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來收回珍寶的。 他就在那里,躺在棺材里。其實,他已經(jīng)歸我所有。只是一個盡職的樂手會肅然保持姿態(tài),直到最后一個音符演奏完畢。此人旋律已終,只是吊唁他的人不遠萬里而來,為他再添幾個小節(jié),算是某種尾聲。 讓我們傾聽。 天堂可以等候。 我讓你受驚了吧?我不應如此。我并非死神。你是說那個頭戴兜帽,散發(fā)腐尸氣息的收割者嗎?就像你們年輕人說的那樣——得了吧。 我也不是你們臨終時人人懼怕的大審判官。我是誰,可以審判一條生命?我曾與善者惡者同在。此人之過,我不予裁決;此人之善,我也不加衡量。 關于他,我確實所知甚多:他以吉他編織的魔咒,以深沉的帶有氣聲的歌喉顛倒的眾生。 他以六根藍色琴弦改變的那些生命。 這些,我都可以講。 或者,我也可以休止。 我總要騰出休止的時間。 你覺得我閃爍其詞?有時如此。我也會溫柔甜美,舒緩沉靜,或者嘔啞嘲哳,怒氣沖沖,會晦澀難解,也會簡單明了,如瀉沙般撫慰,如針扎般疼痛。 我是音樂,我來這里,是為取回弗蘭基·普雷斯托的靈魂。不是全部,只是較大的那部分,那是他降生時從我這兒拿走的。無論他用得多么精心,終歸只供借用,不可占有,離世的時候終須歸還我的。 我要收集起弗蘭基的才華,散播給新生的靈魂。有朝一日,我也會這樣處理你的靈魂。當你第一次聽到旋律就抬起眼睛,或者腳隨鼓點打起拍子,那不是毫無緣由的。 人人都是有樂感的。 不然,上帝為何要賦予你一顆跳動的心臟呢? 當然,你們中有些人從我這兒得到的比別人要多。巴赫,莫扎特,喬賓,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埃里克·克萊普頓,菲利普·格拉斯,王子————僅舉你們世間的幾個例子吧。他們每個人在呱呱墜地時,我都覺得出,他們伸出小手抓住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才華就是這樣賦予他們的。嬰兒睜開眼睛之前,我們環(huán)繞在他們身邊,呈現(xiàn)出絢麗繽紛的色彩,他們第一次握起小拳頭時,其實就是在抓取最令他們著迷的顏色。這些才華將與他們終生相伴。那些運氣好的(反正我認為他們運氣好)選了我——音樂。從那一刻起,我寓居于你的每一聲哼唱,每一聲口哨,每撥動一次琴弦,每彈奏一下琴鍵。 我無法讓你永生不死,我沒有那樣的神力。 但我會充盈你的生命。 是的,我也曾充盈棺材中那個人的生命,我那神秘而飽受誤解的弗蘭基·普雷斯托。他剛剛死去——在座無虛席的節(jié)慶音樂會上,眾目睽睽之下,先是騰空而起,飛升到屋頂,隨后墜落到舞臺上,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此事頗為轟動。即便今天,參加葬禮的人聚集在這座具有幾世紀歷史的巴西利卡式教堂中,還在問:“是誰殺死了弗蘭基·普雷斯托?”因為,他們說,沒有人會那樣自己死的。 這是事實。 你知道嗎?他的名字其實是弗朗西斯科。他的經(jīng)紀人試圖隱瞞這一點。他們相信,對美國樂迷而言,“弗蘭基”這名字更順口。比如在他的音樂會上,女孩們會尖叫——“弗蘭基!我愛你!弗蘭基!”我想他們說得沒錯,簡短的名字更適合讓人迷狂。然而,你無法改變過去,無論你如何打造未來。 弗朗西斯科是他的真名。 弗朗西斯科·德·阿西斯·帕斯夸爾·普雷斯托。 我倒是蠻喜歡這名字的。 給他命名的那一夜,我在場。(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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