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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傍晚，落日熔金。帶了余熱的光線順著尚且葳蕤繁密的枝葉間落下來，流淌在唐思晨的頸上、臂上，和著海邊城市特有的潤澤氣流，有著微妙的溫潤舒適感。
唐思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遮了遮刺眼的陽光，而地上的光影，順勢將指尖拔得更為修長。她的目光落在這雙無比熟悉的手上，又猝然收回，重新插回裙兜里。如果是兩年前……這雙手一定還沾滿了各色油料。至于現(xiàn)在，她有些自嘲，又有幾分無奈地勾起唇角，繼續(xù)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思晨？”
似乎有人大聲地在路的另一邊招呼自己，唐思晨摘了耳機，有些遲疑地往身后望去。
團委的小費老師已經(jīng)飛快奔至她面前，拉了她的手腕就往小路上跑，“來來來————幫個忙思晨，一時間找不到人了————”
唐思晨只來得及將耳機扯下來，問了句“干什么”，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開始疾奔，最后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大禮堂臺階下邊。
說是“小費老師”，其實費神平是唐思晨本科時的同學，因為留校工作，現(xiàn)在見面的時候，唐思晨就半開玩笑地喊她“小費老師”。
“DAB今天宣講會，幫忙守下側(cè)門，那幾個學生趕不過來……”
費祎平焦頭爛額的模樣，實在無法讓唐思晨說出一個“不”來。她只能點了點頭，費祎平轉(zhuǎn)身又進禮堂里去布置了。
唐思晨重新將雙肩包背好，老老實實地開始幫忙，攔住了一個試圖偷偷溜進去的女生，“同學，有票嗎？請出示一下�！�
宣講會的時間是七點半，而人潮卻洶涌不斷，一波一波的，五點多就有學生結(jié)伴而來了，大有將這個海大最寬敞的大禮堂擠滿的趨勢。
唐思晨百忙之中看到豎在一旁的宣傳板，DAB的LOGO簡單卻極有存在感，頁面也是極清爽的，很符合當下年輕人的審美觀。從今天熱烈的反響看來，這家充滿活力的高科技企業(yè)，對于海大的莘莘學子來說，有著無可比擬的號召力。
說真的，唐思晨之前近兩年的時間一直在外地的小城，許久沒見過這樣熱鬧的場景了。有票的同學在往前擠，而門邊還眼巴巴地等著好多沒票、卻希望借機混進去的學生，這讓出入成為一件異常困難的事。唐思晨守了這里忘了那里，被人群壓迫著，只覺得頭昏腦脹。
七點鐘的時候，有工作人員逆著人流從禮堂里邊艱難地走到側(cè)門，大聲通知：“同學們，禮堂已經(jīng)滿了。不再進人，對不起，請離開吧�！�
唐思晨松了口氣，心想終于可以離開了吧？
人群中靜默了一瞬，驟然起了一陣喧嘩，有憤怒的聲音在喊：“我們明明有票，為什么不能進去？”回應(yīng)越來越強烈，那股由人流匯成的巨大力道，勢不可擋地向窄小的側(cè)門推進。
唐思晨就站在這股迎面而來的力道最前沿，眼前一黑，頓時就喘不過氣來。混亂之中，她被人推搡著，只覺得自己像是一葉小小的扁舟，被扔進了巨浪中，連時空都能一并撕碎。
她的手足變得冰涼，腦海里一片空白，卻下意識地將雙手抱在胸前，因為記憶里仿佛有一個人，盡全力地將自己保護在角落，低頭望著自己的眼睛，沉靜地說：“把手放在胸前，別怕�！�
恐懼、混亂、黑暗，不知過了多久，腳上的劇痛一陣陣地傳來，唐思晨終于徹底清醒過來。眼前分明是人山人海，卻并沒有那個模糊的人影……之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想罷了。失落隱隱而來，加上周遭的悶熱與汗?jié)�，唐思晨忽然有些事不關(guān)己地想到，她……會不會在這里被人踩死？
東倒西歪中也不知堅持了多久，直到人群外響起了擴音器的聲音，“同學們，請不要再往前擠。大禮堂前會有投影屏幕，大家可以就地觀看，請不要再往前擁擠————”
反復(fù)播出數(shù)遍后，巨大的沖力終于漸漸和緩下來。
也就是這瞬間，又有幾個年輕人擠了進來，攔在側(cè)門前，重新筑起一道人墻，終于把里外隔開了。
因為有了空隙，唐思晨終于忍不住蹲下去，手指撫在被踩腫的腳上，疼得說不出話來。
身邊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扶起她，“同學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yī)院？”
“不用，謝謝。”唐思晨深呼吸一口，努力將劇痛壓下去，“沒關(guān)系�！�
“小葉，你陪這位同學去醫(yī)院看看�！�
是一道很特別卻又很低醇的男聲，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并不是在商詢，是指示，又或者是吩咐，不容置喙。
小葉扶著唐思晨離開的時候，她匆忙間回了下頭，只看到一個穿著黑色Polo衫與灰色長褲的挺拔背影，被人群擁簇著，從另一個門進去了。
幾個團委的同學忙著組織紀律去了，而那個叫“小葉”的年輕人異常地堅持，唐思晨到底還是被送去了校醫(yī)院。
車子是銀色的沃爾沃，唐思晨坐上去的時候略略有些不安。
“校醫(yī)院是在……”小葉十分有禮貌地回頭問她。
“往前開一點兒，就那幢灰色的房子�！碧扑汲恐钢�，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不用送我去的，很近……”
“不行。”小葉沒有回頭，卻彬彬有禮地拒絕，理由很是冠冕堂皇，“DAB的企業(yè)文化中最受重視的一項是以人為本，我們來海大宣講，卻置受傷的同學不理，傳出去不成了自毀招牌嗎？”
唐思晨沒有再爭辯，“好吧，謝謝你。”
“哎，你們學生會組織得可真不怎么樣�！毙∪~見她皺著眉頭，以為她是怕痛，隨便扯了幾旬，“我們老板一進門，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你們老板是？”
“徐泊原啊，剛才他說送你來醫(yī)院的�！�
后邊沒有發(fā)出意想之中的一聲驚訝的“啊”，小葉不禁側(cè)頭看著她。
這個女生只是安靜地坐著，臉色發(fā)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露出幾分茫然，倒是有幾分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似乎沒聽說過“徐泊原”這個名字。
“你沒聽說過嗎？”
唐思晨很禮貌地搖搖頭，“不熟悉。”
小葉撫額，心中斷定這個學生和社會已經(jīng)脫節(jié)不少時間了。
事實上，唐思晨對這個名字，確實很不敏感……甚至對于DAB，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剛剛看到的企業(yè)LOGO上。從藝術(shù)角度來說，這個設(shè)計很不錯，簡單卻不失簡潔。
校醫(yī)院只剩急診室亮著燈，小葉扶著唐思晨坐下，又摁了摁電鈴，值班醫(yī)生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打著哈欠，“怎么回事？”
唐思晨一蹦一蹦地，挽起了長裙，“腳被踩腫了。”
醫(yī)生簡單檢查了下唐思晨被踩腫的腳趾，唰唰地開始在病歷上寫字。
“她沒事吧？”小葉問醫(yī)生，“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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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已經(jīng)完成很久了，因為種種原因，直到此刻才能讓它艱難地和大家見面，有種很錯綜復(fù)雜的滿足感。
交稿之前，特意回頭看了一遍，心想或許時間過了兩年，人的想法總會有些不同的吧？可是看完全篇，還是一字未動，只是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完稿的情景：那天我的身份還是學生，中午是同門聚餐，下午約了導(dǎo)師談?wù)撐�。天氣是九月份特有的陰沉，仿佛隨時會下一場暴雨，借以打破一直以來的悶熱。我打完最后一個字，哭得眼睛都紅了，于是拿了塊冷毛巾敷臉，心想一會兒別被人看出破綻……
我想，之所以隔了兩年，卻一字不改的原因，是……這篇文里帶著我很喜歡的青春氣息：有關(guān)于年輕時的沖動、誤會、掙扎和堅持，在現(xiàn)在的我看來，更加的可貴。
寫的時候一直在聽許巍的《悠遠的天空》，男人蒼涼寬廣的音域里，多少也藏著我一直有的“敦煌”情節(jié)————
“我的心曾乘著風啊，
自由穿行夢想里啊。
我沉默地祈禱啊，
感受著你的光芒。
我曾經(jīng)寂寞漂泊，
在這茫茫人海里，
如此向往的你，
卻一直在這里�！�
并不想去說敦煌的文化意義歷史地位，也不想說一代代的人對敦煌的付出(我想在故事里已經(jīng)闡釋得很清楚了)，此刻的懷念————只是因為，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和朋友一起背著包，可以坐很長時間的硬座而面不改色；可以在沙洲夜市喝著杏皮水，皺著眉頭嘗試驢肉；可以夜半拖著行李，和酒店的老板砍價，并且做出隨時要走的架勢……年輕時出行的拮據(jù)，和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會不自覺地讓唇角露出微笑呢。
這個故事里，少年的喬遠川，無疑也有這樣的銳氣。可是命運并未給他足夠的時間，最后他隱忍而沉默地離去，卻學會了真正地去愛————不以深情為負累的愛——這或許就是成長需要付出的代價。
我希望，每個女孩都能在年輕的時候遇上喬遠川，最后與你攜手走完這一生的，未必是他�？赡銈冊谀切┣啻旱奶鹈叟c爭執(zhí)中，都已經(jīng)學會付出和得到，并能從容幸福地生活下去。
最后是要感謝我的編輯元宵小姐，是她的努力和幫助能讓這本書得以出版，就算是圓了我一個“敦煌”夢。也一并感謝兩次敦煌行的同伴，孫掌門、張感子和Lina，那真是十分美好的回憶呢！^_^
無處可逃
2012-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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