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島美月避開室外機的熱風,蜷縮著坐在臺階上。商住兩用樓之間的兩臺空調(diào)室外機源源不斷地冒出熱風。在美月腿上哭鬧的嬰兒終于平靜下來,熱風直接吹到美月的后背,她腋下積攢的汗水一下子流到乳房下方。汗水從全身冒了出來,連抱著孩子的胳膊都變得濕漉漉的。美月溫柔地將嬰兒被汗水打濕的額發(fā)捋上去,嬰兒好奇地望著她的指尖。 美月坐在中式按摩店“夜來香”和夜總會“CELL”的招牌之間的夾縫里。誰都以為沒人會待在這種地方吧,她已經(jīng)坐在這里休息了將近二十分鐘,仍沒有人注意到她。 這里路上的行人并不少,雖然不在歌舞伎町的大路上,要從那里拐過兩個胡同才能到,但是依然有很多空出租車不停地從眼前駛過,還有一些醉酒的客人或女招待路過,差點踢翻“夜來香”的招牌。 出租車在狹窄的小路上緩緩前行。發(fā)動機的聲音、喇叭聲、醉酒客人和女招待的笑聲、附近酒吧傳來的大音量的音樂聲,與身后室外機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美月卻反而感覺周圍鴉雀無聲。 在“朱薇爾”,音量大小是固定的。旁邊公寓的居民來抱怨過好幾回,說俺們卡拉OK的聲音太大。所以,治美媽媽桑就在音量控制按鈕上貼上膠帶,防止客人調(diào)大音量。 美月想起酒吧開門前,治美媽媽?傄自诖笮涂ɡ璒K機前,一遍遍地貼透明膠帶。想到這里,美月不禁有些懷念,臉上泛起微笑。 美月離開長崎的五島福江島,已經(jīng)是前天的事了。剛從島上離開三天,卻感覺好像有半年沒見媽媽桑了。高一退學后的這三年時間里,每天晚上在酒吧里都能見面,也難怪剛一離開就開始思念。尤其是媽媽桑的聲音,真是太令人懷念!鞍,美月,亦竹酒還有剩嗎?” 她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停在前邊的出租車后座上坐著的中年男人,正緊緊地盯著蹲在招牌之間的自己。美月護住孩子,擋住了那道視線。室外機的熱氣一下子吹到臉上,孩子哭鬧起來。幸好出租車很快便開了起來。美月向孩子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又將濕漉漉的后背轉(zhuǎn)向室外機。 兩天前,坐上早晨七點三十分從福江港口出發(fā)的波音水翼船,首先到了長崎港。水翼船的船票比渡輪貴,原本美月是想盡量節(jié)省開支的,但媽媽桑說,小孩要是暈船就麻煩了。于是,美月就老實地聽從了媽媽桑的忠告。其實,她原本也想體驗一次水翼船。 父母身體都還好的時候,美月去過長崎很多次。在大商場里買過東西,在中華街吃過什錦面,還坐過一次纜車,看了長崎的夜景。 美月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母親咲惠去世了。母親原本肝就不好。去世前半年她獨自離開小島,住進長崎的大學附屬醫(yī)院,病情突然惡化。那年暑假美月去探望母親,沒想到竟成了永別。當時,咲惠的身體狀況應該已經(jīng)很糟糕了,但她仍舊為前來探病的女兒,偷偷地跑出病房,在附近的咖啡館買了草莓芭菲。 母親住院后,美月和在福江島上開出租車的父親一起生活。咲惠去世后,年幼的美月承擔起所有家務。父親由和對待工作一絲不茍,可一到休息日就泡在小鋼珠店。 母親去世后,美月只離開過小島兩次。一次是上小學的時候,學校里組織修學旅行,去熊本的阿蘇。第二次是上初中的時候,也是修學旅行,去的是京都。 美月之所以高中輟學,有經(jīng)濟方面的原因,但歸根結(jié)底,主要還是因為她壓根兒就不喜歡學習。她上的那所高中,雖然是一所縣立高中,但一個年級的學生總共也就四十名左右。正因為學校太小,所以其中若是有一個學生學習跟不上,就會特別顯眼。 美月高中輟學后,馬上去了位于島上最繁華地段榮町的酒吧“朱薇爾”工作。當然,以前沒做過女招待,一開始總歸有些擔心。但那里的媽媽桑石野治美是母親咲惠的發(fā)小,美月從小就認識。咲惠去世之后,媽媽桑也總是事事幫襯美月,所以她很快便適應了那里的工作。 其實,也可以說美月之所以下定決心退學,就是因為已經(jīng)打定主意去“朱薇爾”工作。當然,她事先找媽媽桑商量過。起初媽媽桑勸她說:好不容易考上了高中,好歹撐到高中畢業(yè)吧。但是,當美月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將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拿給媽媽?催^后,媽媽桑也不再說什么了。 其實,即便高中輟了學,只要留在島上,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美月不忍心將父親一個人丟在島上。而且,她既沒有勇氣也沒有意愿離開這座小島,去外面闖蕩。 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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