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杰接到了縣委書記馮天同的電話。馮天同告訴他，后天有一個重要接待任務要南頭鎮(zhèn)配合。
羅大杰興奮地問，老板，什么任務啊?
馮天同說，北京有個大領導要去伏虎山轉轉。你們的任務是把伏虎山景區(qū)四周的環(huán)境衛(wèi)生搞好，包括把群眾房前屋后、道路兩側、小攤小販等有可能影響觀瞻的現(xiàn)狀整頓整頓。至于安全警衛(wèi)、交通管制等事項由有關部門負責，必要時你們抽調人員配合。
羅大杰“嗯”了一聲心想，南頭鎮(zhèn)作為東庭縣的一個重點旅游景區(qū)，這些年來不知接待過多少重量級的官員和來賓，可每次任務大都由縣委辦公室或縣政府辦公室下達，很少有縣委或縣政府領導親自打招呼的。今天馮天同親自布置，料定來者級別不低。一向對官場級別、紛爭、軼事感興趣并頗有研究的羅大杰終于忍不住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問道，老板，任務我們保證完成，一定讓你滿意�？晌蚁雴枂杹淼氖悄膫�大領導，用得著您老板親自安排。
馮天同沉思片刻，有點不悅地說，就你羅大杰愛包打聽，要是我不說呢?
羅大杰慌忙賠不是，說，好了，好了，事關機密，不說也罷，可老板您別生氣呵。
馮天同“嘿”地一聲道，就你乖巧，還懂得討好。其實，告訴你也算不得什么違反紀律。來的是副國級，一級保衛(wèi)。行了吧?沒事我就掛啦。
慢點嘛，我還有件事想問問您。羅大杰急急說。
有屁快放，就你噦嗦。馮天同在那頭雖這么說著，口氣還是溫和有加。
羅大杰倒也直言不諱，說，我的事怎么樣了?想隨便問問。
馮天同不緊不慢地說，我好不容易做通市委江書記的工作．初步定下了。不過，還得過三關斬五將，事情燙手呢。我正告你羅大杰，論條件你算是擠上了，可你得夾緊尾巴少惹麻煩。比如……
縣委書記的這一停頓讓羅大杰感覺不妙，他緊張地問道，我們南頭又有事了?怎么一點信息也沒有?
馮天同明顯察覺有了疏漏，便語氣緩和地說，有人寫舉報信了，說你們鎮(zhèn)人代會選舉有貓膩。信剛看到。我本想過些時候再告訴你，既然……我就先告訴你吧。
羅大杰拍拍胸部道，這我明白。我以黨性向您保證，整個選舉我們都嚴格按規(guī)定程序辦，我親自掛的帥。不說滴水不漏，也可說萬無一失。再說縣人大、組織部都派員參加了全過程，還能出什么事?
可人家就說你有事，你能打包票嗎?馮天同冷笑一聲說。
那，那怎么辦?羅大杰焦急地問。
凡事都有可能。我看這樣，你先摸摸情況，及早向我匯報。上頭我暫不叫人來查，萬一有事，你也有個退路。羅大杰呀，關鍵時刻，你千萬不要任性。一旦抓瞎，我可保不了你!馮天同口氣嚴厲，說完便掛了電話。
羅大杰握住電話的手有點顫抖，半晌才回過神來。他一屁股坐到老板椅上，狠狠地罵了句粗話，娘的!又給老子添亂，要是給我查到，非剝他三層皮!
還是落實任務要緊，羅大杰一個電話叫黨辦主任把在家的黨委政府人員統(tǒng)統(tǒng)通知到會議室。一干人很快到齊，他才踱去開會。布置完接待工作的具體細節(jié)，已是下午四點。對此類任務，南頭人早已習以為常，稍一動員，便都心領神會。
散會后，羅大杰突然想起還有那個俞娜處長，便又打電話給黨辦主任，吩咐他通知黃志華晚上在華康會所安排一桌酒宴，并要求、袱雪生、吳國興、韓荷花一道作陪。
孰料他剛放下電話，桌上的手機又響了。
誰?羅大杰一看號碼有點陌生，便漫不經(jīng)心地問。
哎呀，羅書記，你怎么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對方打著哈哈說。
喔，你是……羅大杰真沒猜出來，遲疑著。
我是張雨水啊!
羅大杰終于聽出來了，對方是縣環(huán)保局長張雨水，忙說，原來是張大局長。不好意思，沒聽出來。
就是嘛，老兄真有點把我忘了，怎么樣，忙吧?張雨水繼續(xù)打著哈哈道。
忙?那有你們縣機關事多，今天評比，明天檢查，弄得我們基層不忙也得忙。上面千根線，下面一個針屁眼，你說該穿哪根啊?羅大杰帶點牢騷說。
可我知道你們南頭鎮(zhèn)的針屁眼大著呢，沒有穿不過的線。特別是你羅大書記，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點子不要太多。張雨水仍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道。
還不是被你們這幫官僚逼的，這跟逼良為娼差不多!羅大杰沒好氣地提高嗓子說。
張雨水察覺出羅大杰情緒有點不佳，馬上哈哈一笑說，羅書記，別，別在意，我只是開個玩笑嘛。
羅大杰不耐煩地說，那你說，今天打電話來有什么吩咐?
我的好書記，我那敢吩咐你這位縣委領導?我今天有事求你。張雨水終于把話扯到來意上，聽上去態(tài)度還真誠懇。
說吧。羅大杰正色道。
聽說你們鎮(zhèn)西頭那片老坊要拆遷了，我想我兒子那個公司能不能分碗粥喝喝救救饑。不瞞老兄說，他們最近接不上項目，快無米下鍋了。張雨水態(tài)度謙和道。
誰說老坊要拆了?我怎么不知道。羅大杰奇怪地問。
張雨水用肯定的口氣說，是縣規(guī)劃局陳局長私下告訴我的，說今年下半年動工。他還說拆遷分三個片，每片安排一個公司，其中兩個已經(jīng)內定，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給你兒子，是不是?羅大杰打斷說。
對呀，羅書記，我就是這個意思，這點小事還不是你一句話就搞定了?張雨水以為有戲．滿懷希望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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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喜歡寫寫的人都有一個習慣，就是愛寫自己熟悉并有感而發(fā)的東西。寫著時不說洋洋灑灑，也至少有種信手拈來的快感。我雖寫得不多，屬“低產(chǎn)”作者，但自我感覺寫的東西還是比較接地氣的。當然，寫得不多，不等于都是精品，因為只是業(yè)余愛好，且水平有限�！妒^剪刀布》也只是一部拙作而已。
應該承認，我寫這部小說的初衷是復雜的。記得在給書稿確定書名時，正值全面從嚴治黨懲治腐敗壓倒性態(tài)勢如火如荼席卷中國大地的當口。人們強烈并敏銳地意識到，剛剛履新的黨的核心力量正做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件長期想解決而沒有解決，想辦而沒有辦成的大事。這是空前的，是歷史上從來沒有的。這樣一場生死較量、殊死搏斗，一場人性善惡的拷問，一場永遠在路上的“馬拉松”，無疑昭示著國人：政黨風清氣正、國家長治久安的偉大目標正在一步步堅實地推進。尤其是那些昔日位高權重、顯赫一時的“老虎”紛紛應聲落馬，人們在拍手稱快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油然生出種種驚愕和困惑。自然，這同樣給體制內的蕓蕓眾生帶來了非同一般的震撼，或點贊、或恐懼、或觀望。自然，作為曾在體制內生活、工作過多年的一員，我也思索萬千……在過去的日子里，人們也不是不在做著想做的事，也不乏三令五申、令行禁止，可就為什么總是一陣風刮過，又沉渣泛起、我行我素?人們翹首期盼的愿望為什么總是成了一個個經(jīng)不起半點吹彈的泡沫?也就在此刻，我不由想起了一件事……
說是好幾年前，有個市的市委市政府心血來潮，搞起了一個“百官百廉”活動，就是集中宣傳百名處級干部如何清正廉潔勤正務實為民造福的事跡。一個地級大市有的是干部，處以上干部不說上萬，上千個還是有的，在里頭再找上百個“好官”綽綽有余�；顒雍芸靻�，有關部門積極配合，一切籌備完畢，就等審查通過。誰知那天正開著市委常委會研究討論此項活動，省里一個緊急電話把市委書記嚇得不輕。他立馬停下會議趕去省會。省紀委負責人告訴那位書記，你們市里出事了，有位副市長涉嫌重大受賄將實行“雙規(guī)”，聽說此人還是你們搞的什么“百官百廉”典型中的一個。書記一聽，目瞪口呆，半天沒說一句話……就這樣，這項準備轟動全省乃至全國的活動死于胎中。那位副市長被判重刑后，多家媒體極盡渲染，而那個市的大小媒體只發(fā)了一條不足百字的官樣報道，再也不見后續(xù)。事后民間一片嘩然，說什么的都有。但一點是肯定的，人們并不看好此事，而更多的是失望和嘲笑。這件并非虛構的官場塵事雖是那個年代體制內紛亂、混沌的一個小小插曲，卻留給了我深深的印記，也曾有過某種沖動。
然而，讓我萌發(fā)出寫點什么的念頭的真正動機，最終還是緣由一位頗為熟悉，曾在我工作過的地方當過領導的落馬。他落馬時己官至副部級，可稱大“老虎”了。我記得當時的媒體對其落馬尤為關注，特別是對他“朋方圈”的爆料十分詳盡搶眼。后來在公開報道他的懺悔書摘錄里，他對此也毫不忌諱并深惡痛疾，可見此事對他影響之大。對他的落馬，我周邊凡認識及熟知他的人都為之惋惜，也為他這個長達二十多年“朋友圈”的崩潰唏噓不已。也許就這個緣由，我突然有了某種靈感，很快構思了這個故事……
大概在體制內呆得久了，或又得益于自身工作歷程的沉積，對故事里的一切確是耳熟能詳，也就寫得十分投入。等完稿時，我也隱隱覺得，故事像是有了偏差，按時下流行的說法似乎還少了點什么，或許還可以再寫點什么�？晌宜妓髟偃�，還是不改初衷。因為我覺得書中這些人說不上什么高大或可惡，這些事也說不上什么壯烈或十惡不赦。然而，這些人不管后來成為英雄，還是蛻變成“老虎”“蒼蠅”，他們過去就是這么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人們身邊的。而這些事呢，不管如今給它什么說法，以前的日子里曾時時發(fā)生，幾乎無所不在。也正因為這樣，才有了這一段不盡人意的歷程；也正因為有了這個過程，如今的磅礴氣勢才得民心，順民意。而我拙筆的最終目的，是想從中尋找某種答案或啟示……
作 者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完稿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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