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深了。他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朝我鬼鬼祟祟地走來，像蛇又像賊。他沒料到我會站在這里對他笑臉相迎。他一走進房門，發(fā)現(xiàn)我像一個幽靈似的站在屋子中間，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便不由地愣住了，后退幾步，強作鎮(zhèn)靜道：“怎么，你還沒睡呀？你知道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我說：“快半夜了。主人沒睡，我是不該睡去的。誰知道，也許他有什么事呢�！�
他的神色鎮(zhèn)定下來，于是又操起平素他那無恥和戲弄的腔調(diào)道：“我從沒見過一個仆人像你這樣體貼主子，等他等到深更半夜。我還以為你也跟以前的女用人一樣，早就睡著了呢，那可得費點勁兒才能把你弄醒。我真不明白，仆人的覺為什么睡得那么沉，跟死人似的。”
我說：“等候主人，省得他費力勞神，這我從開始伺候那些夜不歸宿的達官貴人時就習(xí)慣了。老爺有話請吩咐！”
他流里流氣地笑著，說：“你的主人讓你跟他走�！边呎f邊向我伸過一只手來。當(dāng)時，我若是能夠，真想砍斷這只手！然而我只躲閃了一下，不讓他抓住我。
我跟在他后面向他的房間走去。
親愛的小鳥，我在，我在這兒！我還在睜大雙眼，期待著你的到來，等候著你的呼喚。我怎么能睡得著呢？只有感到你在身邊陪伴，只有聽到你婉轉(zhuǎn)的鳴叫，只有答應(yīng)了你熱切的呼喚，我才能進入那甜蜜的夢鄉(xiāng)。二十年來，我不是早已養(yǎng)成了這個習(xí)慣？
親愛的小鳥，我在，我在這兒！每當(dāng)更深夜半，萬籟俱寂，生命沉入夢鄉(xiāng)，一切生靈全都安然無恙、無憂無慮、悄無聲息地沉浸于靜謐的黑夜之中的時候，我多么喜歡聽到你的聲音��！
你的聲音多么像一個靈魂的呼喊！它使我想起我那屈死的姐姐。你我親眼看見她倒斃在那恐怖的夜晚，橫死在那漠漠曠野，叫天天不應(yīng)，呼地地?zé)o聲！
親愛的小鳥，我在，我在這兒！如果你有和善的品格，靠近我吧，假若你有可親的天性，親近我吧！讓我們一起回憶我們共同目睹的那場悲劇吧！我們既無力抵抗也未能勸阻的那場罪惡暴行，它使一顆純潔的心毀滅了，使一腔無辜的鮮血流淌了。
那時，我們只有一聲聲地呼喊。然而，喊聲只在曠野回蕩，鉆不進一只耳朵，撥不響一根心弦。當(dāng)喊聲飄入云天的時候，那破碎美麗的身軀已經(jīng)葬入墓穴——那早已準(zhǔn)備好了的土坑。然后是撒土，填坑。你叫，無人應(yīng)；我呼，無人救。一個老婦躲在一邊，默默地流淚。一個老頭站在不遠的地方，把那塊地弄平，再灑上水，使它復(fù)原。事完之后，他稍立片刻，揩去身上的血跡，撣掉衣上的塵土，然后高聲叫道：“走吧！我們該走了�！�
親愛的小鳥，自那以后，我倆就訂下誓約，每當(dāng)夜半，我們要一起追憶這場悲劇，誓為被害的姑娘報仇雪恨。我們還相約，即使報仇雪恨之后，還要一起追憶這場悲劇，紀(jì)念那個無辜的冤魂，慶祝復(fù)仇的勝利。那時，那個犯罪的惡棍將受到應(yīng)得的懲罰，那顆渴望向糟踐了她的人討還血債的心才會安息。
親愛的小鳥，我在，我在這兒！多少年來，我們都在午夜相會，進行這種交談。親愛的小鳥��！你能讓我把這交談的內(nèi)容向人們訴說一二嗎？但愿他們能從中汲取教訓(xùn)，使得那一顆顆純潔的心靈不再遭到殘害，使得那些無辜的鮮血不再白白地流淌。（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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