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的妗子孟愛玲,生有一雙很特別的小眼睛,導致她生的三個兒子也全是小眼睛。另外,孟愛玲是出了名的小氣鬼,舅舅楊二德又很聽她的話,所以楊小翠病重做手術(shù),竟然沒有拿一分錢;這就罷了,關鍵是從來不知道憐惜這幾個外甥。最近,又聽說了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楊二德家在橋柳村的西面不遠,后面同是一條河,柳生的姥姥死得早,墳就埋在了河邊的地里,不知是哪個風水師說風水向東流,這座墳全福蔭了柳家,可能會讓柳家出個大學生,楊二德競把這座墳給挪了。楊小翠也聽說了這件事,心里面一下子涼了半截,如今病是越來越嚴重了,只不知道能挨到幾時。 孟愛玲見柳生低頭不語,又說道:“嗯,來看看你媽,咋都變成這樣了?我可憐的妹妹,咋就這么命苦啊!闭f著眼淚也跟著下來了。柳生一看妗子哭了,心里頭忽然覺得很好笑,于是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楊小翠也笑了,說道:“傻孩子,笑個啥?”孟愛玲回頭一看,也跟著破涕為笑,說道:“還小,不知道作難。” 柳生也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身出門去了。還沒走出家門,正好碰見奶奶劉玉娥,說道:“俺妗子來了!蹦棠陶f道:“我知道,八百年才來一趟,就拿了十個雞蛋!绷鷽]有搭腔,接著往外走。柳生家在村的大南頭,前面不遠就是莊稼地,莊稼地與柳生家只隔了幾排柳樹,再無人家,柳生只好往村里走,天還沒有黑起了些涼風,很多人都在街上乘涼。 柳生見前面一群人對坐在路的兩旁,正嘰嘰喳喳說得熱鬧,就往前走去。眾人一見柳生過來,忽然都一句話也不說了,柳生就在人群中間走過,心中能感覺到空氣流動的壓抑,不知是誰咳嗽了一聲,大家又接著說起了東家長西家短。其實柳生知道,自己家一直是這些人嘲笑的對象,盡管只是聽說并未親見,這一次確實從心里頭感覺到難受,趕緊幾步走了過去。 柳生想了想覺得還是去柳建家吧,兩家曾是鄰居,柳生家的老宅就在柳建家的東北角,西面是一個旱坑,前面有一棵柏樹,柏樹下有一座墳,不過已經(jīng)踩平了。而柳建家就在這坑的前面,柳生家的西南角。當時他們時常串門,有時連飯都湊在一塊兒吃,可后來柳生的母親病重,只好搬到前院與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柳建的母親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所以柳生心里面跟他比較親近,柳建還有個弟弟叫做柳連。年紀跟柳生一樣大,如今卻已經(jīng)不上學了。 其實柳生很佩服柳建的爸爸柳得金,這個早年喪妻的男人竟然立志不娶,一心要撫養(yǎng)這幾個孩子成人,尤其是還要供應柳建上學,所吃的苦當真是車載斗量,可以用噸來計算。柳生有時心里面也會拿父親柳得田跟他比較,真是相差太遠,有云泥之別。不過凡事都可更改,唯獨這家庭出身只能聽天由命。柳生來到他家見關著大鐵門,這是他們家新蓋的圍墻,眼看著天也有些黑了,便沒有叫門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柳建的爺爺柳正盛,柳生其實很不喜歡這個老頭,因為他總是彎著個腰斜愣著眼看人。他有一雙很特別的細長吊梢眼睛,基因的強大導致他的兒子、女兒及孫子、孫女,都繼承了這樣的一雙眼睛,但他畢竟是長輩,柳生只得叫了聲:“爺!”柳正盛背著手,斜眼看著柳生,笑道:“考上沒哎?”柳生說:“考上了!本蛷乃磉吚@了過去。 回到家一看,發(fā)現(xiàn)妗子孟愛玲已經(jīng)走了,柳生順口問道:“媽,妗子走了?”楊小翠笑道:“走了,你開始笑個啥?”柳生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我看她哭了,心里忽然想笑,她若真疼你,何不借給點錢看。恐粠椎窝蹨I當什么用!睏钚〈錄]有說話,可是落寞之情溢于言表,柳生也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說,就去洗手吃飯了。 柳生的哥哥柳科,也從外面回來了,顧不得喝口水、洗把臉,先打了一桶水,倒在了鴨圈的水槽里,鴨子們大叫著在水池里扎猛子。柳科對這幾只大白鴨再好不過了,不允許它們的羽毛有一點兒臟,所以一天最少往鴨圈里倒三桶水。有一次,一只鴨子在路上被車軋死了,柳生覺得很高興,以為又可以打一次牙祭了,柳科卻心痛得一點鴨肉沒吃,并且不允許鴨子們再到路上去。從那一次起,他就擔負起了給鴨子換水的任務,無論天冷天熱刮風下雨,基本上從未中斷過。 P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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