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與過去有關(guān)的日子
作者：徐國紅,小六子 整理日期：2021-12-26 03:56:48
1.爹走了
1944年的膠東半島，還在戰(zhàn)火中煎熬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槍火炮彈的味道，濃烈而刺鼻。梅寶站在山頂，看著爹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抹一把淚，朝著爹的背影大喊：“爹，你要回來看梅寶！”
山谷里回蕩著梅寶的聲音，張淳回頭看了看，沒看到梅寶，胡亂揮了揮手：“梅寶，在家聽娘的話！爹給你看看那邊的私塾，來年開春你就上學(xué)去！”張淳的話淹沒在山林里，被樹給遮擋了，被鳥兒給截留了，傳到梅寶耳邊的，只有那呼呼的風(fēng)聲。
梅寶是張淳跟妻子杏兒唯一的孩子，杏兒雖然喜歡梅寶跟命似的，但因?yàn)槊穼毑皇悄泻�，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遺憾，一門心思想給張淳再生一個兒子�？墒菑拇诵觾旱亩亲釉贈]大起來，而梅寶出落得越發(fā)可愛和漂亮，這遺憾便隨著梅寶的長大，在張淳和杏兒的心里漸漸淡了。
梅寶很討人喜歡，每每張淳回來，她就呼啦啦地從屋里跑出來，張開雙臂沖張淳撲過去，一聲聲“爹，爹”喊得清脆里透著甜。張淳一路的疲勞，就在女兒梅寶的喊聲中蕩然無存了。梅寶還特別喜歡笑，每次張淳回家，看到梅寶的笑，這心就跟被溫溫的水熨燙過一樣，暖暖的透著愜意。
梅寶第一次笑，好像是特意笑給張淳看的。那天，張淳剛剛進(jìn)了院子，肩上的布袋還沒來得及摘下，杏兒抱著梅寶從屋里出來�！懊穼殗�，爹回來了！”張淳喊著朝杏兒母女奔過來，梅寶看到張淳，就咧開嘴，朝張淳伸開了雙臂，呀呀著要張淳抱她。
“這孩子咋見你就笑呢？”梅寶的行為，把杏兒驚得張大了嘴巴。
“我是她爹呢！”
“我還是她娘呢，奶了她三個多月，她可從沒對我笑過！”杏兒有點(diǎn)嫉妒張淳，憑什么啊，當(dāng)娘的奶水都快給她榨干了，夜里還要收拾屎尿的，她梅寶怎么就不對我笑，偏偏對你這個一個月才回來一趟的爹笑呢？“這個屁孩子，就是看你布袋里有好吃的！”杏兒嗔怪著梅寶，“有吃的就是娘，你爹可不是你娘！”
張淳嘿嘿地笑，抱著梅寶進(jìn)了屋：“杏兒，袋子里有羊肉，晚上燉羊肉，給梅寶的娘補(bǔ)補(bǔ)身子！”杏兒這才笑了，拿起張淳背回來的布袋子，跟著進(jìn)了屋。
從那天起，梅寶跟爹的感情就不一般。
梅寶站在山頂，朝爹遠(yuǎn)去的方向看著，直到爹的身影消失在幽靜的山谷里。她才慢慢轉(zhuǎn)回身，準(zhǔn)備下山。
這山就在梅寶村的后面，叫簸箕山，場子鋪得挺大，卻不高。自從母親去世，梅寶總喜歡偷偷跑到山頂，朝爹回來的那個方向看。看著看著，就能看到爹背著那個補(bǔ)著補(bǔ)丁的布袋子回來。那個布袋子里，有時會有小泥人，有時會有顆亮晶晶的糖。梅寶喜歡那糖，村里的小孩，誰也沒見過那糖，都不知道咋叫，可梅寶知道，因?yàn)榈嬖V過她，那叫水果糖，是青島的洋人們吃的。
梅寶的娘杏兒在梅寶四歲那年去世了，難產(chǎn)。盡管她一直盼望自己能為張淳生一個兒子，但還是因?yàn)檫@兒子送了自己的性命。杏兒的命沒保住，孩子的命也沒保住。杏兒埋葬的那天，梅寶呆呆地站在墳前，瞅著那塊墓碑琢磨，為什么娘要去地里躺著呢，為什么要用土把娘埋起來呢？梅寶抱著爹的腿問，問娘為什么在土里面躺著，是不是不會再給他們做羊肉吃了。張淳抹一把眼淚，把梅寶緊緊抱在懷里：“梅寶，娘太累了，以后爹給你做羊肉吃�！泵穼氁宦�，死活不干：“爹你騙人，你天天不在家，我要讓娘給我做，我要讓娘起來給我做！”
知道以后娘不能給自己做好吃的了，梅寶這才著急起來，撲到墳上就扒土，扯著嗓子喊：“娘，你出來吧，你出來給梅寶做羊肉吧！娘，你做的羊肉才好吃，爹不會做！”
張淳抱梅寶起來，梅寶死活不干：“我要我娘呢！我娘為什么睡這里，她怎么不睡家里的大炕上呢？！”
旁邊有人嚶嚶地哭，梅寶不管，她只要她的娘：“娘，跟梅寶回家呀，娘，爹回來了呢，我爹真的回來了！”這時候坐在一邊地上低聲抽泣的王氏突然號啕大哭，一會竟沒了聲音，大家一時慌亂起來，圍著王氏掐人中的掐人中，抹胸口的抹胸口，梅寶一看這場景，竟然停止了哭泣，也忘了繼續(xù)扒她娘的墳。王氏是她的姥姥，以前娘經(jīng)常帶著她去看姥姥，姥姥疼梅寶，梅寶知道。梅寶以為是自己的哭聲嚇壞了姥姥，就走到王氏的跟前，摟著王氏的脖子：“姥姥，娘還會回來是不是？娘還會起來給梅寶做飯是不是？”
“梅寶啊————”醒過來的王氏抱著梅寶痛哭起來。
張淳在杏兒死后第三天就回了青島，梅寶跟她姥姥王氏一起生活。孩子到底是孩子，梅寶被張淳幾塊糖哄著，就答應(yīng)不再找她娘了。
沒了親娘的梅寶，注定還是要有后娘的。張淳常年來往于村子跟青島之間，一年呆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而梅寶，總要有人照顧。在張淳的心里，梅寶是自己的骨肉，由王氏代為常年照顧，總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在杏兒去世半年后，也就是轉(zhuǎn)過年梅寶五歲的時候，一個女人進(jìn)了門。
后娘沒有自己親娘長得好看，還總板著臉，所以梅寶并不喜歡她。只要爹不在，她還是偷偷跑回姥姥家，天天吃住在那。盡管兩個村子只隔了一條路，但是后娘卻從不曾來姥姥家喊過梅寶一次，久而久之，梅寶就把姥姥家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了。
這次張淳從青島回來，把梅寶從姥姥家?guī)Щ�，指著炕上的后娘和小弟弟告訴梅寶，以后這兩個人，爹不在的時候，就由梅寶來照顧，梅寶都六歲了，該有個姐姐的樣子了。梅寶看著小弟弟忽閃忽閃的兩只小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張淳高興，給了梅寶三塊水果糖。
炕上的小弟弟還在吃奶，根本不會吃糖，所以梅寶把糖放在小弟弟的面前晃了晃，就裝進(jìn)自己的兜里。把糖裝進(jìn)衣兜的時候，梅寶無意間看了后娘一眼，發(fā)現(xiàn)后娘正恨恨地盯著自己。
既然答應(yīng)了爹，要照顧后娘和小弟弟，就不能說話不算話。梅寶從山上下來，沒有直接去姥姥家，而是朝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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