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樨的長相像極了南浣已故的某位妃子,而被人陷害下蠱將她送進皇室,讓她成為了禍國殃民的妖妃,欲想讓沒有實權(quán)的皇帝荒淫無度、好起兵造翻,而被太后皇后等人專權(quán)朝堂之上,扮豬吃虎的皇帝正在憋一個大招,好來個釜底抽薪...... 承君盛寵上·卷一 金木樨初入南浣 昶晝帝將計就計 【春日。 楊柳正青,風(fēng)光正好。 我站在湖畔的柳樹下,遠遠看到云娘打了個手勢,便知到我上場的時間了。 我吸了口氣,理了理衣服,已聽到了篤篤的馬蹄聲。 官道上一行人正迤儷而來,旗幟飛揚,聲勢浩大。 于是我便“恰好”從湖畔走過,“恰好”被風(fēng)吹走了面紗,“恰好”在去撿面紗的時候,驚了馬。 雖然事先演練過多次,自知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但到了馬前,還是聽到自己一聲快似一聲的心跳。 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不知計劃是否能成功的緊張,另一方面,則是單純的害怕。畢竟是真的驚了馬。駿馬嘶鳴著,馬蹄急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真的從我頭上踩過去。 還好馬上的騎士騎術(shù)高超,一勒馬韁,駿馬一聲長嘶,高高地揚起前蹄,人立而起,在我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了下來。 我松了口氣,這才看到鞍上端坐著一個黑衣少年,正居高臨下,肆無忌憚地打量我。 雖然曾見過這人的畫像,但真真切切到了眼前,我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生得這樣英俊,從未見過一個人英俊得這樣囂張,從未見過一個人囂張得這樣動人心魄,尤其是濃眉下那一雙眼,如同最純粹的黑珍珠,亮得逼人。這時正看定我,有如兩團燃燒的火焰,滿滿都是驚喜和熱情。 “瑞蓮!”他熱切地叫道,一面翻身從馬上下來,伸手握住我的手,聲音甚至激動得有些顫抖!澳慊貋砹!” 我吸了口氣,向后退了一步!肮诱J錯人了! “沒錯,不會錯。瑞蓮……”他不肯松手,又叫了一聲,喉嚨好像哽著什么一樣,聲音都喑下去,然后就好像不知要說什么一樣,索性閉了嘴,只看著我。定定的,深深的,像是要將我整個人都點燃。 我又退了一步,努力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一面道:“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 “就是。我說你是你就是!”他打斷我,索性一把將我抱起來,躍到馬上,一手帶了馬韁,一手將我抱得緊緊的,要向全世界宣告一般大聲道,“這次再也不讓你離開我半步了! 這人果然是驕縱慣了,居然就在這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將我“搶”了回去。 這個當(dāng)街“強搶民女”的人,是我所在這個國家的皇帝,叫昶晝,二十二歲。 他雖然年輕,卻已經(jīng)當(dāng)了十幾年皇帝了。昶晝即位時,只有九歲。所以長期以來,朝政都把握在太后手里,到他成年親政,甚至一直到現(xiàn)在,情況也沒有好轉(zhuǎn)多少。所以據(jù)說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整天無所事事,基本就已經(jīng)變成了享樂的代名詞,田獵歌舞,走雞斗狗,什么好玩他喜歡什么。而且性格暴躁兇戾,傳說被他杖責(zé)至死的宮女內(nèi)侍已不下百人。所以“強搶民女”這種事,對他而言當(dāng)然根本算不了什么。 至于被“搶”的人,也就是我,也很滿意這種結(jié)果。 這是一個陰謀的開始。 但若說整個故事,則要追溯到我姑婆去世的時候。照這個世界的時間來算,是三年前,而就我自己的記憶而言,是三個月之前。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叫金木樨,自幼父母雙亡,由姑婆金瑞蓮收養(yǎng)。 瑞蓮姑婆是我爺爺最小的妹妹,一直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小孩,是個安靜孤僻的老太太。 所以當(dāng)年她提出收養(yǎng)我的時候,大家都很意外。后來有人猜測說,大概是因為我和她長得很像的原因。等我長大一點偷偷去找了姑婆年輕時的照片來看,果然是有七八分像。 自我上高中之后,姑婆就常?粗野l(fā)呆,有時一看就是一下午?粗粗,眼中就流下淚來。我后來在想,姑婆大概是把我和自己年輕時的影子疊了起來。 那讓我忍不住去追究,終生末嫁的姑婆年輕時到底有過怎么樣的故事。 聽說姑婆在十八歲的時候,曾經(jīng)突然失蹤過。爺爺他們找了好幾年都沒有找到,但有一天卻又突然回來了。而且還是十八歲時候的樣子,穿著很奇怪的衣服,渾身是血。一時間轟動全城,什么傳言都有。但姑婆對這事什么也沒說過。 姑婆病危的時候,正是我?guī)啄陙硇那樽畹吐涞臅r候。與男友程同分手,又丟了工作,再聽到這樣的噩耗,當(dāng)時便什么也顧不得,直接趕回去。 姑婆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雙頰塌陷,眼睛渾濁而遲鈍。我只叫了聲“姑婆!毖蹨I已忍不住。 姑婆蠕動著嘴唇叫我名字,聲音低若蚊蚋。 我抽泣著,將耳朵貼近她。 “雖然……可能會……為難你……但是……”姑婆說,“你替我……去他那里。” “……姑婆?”我有點不確定她什么意思。但姑婆看起來卻已經(jīng)有一點神志不清,只是抓緊了我的手,道:“……救救他……” 她一時間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我的手都被她抓出紅印來,這時也顧不得什么,只得連連點頭,“好,我去。但是,他是誰?我要怎么做?” 姑婆沒有回答。 我點下頭的瞬間,她已合上了雙眼,嘴角也隱隱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雖然抓緊了我的手還沒放,但是已完全沒有再動。 我睜大了眼,一開始只是輕輕喚了她幾聲,慢慢就越叫越大聲,心中悲痛惶恐,卻不敢伸手去確定姑婆是否真的已經(jīng)去世。 一種異樣的感覺慢慢從與姑婆相握的手心漫進來,我覺得就像是浸到了母親子宮的羊水里,溫暖得令人忍不住想睡。 然后就沉入了一片黑暗。 恢復(fù)意識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到了異世。 完全摸不清狀況,好在腦海中似乎還存留著姑婆一段回憶。從她的“神隱”開始。原來她當(dāng)年也是和我現(xiàn)在一樣,一時心神恍惚就到了另一個世界,然后她遇到了那個男子。她愛上了他,他娶了她。他是南浣的皇帝,她跟他進了宮,然后她被人謀害,結(jié)果雖然在那邊死了,卻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聽起來好像是本過時的言情小說。但是,這是我所熟悉的人的切身經(jīng)歷,里面每一個畫面都凝聚著她當(dāng)時的心情,無比真實。何況還是直接映在我腦海中,感同身受。我和那個年輕時的姑婆一起驚奇,一起開心,一起甜蜜,一起憂郁,當(dāng)看到那個男子從遠處向她跑來,她卻只能隨著血液地流失慢慢變成冰冷的尸體的時候,也跟著她一起撕心裂肺地痛。 姑婆說:“我不知為什么會過去,也不知為什么會回來,所以我只能在原地等待,等待終有一日蒼天見憐,再將我送去他的身邊!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郁郁寡歡終身不嫁的原因。 如果她曾經(jīng)感受過那樣的愛與恨,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那樣的甜蜜和痛苦,這世間又有什么還能令她開懷? 我忍不住又想哭。 結(jié)果一直到最后,姑婆也沒能如愿。 姑婆臨終時對我說“去他那里”“救救他”應(yīng)該就是指這里和她所愛的那個男人了吧?但是…… 她離開這里時才十八歲,去世時已經(jīng)六十八。 時隔五十年,那男人還在嗎?就算在,還記得她嗎? 我雖然答應(yīng)了姑婆要去“救他”,但五十年后孤身從異世而來又身無一技之長的我應(yīng)該怎么辦?我連怎么去見他都不知道。而且,就算我能見過他,我能將姑婆的心意傳達到,那之后我要怎么回去?難道也要在這里死上一次?萬一死了也回不去怎么辦? 種種問題涌上心頭,有如一團亂麻,我禁不往頭痛起來。 結(jié)果還沒理清頭緒,余士瑋便找到了我。 對付我這一樣一個沒有來歷沒有背景的女人,他甚至連一點花招都懶得用,就直接讓人打暈了搶回去。 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雕花大床上,倒是沒什么損傷。床前還有兩個青衣少女侍候著。 我被扶起來換衣梳洗。一開始我還想抗拒,但那少女抓著我的手一用力,我便痛得倒抽了一口氣,幾乎就以為手要被捏斷了。還好她很快地松了手,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這是哪里?你們是什么人?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揉著手腕問。 那個做丫環(huán)打扮的女孩沒回話,只是向我張開了嘴。 我怔在那里。 她的舌頭赫然只有半截! 很明顯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切斷的。 她無視我的震驚,閉了嘴,繼續(xù)幫我梳妝。 她們給我換上的是一套白色的衣裙,裙角袖口繡著金色的合歡,勻了胭脂,貼了花鈿,首飾雖然戴得不多,但每一件都精挑細選,竟然襯得我整個人都顯得華貴高雅起來。 衣服和化妝果然是很神奇的事情。我想,造型不一樣,人的氣質(zhì)都似乎跟著改變了。 沒過多久,一個穿了身藍靛花繡的袍子,留著三縷長須,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中年人推門走進來。一開始并不說話,只是看著我,上上下下地打量。 我也打量了他幾眼,笑著問:“先生貴姓?這是哪里?為什么要抓我來?請直說吧! 他靜了一下,然后露出抹很高深莫測的笑容來,揮手摒退了下人,在我面前跪下來,一字一字緩緩道:“臣余士瑋拜見瑞妃娘娘千歲千千歲。” 余士瑋這一拜,便是整個陰謀的開始。 他口中的瑞妃,就是我的姑婆金瑞蓮?赡苁莾蛇厱r間流逝的速度不一樣,在這個世界里,姑婆去世才三年;实坳茣儗λ嗲檎凉猓杂嗍楷|就找到了和姑婆容貌相似的我,打算送我進宮去討好皇帝。 為了控制我,還給我下了據(jù)說每個月會發(fā)作的毒,必須定期服用解藥。加上之前看到那些剪了舌頭的侍女,我覺得他的目的絕對不止是投皇帝所好送個美人這么簡單。但我人在他手里,又中了毒,加上毒發(fā)時那種有如被冰椎穿刺的冷與痛我也實在扛不過去,只能沒骨氣的答應(yīng)了。 反正,我也是要找機會見那位我從未謀面的姑爺爺。 所以從那天開始,我就以余士瑋的甥女的身份住在他的一處別院里。 余士瑋的確是為這個陰謀策劃了很久,不說姑婆和昶晝相識相愛的故事,連姑婆的習(xí)慣喜好他都摸得很清楚,甚至還打造了一批據(jù)說與姑婆當(dāng)年用過一模一樣的衣服首飾,還蓄養(yǎng)了一批死士?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也許對他而言,我就是那陣東風(fēng)。 之后的時間里,我被填鴨式的教了很多東西。姑婆會的一切不消說,另外還有琴棋書畫啦,女紅刺繡啦,禮儀規(guī)矩啦,余士瑋甚至還找了一個叫云娘的女人來,每天晚上教我媚術(shù)。總而言之,一切都為了讓我能在最快的時間得寵,并且長久的保持下去。 南浣?jīng)]什么三年選一次秀女的規(guī)矩,余士瑋送我進宮的計劃很簡單。他只是打聽好了皇帝微服出游的路線,然后算準了時間叫我去路邊走了一圈而已。 余士瑋看著我,很滿意地說:“我可以確定,只要你一露面,絕對會引起陛下的注意! 我皺了一下眉,道:“但誰可以保證這個‘引起注意’的結(jié)果到底是什么?萬一他不肯要我呢?” “不會的!庇嗍楷|道,“凡是他看上的東西,他一定會據(jù)為己有。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纯次疫@是要去見一個什么人?這皇帝根本就是一個被寵壞的任性小鬼嘛。為什么那樣嫻靜溫婉的姑婆會愛上這種人? 但不論我自己理不理解,情不情愿,余士瑋的計劃都在繼續(xù)執(zhí)行下去。 我開始排練如何和昶晝巧妙地“偶遇”。如何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走出來,如何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自然地“讓風(fēng)吹走面紗”,如何以最曼妙的姿態(tài)去揀,如何將自己最像瑞妃娘娘的一面展現(xiàn)在昶晝面前。 毫無疑問,余士瑋真的是很了解這位皇帝陛下。 我想過三四種到時如果引起皇帝的注意之后事態(tài)并沒有像余士瑋預(yù)計中發(fā)展我應(yīng)該采取的對策,但是一種也沒用上。 當(dāng)我按照計劃出現(xiàn)在昶晝面前時,他直接就將我抱上了自己的馬背。 昶晝果然像他宣告的那樣,沒讓我離開他半步。 在馬上的時候,他牢牢地抱著我,下了馬就改為牽著我的手,連到了行宮之后內(nèi)侍服侍他梳洗更衣的時候也沒松開,最多也就是從左手換到右手。目光亦一直沒有從我身上移開。毫不避諱。當(dāng)然,事實上也的確沒有人敢說什么就是了。 我本來還在想姑婆當(dāng)年為什么會愛上那樣一個人,現(xiàn)在卻覺得姑婆不愛上他才奇怪。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熱情,連我都覺得心底某個角落像是要化了,又有幾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擋得? 他連吃飯的時候都沒松手,左手牽著我的右手,右手拿著筷子,還偏起頭來問我:“瑞蓮,你為什么不吃?菜不合胃口么?” “我不是左撇子。而且,我也不叫瑞蓮!蔽艺f,“這位公子,你到底要抓著我到什么時候?你真的認錯人了,請放我回去吧! 他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然后笑起來,居然還是沒松手,笑道:“我喂你! 然后居然真的就挾了一筷子菜遞到我面前來。 我后面那幾句話明顯地被他忽略了。 我看著遞到唇邊那一筷子菜,有一點哭笑不得。 他見我不張口,把那筷子菜放在一邊的碟子里,一面說:“不喜歡這個么?那吃魚好不好?”又去挾了一筷子魚喂過來。 我忍不住向后仰了仰,皺了眉,“我說,我真的不是你想找的那個人,請你……” “你想吃什么,我叫他們給你現(xiàn)做!彼耆焕頃业脑,自顧地說。 這人倒底聽不聽得懂人話?他這個樣子,我要怎么跟他說明我是姑婆的侄孫女?總不能就真的這樣做姑婆的替身吧?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這道鴨子的,來,張嘴!蓖耆还芪业牟荒蜔,這人依然低言細語,溫柔而固執(zhí)地把菜遞到我面前來。 我終于按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來,瞪著他:“你玩夠了沒有?都說我不是了,你聽不聽得懂人話?” 桌上一個酒杯被震倒,滾了兩圈,摔了下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那一刻,房間里鴉雀無聲,十幾個內(nèi)侍宮女似乎連呼吸都一起摒住了。 一直靜了好幾秒,昶晝身后的太監(jiān)才反應(yīng)過來,尖著嗓子叫了聲:“大膽。” 門外刷的就涌進好幾個侍衛(wèi),手都按在刀柄上,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沖上來拿人。 我緊張得手心里都沁出汗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繼續(xù)跟他胡攪蠻纏下去,就只好賭一把。賭以前沒有哪個女人會在他這種男人面前發(fā)飚,賭他會愛新鮮,賭他不會因為這種事就殺了跟瑞蓮姑婆長得如此相像的我。 但我還是有點怕,畢竟他是那樣一個名聲在外的暴君,我不知道他對一個女人的舊情可以讓他容忍到什么程度。 結(jié)果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監(jiān)垂下頭,退了一步。那些侍衛(wèi)也都退了出去。 我松了口氣,這代表我賭贏了么? 昶晝揮手遣退了所有的內(nèi)侍宮人,這才抬起一雙烏黑的眼看向我,低低又喚了聲:“瑞蓮……” 我翻了個白眼,“我不是……” “我知道。”他打斷我,伸過手輕輕撫上我的臉,“瑞蓮沒有你高,也更年輕一些,她絕不會像你剛剛那樣發(fā)火,她溫婉得就像一枝江南柳……”他頓了一下,聲音低下來,“最重要的是,三年前,她已經(jīng)死了。就在我懷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這聲音和之前那樣的熱情如火不一樣,低沉喑啞,帶著無盡的悲愴與憂傷。 我不由一怔,目光正望進他眼里,只覺得那兩只眸子就像兩汪深潭,有著空虛與孤獨構(gòu)成的黑洞。 就在我?guī)缀跻竦臅r候,他的目光卻突然冷峻起來,手亦已經(jīng)滑到我的頸上,沒有用力,但是分明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又是一驚,才要出聲,他已一字一字緩緩道:“不管是誰派你來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朕說你是瑞蓮,你就是!” 我愣住。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自稱“朕”,但令我愣住的卻是他說的話。 這件事多好笑?我自以為是地答應(yīng)姑婆要來救人,結(jié)果卻只能聽任余士瑋擺布。余士瑋自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結(jié)果呢?結(jié)果呢? 我笑起來。 這個皇帝,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膿包! 他等著我笑完,然后冷冷道:“不要說你不知道朕是誰,不要說你只是很偶然的路過那里。” 他站起來,捏著我的下巴,令我微微抬起頭來仰視他,看了一會才繼續(xù)道:“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張面孔出現(xiàn)在朕面前,大家心知肚明。你之所以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里,不過是因為朕剛好也想要這樣一個人。” 很顯然,不論余士瑋的這個計劃怎么樣,這位傳聞里不學(xué)無術(shù)奢淫殘暴的皇帝陛下都已經(jīng)早有防備,而且決定反過來利用它。 “長得真像!彼p輕道,手指緩緩拂上我的臉,“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朕的瑞蓮。” 我又笑笑:“我可以說‘不’么?” 他也笑笑,冷笑:“你想死么?” 我還能怎么樣?但是到了這個處境,我是瑞蓮姑婆的侄孫女這種事情,自然也就不好再說出口。 那么,如果,他要向我求歡的話,我要拿什么借口來拒絕?拒絕不了怎么辦? 我看一眼他,看一眼那邊錦衾繡褥的大床,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昶晝像是覺察到我的心思,伸手把我頭上那些發(fā)飾都撥了,將我一頭長發(fā)放下來,執(zhí)起一縷來,放在鼻端,輕輕地嗅,眼角也瞟向那張床,依然冷笑道:“你是怕呢?還是在期待?” 他雖然是在冷笑,但這動作卻實在太曖昧,靠得也委實太近了一點。 那一時間,我突然想起程同。 程同是我第一個,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男人。 我的第一次,是三年前,他生日的時候。我當(dāng)日是那樣地愛他,甚至連自己也可以送給他做禮物。那樣的痛和快樂,我至今記憶猶新。我記得他那時印在我身上的每一個吻,我記得他那時如同對待無上珍寶的表情,我記得他在我耳邊柔聲許諾,他一輩子也不會負我。 結(jié)果……這個“一輩子”未免太短了。 不由得就想起不知哪個名女人說過,反正男人都花心,不如找個帥的。 我身邊這個男人倒是夠帥,甚至算得上我見過的男人里最英俊的。而他這時正輕輕摟了我的腰,靠近我,輕輕嗅著我發(fā)間的香味。他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膚,有一點酥癢的感覺,我的腦海里不由涌出一些綺念。 他咬著我的耳朵,輕輕呢喃:“瑞蓮……” 只這一聲,不要說綺念了,連魂都幾乎要驚散。 我剛剛是中得什么邪,就算這人長得再帥,他也是我姑婆心愛的人,何況我現(xiàn)在還是這樣的處境。 想起來要抵抗的時候,他已哼了一聲,抱起我就往那床上一扔。 饒是床上墊了厚厚的褥子,這一下也摔得夠嗆,我痛得抽了口氣,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但還是下意識地往床角一縮。 他站在床前,冷眼看著我,“原來是怕么?你不是自愿的?” 鬼才是自愿的! “你放心好了。朕不會在這里要你的。但是——”他上了床,伸手拉過我,抱在懷里,語氣軟下來。“讓朕抱一下。” 他抱著我,將我一縷頭發(fā)纏在手心,臉埋在我肩窩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他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 “瑞蓮,我好想你。” 這句話就像一只無形的手,揪住了我的心,令我整個人都軟化下來。我看著身邊的男子,就如同看到一個在黑暗里向隅而泣的孩子。 這一刻,他沒有初見時那種張揚,也不像剛才那樣冷峻。 這站在南浣國至高點的男子,抱緊我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抱住了他的浮木,孤獨而無助。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姑婆,你遇見這樣的男人,到底是幸運呢,還是不幸?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昶晝已不在身邊。 我才剛剛坐起來,就有宮女過來服侍起床洗漱。才洗好臉,就聽到昶晝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來,極不耐煩地吼道:“不就是個女人嗎?小小一個太守的甥女,朕說要就要了!” “陛下——”那老人拖長了聲音叫了一聲,最終卻還是沒有說什么,道了聲“遵旨”就退了下去。 昶晝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進了房。 “陛下! 宮女內(nèi)侍忙忙地跪了一地。 我坐在妝臺前看著他,一點要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他是昨夜在我面前做戲,還是白天在別人面前做戲?眾人眼里不學(xué)無術(shù)胡作非為的暴君是假象,還是我昨夜看到那個冷峻敏銳悲傷孤獨的男人才是假象? 昶晝瞟了坐在那里沒動的我一眼,倒也不以為意的樣子,擺了擺手讓那些宮人們起來,自己走到我身邊來,順手就接過了宮女手里的梳子,拿起我一縷頭發(fā),緩緩梳了下去,就好像他曾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一般自然。 宮人們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我們兩人。 昶晝的動作輕柔如風(fēng),眼神溫柔若水,連帶空氣都跟著旖旎起來。 我一時失神,卻已聽見他問:“余士瑋是你什么人?” 這還旖旎個鬼了? 我咬牙切齒地回答:“仇人!” 昶晝一梳到底,淡淡道:“他說你是他甥女! “我還想說他是我孫子呢!蔽疫艘豢,“誰會把自己的親人往這火坑里送?” 他的手停了一下,目光盯著鏡中的我端詳了片刻,然后笑起來,“火坑?這說法倒新鮮。你可知有多少人挖空了心思想進來?” 我稍微轉(zhuǎn)動了一下身子,掃了一眼這房間。這里不過是一處普通的行宮,已經(jīng)雕梁畫棟金玉滿堂,若是皇宮里,還不知要富麗堂皇到什么程度呢。 我嘖了嘖嘴,很鄙視地咧了咧嘴,沒再說話。 昶晝有一下沒一下地玩我的頭發(fā),也過了很久才問:“你叫什么?” 我吸了口氣,沒有回答,反而試探性地問:“你知道金瑞蓮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瑞蓮姑婆記憶片斷雖然向我展示過他們相處的畫面,但是畢竟沒有將他們之間的對話一一記錄下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姑婆的身份,為了更好地說明自己的身份,還是先問他一聲比較好吧? 昶晝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厲聲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疼得一呲牙?此@種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知道的。于是我直接道:“我叫金木樨,是她在那邊的侄孫女!” 昶晝又怔住,皺了眉,烏黑的眼盯著我。 我索性把自己的經(jīng)歷都說了一遍,如何被姑婆收養(yǎng),如何在姑婆臨終前應(yīng)下她的囑托,如何穿越來南浣,如何被余士瑋抓去,一直到如何被送到他面前。 昶晝靜靜地聽著,過了很久,才松開了抓住我的手,緩緩道:“故事很不錯,但你如何讓朕相信你?” 我沉默下來,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怎么讓人相信?若在現(xiàn)代,也許還可以驗個DNA什么的,但這里怎么可能?所以我索性一攤手,十分無奈地道:“愛信不信。” 昶晝看了我一會,并沒有追問,只是很平淡地告訴我:“我們今天就起程回京! 越靠近京城,昶晝就越不開心,發(fā)火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每一個在跟前服侍的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對就掉了腦袋。 一直進了宮門之后,昶晝才又換了副臉色,柔情蜜意向我道:“朕已安排好了,你先跟他們過去,不要亂跑,朕稍晚一點就會過去。” 我點了點頭,他便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 跟著便有宮女來扶我下車,換了軟轎。 這時天上一輪淡淡的月牙,清冷的月光籠著次第的宮宇。我隔著紗簾隱隱約約的看著,只覺得四下都是殿臺樓閣潑墨般的影子,重重疊疊,也不知有多大。 迤邐又走了大概半小時左右,才終于停下來。我從轎上下來,面前是一重院落,檐下挑著燈,照著月洞門上一塊匾,題著“麟瑞宮”三個大字。 難道這就是當(dāng)日姑婆住過的地方?不知為什么,我的心情就開始復(fù)雜起來,連心跳也快了幾分。 這院子倒不像我印象里故宮那樣方方正正,反而更像是江南園林,進門便是曲折游廊,青石鋪路。里面幾重房舍,靠著院墻有幾叢翠竹,旁邊還有一汪小小池塘。夜色深沉,我來不及細看,就被宮女太監(jiān)引進那邊的主屋。 房間里倒沒有我想象的那樣金碧輝煌,家具陳設(shè)都十分簡單,卻樣樣精細。 是瑞蓮姑婆喜歡的家具擺設(shè),是瑞蓮姑婆喜歡的顏色花樣,是瑞蓮姑婆喜歡的薰香味道。我站在屋子當(dāng)中,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然后撲倒在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抱緊了那床被子,眼淚就忍不住涌了出來。 這里,的確就是瑞蓮姑婆住過的地方。 這里,就是我那唯一的親人生平最快樂的地方。 這里,就是姑婆心心念念想了五十年卻不能回來的地方…… 領(lǐng)我進來的宮人們見我撲倒在床上,一開始還忍不住掩了嘴竊竊地笑,見我哭出來,神色就變得奇怪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有個看起來年長一些的宮女走過來輕咳了聲,問我:“姑娘車馬勞頓,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我坐起來,擦了擦眼淚,點下頭。 等我洗好了出來,發(fā)現(xiàn)前廳里已擺了一桌飯菜,昶晝正坐在桌邊喝酒。我從里間走出去的時候,他微微怔了一下,看著我的目光變得異常遙遠,似乎已經(jīng)透過我在看向他記憶里那個最美好的女子。 我忍不住輕輕嘆息,明明那樣相愛的兩個人,為什么偏偏是這樣的結(jié)局? 跟著我的兩個宮女跪下去行禮請安,我不管這一套,徑直拖開凳子坐下來,拿起筷子就想吃飯。折騰了這么久,我早就餓了。 昶晝阻止了我,他伸手過來捏住我的下巴,令我面向他,皺了眉問:“眼睛怎么紅了?你哭過?他們給你氣受了?”他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目光在周圍幾個內(nèi)侍宮女身上掃了一圈,宮人們忙忙地又跪了一屋子,一個個伏在地上口稱“奴婢不敢! 我打開他的手,“沒有的事。你這樣帶回來的,才頭一天,誰敢欺負我啊。” 他依然看著我,追問:“那為什么哭?” “眼睛里進了沙子而已!蔽艺f。 昶晝哼了一聲,揮了揮手。一屋子宮人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 昶晝盯著我,目光冷峻,語氣森冷:“你不是蠢人,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如果想好好的活下去,誰才是你應(yīng)該仰仗的! 我點頭。我當(dāng)然明白得很,余士瑋的毒藥雖然讓我很郁悶,但總還有一個月的限期,但面前這人如果要我死,只須一秒。何況以我現(xiàn)在的處境,如果他不罩我,估計隨便一個什么人都能讓我生不如死,更不用說去跟余士瑋算賬了。 昶晝道:“那么,首先你要記住,不要對我撒謊!彼D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補充,“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事情! “好!蔽液芩斓卦俅吸c頭。其實這種約定的效力真的不怎么樣,就算我發(fā)誓不說謊,但是也可以選擇不說,或者不說完。 昶晝也點點頭,然后再次問:“為什么哭?” 我嘆了口氣,“我只是……想瑞蓮姑婆了! 昶晝大概沒料到我會說這樣的答案,靜了很久,然后閉了眼,輕輕道:“我也是! 那天晚上昶晝就住在麟瑞宮,而且躺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來。 宮女們捧著洗漱用具魚貫而入,服侍他穿衣洗漱。 我跟著坐起來,歪著頭看向他。 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穿上正式的朝服,明黃色的緞袍,上面用金線繡著五爪飛龍,紅蔽膝上亦繡著間以云朵的龍紋。鑲滿珠玉的金冕前面長長的珠串垂到他的額前,隨著他的動作晃動。 大概是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昶晝便回過頭來,柔聲道:“朕很快就會回來,你呆在這里,不要亂跑!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吩咐我“不要亂跑”。這算是傳說中的金屋藏嬌呢?還是說他其實還是不相信我,所以要把我軟禁在這里?雖然有點郁悶,我還是點頭應(yīng)允:“好! 昶晝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扭頭補充,“也不要見什么人,誰叫你都不要去。如果實在拖不過去,馬上叫人來找朕!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鄭重。他那樣的表情,讓我忍不住要想,或者這籠子也是雙面的?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我跑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一種保護? 那么,他想在保護我不受誰的傷害?他是皇帝,這宮里還有誰敢動他看上的人?我皺了眉,然后就想起余士瑋說過太后專權(quán)的事情。也就是說,昶晝在防備的,是自己的母親? 我看著昶晝,心里突然涌起一種悲哀。我雖然一直很介意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但至少我從不用和自己的母親為敵。 昶晝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出了門。 洗漱好之后,我坐在妝臺前讓宮女幫我梳頭,一面扭頭看向窗外。 今天天氣很好,輕風(fēng)微拂,陽光明媚。 我這時才看清,原來窗口正對著那處池塘,池子里種了一池睡蓮。這時花才打苞,小小的,低低地依著水,似乎有一種弱不勝風(fēng)的羞怯。 或者就像剛剛到南浣時的姑婆。 我想起姑婆來,不由得有一點走神。呆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我的頭發(fā)還沒梳好。我微微扭過頭,從鏡子里看到身后的宮女原來也在發(fā)呆。 我一動,她才如夢初醒般,忙忙地跪了下來,道:“請姑娘恕罪! “沒什么。起來吧! 我抬手讓她站起來,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居然都已紅了,盈盈地蓄著淚。我又沒說什么重話,又不是那個動不動就要打人殺人的昶晝。這怎么就哭了? 我皺了一下眉,問:“你剛剛在想什么?” 她身體一顫,又跪下來,“奴婢該死,只是因為姑娘長得和瑞妃娘娘太像了,奴婢一時……” “你見過瑞妃娘娘?”我打斷她,急切地問。 她點下頭,“是。奴婢曾經(jīng)有幸服侍過瑞妃娘娘! 這宮女曾經(jīng)和姑婆一起生活過!我看著她,只覺得有千萬個問題想問她,卻一時不知從何問起,愣了半天,才想起她還跪在地上,連忙伸手拉她起來,問:“你叫什么?” 她垂手立在旁邊,回道:“奴婢叫丁香。” “我姑……我是說,瑞妃娘娘,之前就住在這里?”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瑞蓮姑婆年輕時的生活。 丁香點頭應(yīng)了一聲。 我又問:“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瑞妃娘娘是個好人!彼f,眼圈又有些泛紅,卻住了口沒往下說。 “她在這里……過得好嗎?”這句話問出口我自己就覺得有點蠢,如果姑婆在這里不開心,又怎么會一直惦記著想要回來? 丁香又點了點頭,道:“陛下很寵愛瑞妃娘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還專門為她重修了麟瑞宮,不上朝的時候就和娘娘在一起……” 我不由皺了一下眉,靜了一會才問:“那么,她是怎么死的?” 丁香像被雷擊中一般,低著頭半天沒有說話。 我問了什么不該問的問題嗎?我皺了眉,追問了一句:“怎么了?” 丁香一張臉已變得慘白,低低道:“這事在宮里是不準再提的,姑娘你就不要再問了! 我怔了一下,正想說話時,門口已有太監(jiān)通報說,太后宮里的桂公公來了。 嘖,來得好快。 桂公公果然說是奉太后之命,召我到永壽宮晉見。我照昶晝吩咐的,悄悄叫丁香打發(fā)人去找他,一面以梳洗更衣為由拖延了一會。但是昶晝沒能趕回來,所以我也就只好跟著桂公公去了永壽宮。 我在屋外候著,桂公公進去通報,過了好一會,才回來喚我過去。 房里垂著繁復(fù)的紗幕低,有淡淡青煙從簾后的香爐中逸出,甜膩的香氣讓人有一種很不舒服的窒息感。 一個婦人斜倚在一張短榻上,撫弄著懷里的貓兒。她看來雖然已經(jīng)不再年輕,但卻依然美麗。云鬢高挽,衣飾華貴,冰肌玉骨,長眉鳳眼,連眼角幾縷細紋都有如精心描繪的圖樣。此刻的神情雖然慵懶,眉宇間卻自有一種積威,令人不敢逼視。 她身后立著幾個宮女,旁邊還坐了個白袍金冠的俊美少年。 我跪下行禮,她卻并不理會我,只帶著點淡淡的笑容,側(cè)過身去和那少年說話,就好像根本當(dāng)我不存在一樣。反而是那少年一面微笑地聽她說話,一面不時掃我兩眼。 我大概跪了十余分鐘,腳都已麻了,她還是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特意叫我來罰跪么?我皺了一下眉,微微抬起頭看了看她。 桂公公在旁邊低低喝了聲,“大膽!” 那白衣少年笑起來,輕輕咳了聲,道:“母后還有事情要辦,兒臣今天就先回去了! 太后這才抬起眼來,打量我兩眼,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淡淡向旁邊的少年道:“你看這人,像是不像?” 那少年點點頭,道:“像。前前后后十幾個,只怕這個最像! 前前后后十幾個?我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余士瑋啊余士瑋,看看你這是什么白癡計劃?怪不得昶晝一見我就知有問題,前面都有這么多人做過這種事了,就算真的是個白癡也騙不到了吧?想到這里,突然又覺得昶晝很可憐。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居然要被這么多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太后亦微微點了下頭,道:“怪不得皇上要那樣子帶回來,又安排住到麟瑞宮。你叫什么?” 我回答:“金木樨! 太后淡淡笑道:“也是姓金,這倒巧。你多大了?” 我不知她到底想將我怎么樣,這時只能有問有答!岸辶! “也過了年少無知的年紀了!碧蟮穆曇敉蝗焕湎聛,“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如實回答:“我什么也沒做,只是走在路上莫明其妙被人強搶了來而已。” 她怔了一下,反而笑了,冷冷笑道:“你想要什么?”沒等我答,又問,“你家主子又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活下去。我沒有主子!蔽姨鹧,繼續(xù)很誠實地回答。 太后道:“那余士瑋是你什么人?” “是我舅舅!彪m然當(dāng)著這位神態(tài)威嚴的太后我不敢像在昶晝面前那樣直接說是仇人,但還是沒能掩飾自己的情緒,這聲舅舅說得不情不愿輕蔑之極。 太后居然又笑了笑,“你膽子倒大,在哀家面前還敢說謊。小桂子! 桂公公連忙應(yīng)道:“奴婢在! 太后輕描淡寫道:“拖出去先掌嘴二十,再帶來回話! 桂公公應(yīng)了聲,一招手,就有兩個太監(jiān)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抓住我。 我咬了牙努力的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不肯討?zhàn)垺P睦镞存著一點僥幸,希望昶晝能夠趕來。 太后看著我,冷冷一笑,兩名太監(jiān)立刻就將我拖起來,要往外走。 “放開她。” 昶晝稍有點急促的聲音傳過來,我抬起頭,正看到他快步從外面走進來。 抓著我的兩個太監(jiān)并沒松手,先扭頭看了看太后。 太后身邊的白衣少年站起來,向昶晝行了禮:“陛下! 昶晝抬了抬手便算作答應(yīng),自己上前一步,給太后請了安。太后白皙纖細的手指撫著懷里的貓,淡淡笑道:“陛下今天來得倒早! 昶晝道:“左右也沒什么要兒子做主的事情,兒子樂得早點過來陪母后! 太后掃了我一眼,又笑了笑,“真的是想來陪我這老太婆么?” 昶晝也笑了笑,道“順便來看看,母后這次又想將兒子的人怎么處置?” 又?他說又?我皺了眉,看向昶晝。他說的這個“又”,是指之前那十幾個相似的女子,還是指最初那個——我的姑婆? 太后臉色一沉,道:“先把她帶下去。” 昶晝幾乎立刻就跟著向我道:“你在門口等朕! 我和幾個太監(jiān)齊齊應(yīng)了聲,然后退了出去。不一會就看到原本在里面服侍的太監(jiān)宮女一個個全退了出來,連先前那白衣少年也出來了。不知那母子兩個摒退了眾人,到底在說什么?是不是和姑婆的死有關(guān)?我忍不住微微側(cè)過身子,向里面看過去。 有人在我身邊輕咳了聲。 我扭過頭,正是剛剛那個白衣少年。之前我聽到他稱太后“母后”,那么他應(yīng)該是昶晝的兄弟吧?但是他們長得并不太像。這少年的線條要比昶晝?nèi)岷偷枚,肌膚若雪,眉目如畫,若不是神情之間絲毫沒有脂粉氣,說他是女扮男裝我也信。 昶晝的兄弟本來就不多,活到成年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寧王昶昊。他只比昶晝小兩歲,母親死于難產(chǎn),是被現(xiàn)在的太后撫養(yǎng)大的。據(jù)說這位王爺是早產(chǎn)兒,先天不足,體弱多病,所以一直沒有供職,也沒有外放,留在宮里養(yǎng)病。想來這個就是了。 他笑了笑,聲音清爽柔和:“不該看的就不要看,不該聽的也不要聽,這才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我有點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會跟我說這話。但這個“為什么”還沒問出口,就聽到里面昶晝的聲音突然大起來,叫道:“顧念她?她可曾顧念過我?你當(dāng)我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嗎?” 昶昊皺了一下眉,我很無辜地聳了一下肩。這可不是我自己想聽的,他叫我在這里等他,自己又說那么大聲,我想不聽也難。 然后房間里傳來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再然后就是寂靜。我看著門口,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聽得昶昊在我身后輕輕道:“莫要辜負陛下一片心意! 我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去,只見那白衣的少年已轉(zhuǎn)身走開了。 這時昶晝從房里沖了出來,陰沉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回到麟瑞宮,昶晝的臉色還是很不好。 丁香泡了茶,我端過去遞給他。他接過去,喝了一口,然后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在旁邊坐下來,等著他開口。 結(jié)果他靜了很久,居然說:“朕會盡快給你冊封的! 我怔了一下,然后急急地叫:“我才不要什么冊封。你忘記了嗎?我是瑞蓮姑婆的侄孫女,怎么可能再做你的妃子——” 昶晝打斷我,“不然你要怎么樣?如果沒有名份,在這里連個太監(jiān)都能整死你! 我把后面的話咽下去。這的確是個問題,一個沒名沒份無權(quán)無勢的女人,在這里深宮內(nèi)苑里被干掉還不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連個借口都不用找。 說到這個,我想起我今天一直在糾結(jié)的一個問題,于是看著昶晝,小聲,但是清楚地問了出來:“我姑婆到底是怎么死的?” 這句話一問,昶晝的表情,窗外的鳥鳴,甚至于這時的風(fēng),似乎都在這個瞬間停了下來。 我自然也跟著安靜下來,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昶晝,試圖在他表情的細微變化里捕捉一些什么。 但是沒有。他什么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一雙眼變得漆黑如墨,深不見底,淡淡道:“我對不起她! 世上再沒有什么比這句話更沒有意義了。 我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但是,似乎很多人都喜歡說。他也是,程同也是。程同對我說“我對不起你”,但仍收拾了東西,跑去新歡的身邊。那又何必多說?還是說,他們以為說了之后,自己的內(nèi)疚會少一點? 似乎是受不了我的目光一樣,昶晝垂下眼,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你想要什么?只管開口! 這算是一種補償么?我問:“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昶晝沒看我,放了茶杯,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池睡蓮上,輕輕道:“你是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什么是你可以要求的極限! ……那不等于白說? 不過他既然開了口,我什么要求都不提反而有點奇怪,于是我笑了笑:“那么,我要找個高明的醫(yī)生,還需要要一個信得過的保鏢! 要醫(yī)生自然是為了解我身上的毒,至于保鏢么,用意也很明顯。有昶晝保我,明面上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出事,但暗地里就不敢說了,有個保鏢我會安心一點。 昶晝扭過頭來,微微皺了一下眉,半晌點下頭。“好。” 那天稍晚一點的時候,昶晝便先招來了太醫(yī)。 那位留著三縷長須,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老太醫(yī)隔著簾子為我把脈。我靠在枕頭上,從簾子的縫隙里看見他的表情愈來愈凝重,然后向坐在旁邊的昶晝道:“微臣抖膽請陛下恩準撤下簾子,讓微臣看一看娘娘面色! 昶晝抬了抬手,兩個太監(jiān)跑來把床前的簾子撤下。 老太醫(yī)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如遭雷擊,睜大了眼,整個人僵在那里。 昶晝皺了眉,輕叱了一聲:“陳太醫(yī)! 他這才低頭告了罪,走到我床前來,仍是一臉不敢置信。但好歹沒有再失態(tài),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又問了一些平常飲食起居的事情,然后一副深思的樣子,沒再說話。 昶晝有點不耐煩,喝問:“怎么樣?” 陳太醫(yī)連忙跪下去,道:“微臣無能,微臣該死……” 昶晝哼了聲,聲音大起來:“朕沒有要你去死,只是問你,她怎么樣?” “娘娘脈象陰寒,似乎確是毒物所致,但是……微臣無能,一時間并不能確診是什么毒……”陳太醫(yī)伏在地上,惶恐不安。 但是昶晝并沒有生氣,只問:“你要花多久才能確定?” “微臣……微臣盡力而為……”陳太醫(yī)道,“不如微臣先開張方子,讓娘娘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 “你連她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還開什么方子?”昶晝不耐煩地打斷他,揮揮手讓他出去。陳太醫(yī)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昶晝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我咧嘴露了個笑容給他看。他皺了眉道:“你看起來真不像是個中了毒的人! 我又笑了聲,自己去倒了杯茶來喝,一面說:“看來余士瑋的陰謀雖然笨了一點,毒藥倒是挺不錯! 昶晝道:“總能找到會解的人。但是,如果余士瑋知道你把什么都說出來,還會給你解藥嗎?” “誰知道?”我又聳了聳肩,“他只叫我記得在你面前給他說好話,又沒說不準說實話。” 我這也是在賭,我才剛剛接觸昶晝,不論余士瑋想要什么結(jié)果,現(xiàn)在肯定都還不是時候。他應(yīng)該不會就這樣舍掉我這顆棋子,頂多也就是讓我多痛一會警告一下而已。 昶晝微微挑了挑眉,笑了笑,走到我身邊,伸手撈起我一縷頭發(fā),在指間輕捻,聲音低下來,“這樣的話,朕要不要先給他點好處證明你的確吹了枕邊風(fēng)呢?” 他言語曖昧,還順便在我頸畔吹了口氣。溫?zé)岬暮粑魃衔业钠つw,我的雞皮疙瘩就一粒粒地冒出來。 說起來,其實這個男人倒很符合大眾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形象,長得帥,有錢有勢,其實也不像外間傳聞那樣暴戾,對我也算不錯,但是,只要想到他和姑婆的關(guān)系,他的任何親近,都會讓我的身體下意識的就有了排斥反應(yīng)。 他自己顯然也看到了那些雞皮疙瘩,伸手摸上去,皺著眉道:“你好像一直很怕朕碰你?” 我點頭承認,一面移動自己的位置避開他。 他沒跟過來,但臉色已經(jīng)有點不好看,“為什么?” 我無奈地一攤手:“還能為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是我姑婆的丈夫。要和自己的姑婆跟同一個男人那個……這種事情我接受不了! 昶晝垂下眼來,很久之后,才又道:“不管怎么樣,朕會冊封你! 聲音很輕,語氣卻不容抗拒。 我很無言。 第二天昶晝?nèi)ド铣螅易尪∠闳フ埩岁愄t(yī)。 大概是昶晝事先交待過的,我召太醫(yī)的事并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老太醫(yī)進了門便跪下向我行禮,“微臣見過娘娘! “我不是什么娘娘!蔽抑噶酥概赃叺囊巫,“太醫(yī)不必多禮,請坐。” 丁香端上茶來,放在旁邊的幾上。陳太醫(yī)并不敢坐,更不敢喝茶,有一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微臣昨日回去,翻閱了大量醫(yī)書,但是并未發(fā)現(xiàn)……” “我不是找你來問我中的毒!蔽艺f,身子微微向他側(cè)過去一點,“陳太醫(yī)昨天看到我,好像很吃驚?” 陳太醫(yī)怔了一下,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并沒有說話。 “有什么話,你直說好了。不用顧忌什么,有什么事我頂著!彪m然這樣說,但是其實我清楚得很,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什么也頂不住。不過,我急于知道瑞蓮姑婆的事,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陳太醫(yī)仍然靜了幾秒,才輕輕道:“因為娘……姑娘你長得和仙去的瑞妃娘娘太像了,所以微臣一時驚詫! “你見過瑞妃娘娘?”雖然一般來說看到我會吃驚都是因為姑婆的關(guān)系,但我還是問了一句以求確定。 陳太醫(yī)點點頭:“從瑞妃娘娘有喜,到娘娘遇刺,一直都是微臣照看,所以娘娘音容笑貌微臣都很熟悉……” 有喜?遇刺? 我突然覺得背后有些發(fā)涼,忍不住追問:“遇刺?” 陳太醫(yī)大概自覺失言,忽又跪下去,惶恐地道:“這些都已是陳年舊事,姑娘還是不要再追問的好! 我怔在那里。 很久之后好像聽到陳太醫(yī)問我還有沒有別的吩咐,我木然地搖了搖頭,他便退了出去。 很明顯,姑婆是被人殺害的。而且,丁香,太醫(yī),甚至昶晝……大家都知道是誰做的。從大家的態(tài)度來看,那人應(yīng)該還活著。 昶晝口口聲聲愛她,口口聲聲想她,口口聲聲對不起她,卻仍讓殺害她的兇手消遙法外。 姑婆不是那種會隨便和人結(jié)怨的人,在這里自然也沒什么國仇家恨,那么要殺她的人自然只可能在這后宮之中。而且太醫(yī)還說她當(dāng)時有喜,這便更讓我確定了這一點。 我隔著窗戶遠遠看過去,只覺得這遠遠近近一重重宮殿樓閣,就好像是一只只擇人而噬的獸,即使沐在陽光下,仍然讓我覺得沉晦森涼,不寒而栗。 昶晝下午來麟瑞宮的時候,居然帶了寧王昶昊來。我愣了一下,然后彎腰行禮。 昶晝指著昶昊道:“這就是朕給你找的神醫(yī)! “噯?” 我嚇了一跳,抬起眼來。昶昊依然是一身白衣,寬袍廣袖,纖塵不染。今天沒有戴冠,一頭黑發(fā)就用只碧玉簪綰著,流水般瀉下來。昶晝那樣說,他的唇角似有若無地輕揚,淡淡笑了笑:“陛下說笑了,臣弟只是終日纏綿病榻,多看了幾本醫(yī)書而已,怎么稱得上神醫(yī)?” “你也不用過謙,先幫她看看吧。”昶晝在這個弟弟面前,倒是一點都不客套。 昶昊應(yīng)了聲,走到我身邊來。我在桌前坐下,把手伸給他。 昶昊在旁邊坐下,為我把脈。他的手指修長纖細,指尖輕輕按在我手腕上,體溫似乎要比平常人更低一點,涼涼的感覺。 他把著脈,一邊問我?guī)讜r中的毒,平常什么感覺。聲音如春日里拂過花間的風(fēng),溫柔和煦。我如實回答了他的問題,他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怎樣?”昶晝在旁邊問,“是什么毒?” 昶昊輕輕地搖搖頭,道:“臣弟不知! “連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嗎?那有沒有辦法醫(yī)治她?”昶晝扭頭看著我,話卻是向昶昊說的。 昶昊道:“臣弟自當(dāng)勉力而為! 昶晝靠到椅背上,皺著眉揮了揮手,聲音有些不耐煩:“你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說話也像太醫(yī)院那些老廢物?恭恭敬敬,戰(zhàn)戰(zhàn)兢兢。” 昶昊笑了笑,道:“臣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昶晝索性閉了嘴不再說話。 昶昊靜了一小會,又問我:“姑娘可曾毒發(fā)過?” 我點下頭:“發(fā)過! 于是他開始詢問我發(fā)毒是什么時候,當(dāng)時是什么癥狀,怎么解的。他問得很細,我也一一如實相告。他聽完之后,皺起了眉,緩緩道:“如此說來,下次毒發(fā),左右就在明后兩日?”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我和昶晝不約而同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是突然想到,說不定余士瑋根本就不在乎其它人知不知道我是他派來的,也根本不在乎我會不會向昶晝說實話。反正只要我在昶晝身邊,接觸醫(yī)生的機會多得是,我中毒的事情遲早也是瞞不住的,再順藤摸瓜的稍微調(diào)查一下,就知道我所有的底細。 我本以為自己說不定可以借他的計劃來向他復(fù)仇,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計劃是什么。我不過是那顆丟在臺面上,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棋子,而后面藏著什么,我根本一無所知。 我不知昶晝和我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情,總之他突然哼了聲,語氣變得森冷起來,“我倒要看看,他到時要怎么把解藥送進來。還是說……”昶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根本就沒打算再給你解藥?” 昶昊亦看向我,春水一般溫和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憫。 我跌坐在椅上,打了個寒顫。 第二天果然毒發(fā)。 本來端了杯茶歪在榻上看書,痛楚毫無預(yù)兆地向我襲來。我痛得倒抽一口氣,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茶壞摔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昶晝本來坐在我身邊看著一封信,見狀連忙把信一收,伸手摟住我問:“你怎么了?”不等我回答,又叫道:“來人呀,速傳太醫(yī)。把寧王也找來! 我痛得沒力氣說話,冷汗不停冒出來,身體卻變得冰冷,一時也顧不得避什么嫌,下意識的就往昶晝懷里縮了縮。 “冷嗎?”昶晝問。然后抱起我坐到床沿上,拿被子裹住我,又問,“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我蜷曲著身體,大口大口喘息。昶晝一手抱緊我,一手拂開我因為汗?jié)穸吃谀樕系膸捉z碎發(fā),聲音低下來,竟然有幾分溫柔:“哪里不舒服?很痛么?” 廢話!不痛我能這樣? 昶晝看著我,眉眼漸漸柔順下來,然后一雙漆黑的眼就像籠上了一層霧,喃喃道:“瑞蓮,你放心,這次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絕不會。” 他似乎又透過我,看到多年前姑婆的影子。 我皺了眉。他卻好似誤會了我的意思,一面抱緊我,一面扭過頭去大叫:“太醫(yī)還沒來嗎?昶昊呢?再去催! 賜福應(yīng)了聲跑出去。昶晝將自己的手伸到我的唇邊:“痛得厲害的話,就咬我吧! 這算什么啊?咬他我就可以不痛了嗎?我咬緊了牙,索性連眼也閉上了。 陳太醫(yī)倒是很快趕來了,但為我看過脈之后,依然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末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要不臣先開點鎮(zhèn)痛的藥,看看能不能緩解一下娘娘的痛楚……” “飯桶!朕養(yǎng)你們這群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昶晝怒極,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這種事還要問朕,還不快去拿藥!” 陳太醫(yī)從地上爬起來,應(yīng)應(yīng)諾諾地坐到一邊去開方子,期間手抖得連筆都掉了兩次。 也不知在這冷與痛之中過了多久,昶晝一直抱著我,低低地喚著姑婆的名字。我的心情突然復(fù)雜。我想他是真的這樣地愛著姑婆吧。但是對她的死,卻依然無能為力。他是一國之君,卻不能保護一個心愛的女人,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 “臣昶昊參見陛下——” 聽到昶昊如高山流水般清遠的聲音,我勉強抬起頭看過去,昶晝忙忙地打斷了他的行禮:“別管那些了,你過來看看她。” “是!标脐粦(yīng)了聲,走過來看我。一番診斷之后,兩道長眉鎖起來,一副沉吟的模樣。 昶晝有些急躁地說:“不論怎么樣,先想想辦法吧?偛荒苷孀屗@樣過三天! “是。”昶昊又應(yīng)了一聲,和陳太醫(yī)商量了一陣,一起擬了張藥方,叫藥童拿去抓藥煎藥。然后昶昊又走回我身邊來,再次拉過我的手腕,一面把脈,一面若有所思的樣子。 昶晝也不催他,只抱緊我,臉挨著我的臉,輕輕摩蹭,低聲安慰:“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嗯,我知道,最差也是痛上三天就沒事了。 昶昊坐在旁邊,看著我們,目光平靜如水。 藥很快煎了上來。 昶晝從宮女手里接過藥碗,親自喂我。 我一飲而盡。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看這碗藥能不能有效。一屋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大概八成以上是抱著期待的心理的。是人都看得出來,昶晝的心情很不好,如果藥不能見效,誰也不知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還好我的痛楚緩緩地平息下來,又躺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樣子,便已好得差不多了。 當(dāng)我呼了口氣,抬起眼跟昶晝說“好像不痛了!钡臅r候,在場所有人都一副松口氣的表情。 “真的嗎?好了?”昶晝依然很擔(dān)心的樣子,一面問,一面示意昶昊再幫我把把脈看。 昶昊把過脈之后,表情反而沉重。伸手把那個還沒收下去的空藥碗拿起來聞了聞,又叫小太監(jiān)去把藥渣拿來給他看。 昶晝看著他做這些事情,皺了眉問:“有什么不對嗎?” 昶昊淡淡笑了笑,道:“沒什么。不過木樨姑娘能好起來,并不是我這張方子的功效! 昶晝的眼微微瞇起來,有一點危險的預(yù)兆;“你是說?” 昶昊笑了笑,沒有回話。 但是答案很明顯吧?我從毒發(fā)到現(xiàn)在,除了那碗藥沒有吃過別的。如果不是他的方子的功效,自然是因為有人在那碗藥里加了別的東西。照我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是解藥了。 看起來,余士瑋的勢力早已經(jīng)滲透到宮里來了。 昶晝靜了一兩秒,也沒有多說什么,輕輕松了手,讓我躺回床上,叮囑我好好休息。然后就走了出去,昶昊和太醫(yī)等人自然也跟著退出去。 我閉了眼睡去。 醒來已到了第二天。 發(fā)現(xiàn)麟瑞宮里的人幾乎已經(jīng)換過一批。準確的說,之前有機會接觸到那碗藥的人,全被換下來了。 昶晝倒和平常一樣,絲毫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樣子,而且一點要向我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直接問道:“丁香他們呢?” 昶晝掃了我一眼,道:“在他們該在的地方! 我心頭一緊,追問:“你把他們怎么了?” “殺了!标茣兒攘丝诰,干凈利落地說。 我唰的站起來:“什么?” 昶晝眼都沒抬:“你是這么想的吧?” 我被噎了一下,半晌沒說話。昶晝又道:“暫時還沒有,都關(guān)著呢。” 也就是說,其實還是很有可能會被殺吧?我重新坐下來,猶豫了一會,才輕輕道:“至少,放過丁香吧! 昶晝放了筷子,扭頭看著我,冷哼了聲:“看不出來,你倒是好心。才相處幾天就想要幫人求情! 丁香雖然做事得體又善解人意,但我跟她畢竟相處的時間并不長,要說有什么感情,大概也談不上。我求情,不過是看在她當(dāng)年也曾侍候過姑婆的份上。 這時昶晝又道:“你倒是說說看,朕為什么要放過她?” 我微微垂下眼:“不論怎么說,她也曾侍候過姑婆……” “她若不是侍候過瑞蓮的舊人,朕又怎么會讓她來這里?但是你看他們做的好事!标茣兝湫χ驍辔遥霸陔薜难燮さ紫,都敢搗鬼把那顆解藥弄進來! “但是又不一定是丁香做的。” “所以她暫時還活著! “但是……這種事情至于要人的命么?” “這種事情?”昶晝看著我,眼睛微微瞇起來,聲音更冷,“今天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你解藥,難保下次又會做些什么。到時只怕你再想要他們的命,就已遲了! 我咬了咬自己的唇,沉默下去。 昶晝看了我很久,嘆了口氣,才又補充道:“何況,還不止這件事! “還有什么?” “你記不記得你毒發(fā)之前,朕在看的那封信?” 我點了一下頭,昶晝道:“它不見了! “噯?”我怔怔地抬眼看向昶晝。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平淡,但是語氣里卻似乎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東西。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正看著我,很仔細地打量我,過了半晌道:“看起來你好像不知情呢! 我當(dāng)然不知情。當(dāng)時我都那樣了,哪里還能管得著誰拿了他的信。 昶晝挾了一筷子菜給我,淡淡道:“既然你不知情,就索性不要管這些事。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我白了他一眼:“你當(dāng)你在養(yǎng)豬嗎?” 昶晝愣了一下,然后笑出聲來,又挾了一筷子菜給我:“嗯。那你要吃胖一點才像! 我嘟起嘴,悶悶地吃了兩口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把那些人全處理掉的話,下個月我再毒發(fā)拿不到解藥要怎么辦?” 昶晝靜了一兩秒,然后道:“朕以為余士瑋不會就這樣放棄你的! 也就是說,其實他根本就沒考慮這個問題。老實說,我覺得皇宮應(yīng)該不是那么容易想混就能混進來的,若是下個月真的沒有人送解藥來,我是不是只能聽天由命? 大概是覺得我的表情太難看,昶晝輕輕拍拍我的手:“你放心,會有辦法的。” 我翻個白眼給他看。反正痛的那個又不是他,他當(dāng)然說什么都行。 昶晝道:“昶昊說他會盡快想辦法幫你解毒。你有空的時候不妨去他那里讓他幫你看看! 我應(yīng)了聲。 我現(xiàn)在別的沒有,時間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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