可太有覺悟了。 辩娨憧涞。 “什么!那是我的字嗎?!” 鐘毅再一看,果然,“佟那那”那三個字不是娟秀的女孩子筆跡,風(fēng)骨剛勁,倒像是男生的筆跡!皢眩@誰啊,替我們那那做主了?”鐘毅不知道怎么的,就覺得特可笑。 佟那那狠狠地說:“鐘毅你要是再貧嘴以后可別想抄我筆記了!” 鐘毅拼命忍住想笑的沖動,憋得很是內(nèi)傷!斑@誰。俊 “你說呢?”佟那那撅著嘴,都快能掛油壺了。 鐘毅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得,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個?” 佟那那點點頭,然后無望地趴在桌子上繼續(xù)嘆氣。 鐘毅忍住笑,“你怎么這么傻,人家填什么你就參加什么。你不參加不就得了。” 佟那那低聲咕噥:“這么好打發(fā)我就不發(fā)愁了啊。那個誰說了,我要是不參加,他就退出。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報復(fù)!都怪你!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哪兒知道怎么辦啊!要不,我?guī)湍闳デ笄笄,疏通疏通?”鐘毅一臉誠懇。 以佟那那對他的了解,當(dāng)然不會相信這張“誠懇”的臉!澳銜@么好心?我才不信呢。說吧,你的條件! 鐘毅又呵呵地笑起來,“哎呦,被發(fā)現(xiàn)了。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吧,你替我值日一個月,我就幫你去把運動會的苦刑給免了。” 佟那那狠狠瞪了他一眼,權(quán)衡了半天,總是下不了決心。 蘇予安在班門口叫鐘毅去踢球,“磨磨唧唧在干什么?快點!” 鐘毅三兩下收拾好書包,“那你慢慢想,我踢球去了! 鐘毅剛站起來,佟那那終于想好了,“好吧好吧,成交了。你說到做到,否則一天我都不給你掃!” 鐘毅做了一個OK的手勢,快樂地出門了。 今天沒有比賽,大家隨便踢著玩。中場休息的時候鐘毅問蘇予安:“你干嘛跟個丫頭片子過不去?” “哪個丫頭片子?”蘇予安一邊整理護(hù)腿板,心不在焉地問。 “我同桌。” 蘇予安只是“哦”了一聲,并沒有接下去。 鐘毅知道這人話向來不多,也不太跟人計較?删褪沁@樣的蘇予安干嘛要跟佟那那過不去? “你哦什么哦?你給人家報那么多項目,你瞧見那小身板沒有?別說跳高了,800米還沒到終點就得趴地上! “你喜歡她?”蘇予安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鐘毅傻了,“什么喜歡?別造謠啊!讓我娟兒聽到了跟你沒完!”娟兒,是鐘毅一直暗戀的女生。 “那你管這么多?”蘇予安覺得休息的差不多了,開始招呼大家準(zhǔn)備上場。 “那我把讓她把比賽都取消了。拷o個面子吧?我都擱她面前打包票了,你這么不給面子我就太沒面子了。”鐘毅老太太念經(jīng)一樣在蘇予安面前說個沒完。 蘇予安只說了一句:“關(guān)我什么事!比缓缶蛶虻街袌鋈チ。 鐘毅張口結(jié)舌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喬羽拍了拍他,“什么事兒?” “我哪知道什么事兒!真是的!”鐘毅沒好氣道。 喬羽笑了笑,“說吧,人家給你什么好處了讓你這么幫她?” 鐘毅瞪了他一眼,“就這么看哥們?哥們我是那樣的人嗎?” 喬羽雙臂環(huán)胸,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鐘毅和喬羽太熟了,在他面前裝不成相,放棄般地交代了,“算了算了,哪是什么好處,人家感激我,要幫我打掃一個月的衛(wèi)生! 喬羽拖長音“哦”了一聲,“那你幫我寫兩個星期的政治課作業(yè),我?guī)湍愀愣ㄌK予安!比缓笠矝]給鐘毅思考的機(jī)會,笑著跑進(jìn)了球場。 鐘毅恨得牙癢癢,“你們兩個,還算是人嗎!” 第二天,佟那那比誰起得都早,沒吃早飯匆匆忙忙就趕到學(xué)校去了。她急著想要知道結(jié)果,又不想和鐘毅在教室里討論這件事,所以索性在校門口堵他。 等了老半天也沒看見鐘毅的人影,肚子卻餓了。好在書包里裝了一個蘋果,佟那那一邊啃著蘋果一邊等人。 喬羽離老遠(yuǎn)就看到佟那那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十月初的早晨有微微清涼的風(fēng),帶著一點露水的潮氣。校門邊上種著一排洋紫荊,這時候正是花期。紫紅色的花大朵大朵地開著,有時候會隨著風(fēng)飄落下幾片花瓣。高高的洋紫荊樹下,就站著那么一個咬著蘋果東張西望的女孩子,襯著她特別的嬌小。白色的球鞋旁,還有一朵剛剛落下的洋紫荊花。 在她望向這邊的時候,突然展開笑顏,舉起蘋果沖他招了招手。 風(fēng)是微甜的,是洋紫荊花的味道。 昨天晚上,喬羽參加了他媽的婚禮。不是“他媽的”婚禮,而真是“他媽的婚禮”,看著她嫁給了別人。雖然那兩個人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可親眼看著自己的媽嫁給別的男人,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憋屈。這種感覺大約就像他們說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別的男人,又生氣又舍不得又沒話好說。 這憋了一整夜的苦澀的味道,在望見那雙帶著笑的眼睛的時候,突然就不見了。好像是有人在他灰色的天際上劃開了一道口子,他終于能將頭伸出去,到另外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呼吸另外一種新鮮的空氣。 佟那那小跑幾步到鐘毅身邊,閃著眼睛問:“怎么樣了?” 鐘毅得意地?fù)P了揚(yáng)頭,“我出馬還有搞不定的事情嗎!” “真的?”佟那那簡直高興的要跳起來了!爸x謝謝謝!”然而只是說謝謝,似乎還不足以表達(dá)自己的感謝,她咬住蘋果,低頭在書包里又翻出一個來!斑@個給你!” 鐘毅爽快地接了,佟那那屁顛屁顛地跑進(jìn)學(xué)校里頭去了。站在鐘毅身邊的喬羽心里的滋味卻是千奇百怪。原來,也有被當(dāng)做空氣的一天啊。還是說,這個丫頭片子就是總把自己當(dāng)空氣來著? “好意思?”喬羽看了看鐘毅手上的蘋果,牙縫里擠出了這么一句。 鐘毅笑呵呵的,“行了行了,知道你能干行了吧!吃不吃?” 意外的,喬羽把蘋果拿了過去。不屑地問:“那就是你同桌?” “是啊,我同桌,佟那那。不是女字旁的娜,是‘那邊’的那! “真啰嗦!眴逃鹦表谎坨娨。 “不是我啰嗦,這是她的開場白,聽了幾百遍都成魔咒了! 佟那那。 喬羽怎么都會想不到,這三個字會是他一生的魔咒。 什么才是長大?不是可以因為難過傷心而爬在床上痛哭,而是就算再怎么難以下咽,也要努力把飯塞進(jìn)肚子里,因為吃飽了才有力氣和那些讓你難過的一切戰(zhàn)斗。 鐘毅對于喬羽到底跟蘇予安說了一句什么話一直耿耿于懷。 因為那天他費盡口舌,蘇予安都不理不睬。喬羽不過是搭著蘇予安的肩膀說了一句話,蘇予安居然就向他表示不再跟佟那那計較了?墒侨嗡趺醋穯枺粌H喬羽不說,蘇予安也不肯透露半點風(fēng)聲。 最后鐘毅氣得開始罵人了,他經(jīng)常用來罵喬羽的兩個字是:“妖孽!” 鐘毅和喬羽初中做了三年多的同窗,眼見著一個又一個少女撲倒在這個留著花美男發(fā)型的男生的腳下,戰(zhàn)況可謂尸橫遍野、慘不忍睹。鐘毅都把這個歸結(jié)為喬羽長了一張妖孽的臉。 僅僅是帥氣,并不足以描述他的臉。更精確的詞是“漂亮”,卻是沒有一點女生氣的漂亮。這種漂亮是可以用數(shù)據(jù)來加以輔助說明的,譬如三庭五眼,譬如黃金分割線?傊趺错樠鬯褪窃趺撮L的。再加上一點陰郁的氣質(zhì),簡直就是少女殺手。 蘇予安也好看,是那種純好看的男生。蘇予安和喬羽站在一起,就會產(chǎn)生一種奇異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就好像能讓人一眼就能從漫畫的人物肖像上分辨出誰是正派誰是反派,誰是浪子誰是暖男。 所以在八中遇到蘇予安的時候,鐘毅突然有種很解恨的感覺,“你這個妖孽終于碰到對手了! 鐘毅這么對喬羽說。誰知道喬羽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說:“他啊,我親戚。” 蘇予安真是喬羽的親戚。蘇予安的媽是喬羽爸爸的姑表妹,兩個人也算是表兄弟了。但是喬家是大家庭,親戚之間難免有齟齬,所以走得并不是太近。彼此都知道有這么一個親戚,卻幾乎沒走動過,也就是兩個人到了八中以后因為足球才走到一起的。 喬羽對此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倒是蘇予安對家里的事情向來避而不談。鐘毅問起來,他也就是“嗯”了一聲,沒了下文。 而這一次,喬羽對于鐘毅的回答也是一個“嗯”字。 “說吧,你越不說我越想知道!辩娨愫闷娴陌僮闲。 “你越想知道我越不說。除非再把歷史作業(yè)給我寫嘍! 鐘毅想,你怎么不去當(dāng)周扒皮呢! 但是鐘毅這個人最大的優(yōu)點,也是最大的缺點就是好奇心太勝,如果他想知道一件事卻不能知道,那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佟那那這兩天總是發(fā)現(xiàn)平常凳子上長了釘子一樣的鐘毅,仿佛被黏到凳子上了,沒日沒夜地寫作業(yè)。 “你寫什么呢?”佟那那問。 佟那那的好起心拯救了鐘毅,因為他想出了一條絕佳的物物相易的好買賣。 “這樣吧,幫我寫歷史和政治作業(yè),那一個月的值日就免了! 佟那那是寧可寫字也不愿意掃地的人,兩人一拍即合。當(dāng)然,要做到筆跡相似還是要費一點功夫的。但是對于佟那那來說,那是小菜一碟。 寫完了政治作業(yè),佟那那合上作業(yè)本才看到本子上的名字“高一七班 喬羽”。 喬羽拿到作業(yè)隨手翻了翻,看到字的時候他抬頭問鐘毅,“你寫的?” 鐘毅這人肚子里裝不下秘密,“佟那那寫的。” “她干嘛幫你寫?” “因為我不要她替我做一個月值日生了!辩娨阏f完換了球鞋跑進(jìn)了球場。 喬羽忍不住說了一個“笨”字。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佟那那真是又傻又笨,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是怎么進(jìn)八中的。 邱老師看到報名表很滿意。她快速地掃了一遍,卻沒發(fā)現(xiàn)佟那那的名字。“怎么你一項都沒報?” 佟那那咧著嘴:“我體育太差,就不給咱們班抹黑了! “那怎么行呢,你是宣傳委員,作為班委會成員,怎么也得起個表率吧。這樣吧,你參加一項吧。讓我看——就這個了!”邱老師大筆一揮,在女子400米那里寫上了佟那那的名字。 佟那那哭喪著臉從教學(xué)辦公室出來,她低頭瞅著運動會名單,發(fā)愁。沒走幾步腦袋就撞了墻了。 “你走路不長眼睛。俊 “墻”居然開口說話了。 佟那那的腦袋被撞了個結(jié)實,疼得她只揉!笆裁礀|西這么硬。 比缓蟛趴吹侥嵌聣Φ恼嫔。有點兒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當(dāng)然,全校都是統(tǒng)一藍(lán)白相間的校服,在臉盲癥患者佟那那的眼里似乎看誰都眼熟。 跟在喬羽身邊的梁飛笑的很有含義,在喬羽胸前捶了兩下,拿腔拿調(diào)的學(xué)佟那那的話,“討厭,什么東西這么硬!” 喬羽一臉嫌棄地拍掉梁飛的摸上胸的手。 佟那那雖然不太明白梁飛的意思,但直覺知道這些男生總說不出什么好話來。斜著眼睛瞪了他們一眼,側(cè)過身走了。 喬羽指著佟那那很無語,等到她消失在轉(zhuǎn)彎處,才想起來“喂!你!還沒道歉呢!” “你還要找誰道歉!”校長正好從辦公室里出來,看到仍舊一副張牙舞爪模樣的喬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走過去,拎著喬羽的耳朵就往辦公室里走。 喬羽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喚,“別揪了、別揪了,耳朵要掉了!大舅舅,我錯了還不行嗎!” 梁飛從來沒見過溫文爾雅的校長原來也有這么猙獰的一面,嚇得吐了吐舌頭。吳校長一手拎著喬羽的耳朵,頭也不回地對梁飛說:“你也別傻站著,去你們班主任辦公室里去老實交代去!” 梁飛如獲大赦,飛也似的跑去班主任的辦公室。和吳校長一對比,自己班的那位簡直是淑女! 進(jìn)了校長辦公室,吳文正才松開喬羽的耳朵。 喬羽靠著墻站著,揉著耳朵不說話。 “你說,讓我說點你什么好!” “那就不說唄!”喬羽咕噥。 吳文正拿起桌子上的書去拍喬羽的頭,結(jié)果被喬羽給躲過去了。他氣得書一扔,坐在桌子邊說不出話來。 喬羽覷了他一眼,乖乖地走上前給舅舅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吳文正嘆了一口氣。這么好的孩子,就被父母的離異給毀了。從十歲起,妹妹妹夫分居,這個孩子就跟著外婆住,也算是自己眼皮下長的。他知道他聰明有潛力,就是沒個正經(jīng)。爹不疼娘不愛的,開始搗亂是為了能引起父母的注意,后來干脆就自暴自棄了。 “喬羽啊,該說的不該說的,舅舅沒說煩,你也都該聽煩了。人生啊,是自己的。再怎么折騰也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英語好,其他功課再加把勁,考上個名牌大學(xué)不是難事。你整天這么吊兒郎當(dāng)?shù),耽誤的可是你自己啊!” 前途?這兩個字多渺茫。誰還在乎他的前途呢?反正扔一把票子就算打發(fā)他了,他的前途不就是父母比著往他這里扔票子嗎?做學(xué)生而已,考試前隨便看看書,不至于考得太難看就夠了。做再好有什么用,他們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 喬羽不說話,把頭轉(zhuǎn)向一邊。 透過旁邊的窗戶,喬羽能看到學(xué)校操場的宣傳欄。有幾個學(xué)生在那里貼宣傳資料。一個女孩子站在椅子上試圖用圖釘把宣傳海報釘上去,可是個子不夠高,踮著腳伸著胳膊還是夠不著。最后椅子一歪,摔倒了。 喬羽微微笑了起來,低低說了一句“笨! “私事談完了,現(xiàn)在咱們談?wù)劰!眳俏恼褑逃鸬恼魏蜌v史作業(yè)扔到辦公桌上。“你的作業(yè)是誰替你寫的?你真是膽子越來越肥了,還找替寫的了!” “就那點兒東西,干嘛要那么多作業(yè)?記住了不就行了嗎!眴逃疣止疽痪。 “你別頂嘴!今天不跟你討論學(xué)習(xí)問題,就問問你到底找誰給你寫的作業(yè)?” “沒誰。花錢找校外人寫的! “你!”吳文正氣得直咳嗽。 今天歷史和政治的任課老師都拿著喬羽的作業(yè)跑到校長辦公室來告狀。喬羽平常上課講話就算了,作業(yè)也總是敷衍了事,思考題向來就寫兩三句話。這次好不容易收了一次完完整整做完的作業(yè),頁面整潔、答題仔細(xì)。開始還以為是喬羽轉(zhuǎn)了性,結(jié)果在作業(yè)結(jié)束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端倪。仔細(xì)一比對筆跡,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一個人寫的。這行為也太惡劣了,影響也太差了! 因為是自己的外甥,吳文正只好跟兩位老師賠禮道歉,表示要加強(qiáng)教育。他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校長,當(dāng)這個家長當(dāng)?shù)恼媸潜锴?br/> “好好好,你不說是吧?去教室把人家寫得作業(yè)抄三遍,不抄完就別回家!等下我去給外婆打電話,你就安心去抄作業(yè)去吧!” 喬羽拎著作業(yè)本回到教室里,教室里除了值日生其他的同學(xué)都走完了。他翻開作業(yè)本拿出筆開始慢悠悠地寫。 刻意模仿的痕跡有一種女生特有的娟秀,乍一看模仿的還很像,可是寫就寫吧,在作業(yè)結(jié)束的地方居然畫了一個小人。那小人畫得太扎眼,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喬羽看著寫了半面的思考題,忍不住要說她笨。也不知道少寫點兒,害他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時候。 梁飛因為課堂紀(jì)律的問題剛從班主任林纈那里領(lǐng)完教導(dǎo),他回到教室拿書包!霸趺床蝗ヌ咔蛄耍俊 “罰寫作業(yè)呢!眴逃痤^也不抬,一手支著腮一手寫字。 “那今天蘇予安又要爽到了! “你懂什么,球場上沒個對手,踢起來也沒什么意思!眴逃鹨稽c都不擔(dān)心這個。 等到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好像人生也是如此:沒有一個對手,活著都覺得乏味一些。那個對手不是時時刻刻讓你覺得膈應(yīng)、難受,而是在此之外,你還能從那些針鋒相對、棋逢對手、兩兩較勁里咂摸出一點樂趣來。 喬羽寫完了所有的作業(yè),天都擦黑了。他到校長辦公室把作業(yè)甩給了吳文正,拎著書包從教學(xué)大樓里出來。 教學(xué)樓里空蕩蕩的,操場那邊還能聽見一些學(xué)生的嬉鬧聲,大概是打球的還沒散場。 喬羽從宣傳欄走過,走了過去,又折返,在高一一班的宣傳欄前停下。 佟那那還在倒騰那個宣傳欄。海報已經(jīng)貼好了,但是佟那那覺得貼歪了。作為一個強(qiáng)迫癥患者,哪怕是15度的傾斜都能讓她渾身不自在。 喬羽抱胸站在宣傳欄前歪頭看著。佟那那一回頭,嚇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時候后頭不聲不響地站著這么一個人。 佟那那本不想搭理他,可是他的表情卻是很耐人尋味,擺著一副“我有話說,但是我不想告訴你”的模樣。 最后,她被自己的好奇心打敗了,“怎么了,哪里有問題?” “歪了!眴逃鹫f。 她當(dāng)然知道歪了,海報都快被圖釘戳爛了,為得不就是這個嗎! 佟那那“哦”了一聲?墒菃逃鸬哪樕厦髅鬟寫著“還有問題”,所以佟那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有問題。 “還有問題?”佟那那忍不住問。 “有! “什么問題?” “錯別字。” “哪里?”佟那那問。 喬羽終于把目光從宣傳欄里移開,“你不覺得應(yīng)該先跟我道歉嗎?” 佟那那覺得面前這個長相不錯的男生腦子一定有問題,“我跟你說‘謝謝’很正常,為什么要道歉?” 喬羽覺得她不僅笨,也太能裝傻了。先踩了自己的腳,今天下午又撞了自己。滿打滿算和鐘毅的那一次,總共見過三面,她還能把自己當(dāng)做陌生人。以他人生僅有的經(jīng)驗,他把這歸結(jié)為異性為吸引自己注意力常用的小伎倆,他太理解,并且非常嗤之以鼻。 但是他還是決定“善意”地提醒她一下:“下午你撞到我了,沒道歉! 佟那那皺著眉頭想了想,原是撞到的是他?墒撬譀]錯啊,是他先迎頭撞上來的,她還疼了老半天呢。道歉?沒門兒。對于這種看上去就傲氣沖天,好像人人都欠他一張花癡臉的人來說,視而不見就是最好的回答。 于是佟那那也只是“哦”了一聲,然后仔細(xì)對著海報找錯字。 劇情完全不是按照他預(yù)想的往下發(fā)展,喬羽一直等不到她的道歉,自己先沉不住氣了。 “這算你的道歉?” “不算! …… 喬羽第一次有一種挫敗感。 “你跟我道歉,我告訴你哪個是錯別字。” 佟那那轉(zhuǎn)身打量了他一眼,“你應(yīng)該不是初中部的吧?” 對于佟那那轉(zhuǎn)彎抹角的諷刺,喬羽似乎總是要慢半拍。等到他明白的時候,佟那那又把那一跟粗粗長長的馬尾辮對著了他。 喬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總之灰溜溜的。感覺今天一天都灰溜溜的。 洗澡的時候,衣服都脫光了才發(fā)現(xiàn)脖子里的項鏈不見了。他有點慌,先在浴室里找半天,又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依舊沒找到。 他套上衣服急匆匆地沿著回家的路一路找過去,一直找到學(xué)校里。學(xué)校大門早就鎖了,他索性翻了欄桿進(jìn)去。 幾盞路燈亮著,借著燈光,順著走過的路一路找過去,還是沒有。猛然間一抬頭,看到宣傳欄前還有人影晃動,倒是把他嚇了一跳。 佟那那帶著馬克筆正在海報上寫字,寫完了蓋上筆蓋,然后微微一笑,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了喬羽。 佟那那真是被嚇得不輕,見了鬼似得“啊”了一聲。隨即聽到教學(xué)樓里有些動靜,她知道是值班的大爺往這邊來了。她也是偷偷回學(xué)校的,可沒打算被人抓住,她忙叫了一聲“快跑啊!”然后就開溜了。 喬羽被她一叫也跟著她跑起來,把找項鏈的事情全給忘了。他眼睜睜地看著佟那那熟練地從欄桿里鉆了出去,他下意識地也跟著去鉆欄桿,結(jié)果查點被卡住。 佟那那邊跑邊回頭看,結(jié)果就看到被卡在欄桿中間的喬羽?撮T的大爺腿腳不利索,還沒追上來。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怎么這么笨啊,你翻過來不就得了!” 翻出欄桿的喬羽一肚子火氣,“好好的,你跑什么跑!” “當(dāng)然要跑了,那大爺可兇了,這么晚翻學(xué)校墻他明天準(zhǔn)要告老師! 其實真實的原因是因為她聽校友表姐說過,那大爺逮到過一對晚上偷偷在學(xué)校里幽會的學(xué)生。今天他們這樣孤男寡女的境況,想不被誤會都難,但是她懶得跟個陌生人解釋這么多。幸好錯別字已經(jīng)改完了,不然今天晚上就白跑出來了。 佟那那白天對著海報看了半天沒看出什么錯來,晚上到家寫完作業(yè)突然想起來到底是哪個字錯了。她是那種心里裝了事情就一定要做完的人,學(xué)校離家又很近,于是找了個借口就遛出來了。 喬羽當(dāng)然想不出翻學(xué)校的墻被抓住能有多大的問題,但是還是被佟那那的“義正言辭”給鎮(zhèn)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到學(xué)校來的目的。他轉(zhuǎn)身又打算翻進(jìn)學(xué)校里。 佟那那“哎”了一聲,“你還回學(xué)校干嘛啊?” “找東西。” “是不是這個?” 喬羽停下來,轉(zhuǎn)身看到他的項鏈靜靜地躺在她手里。喬羽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走過去從她手里把項鏈拿起來準(zhǔn)備戴上。他的余光看到她歪著腦袋盯著自己看,于是帶著一點點罕見的難為情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 佟那那下午在地上看到這串項鏈的時候,本來并沒有要撿起來打算,因為它太不起眼了:一根洗得脫了色的紅繩子吊著一個玉牌子,可能還不是真的玉,正面反面各有一個字,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寫的是什么。又土又丑又舊。 佟那那以一個美術(shù)生的眼光看,這串掛飾毫無美感可言,大約也沒什么經(jīng)濟(jì)價值。本來打算視而不見,但是在離開的時候還是撿了起來,打算明天放到學(xué)校的失物招領(lǐng)處去,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她以為這樣漂亮的男生里里外外都應(yīng)該是很精致講究的,看著喬羽一臉鄭重的表情正要戴起來,佟那那突然想起一個很襯景成語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不客氣! 喬羽不知道她笑什么,茫然地望了望她。佟那那忍住笑,“你那項鏈別戴了,繩子斷了。” 喬羽這才注意到掛繩果然已經(jīng)斷開了,臉上頓時寫滿了失落。喬羽不是個很容易把感情外露的人,起碼他自己覺得不是。 但是佟那那卻是個完美主義者,撿了人家的東西,既然物歸原主了,當(dāng)然希望盡善盡美。“我會編那個,要不我給你編一根新的?” 喬羽回想起來那一天的自己,他喜歡用“鬼使神差”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因為對于那時候的他來說,這個項鏈意味著他的全部。他就那樣鬼使神差地把它交給了一個還算陌生人的佟那那。 “我一晚上就能編好,明天我?guī)У綄W(xué)校給你。你哪個班的?叫什么?”佟那那把他的項鏈放進(jìn)口袋里,臨走的時候問。 “高一七班,喬羽! 佟那那睜大眼睛,“啊”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沒說。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喬羽后來回想起來,覺得其實他和佟那那的開始不算太差,可人生似乎有另外的腳本,從來不在自己手上,也無法窺見往后。 秋季運動會讓兩個人一戰(zhàn)成名:一個是方倩,一個是佟那那。 這一次運動會,方倩幾乎包圓了所有女子項目的前三名。愛好運動的女孩子本來就不多,對于運動會這樣吃力不討好的活動,大都是能躲就躲。但方倩不僅把沒有時間沖突的項目全參加了,而且同時取得了這樣矚目的成績,校廣播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題材。 播出的稿件是佟那那寫的。一篇又一篇,很快就完成了邱莉給的10篇通訊稿的硬性指標(biāo),而且還額外寫了十多篇,是這次運動會上稿件最多的班級。 男生們的耳朵里一遍又一遍被“方倩”兩個字洗刷著,都情不自禁地去看到底是何妨女漢子。結(jié)果女漢子沒看到,卻看到一個身段姣好的女生在運動場上的奔放的身影。 所謂“姣好”,是符合這個年紀(jì)男生審美的意思。皮膚不算白皙,臉上的線條卻很好看。當(dāng)然“姣好”二字的擔(dān)當(dāng)是她的胸部。她沒有這個年紀(jì)女孩子的羞澀,身體很端正,胸部挺得很高。隨著她的移動,身體像是在跳舞一樣,蕩漾著。 然而佟那那卻不是因為寫了幾篇稿子而成名的。在她硬著頭皮參加400米比賽的時候,她意外地摔在了第200米處。觀賽的人們看到了,并不以為意,等待著她爬起來接著跑完比賽。接替佟那那做通訊員的班長,已經(jīng)醞釀好了一篇感人至深的運動精神的文章。 然而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佟那那保持著俯趴的姿勢一動不動。 其他的選手眼看要跑到終點了,這才有人小聲嘀咕,“怎么回事。坎粫に懒税?” 圍觀的人群里就有喬羽。他也發(fā)覺事情的不尋常來,他想他應(yīng)該走過去把她扶起來,畢竟佟那那還給自己編了一條紅繩子。在他猶豫的那十幾秒里,有人分開人群走到佟那那身邊把她背起來。 是蘇予安。 在蘇予安背上的時候佟那那就醒了。她一時想不起來發(fā)生什么事了,只知道被人背著,下巴有點疼。 “你誰。俊辟∧悄呛冒胩觳艈柫诉@么一句。 “蘇予安! 佟那那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個名字,然后僵住了。 雖然是得到邱莉的許可,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男生背著一個女生,總是還是叫人津津樂道的。更何況,她是有點心虛的。佟那那仿佛耳朵里全是低低的議論聲,只好索性把眼睛一閉裝死,好在校醫(yī)務(wù)室并不太遠(yuǎn)。 佟那那輕微的腦震蕩,有短暫性失憶,但并沒有什么大問題。下巴磕破了皮,醫(yī)生給她消毒的時候,佟那那兩眼淚汪汪的疼得大喊大叫。 蘇予安的眉頭皺了又皺:不就是破了點皮嗎,至于嗎?沒見過這么嬌氣的女孩子。 他記得上回同桌方倩做值日生的時候,手被玻璃割破了一大口子,血咕咕地往外流,也沒見她大哭小叫的。他母親工作生活里無論是什么樣的傷口,都是輕描淡寫一句“沒關(guān)系,沒大礙!彼约阂彩侨绱。 所以蘇予安以為,所有的女孩子或者說女性都應(yīng)該是一樣的。他從沒注意過,原來世上還有另外一類女生,一點小傷小痛就如同世界坍塌。 “我媽看到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樣呢!”佟那那邊抽泣邊說。 “又不是什么大傷,過兩天就好了!贬t(yī)生似乎也覺得她夸張了。 佟那那抬起淚眼,怨念地望了一眼醫(yī)生。蘇予安這才注意到,原來那彎月牙眼睛,盛滿淚水的時候最好看。那種好看帶著一點惹人愛憐的委屈,但卻品味不出苦楚。所謂“楚楚可憐”大約就是這個時候佟那那的寫照吧。 醫(yī)生大約對著那可憐的小表情也語塞了,最后又給開了一盒藥膏,“去買這個牌子的藥,以后就不會留疤! 邱莉也趕了過來,問了問校醫(yī)情況。她看見佟那那褲子膝蓋那里破了一個洞,露出一塊紅彤彤的皮膚。下巴上擦著藥水,臉上還掛著兩行淚,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邱莉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蘇予安,你送佟那那回家吧! 佟那那想,如果當(dāng)時送自己回家的是另一個人,那么故事會是怎樣的一個結(jié)局呢?只是,從這一天起,好像有什么事情不一樣了。 放學(xué)時,鐘毅興致勃勃地和喬羽說起今天運動會的樂事,當(dāng)然也提到了方倩的身材和被摔暈在跑道上的佟那那。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問喬羽,“你那天到底跟蘇予安說了什么?” 喬羽想了想,說:“我說‘你這么跟她計較,會讓她誤會你對她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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