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刁蠻的蒼梧郡主清越隨父赴越京參加新皇登基典禮,與京城守衛(wèi)李允邂逅,兩人身份雖異,卻心下相許,誰知此時越京城中風(fēng)云正盛。先是李允家中發(fā)生祖父殺叔事件,且李允被告知不得與清越往來,并被軟禁家中;后新皇盛寧帝以蒼梧王逆反為由發(fā)難,盡捕其家人,唯有蒼梧王彥照只身一人出逃,新帝殺其家人迫其降時,李允奮不顧身救清越...... 一. 清越(一) 蘭葉始滿地,梅花已落枝。持此可憐意,摘以寄心知。 蒼梧老王爺是個瘋子。小時候,清越就聽見下人們背地里如此評論自己的祖父。 由于早些年就把蒼梧王位讓給了兒子彥照,老王爺嗣澄平日都隱居在自己的弘山別業(yè)中,就算是兒孫們都難得見上一面。因此清越雖然想驗證下人們的私語,卻一直沒有機會。 清越每年只有在千秋節(jié)的慶典上才能見到祖父。千秋節(jié)是天祈王朝的開國紀(jì)念日,按照祖先的規(guī)矩,所有的皇族都必須參與儀式繁復(fù)的慶典和祭祀。那個時候清越和母親蒼梧王妃一起站在祭臺的下方,看著祖父嗣澄與父親彥照兩代蒼梧王一一履行冗長的禮節(jié)。站上一天下來,盡管頭頂撐著遮蔽陽光的傘蓋,清越還是覺得頭暈眼花,而烈日下身著厚重禮服的祖父卻依然身形挺拔。這樣沉穩(wěn)的老王爺,怎么會是瘋子呢? 清越并沒有去問母親,她知道那個穩(wěn)重自持的蒼梧王妃最痛恨的,便是亂嚼舌根子的下人。尋思了許久,清越終于找了個在王府中待了多年的鮫人奴隸,偷偷拉到僻靜處。 那個伺候了四代蒼梧王的鮫人女奴潯低著頭跪在清越面前,讓清越只能看到她披散下的瑩藍長發(fā)。“郡主問話,奴婢自然知無不言!睗〉穆曇,柔和而馴順。 “那么你告訴我,老王爺為什么被說成是瘋子?”清越壓低了聲音問。 “奴婢不知道……”潯說到這里,聽到清越不滿地冷笑了一聲,連忙道,“或許是因為……他早早地便把王位讓給了王爺,自己卻隱居去了! “這個還用你說?”清越蹲下身,注視著女奴的眼睛,虛言恫嚇,“你若是不說實話,小心我叫人把你賣出府去!想要再找個像蒼梧王府一樣體恤下人的地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潯顯然被清越的話嚇壞了,她伏在地上,身子不斷發(fā)抖:“郡主,求求你,不要賣我出去……”自從數(shù)千年前空桑星尊帝滅掉海國后,鮫人世代為空桑人奴隸,身世悲慘。相比而言,蒼梧王府對待鮫人已是十分仁慈,即使是年老色衰的鮫人,也養(yǎng)在府中讓他們善終,不像其他地方迫不及待地殺掉,用他們的眼珠制成珍貴的珠寶凝碧珠,用以點綴空桑貴族的帽冠和釵鈿。正因為對平民和奴隸的優(yōu)容,蒼梧王彥照才會在民間有崇高的聲望。而潯年紀(jì)已老,若是賣出府去只能是死路一條。 “說吧!鼻逶揭娮约簢槈牧怂挥捎行┬能,“放心,我不會說是你告訴我的! 歷盡滄桑卻美麗依舊的鮫人女奴遲疑了一會,終于開口:“因為老王爺……愛上的是一棵樹……” “什么?”清越差點跳了起來,語氣都有點結(jié)巴,“一棵……樹?” “是的!睗〉椭^,絮絮地道,“四十多年前,十七歲的老王爺剛承襲了爵位,照例前去越京朝覲謝恩。他回來的時候,就寶貝一般運回了一株心硯樹,種在弘山別業(yè)中。從此,他便長住在那里,把這正經(jīng)的蒼梧王府冷落下來,以前的侍妾舞姬也再不近身。好容易等到彥照王爺成年,老王爺便急匆匆地將王位讓給了彥照王爺,自己更是隱居在弘山別業(yè)里。聽說他對那株心硯樹寶愛之極,這四十多年來幾乎每晚都睡在樹下……” “真想看看那株心硯樹呢!鼻逶胶闷娴氐溃澳阋娺^么?” “沒有!睗u了搖頭,“老王爺從不許旁人接近那棵樹,聽說有人無意中闖進了種樹的院子,當(dāng)場就被老王爺殺了! 什么時候能親眼看看這棵樹就好了。清越暗暗地尋思著,盡管知道這是個危險的想法,嬌生慣養(yǎng)的貴族女孩卻抑制不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她遣走了鮫人女奴,獨自走到后花園里,卻沒有找到一株心硯樹。那種喜陰又喜雨的樹木,適合生長在千里之外的越京,卻很少分布在干燥晴朗的蒼梧郡。 不過,機會還是有的。至少,每年老王爺嗣澄的生日,彥照都要帶著闔家前往弘山別業(yè)祝壽,至于能不能被老王爺接見,就要看運氣了。 老王爺嗣澄過六十歲壽誕的時候,平城郡主清越正是十六歲的豆蔻年華。黎明時分,清越就被叫起來,開始冗長的梳洗和裝扮。盡管有可能只是在弘山別業(yè)花廳中干巴巴地坐上幾個時辰,這一應(yīng)的禮節(jié)還是必不可少。好容易梳好了繁復(fù)的頭式,清越拽著禮服的下擺,跑到了母親正在用早飯的寢殿中。 “母妃,我這次是不是可以戴珠翳了?”不顧被門檻絆了一下,清越興沖沖地對母親叫道。 “是啊,十六歲了!鄙n梧王妃愛惜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從妝奩中取出一副珠翳來,“第一次戴,看看合不合適。” 珠翳是蒼梧貴族婦女中流行的一種裝飾,也是遮掩面貌的屏翳。最初是用成串的珠子垂在眼前,卻因為影響視線而逐漸改造成現(xiàn)在的款式——金箔或銀箔錘制的眼罩,如同兩片樹葉堪堪遮住眼睛四周,邊緣和下端還鑲嵌著各色細小晃動的珠鏈與花朵,戴上之后,那些裹在精美綢緞中的女人,便更添幾分神秘而冶艷的風(fēng)情。也難怪清越對于這充滿誘惑的裝飾一直念念不忘。 對著鏡子,清越看著母親親手為自己戴上標(biāo)志成年的珠翳,不由自賞地對著鏡子眨了眨眼。好容易等蒼梧王妃也準(zhǔn)備停當(dāng),現(xiàn)任蒼梧王彥照便率了闔家嫡庶老幼,坐著華貴的馬車朝城外的弘山別業(yè)而去。 弘山位于蒼梧郡治的西南邊,離寬闊浩淼的鏡湖不遠,因此氣候也因為鏡湖的水汽滋潤而變得陰濕。坐在馬車上的清越回想著潯的話,心里越發(fā)篤定——若非為了那株神秘的心硯樹,祖父哪里會常年居住在這樣的地方?光這四季不變的陰沉天空,悶也把人悶死了。 盡管用的是砂之國進獻的良馬,從蒼梧郡治蕪城到達弘山還是耗費了這些空桑貴族們整整半天的時間。等到終于可以從馬車上下來,清越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抖得酥了,只是她心里一直盤算著那棵心硯樹,竟沒有像往年一樣抱怨出聲。 “長大了果然懂事得多!鄙n梧王彥照看著珠翳下女兒沉斂的眼神,不由向王妃笑道。 “是啊,王爺也該留心給清越找個好婆家了!鄙n梧王妃笑著應(yīng)對。 “哼!”清越聞言,惱羞成怒地跺了跺腳,當(dāng)先朝弘山別業(yè)的門樓處跑了開去!拔蚁热セ◤d等你們! 守門的侍衛(wèi)認得是郡主,不敢阻攔,任憑她直接便轉(zhuǎn)到了青磚的影壁之后。 “要不要找個人跟著她?”蒼梧王妃擔(dān)憂地問了一句。 “來了好多次,她認得去花廳的路!鄙n梧王彥照低低嘆了一句,“且容她再任性一陣吧,待到出嫁了,誰還會像我們這樣寵著她?” “王爺……就算為了大局,也請盡量不要委屈了女兒……”蒼梧王妃說到這里,語氣竟有些哽咽起來。 “我盡量吧!睆┱瘴兆∑拮拥囊恢皇,安慰一般地拍了拍。 轉(zhuǎn)過影壁,清越熟練地穿過布滿紫藤蘿的垂花門,抄近道往平常所待的花廳而去,準(zhǔn)備著和去年一樣,對著空空的太師椅行賀壽大禮。然而還沒有走近花廳,她一眼便瞥見遠處粉墻墻頭露出一片樹梢,暗綠色的心型葉片間點綴著細小成簇的白花,跟她在《畢芳圖鑒》中專門查出來的心硯樹外形十分相似。 心中咯噔跳了一下,興奮與緊張的情緒如同火苗一樣照亮了女孩的雙眸。她警覺地轉(zhuǎn)頭四下看看,確定這向來寂靜的弘山別業(yè)中沒有旁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蹤,便提了裙子,沿著小竹編成的籬笆悄悄朝那棵樹走去。 她原本只想瞅得仔細一些,卻不料腳下道路曲曲折折,帶著她穿越無數(shù)山石花圃,走著走著,竟離那棵樹越來越遠。待到她死了心打算折返的時候,已是站在一個池塘旁的水榭上。 池塘的水顯然是從鏡湖引來的,水面雖然不大,對岸卻只種了些霧蒙蒙的水杉樹,讓人的視線仿佛可以越過樹梢望進天空里去,連帶池塘邊的水榭也顯得軒敞起來。清越走得累了,又不見父母差人來尋,心里便莫名其妙地有些賭氣,干脆在水榭邊坐下,趴著欄桿看那水中的游魚。 這天為了趕來弘山別業(yè),清越原本就起了個大早,加上在馬車上顛簸了半天,此刻便覺出困乏來?戳艘粫,只覺那些魚兒在眼前晃來晃去,漸漸與水面上的波光融為一體,清越就這么伏在欄桿上,睡了過去。 朦朧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身旁簌簌作響。清越抬頭一看,不由一驚:片刻之間,原本敞亮如鏡的水面上竟長出一片蘆葦般的植物,挺立的莖葉密密匝匝地擠滿了水面,把對岸的水杉樹完全從視線中遮蔽開去;蛟S是因為扎根在水底腐爛的淤泥里,這新生的綠色雖也算均勻鮮亮,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街上見到的凍斃的乞丐,那慘綠的臉色盡管與眼前的葉色不是十分相似,都同樣讓她渾身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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