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河朔英雄


作者:郝永濤     整理日期:2022-12-31 09:02:27

  公元397年,南北朝時期。東晉偏安江南,胡人逐鹿,中原狼煙四起。燕國天王慕容寶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政權,讓他的庶長子慕容盛與蘭部大族長蘭汗的女兒成婚。蘭汗野心勃勃,殺了天王,奪取了燕國,從而,血腥的復仇與真摯的愛情相伴,使幾個年輕人陷入其中的羅網。
  第一章燕國
  北國春寒,朔風陣陣。天空高遠,翻滾的彤云像是燃燒的烈火。夕陽撒下淡紅色的余暉,籠罩了山林曠野。這一望無垠的大地,是大燕國的疆域。
  這里是北方,是胡人的天下。胡人從遙遠的塞外遷來,入主中原。他們不但會放馬牧羊,還會打獵。他們分別是鮮卑人、匈奴人、羯人、羌人、氐人。他們在各自的族長的率領下,用自己手中雪亮的鋼刀、箭矢、用自己的鮮血去爭奪土地。于是,有了燕國、夏國、趙國、西涼國,史稱五胡十六國。
  燕國建都龍城,夏國建都統(tǒng)萬城,趙國建都襄國城。
  隔著長江,在溫暖的南方,有個國家叫晉國。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之后南渡到此,得到江南士族支持,隱有中興氣象。晉人稱君主為天子。晉國的開國皇帝是司馬炎,他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司馬懿,數次與蜀漢的諸葛亮交鋒的曹魏大將軍司馬懿。
  燕國的國都龍城靠近渤海,海風帶著淡淡的腥咸味兒吹向燕國的每一個地方。
  這里除了有海,還有平原。平原上長著高高的,挺拔的白楊樹。白楊樹像是英武雄健的鮮卑男兒。他們在海風中舞弄刀槍,隨時準備出征沙場。
  燕國的君主叫天王,是威名赫赫的鮮卑族英雄慕容垂。
  這是一個青翠的山谷,盛開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花在碧綠的草叢中、褐色的石壁上開放,藍色的花、白色的花、淺紅色的花,搖曳多姿。這個地方叫做參合陂。
  此時此刻,大燕天王慕容垂佇立著。在他的身后,靜靜肅立著數萬將士,他們身上的甲胄如明星一般燦亮。
  慕容垂身披紅鶴氅,頭戴金質步搖冠,步搖冠上的金花金葉在暮氣中閃著幽光。他手中握著一把長刀,刀柄上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紅得像是快要下山的夕陽。
  夕陽撒下金黃色的光芒,把慕容垂的身軀鑄成了一座金黃色的塑像,他一動不動。
  風聲漸緊!
  慕容垂粗獷的外形就像一株盤根錯節(jié)的千年古樹,好像亙古以來就存在在那里。
  在他面前,幾十個將士在拼命地挖著,泥土拌著青草被翻在一邊。
  “挖,快挖!”慕容垂說。
  只聽“啪”的一聲,鐵鏟折斷了。
  慕容垂把手中的長刀扔過去!
  士兵接過刀,刀鋒劃過褐色的土地。
  慕容垂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父王,”太子慕容寶走過來,說:“父王節(jié)哀。”
  “你要我節(jié)哀?”慕容垂說:“在這參合陂戰(zhàn)死的,都是我大燕國的好男兒!”
  一年之前,八萬大軍葬身于此,沉重地打擊了大燕國。
  “父王,漢賦云:‘死為休息,生如役勞。冬雪之凝,何如春冰之消?’”太子慕容寶說。
  “你說什么?”慕容垂目光炯炯地瞪著他!澳闶钦f,你打的那場敗仗反倒讓許多人得到了解脫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太子慕容寶低下頭。
  “快挖!”慕容垂不再理他。
  泥土被翻開了,像是翻開一面沾染著鮮血的頁面,士兵們都停住了手,扔掉鐵鏟,不約而同地沖上去,用手挖開泥土。
  首先挖出來的是一副殘破的盔甲。
  群情涌動!更多的將士沖上去,用手中的武器在地上挖掘,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翻開了。
  慕容垂雙眼赤紅,說:“來人,安排吊祭的儀式!”
  一炷青煙筆直地升上天空,燕國天王慕容垂鄭重地跪下!他身后的將士們跟著也跪下!所有的士兵全部跪下!
  在他們的面前,是漫山遍野的白骨。慕容垂心中翻涌著羞慚與憤恨!
  他身后數萬士兵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嚎啕之聲!
  他們在痛哭他們的父兄!哭聲驚飛了無數宿鳥,振翅飛向天空。
  參合之戰(zhàn)是一個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北魏王拓跋珪率兩萬人馬襲燕軍,燕軍八萬人在放下武器后全部被活埋。太子慕容寶拋棄大軍,輕騎逃走。北魏王拓跋珪乘戰(zhàn)勝之威,接著攻占燕國的并州,從井陘進入河北,圍攻燕國都城中山,燕國被迫遷都龍城。
  聽著將士們悲憤的哭聲,慕容垂雙眼赤紅,手捂胸口,長嚎一聲!一口鮮紅的熱血從嘴中噴出,直噴到坑邊,染紅了一具磷磷白骨。
  “天王!”兵部尚書蘭汗上前扶住他。慕容垂全靠他粗壯的身軀支持,才沒有倒下。
  他一口一口地吐著熱血!
  “魏人!”鮮血染紅了慕容垂花白的胡須,他喘一口氣,說:“參合陂之役,這是我一生之中最慘重的失敗,你們一定要報仇雪恥!”
  蘭汗大聲說:“天王請放心,我大燕十萬將士一定渡過黃河,橫掃代郡,取魏王拓跋珪的首級!”
  慕容垂點點頭,他只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像是要飛上天去,飛到那彤云上面,與晚風一起飛翔。
  慕容垂感到胸口郁悶,一口口地吐著熱血!突然一跤摔倒在地上。眾將大驚失色,一起圍攏過來。慕容垂在暈眩中,只聽耳邊有人喊著:“天王!天王……”他看到了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是自己心愛的孫兒慕容盛的眼睛。并感覺他的手在使勁兒拉扯自己的衣服。
  慕容垂卻沒有力量再說話了,他的思緒化做片片碎片,宛如沖天的白鷺,與云融合,消失在蒼茫的天際……
  正史載,燕國天王慕容垂在參合陂吊祭陣亡的將士時,大慟吐血!被部下們送到上谷,卒于沮陽城。
  天際滾過一聲驚雷!
  雨嘩啦啦地下起來,沖淡了慕容垂吐在泥土上的鮮血。
  滂薄大雨之中,佇立著一個英秀的少年。他怔怔地看著蘭汗和慕容寶一起,把慕容垂抬上馬車。車聲轆轆!和天上的雷聲一起轟擊著他的耳膜。“天王!我定會為你報仇雪恥。”然后他轉過身,抽出腰間雪亮的佩刀,深深地插進了泥土之中。
  他叫慕容盛,是太子慕容寶的庶長子。只有十七歲。他插刀為誓,要洗雪參合之恥!
  一年之后,慕容盛率兵跨越青山,經天門,鑿山通道,直指云中,在平城襲擊了北魏陳留公拓跋泥,攻陷了平城,俘獲魏軍三萬人。魏王拓跋珪敗走陰山。慕容盛大勝而還,途中路過參合陂,他拔出了留在那里的刀!
  那時,他已經是大燕的征北將軍、長樂王!
  一隊人馬走在空曠無人的原野上,馬蹄濺起點點春泥,鐵騎上蒙著風塵,甲胄鏗鏹。為首一人四十多歲年紀,眉宇之間略帶英氣。他正是大燕天王慕容寶。鮮卑人即便是家常便裝,也不似晉國人那樣寬袍大袖,儒雅風流。而是箭袖長靴,弓箭不離身,颯爽而剽悍。
  一隊人馬在行進著,掀起滾滾煙塵。
  沉沉的暮色染遍天地,樹木、山巒變成暗藍色。
  “天王!”滿面虬髯的將軍張真從前方打馬而來,說:“天快黑了,歇一歇吧。”
  慕容寶一鞭子抽過去,喝道:“前面帶路!
  怒火燒紅了張真的臉,他一抖馬韁,沖入樹林。
  前面一片茂密的樹林,有各種巨大的樹木,枝干交錯著,飄蕩著淡淡的紫色霧氣,顯得幽深而神秘。慕容寶打馬入林。
  “陛下留步!币蝗丝v馬而來!雖然身穿甲胄,仍顯得他身材頎長,臉上戴著一個金光燦燦的黃金面具,形狀是一朵升騰的火焰,遮住了眼睛以上的部分,露出挺秀的鼻子和輪廓分明的嘴唇。雖然看不清他的容顏,而那不經意流露出的高華的氣度,顯示出他的身份必不平凡。
  他就是慕容盛。
  大燕國里最年輕的王。
  慕容盛勒馬,馬長嘶!他對慕容寶說:“風云突變,要有戰(zhàn)事發(fā)生!陛下不要入林,待我進去看看再說!
  天王慕容寶抬頭看看天空,果然見有大團大團的烏云,或高或低地壓在上空。他笑笑:“怎么了?阿盛,什么時候學會觀天相了?”
  “這是魏人來襲的征兆啊,陛下不要掉以輕心。”透過金面具的眼孔,他一雙烏黑的眸子在閃光。
  天王慕容寶沉吟。
  “讓兒臣去探一探。”長樂王慕容盛說。
  “你也太過小心了!”慕容寶說著,不在意地用手中馬鞭打了一下馬,馬載著他跳過了道旁一片矮樹叢。
  慕容盛勒住馬,還待說什么,見天王已經入林,只好縱馬追上去。。
  天王慕容寶打馬入林,樹林內的輕風吹動他們的襟袍,一棵樹與一棵樹之間,有許多不知名的野花在風中抖動。林中幽暗,月光灑在地上,褐色的斑斑樹影在地上晃動著。
  一種不安的感覺襲上慕容盛的心頭,他猛一抬頭,見樹的枝葉中間,閃著點點亮光!這是甲胄的亮光。
  “停下!”慕容盛大喊一聲:“樹林中有伏兵!”
  這時,從樹后閃出無數把強弓,枝枝上了弦的利箭都對著燕國君臣。樹的枝葉間,也伸出長箭!
  “是魏人!”張真說,他向長樂王慕容盛靠攏。
  風吹動樹葉,在夜色中起伏如墨綠色的海浪。殺氣彌漫!
  慕容盛低聲說:“你保護天王!”張真點點頭。
  一個嘶啞的聲音在林中響起:“我奉魏王命!請大燕天王到代郡作客。你們當中,哪一位是天王?”
  慕容盛說:“是魏國的陳留公嗎?”
  樹林中光線昏暗,只見箭鏃閃著冰冷的寒光。也不知道樹后有多少魏國兵將。過了一會兒,只聽那人說:“正是老夫!你是何人?”
  “我是慕容盛,”慕容盛帶馬上前幾步:“我們曾經打過仗!
  陳留公拓跋泥咬牙切齒地說:“你是燕國的長樂王,長樂王慕容盛!”
  “本來我只想俘虜你們的天王,讓燕國割讓中山郡給我邦!蓖匕夏嗟穆曇糁谐錆M怨毒:“今天老天開眼,讓我遇到你!”
  “你們已經被我軍包圍了!你過來,我即刻撤兵!”拓跋泥曾與他對陣疆場,知道這位年輕的將領驍勇善戰(zhàn),他對青山之役印象尤為深刻,不敢對慕容盛稍存輕視之心。
  慕容盛想了想,說:“好!
  他擺手及時制止了慕容寶的一聲呼喚。
  夜更黑,天空中泛漫著幾朵黑云。樹林里,閃光的是甲胄,是刀槍。
  慕容盛翻身下馬,向前走,只覺周圍每棵樹,每片搖晃的葉子,都充滿殺機。他又走了幾步,回頭看,見天王慕容寶等人化做了黑色的影子,看不清楚面目。
  這時,他只聽“嗖”的一聲,一枝利箭射來,射中了他的左肩。慕容盛向后閃了一下,只覺肩膀麻木地痛著。他感覺一股粘稠的液體,鮮紅鮮紅的,從衣服里滲出,流下來。
  “我要帶你回代郡,然后殺死你!剝下你的皮制成一面戰(zhàn)鼓,敲打起來一定能觸動燕國人。”拓跋泥的聲音近在咫尺。
  慕容盛僵直地站住不動,風如寒冰,吹透了他的衣服,這一瞬間,仿佛連心臟也開始凍結。他用心聽著拓跋泥所處的位置,眼中漸露殺氣。
  他用右手捂住左肩傷口。只見自己身前身后出現了十幾個魏國士兵,他的面前,站著北魏陳留公拓跋泥。
  “沒有想到,你斃命于此吧?”紫袍金盔的拓跋泥得意地獰笑。魏國的陳留公拓跋泥的殘暴是出了名的,他每攻下一座城市,必然屠殺城中居民。
  慕容盛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句什么。
  拓跋泥奇怪地問:“你說什么?”他的手中寶刀舉起,出鞘的刀鋒寒光勝水!
  “我說,”慕容盛說:“要死的人是你!”他右手下滑到腰間,一按繃簧,一條細而長的銀絲自腰帶中抽出!一點星芒,直奔拓跋泥。
  劍花像是一朵銀色的水花!這水花后來就變成了紅色。
  拓跋泥眼睛睜得大大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被慕容盛一劍洞穿了咽喉。他的劍是軟劍!
  北魏的陳留公拓跋泥被燕國長樂王慕容盛一劍斃命!
  魏國士兵們一見此景,眼睛都紅了,兇狠地向慕容盛撲了過去,還有一部分人向天王慕容寶等人撲去。北魏的士兵都是勇悍之輩,個個善于廝殺。
  “弟兄們,并肩上啊!”張真振臂一呼,率先催馬向敵人沖殺過去。
  林中一場混戰(zhàn)!直殺得天昏地暗,月色黯淡無光。飛濺的鮮血和雪白的鋒刃一起展現了戰(zhàn)爭的殘酷。
  燕國君臣吃虧在人數少,且無防備,軍士拼死保護天王,一個一個都爆發(fā)著一種戾氣,紅了眼睛。林中大戰(zhàn),木葉紛落如雨,喊聲陣陣。兵刃撞擊著兵刃,身體碰撞著身體。
  慕容盛用力一扭扭斷肩頭上的羽箭的箭桿,也顧不得鮮血滴落,上前迎戰(zhàn),密林中刀光如電,箭似急雨。敵人不斷地沖上來,他收回軟劍,奪過一把腰刀,揮舞著,血噴濺!好像是作畫時一筆濃烈的紅顏色。
  忽然,遠處傳來滾滾悶雷一般的馬蹄聲!震動著大地。有人喊:“是燕人來了!”遠處來了一支人馬,大旗上赫然是一個“蘭”字。
  燕國士兵精神一振,護衛(wèi)著天王與魏兵搏斗,短劍、長刀、匕首全派上了用場。只聽數聲慘叫!人與人軀體地壓擠碰撞中,更多的是死亡的氣息。
  “天王陛下別慌,蘭汗救駕來了!”月光下一個高大的老者騎著一匹棗紅馬沖過來,像一尊威風凜凜的天神。他身后黑壓壓的人馬,也不知有多少人。蘭部兵強馬壯,士兵穿鎧甲,手持脊版盾和鋒矛,戰(zhàn)馬也披甲。
  蘭汗是兵部尚書,他率領的鐵騎軍如猛虎下山一般地沖向魏軍。
  慕容盛擋開面前魏兵的一刀,沒防備后面有魏人向他偷襲!一支長矛毒蛇般地向他刺到。正在危急之時,只見一員燕國將領跳下馬,翻轉刀柄為他擋了這一擊!金鐵交擊,迸出火花。
  慕容盛一見來人,喜形于色:“蘭穆!”
  替他擋了一刀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漢子!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眉濃目秀,唇上兩撇黑須,顯得雅重而沉穩(wěn)。他是尚書蘭汗的長子蘭穆!蘭穆向慕容盛微微一笑。
  周圍仍然是鮮血飛濺的戰(zhàn)場,敵人舉矛、揚戈、揮盾,向他們圍攏過來。
  慕容盛面容嚴峻,在血影刀光中穿插,直沖入敵陣之中,和敵人展開血戰(zhàn)。蘭穆則不離他左右,替他化解敵人攻勢。
  蘭穆為他擋架著刀鋒,皺眉說:“殿下,你小心些!”
  “不是有你在嗎?”慕容盛說:“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兩人同心,所向披靡。
  喊殺聲和兵刃相擊聲響成一片。蘭穆砍倒一個魏軍副將,翻身上了他的戰(zhàn)馬,朝著混戰(zhàn)的雙方霹靂般地大喝一聲:“大燕的大隊人馬到了!”
  魏兵見勢不妙,潮水一般地向林外撤退。
  “不要放過魏人!”燕國士兵殺紅了眼。
  “不許追!”燕國的兵部尚書蘭汗大聲下令:“保護天王要緊!我們速速撤出樹林,以防魏人放火燒林。”
  聽到蘭汗的命令,燕國人馬有序地退出樹林,到了一處開闊地。蘭汗整一整戰(zhàn)袍,率先下馬,向天王慕容寶下跪行禮,說:“陛下受驚了!臣蘭汗救駕來遲,還望恕罪!”
  “陛下!”所有的將士一起下馬,馬上的懸鈴,軍士身上的佩刀,發(fā)出急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響。
  “免禮!蹦饺輰氄f。
  夜風習習!遠處的山巒被夜幕勾畫出深黑色的剪影。血戰(zhàn)后的風變得清涼,吹得他們被熱血激蕩的心漸漸恢復平穩(wěn)跳動。
  “朕遇魏人偷襲,若非眾卿,后果難料。”說到這兒,慕容寶看了一眼蘭汗。
  蘭汗是天王慕容寶的舅父,是鮮卑四大部族之一的蘭部大族長。他恭謹地站著,頭也不抬。
  “陛下,依臣之見就不要去參合陂吊祭了。小心中了魏人的埋伏!碧m汗說。
  慕容寶點點頭,對蘭穆說:“你是蘭穆吧?果然虎父無犬子!”
  “承陛下謬贊!老臣與犬子不敢當!碧m汗說。
  “長樂王呢?” 慕容寶向左右看看。
  “長樂王殿下,他剛才還在我身邊!碧m穆說。
  “天王!有蹄聲自東北方來!”這時有一名鮮卑副將來報。
  “只怕魏人大舉來襲!”蘭汗果斷地說:“我保護天王回龍城,蘭穆留下殿后!
  “是!”蘭穆領命。他率領部屬殿后,有條不紊。天王慕容寶看到眼里,心里暗想:此人是大將之材,一定要重用。
  蹄聲陣陣,夜幕中蘭汗命人盡卷旌旗,大隊人馬向北撤退。
  蘭穆率軍殿后,忽見慕容盛從樹林中走出來。
  “殿下,你剛才上哪兒去了?”蘭穆忍不住問。
  “我的江海余生劍掉在戰(zhàn)場上,我去找回來! 慕容盛說。他所使的軟劍名曰江海余生。
  “要是遇上魏軍大隊人馬怎么辦?殿下何以重物輕人?”蘭穆忍不住責備他。
  慕容盛笑一笑。
  慕容盛和蘭穆率領著一千五百士卒借著夜色的隱蔽來到一處密林里。他們下馬,傳下令去,士兵們也下馬。蘭穆為慕容盛察看了傷勢,驚呼一聲:“殿下!”慕容盛倚鞍坐著,說:“沒事!
  蘭穆抓住箭桿,用力一拔!然后迅速用手按住傷口。并動手撕開自己身上的一件繡金猩猩氈斗篷的襯里,取出傷藥為他敷上,再用襯里為他包扎傷處。
  蘭穆擦干手上的血跡。
  他們相對坐著休息,讓體力得以恢復。
  “發(fā)現魏人的軍隊!”前軍探馬來報。
  蘭穆霍地站起來,說:“整隊上馬!”
  沉沉的黑暗中只聽鐵騎鏗鏘,像是大隊敵軍向這邊殺氣騰騰地壓過來。
  慕容盛按緊腰間劍,目光凝重,漸露殺氣。
  這時,只聽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過。蘭穆面有喜色,說:“這是追風響鏑,是我蘭部用來互通消息之用的。”
  說著,蘭穆一揚手,也發(fā)了一個追風響鏑。不多時,只見月色下有一大隊人馬黑壓壓地行來。
  看到軍士手中的旗幟,蘭穆面上的神色越來越是激動。他大喊一聲:“蘭部的人聽著!前方是自己人!
  “大哥!”只見對方隊中一騎沖出,一人輕捷地飛馬而來。夜風吹得這人衣袂飛揚,發(fā)著蒙蒙光亮的頭盔下,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腰上有一枚蜥蜴佩飾。蜥蜴佩飾是蘭部族人的標志,白銀鑄成活靈活現的佩飾掛在戰(zhàn)士的腰間,常使敵人聞風喪膽,所以蘭部又被稱為蜥蜴蘭部。
  慕容盛喘一口氣,向來人一看,正看到一雙清如秋水的眼眸,在皮革護甲連面上面顯露,如夜的星光,格外燦爛。此人頭戴飾有雉尾的銀盔,上面有雕鑄的蛇形銀色花紋。
  “你是蘭部的人?”慕容盛迎上說:“你來得真是及時!币娔侨瞬淮穑终f:“我是慕容盛!
  這人躊躇未答,眼神帶點兒迷惑,伸手輕勒戰(zhàn)馬,馬長嘶!頭上的雉翎就像是臨風飛起的一面高揚的旗幟,隨風危立。
  月光把大地照得銀白,北方的風是很大的,吹落了很多大片的樹葉。樹葉在馬前舞,像是一片片飛旋的蝴蝶。
  戰(zhàn)馬回旋,他們面面相對了。夜風吹動著戰(zhàn)袍,淡淡的血腥味兒為這個場面平添了幾分神秘。
  “你是——長樂王?”
  “是!蹦饺菔⒆埋R叫疾風,被主人一勒,發(fā)出一聲長嘶。
  “為何要戴面具?”只聽那蘭部將領說:“這使你和別人有距離!蹦翘m部將領心里想:我連你的臉都看不見,怎么相信你是長樂王慕容盛。
  “每個人都有習慣,這就是我的習慣。”慕容盛說:“你是蘭家的什么人?你們蘭家人多在邊城出生入死,彼此相見的機會少,我都生疏了!
  蘭穆這時騎馬過來。
  “我剛從黎陽城趕來,”只聽那蘭部將領說:“范陽王問天王安好!”范陽王慕容德是鎮(zhèn)守黎陽城的將領,是天王的異母弟。慕容寶繼天王位后,改元永康。他立即封范陽王慕容德為都督,統(tǒng)翼、袞、青、徐、荊、豫六州軍事。封遼西王慕容農為都督,管理并、雍、益、梁、秦、涼六州諸軍事。使范陽王和遼西王真正成為燕國的倚天之柱。
  “殿下不認識她了?”蘭穆對慕容盛說:“她走的時候,殿下才十四歲!
  慕容盛看著看著,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說:“你是蘭姨!”
  “對!彼伦o面,一張如月的臉龐暴露在星光下。
  她是蘭穆的妹妹蘭珍。一直鎮(zhèn)守邊城,很少回龍城。
  “讓我看看你長大了沒有!”蘭珍說,她以長輩自居!翱梢圆豢梢裕俊币驗橛心敲匆稽c點血緣關系,她對他有種天然生就的親切感。
  “當然可以!蹦饺菔⑻纸蚁履樕系慕鹈婢摺
  “啊,”她記起了,她認出了。他早已不是自己記憶中的孩童。她莫名的惶惑,一種突然襲來的煩惱占據了她的心。
  他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驚異,看出了迷惑。往往人與人的第一交流,是來自眼神。
  “你是說你剛剛來自黎陽城?”蘭穆問,“你沒有碰到魏軍大隊人馬嗎?”
  “沒有。”蘭珍說:“我奉命回師龍城。”
  蘭穆說:“可見魏軍已經退走了,不如回師龍城吧!殿下你的意思是?”
  慕容盛說:“有蘭將軍在此主持,有什么意見我自當遵從!碧m穆與他名雖君臣,實則甥舅的關系,慕容盛對他有種尊重的心理。蘭珍萬料不到慕容盛身為天王長子,竟如此謙遜,不禁向他看了一眼。
  天際有七八個星,半明半暗。風漸緊,夜黑得讓人看不清楚道路。風中飄著細細的雨絲,打在人的臉上涼颼颼的。蘭穆解下身上的斗篷,為慕容盛披上。慕容盛也不推辭,他把目光投向遠處,一片青灰色的蒼茫。
  細雨如絲,散發(fā)著一種帶草葉香氣的沁涼。
  “冬天快過了,”慕容盛說:“過不久,地上就會長出碧綠的草來!”
  “是。 碧m珍帶點兒向往地說:“陽春之月,百草萋萋!
  “陽春之月,百草萋萋!蹦饺菔⒗m(xù)道:“余在遠行,顧望有懷。”
  夜晚寂靜的山林,只聞馬蹄聲。
  “請恕我冒昧,”慕容盛在馬上向她說:“我竟不知我國有女將軍!
  “我一直在范陽王麾下,”蘭珍說:“女子為將,自古有之。諸葛亮七擒孟獲,不是有一個祝融夫人出來與蜀兵交戰(zhàn)嗎?”
  “是,” 慕容盛說:“看來蘭姨精通文史!
  “哪里。”蘭珍一笑。
  “蘭姨多年在外,到過不少地方吧?”慕容盛說。
  “我到過我們大燕的中山與薊城,最遠到過幽州和并州!
  “去過青州嗎?”
  “沒有!
  遠方蒼白的天際冒出了一縷曙色,淡淡的桔紅色。風是濕潤的。遠處有一棵很大的槐樹,片片橢圓的葉子閃著露的光澤。
  這時,隊伍的陣容有些散亂了,蘭穆打馬來到慕容盛身邊,說:“殿下,請后退,容臣整隊!彼麄冸m說是無話不說的好友,在眾人面前,蘭穆對慕容盛的態(tài)度是尊重的。
  等隊伍重新整起,蘭珍失了慕容盛的蹤跡。他隨隊退后。她不禁在馬上側身用目光向四周尋找。
  只見一隊騎兵出現在前方,為首的將領是張真!暗钕略趩幔俊彼舐暫。
  “張將軍嗎?”只聽慕容盛的聲音,“我在這兒!
  張真循聲而去,到了跟前滾鞍下馬,說:“殿下安好!天王命我來迎接殿下。”
  慕容盛點了點頭,回頭找蘭珍,卻找不著。不禁若有所失!
  前面是大道,鳥鳴聲漸響,天已大亮。龍城外圍的輪廓已在眼中了。
  燕國的都城——龍城。石砌的高大城墻,寬闊的大街主道,人來人往。也有當街交易的商販,在不斷招攬生意。街上行走的人大多身穿胡服,而坐在車上的人都穿深衣。深衣是從晉國流傳過來的服裝。
  “快來看!”有人在喊:“我國的軍隊入城了!
  大街上,擠滿了人。販夫走卒,公子貴宦,還有坐在白羊車上的宦門貴婦嬌女,她們悄悄掀起車簾向外看。人人都來看大燕的勇士們。
  大隊軍馬有序地入城,他們皆是清一色的裲襠鎧,足登皮長靴,騎在高頭駿馬上,一個個虎背熊腰,英姿煥發(fā)。腰上佩有烏漆金飾的箭筒,上面插著狼牙雕翎。半收的長刀,猶帶凝固的鮮血。
  陽光照在刀鋒上閃耀著跳動的光彩。這時,有人小聲說:“看呀,那就是蘭穆!大燕國的勇士,常勝將軍。”
  “那是兵部尚書蘭汗!”有人說。
  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擠在人群中間,掩不住的興奮,問身邊的女伴:“大旗下的那個人是誰?”
  女伴說:“我認得他,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征北將軍長樂王。”
  慕容盛頭戴飾有雁翎的頭盔,身穿明光鎧。這時,他恰好摘下面具。盡管他一身甲胄,盡管他一身風塵,當那一縷清晨的陽光斜照在他的臉上,仿佛是從皮膚里透出來的光亮,與一身銀色的鎧甲相映,使人聯(lián)想到江面上一片漣滟的波光。
  他的目光掠過眾人,越過她,投向遠處。
  “長樂王!”姑娘發(fā)呆了。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
  “哎,蘭蝶!”女伴推她,“你在想什么?”她拉著她的手,說:“快退后。√焱醯膬x仗來了!”
  在鐵騎護衛(wèi)下天王的朱輪華蓋車經過,人們發(fā)出歡呼聲,那是由衷的愛戴。鮮卑人仿晉國君主車子,車輪輻數為三十根,以象征每月的天數。軸頭飾有廣三寸,長三尺的飛鈴。車廂的上面貼有金箔貼身的怪獸。并用玳瑁組成鷹形圖案。駕車的馬毛色黑亮,一共四匹。東漢馬衍曾作車右銘曰:乘車必護輪,治國必愛民。車無輪安處,國無民誰與?
  車上的天王慕容寶吁了一口氣,對車外騎在棗紅馬上的尚書蘭汗說:“回到龍城了!”
  護衛(wèi)在側的蘭汗說:“是!陛下。”
  龍城街道寬闊,屋宇鱗次櫛比,左右店鋪大多是二層樓,從檐下垂下一串長長的紅色燈籠。招牌多是仿晉人王羲之書法,也有仿鐘繇書法的。還有的店堂內掛著顧愷之的畫,卻都是贗品。由于胡漢雜居,衣服也胡漢不分。
  龍城的內城,是燕國宮城。峻瓦飛檐,殿閣樓臺,極盡奢麗。
  這是大燕國都城龍城的郊外。天空中的白云大朵大朵的,像是一朵朵綻瓣的白棉花。清晨的陽光非常柔和地照在大地上,風徐過,青草叢中,躺著一個年輕人,他自在而悠閑地躺著,太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鍍了一圈金邊兒,俊秀清朗的眉目,高挺的鼻梁,這張臉給異性一種分明的誘惑。
  現在,他正透過前面搖晃的花葉看著遠遠而來的一個穿彩衣的女子。
  風搖動樹葉像是飄逸的琴聲,樹木枝葉把清幽的綠意映在她衣服上,仿佛浸透了她纖纖的身影。
  等女子走過了,他突然跳起來,從后面抱住她。
  他身材很高,腿很長,像是乍然從草叢中跳出一只白鶴來。
  “讓你等了多久?”女子一點兒也不意外,微笑著說。同時自然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任他用手臂攬住自己的腰。她烏黑的發(fā)髻上插了許多銀花銀葉,閃著寒月一般的光彩。
  “段蓮!”他一臉溫柔。
  早晨的風吹過來,吹得他的白衣和她的彩衣都飄起,人像是飛舞一樣。
  云去云來,風遠風近。
  “打仗的時候,想過我嗎?”她清秀娟麗,連微笑都很含蓄。
  “想過,”他認真地答:“一想到你我的刀就會停下來!
  “那你不早死十次了嗎?”她嗔道。
  “奇怪的是我還活著!”
  他和她并肩走著,踏倒了一片柔嫩的青草。樹枝上的鵲兒被驚起,振翅飛上青色的天空。
  他就是剛剛從沙場上歸來的長樂王。
  “戰(zhàn)場什么樣?”段蓮問。
  “遠遠近近都是喊聲,就像野獸嚎叫那樣!
  “你害怕嗎?”
  “害怕,但是害怕沒用!
  他輕輕地叫:“段蓮,段蓮……”
  “我只想回來面對你!”
  段蓮的臉微紅了,像是初夏的櫻桃熟了,“不許這樣說,等你長大了,你未必會看上我!”
  早晨明亮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顯得神采飛揚。
  “我們好了快一年了,你怎么還不相信我?”慕容盛一笑,接著,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看見段蓮手指上戴著一個紅寶石戒指。
  “這戒指,”他說:“我沒見你戴過!
  “這是蘭難今天早晨送我的!倍紊徛唤浶牡卣f。
  “什么?”慕容盛大受刺激:“別人送戒指給你,你就戴?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不是別人,他是蘭難!”段蓮慢悠悠地說。
  “他人很好!彼盅a一句。
  “他,他!”慕容盛氣急敗壞:“蘭難哪點比我好?”
  “他對我好,年齡比我大,會照顧人。”段蓮眉毛一挑,“有一點你比不上他,”
  “哪一點?”
  “他比你魁梧多了!
  慕容盛聽了,一語不發(fā)地轉身走。
  “嗨!殿下!倍紊徝ψ飞先,“真的生氣啦?”她拉住他的胳膊,“蘭難是我大哥,我逗你玩呢!”
  “他是你大哥,我是你什么人?”慕容盛問。
  “這還用說,是我的心上人。”段蓮說:“這總行了吧?”她靠近他,熟悉的氣息使她心神為之一蕩。
  慕容盛聽了,又高興起來:“這是你說的!”他的笑像陽光一樣,單純而明朗,所有的疑慮郁結一掃而空。
  “你哪像一個沙場上征戰(zhàn)的將軍。俊倍紊弴@氣:“我真不明白!”
  “是嗎?”他說:“有時我也不明白,哪一個是真正的我!
  段蓮心里也不禁甜甜的,他有時顯得非常有心計有謀略,有時又看起來十分單純。但是不管哪一種樣子,都使段蓮愛他愛到心里去。
  “今天急急地約我來,有什么事?”她問。
  “沒事!”
  “沒事約我來。”
  “我只是想看看你,”慕容盛說:“這個理由對我來說足夠了,不知你滿意不滿意?”
  “還有一件事,”慕容盛取出一個琉璃手鐲,說:“我要你戴它!
  琉璃閃著云底晨曦一般的光彩。段蓮欣喜地接過來。
  樹搖風動,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陽,不一時,竟下起了綿綿細雨。
  細雨濛濛!
  慕容盛拉著段蓮跑了起來,躲到一棵白楊樹下,茂密的枝葉為他們遮住了雨。段蓮打了個寒戰(zhàn),慕容盛見狀,背向外,護住了她。
  段蓮靠著白楊樹干,心里感動,說:“你冷嗎?”
  “不冷,我天生可以做個席子或是帳子!
  “什么意思?”她問。
  “愿思為莞席,在下蔽匡床。愿為羅衾幬,在上衛(wèi)風霜!蹦饺菔⒁槐菊浀卣f。
  段蓮忍不住笑了:“這是什么話?”
  “這是張衡的《同聲歌》。他老先生見義勇為,要做席子帳子,一片衛(wèi)護佳人之心!我等后人,怎敢不效仿?”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對你,是……愿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愿在夜而為燭,照玉容于兩楹;愿在竹而為扇,含凄飚于柔握……”
  “什么意思?我不懂!”段蓮睜大眼睛。
  “就是說,”慕容盛解釋:“如果是在白天,我愿做你的影子!跟隨你時而在西,時而在東。如果在夜里,我愿做一枝蠟燭,照亮你美麗的容顏。如果我是竹子,就做一柄扇子,讓你的手握著,把清涼的風送給你!”
  “這是誰的文章?”段蓮笑了。
  “這是晉陶淵明的驚世之作《閑情賦》!”慕容盛說。
  “陶淵明?”段蓮喊:“他能寫出這樣肉麻的文章!我還以為他是正人君子。只會寫‘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呢!”
  慕容盛繼續(xù)說:“愿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余芳;愿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愿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閉揚!愿在莞而為席,安弱體于三秋……”
  他說:“意思是說要做衣服的領子,好接觸到頭發(fā)的芳香。要做衣服的帶子,束在你的腰間!
  段蓮推他:“別說了,快別說了!”
  “做畫眉用的青螺黛,隨著眼睛的凝望而動。愿做席子,讓你能夠躺在上面!
  “哎呀!你再說下去,我就肉麻死了!”
  “我偏要說!”
  “別說了,有人來了!”段蓮一指遠方。
  只見遠處一騎飛奔而來,馬上騎者下馬,稟道:“長樂王,天王有詔,請殿下速回宮議事!眮砣嗣辈逑s羽,是皇宮侍衛(wèi)。
  慕容盛點點頭。
  段蓮說:“你父王找你!
  “好吧,”他含情脈脈地說:“我們下次再見面。”
  段蓮目送他上了馬,突然說:“等等!”
  她拉他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因為不敢面對他的目光,段蓮羞澀地垂下頭。幾縷發(fā)絲繞在她的耳際,襯出嘴角一絲微笑,帶著無限纏綿的情致和少年女子的清秀風韻。
  慕容盛凝視著她。
  晨暉把天地造就成一面巨大的淡紅色畫板,把他們兩人印在上面。
  慕容盛一抖韁繩,終于掉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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