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婚姻圍城里，當(dāng)舊時光漸行漸遠(yuǎn)，誓言已經(jīng)模糊，生活已轉(zhuǎn)平淡，愛情是否還在原地？他們的故事里，有甜蜜，也有心酸；有幸福，也有背叛。每個階段，婚姻都在悄然改變著模樣，一如年輕的人們，從狂熱的相愛到懂得且行且珍惜。這是獻(xiàn)給每一對相愛的人的溫情紀(jì)念冊，我們無法阻止婚姻的容顏改變，唯有用記憶打敗時間，尋回最初和一直都在的愛。你們有多久，沒對彼此說過那句“我愛你”？
作者簡介：
積雪草，原名王曉宇，居大連，偶用筆名雨凝等�！肚嗄晡恼返入s志簽約作者。作品散見《讀者》《青年文摘》《意林》《微型小說選刊》《中國青年報》等海內(nèi)外數(shù)十家期刊報紙。
目錄：
序你是我的幸福嗎
第一輯無處安放
再見了，親愛的銅紐扣
讓我為你跳最后一支舞
生命中最親的路人甲
我們總是那么容易，愛上路上的人
戀人未滿，暗戀成傷
紫藤花下的諾言
提拉米蘇的悲傷
角落里的“鴉片”男人
木棉花開的季節(jié)，思念成災(zāi)
最暖的季節(jié)，就是有你的冬天
女孩的身體，只該為愛情盛開
她用八年時間，等一個人長大
第二輯愛的港灣序你是我的幸福嗎第一輯無處安放再見了，親愛的銅紐扣讓我為你跳最后一支舞生命中最親的路人甲我們總是那么容易，愛上路上的人戀人未滿，暗戀成傷紫藤花下的諾言提拉米蘇的悲傷角落里的“鴉片”男人木棉花開的季節(jié)，思念成災(zāi)最暖的季節(jié)，就是有你的冬天女孩的身體，只該為愛情盛開她用八年時間，等一個人長大第二輯愛的港灣婚姻的承諾是一條愛情的天梯為你一輩子不說話我會守護(hù)你一輩子，像當(dāng)初你守護(hù)我一樣有個“傻瓜”，愛了你好久好久二手男人一手愛玫瑰花與蛋炒飯愛你，才會在你的世界笨拙地打擾勿忘我的花語是：永恒的記憶第三輯煙火夫妻最動聽的情話不是我愛你瓶中是我給你的四季生命盡頭，仍不是我愛你的終點(diǎn)右手不會離開左手，就像我會永遠(yuǎn)牽住你舊房子，才有愛情的溫度情侶飯盒里的餃子男人永遠(yuǎn)有個情敵，叫別人家的老公演員或是保姆，她都是他最愛的妻老公，祝賀你失業(yè)“小女人”有人愛男人有時是樹，有時也是凌霄花好女人是男人的翅膀不要輕易翻看愛情的底牌愛情是奶油蛋糕上面的那顆櫻桃第四輯一地雞毛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王子放心和孝順父母的他在一起低成本吵架協(xié)議鄉(xiāng)下婆婆VS城里兒媳管錢跟管愛一樣需要智慧用積分換幸福酸酸甜甜愛滋味愛的回聲面容漸漸蒼老，愛情的紋路卻沒有改變街上的美女再美，不如家里的黃臉婆愛的特權(quán)好男人也可以長成墻頭草的樣子自行車后座的愛情第五輯十字路口解語花PK玫瑰花愛情夾雜的故事與事故不愛也是一種優(yōu)雅我愛你，所以我離開你有我在，什么都別怕為愛留一條回家的路愛他，就接納他所愛的一切弱水三千，一瓢足矣給愛情記本流水賬愛情備忘錄煙火夫妻才最美別讓風(fēng)迷了愛情的眼有愛的房子就是金房子S號男人和XXL號的愛第六輯愛情重組幸福的參照物無法與時光對抗的東西愛的拼圖接受那道愛的刻痕幸福隔著一道玻璃墻愛著的時候，都有一顆悲憫的心我喜歡了她十年，追了她六年。當(dāng)時看《那些年》電影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像我們的故事，但是我比柯景騰幸福。老婆，我愛你！
——網(wǎng)友大超超，結(jié)婚兩年
那天老公加班回來特別累，躺在沙發(fā)上，突然拉著我說，老婆，每天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怎么這么短呢。當(dāng)時真的特別感動。
——網(wǎng)友均瑤，結(jié)婚五年
發(fā)現(xiàn)老公出軌的時候，我懷孕四個月了。我患上了嚴(yán)重的產(chǎn)前抑郁癥，想過離婚，但是我真的舍不得打掉肚子里的寶寶。我原諒了他，但我想這件事會是一輩子的傷痕。
——網(wǎng)友寂寞沙洲，結(jié)婚十二年
剛離婚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走不出來了，提起他的名字就想哭，失眠得快崩潰了。放下以后覺得特別輕松，祝福他，也祝福我自己。我喜歡了她十年，追了她六年。當(dāng)時看《那些年》電影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像我們的故事，但是我比柯景騰幸福。老婆，我愛你！——網(wǎng)友大超超，結(jié)婚兩年那天老公加班回來特別累，躺在沙發(fā)上，突然拉著我說，老婆，每天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怎么這么短呢。當(dāng)時真的特別感動�！W(wǎng)友均瑤，結(jié)婚五年發(fā)現(xiàn)老公出軌的時候，我懷孕四個月了。我患上了嚴(yán)重的產(chǎn)前抑郁癥，想過離婚，但是我真的舍不得打掉肚子里的寶寶。我原諒了他，但我想這件事會是一輩子的傷痕。——網(wǎng)友寂寞沙洲，結(jié)婚十二年剛離婚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走不出來了，提起他的名字就想哭，失眠得快崩潰了。放下以后覺得特別輕松，祝福他，也祝福我自己。——網(wǎng)友童話，離婚三年倆孩子都大了，我跟老伴兒說，以后就是我陪著你了�，F(xiàn)在我們倆每年出去旅游兩次，平時健健身，跳跳舞。吵架吵了十幾年，突然感情就變得特別好了，特別想把以前那些日子都補(bǔ)回來�！W(wǎng)友旅行家，結(jié)婚二十七年那對老年夫婦每天早晨都會去公園里散步，大家都認(rèn)識他們，因?yàn)橥︼@眼的。老奶奶愛美，每天穿著鮮艷的長裙，老爺爺中風(fēng)了，走路一瘸一瘸的。每次看到，老奶奶都緊緊地攙著老爺爺。三年了，公園里的人都習(xí)慣了，突然有一天，老爺爺就不在了，想想挺心酸的。——網(wǎng)友Apple，單身第一輯無處安放幾乎每一個人，都曾有過一段無處安放的青春，都曾有過一段沒有修成正果的愛情。在那些青蔥歲月里，流星一樣劃過的情感，美麗過，嘆息過，最終成為過去式。過去式不代表我們會遺忘，恰恰相反，無處安放，就盛放在我們的記憶里，盛放在我們的心靈深處，在我們生命的底版上，刻下深深的印痕。后悔嗎？不。每一段感情都是生命的體驗(yàn)，都曾給我們帶來不一樣的感受。沒經(jīng)過失戀的不懂愛情。曾經(jīng)是玩笑話，亦是真理。無處安放的愛情，一樣會讓我們心悸，讓我們狂熱，讓我們不眠……再見了，親愛的銅紐扣愛不卑微，卑微的是她用俗常的眼光看待愛。他們認(rèn)識那年，正是復(fù)刻版的德軍制服熱，她在無意中加入這股熱潮。她愛的不是制服，而是制服上明晃晃的銅紐扣。那些扣子做工極其精致，簡直有些精美絕倫，如果不是扣子的背面寫有批號和生產(chǎn)廠家的英文字母，簡直就可以亂真。喜歡至極，于是頂著炎炎烈日，滿大街去尋找�？煨箽獾臅r候，櫥窗里的一條制服版的裙裝牽制住她的視線，窄小的下擺，棉布的質(zhì)地，但經(jīng)過處理，看上去很有質(zhì)感又很柔軟，肩部的搭扣處是兩枚小小的銅紐扣，那種草綠的顏色，有著軍人的刻板與威嚴(yán)，穿在身上，妖嬈中透出剛毅。她左顧右盼，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些不倫不類，如果配上長靴，可能效果會更好些。正當(dāng)她對著鏡子搔首弄姿臭美之時，身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人，在悄悄地打量她。鏡子里一覽無余的是她曼妙的身姿。她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他，他對她微微地笑，像春天里的陽光，露出白白的牙齒。他說：“這件衣服不適合你�！彼龝牡匦χf：“是的，我只是喜歡這兩顆紐扣，別的都不重要。”再看他，他的笑容就變得有些尷尬。因?yàn)槟莾擅犊圩�，她和他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有時她會和他相約一起，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轉(zhuǎn)悠，她找紐扣，他找靈感，餓了一起去西點(diǎn)屋吃蛋撻，渴了拿起礦泉水瓶子往下灌。她笑他，吃東西時，嘴角上掛著幌子。他笑她不像淑女，喝水時，水順著下巴一直流到衣服上。他們像風(fēng)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牽著手，沒有間隙，沒有猜疑，只有快樂。有一次，她去外地，在候機(jī)廳的大屏上，與他不期而遇。他的身邊圍著一群記者，他正在跟人家講著什么，嘴角微微向上的樣子依舊迷人，說話時依舊習(xí)慣性地說“是不是”，這三個字是他的口頭語，幾乎每句話的尾部都綴上這三個字，她也曾經(jīng)拿這三個字取笑過他。她呆怔在那里，他還是他，她卻覺得那么陌生和遙遠(yuǎn)。她傻傻地看著，手中的礦泉水傾出瓶子，灑到裙子上也不知曉。她恍惚有一種上當(dāng)受騙的感覺，一直以為他像一個鄰家男孩那么普通，可以交往，可以做朋友，可以愛，卻原來，平凡的背后，是那樣的不平凡。她忙忙地掏出手機(jī)，摁了熟悉的號碼，依舊是他熟悉的聲音，那么有親和力：“我是小豬可彼，可以為你做點(diǎn)什么？”她忽然失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淚急急而落，是的，能說什么？罵他嗎？罵他騙自己嗎？可是彼此從來沒有許諾過什么，也沒有約定過什么，能說什么？她無聲無息地收了線。那一次她知道了，他是濱城非常有名氣的時裝設(shè)計師，有一家風(fēng)格前衛(wèi)的時裝設(shè)計室，據(jù)說找他設(shè)計服裝的淑女名媛、社會名流，多得數(shù)不過來，都要提前一年預(yù)約。后來，她開始留心這個人的資料，平媒上，傳媒上，時不時會報出他時裝大賽獲獎的消息，每聽聞一次，她的心都會輕顫一次，他離她越來越遠(yuǎn)，以至于游離出她的視線之外。后來，她再也沒有去找過他，他打電話來，約她逛街淘寶，她總會找一個恰當(dāng)?shù)睦碛删芙^。自己只是一個庸常的平民女子，他怎么會看上自己？終于找了一個理由，說自己要去國外讀書，徹底淡出他的視線之外。那一次，他送了她一套德軍改良版的女式制服，不僅僅是改良，而是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改成時尚前衛(wèi)，徹底時裝化：舊舊的綠色棉布，修長的窄褲腳，有很多口袋，制服版的上衣，有很多銅鈕扣。他黯然地說：“有時間回來看我�！彼�，如花一般，眼淚卻在心里回流，他看不到。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之內(nèi)，得不到，還不如徹底逃離。抱著那件衣服，越走越遠(yuǎn)，終于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看書、聽音樂、上班。經(jīng)歷了升職，加薪，人來人往的紛繁。有一個午夜，她又在電視上看到他，他在電視里侃侃而談，旁邊坐著一個幸福的女人，想必是他的太太，腳邊有一個小人兒在玩耍，卷曲的頭發(fā)，大眼睛，非�？蓯�。她內(nèi)心深處有一絲疼痛漸漸暈染開來，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當(dāng)年他送她的改良版德軍制服，套在身上，鏡子中的女人，溫柔中透著颯爽，嫵媚中透出堅強(qiáng)，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不知道什么時候，一枚銅紐扣掉在地板上，她彎腰拾起，在手里把玩，他是了解她的，他知道她的小心思，他知道銅紐扣是她的最愛。她把那枚紐扣放在茶幾上，轉(zhuǎn)身慢慢點(diǎn)燃一支煙，磕煙灰的時候，她忽然呆住了，小小的銅紐扣的背面，刻著精致的英文字母“LOVE”，她的手指忍不住發(fā)抖，發(fā)瘋般把所有的紐扣都拆下來，每一個紐扣的背面都是英文字母“LOVE”，而不是生產(chǎn)廠家和批號。先是溫暖，后是驚喜，漸漸化至鈍痛，她終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砸了手邊那個精致的瑪瑙煙灰缸。那些“LOVE”，與自己相逢太遲、太遲，遲到已無法自救。她把臉埋在掌心里，愛不卑微，卑微的是她用俗常的眼光看待愛。讓我為你跳最后一支舞那些美麗而傷感最后以悲劇收尾的愛情在文藝作品里是一個故事，在現(xiàn)實(shí)生活里就是一場事故。遇到他的那年，正是她最落魄的時候。母親生病住在醫(yī)院里，需要很多錢，可是她什么都沒有，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和同樣漂亮的舞姿，除此，別無所長。她在歌廳里找了一份給人伴舞的差事，每晚像那些歌手一樣趕場子，多跳一場，多賺一份錢，很辛苦。她安慰自己，等攢夠了給母親做手術(shù)的錢，就不用像這樣?xùn)|奔西跑的，就不用在這樣紅塵深深的地方小心翼翼守護(hù)自己的安全。伴舞其實(shí)是一種陪襯，舞臺上的燈光和臺下的目光永遠(yuǎn)都是給歌手準(zhǔn)備的，她習(xí)慣了像一棵小草一樣，在舞臺的邊緣不受關(guān)注，然而，她依舊跳得專注而投入。那段時間，臺下的觀眾其實(shí)很少，唯有他，每晚必來，專心致志地盯著她看，大家都笑，說那個“粉絲”愛上她了，因?yàn)樗袝r會買了百合、郁金香之類，孤單的一朵，等她跳完了，把花送給她�？上]有心情和時間浪費(fèi)在這樣小情小調(diào)的事情上，有時候會把花插到同伴的衣襟上或口袋里，有時候會直接把花丟在垃圾桶里，夜夜來這種歡娛場所閑泡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么正經(jīng)人。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但從那時開始，她每晚跳完最后一場，趕末班地鐵回家的時候，總能在車上與他不期而遇。他淡淡地笑，說：“你跳得真好！”她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回答，冷漠地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夜色，漠然地想著心事。有一次，因?yàn)槔Ь胫翗O，竟然在午夜的電車上睡著了，頭歪在他的肩上，睡得很沉很安逸，到站居然并沒有醒。他叫醒她，她揉著惺忪睡眼，忘記了身在何處，轉(zhuǎn)頭看他，他笑了，笑容溫暖而美好，她釋然，他陪她下車，試探地問：“我送送你吧？你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她失笑，心想：這個人迂腐至極，你不放心我，難道我就放心你了嗎？她搖了搖頭，道謝，然后一個人往家里跑，跑著跑著，就站住了，回身往后看，一個模糊的輪廓，依舊站在路燈旁，向著她離去的方向。心中有一種暖，像煙塵一樣，慢慢散開，飄搖，把心填充得滿滿的。后來聽人說，其實(shí)他跟她并不同路，每晚陪她坐地鐵回家，然后再原路返回，去歌廳門口拿停放在那里的車。她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身上的鎧甲堅硬無比，但在這一刻里，竟然漸漸軟化，有一個人掛著你，念著你，想著你，總是美好的事情。她不再像小刺猬那樣，豎起身上的刺扎他，抵御他，防范他，相反，倒是生出淡淡的依賴，在臺上看到他坐在臺下，她的舞姿就會曼妙如花。她開始試著接受他，他送她的花，她不再丟掉或送人，而是拿回家里制成干花標(biāo)本，已經(jīng)有99朵了。他帶她去吃宵夜，她也去了，兩個人在夜攤前吃面條，吃得唏哩呼嚕，看著彼此不雅的吃相，指著對方，忍俊不禁地笑。他捉住她的手問：“帶我去看看你的母親吧？等她老人家好了，我們就結(jié)婚！”她羞紅了臉，問他：“你不嫌棄我沒有體面正式的工作？”他也笑了，說：“我就喜歡看你跳舞�！焙髞�，他不再來看她跳舞，也不再送她回家，有人說他結(jié)婚了，在街上看到他跟太太手牽著手。她的心疼痛起來，一直疼得流出了眼淚，這樣的娛樂場所認(rèn)識的男人，自己居然傻到相信他！自己再好，人家也不過是拿自己解悶而已，而自己，居然當(dāng)真？想把他忘記了，但是卻常常不由得想起他溫暖的笑容，想起他夜色中模糊挺拔的輪廓。她把那些制成標(biāo)本的干花拿出來，用剪刀剪成細(xì)碎的粉末，然后灑到風(fēng)中……折騰了一段時間，漸漸把這個男人壓到心底，輕易不再把舊事翻出來。轉(zhuǎn)年，母親做了手術(shù)，病愈出院，家里又多了笑聲和煙火的氣味。她還在那個歌廳伴舞，母親說：“我病好了，不再需要很多錢，不要再去跳了�！彼ξ鼗兀骸拔蚁矚g跳，一直跳到跳不動了為止�！逼鋵�(shí)，她的內(nèi)心里還是隱隱地期望他能再來看她跳舞，可是他一次都沒來。絕望了，也就不再跳舞了。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兩個人一起去一個云南人開的店吃米線，遇到舊時在一起跳舞的姐妹。她把她拉到邊上，回頭看一眼坐在桌邊斯文的男人，神神秘秘地說：“我找了你好久，都沒有找到你，你怎么把手機(jī)號碼換了？還記得以前對你很好的那個粉絲嗎？他瞎了一雙眼睛，你幸好沒有和他在一起，不然怎么生活啊？”她怔住，一瞬間，覺得窒息，像魚一樣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才問：“怎么回事？”女友沉吟了半天才說：“有一晚他去送你回來，不小心掉進(jìn)路邊施工的地方，獨(dú)獨(dú)傷了眼睛……”再見到他，是在一幢普通的居民住宅小區(qū)，她輕輕地推開門，他站在門邊，側(cè)著耳朵問她：“你找誰？”她把手伸出來，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并無知覺，她的眼淚就流下來了，說：“我能不能再為你跳一支舞？”他呆住了。沉默。半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把碟片放進(jìn)CD機(jī)里，音樂響起，她第一次在舞臺之外為唯一的觀眾跳舞，她專注、投入，舞姿靈動優(yōu)美，她用舞蹈語言講述了一個愛的故事。生命中最親的路人甲很多無果的愛情，都是因?yàn)槟切┳砸詾槭牵獠恢@卻讓自己離心愛的人越來越遠(yuǎn)。第一次見到她，是他特地繞道去看她的。那年，她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青澀稚嫩，混沌未開，連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都算不上，身材尚未開始發(fā)育，頭發(fā)干枯發(fā)黃，皮膚粗糙微黑，衣飾暗淡發(fā)舊，一點(diǎn)少女的清新嫵媚都沒有。整張臉上，只有一雙大眼睛，生動明亮，熠熠生輝。這雙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校長把她領(lǐng)進(jìn)門的時候，他正在斟酌如何和這女孩交流，不能以居高臨下的口吻，那樣可能會傷了女孩的自尊心，也不能以朋友那樣熟絡(luò)的口吻，盡管他資助她上學(xué)已經(jīng)一年多了，實(shí)際上他們還是兩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其實(shí)他所有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因?yàn)椴还芩f什么，女孩始終都不曾開口回應(yīng)，躲在角落里，像一只貓一樣，目光淡然地看著他。他被她看得手足無措，把買給她的禮物匆忙交付與她，便落荒而逃。出了那個小小的光禿禿的鄉(xiāng)鎮(zhèn)，他長舒了一口氣。其實(shí)他也是一個學(xué)生，勤工儉學(xué)的大學(xué)生，暑期搞社會實(shí)踐活動，經(jīng)過他資助的那個女孩所在地的時候，他忽然心血來潮，想去看看她。想不到那里不僅偏遠(yuǎn)，而且貧窮落后，一個窮字，把他的心深深地震撼和攫住了。回到城里以后，他陸續(xù)收到女孩寫來的信，那些信紙都是從橫格本上撕下來的劣質(zhì)紙張，寫滿了一行行清秀雋永的小楷，行文漂亮，內(nèi)容不俗，想不到這個小丫頭很有內(nèi)秀，滿腹文才，這更堅定了他資助她上學(xué)的決心。他愛不釋手地把那些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保存在一個精致的盒子里。宿舍里的同窗以為他收到的是情書，所以千方百計地偷來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的作文練習(xí)簿，都大失所望。第二次見到她，是她來找他的。那年，她18歲，考上了他的母校。他看到她的第一眼，除了那雙眼睛似曾相識之外，其余并無半點(diǎn)印象。她不再是十三四歲時營養(yǎng)不良的丑小鴨，而像一朵傲立在春天枝頭上的白玉蘭，清新秀雅，伴著淡淡的馨香。他不由得感嘆，時光真是一只神奇的手，它撫過的地方，丑的變成美的，美的變成老的，誰都無法抗拒。她的性格改變了很多，不再那般僵硬生澀，而是隨和得體，主動叫他大哥哥，叫得親切而且自然，她說：“大哥哥，以后我不再接受你的資助，我會像你一樣，勤工儉學(xué)，而且會資助一個需要我?guī)椭暮⒆��！迸⒌脑捵屗苷鸷�，她長大了，不再是一個小丫頭，而且有了思考能力和獨(dú)立的思想，他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但他還是說：“你還在念書，不要操心經(jīng)濟(jì)上的事，專心學(xué)習(xí)，將來會有所作為的�！彼_始有點(diǎn)喜歡上這個自尊自愛的女孩，每個月末去學(xué)�？此o她送去生活用品和學(xué)習(xí)用品，她拒絕他經(jīng)濟(jì)上的資助。女孩對他產(chǎn)生了深深的依賴，生病的時候會叫他照顧，找工作的時候會找他參謀，想家的時候會去他那里蹭飯。他有了女朋友，她主動要求把關(guān)，可是每一次，她都撅著嘴說：“那女孩不適合你�！彼�25歲那年，他已經(jīng)35歲了，她沒有男朋友，他也沒有女朋友，兩個人僵持在時光里，情感的那塊田已經(jīng)荒蕪。有一個雨后的黃昏，女孩做了一個噩夢，起來之后，依然驚魂未定，慌恐無助，胡亂披了件外套，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他：“大哥哥，你娶了我吧！好不好？”他慌亂地把她往門外推：“你喝醉了？我是你的大哥哥啊！”女孩哭著跑了，他一屁股跌坐在沙發(fā)里，一宿無眠。一個月之后，女孩嫁給了一個大她三歲的男孩，男孩青春健康陽光，他很滿意，他以大哥哥的身份親手為她披上了美麗的白色婚紗，輕如羽翼的婚紗把她襯得如百合花一樣嬌好美麗，她隱忍心底多時的話終于沖口而出：“大哥哥，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不喜歡你，你用婚姻這種方式完成報恩的理想，實(shí)在有點(diǎn)不明智，更何況這么沉重的愛，我承受不起�！迸⒌臏I順著臉頰滾落：“我是真心愛你的，不是報恩，是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我，你怎么這么傻�。 彼鋈挥X得眼前一黑，心疼難抑，以為自己世事洞明，想不到卻被自己的聰明，生生地耽誤了一段美麗的情緣，他強(qiáng)顏玩笑：“看來你只能把大哥哥當(dāng)成路人甲！”女孩子哽咽：“那你也是我生命中最親、最親的路人甲�！笔前�，有緣無分，親愛的路人甲！我們總是那么容易，愛上路上的人一路上不管怎么走，我們都會遇到很多人，經(jīng)歷很多事，我們的心也如一個容器，裝著那些放不下的人與割不斷的事。穿越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一直是她的夢想。那個野外穿越探險自助旅游組織大約有三十多人，出發(fā)前，她認(rèn)識了一個名叫阿南的男人。因?yàn)樗堑谝淮螀⒓舆@樣的活動，所以他被指派照顧她。他高大魁梧，頭發(fā)很密，臉上的線條硬朗，30歲左右的樣子，嘴里嚼著口香糖，看上去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痞。第一眼給人的直觀印象是，把安全交到這樣一個人的手里，會不會是把小羊送到狼手上？然而，鉆進(jìn)原始森林的那一刻，她就忘掉了自己內(nèi)心里的疑問，嘴巴張成Ｏ形，眼睛像快門，忙著捕捉賞心悅目的視覺盛宴�？諝馇逍拢匚�，有草木的清香。泥土芬芳，樹木森幽，她像個孩子一樣歡呼起來，張開雙臂，沐浴臨風(fēng)。不能讓人產(chǎn)生安全感的男人阿南，唇邊流露出幾分譏諷和不屑，他低吼一聲：“當(dāng)心腳下，跟住向?qū)В瑒e光圖享受�！奔�(xì)細(xì)分辨，他的聲音里有近乎粗暴的成分，她一扭頭，并不理會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向?qū)У纳砗�，生怕迷失了方向，然而還是出現(xiàn)了意外。原始森林里險象環(huán)生，危機(jī)四伏，不知是誰驚動了一窩土蜂，受了驚的蜂子“嗡”的一聲展開進(jìn)攻。她嚇得“啊”的一聲尖叫，然后抱住頭，蹲在原地不會動了。阿南眼急手快，拖了她一把，又一把脫下外套，蒙住她的頭，才幸免滿臉開花的不幸。轉(zhuǎn)移到安全地帶，她的心還在狂跳不止，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的科技之光節(jié)目，一大群蜜蜂圍攻人，牲畜，村莊，那是毀滅性的災(zāi)難。后怕歸后怕，她開始對這個有些痞的男人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點(diǎn)好感。一路上，不僅隨時會遭到蚊蟲、螞蝗，叫不上名字的小蟲子的襲擊，還要提防隨時跑出來的野生動物，熱帶雨林里還有會扎人的樹，人被扎過之后會產(chǎn)生幻覺。不到半天的功夫，她就精疲力竭，腳被鞋子磨出兩個大血泡，天又下起了雨，在一個山坡上，她失足差點(diǎn)滾下山坡。那一刻她的心提到嗓子眼，阿南眼急手快，一回身拽住她的胳膊，她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緊緊抱住他的胳膊不松手，可是他一個人的力量有限，險些把他也拽下山坡，多虧后來有人幫忙，加入救援，她才被拖上來，可是她卻因此扭傷了腳。阿南皺著眉頭，罵著：“多事兒的小女人，在都市里喝喝咖啡，逛逛街還可以，偏偏跑到這原始森林里逞強(qiáng)�！绷R歸罵，他還是把她的行囊掛在自己的身上，然后還要背著她，因?yàn)橐蝗骋还盏乃�，如果跟不上向�(qū)У牟椒�，就會掉�?duì)，就會在原始雨林里迷失方向。因?yàn)橄掠�，步履越來越艱難，頭發(fā)一縷一縷貼在額頭上，發(fā)梢上還在滴著水，她冷得瑟瑟發(fā)抖，衣服貼在身上，曲線畢露，狼狽不堪。那一刻，滿是雨水的臉，忽然有了一種錯覺，有了某種恍惚不真的感覺，一路走來，她和這個有些野性的男人，仿佛有了某種默契，有了某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傍晚，天氣意外轉(zhuǎn)晴，夕陽的余暉顯得格外耀眼，他們這一群看上去猶如殘兵敗將的野外穿越者陸續(xù)地進(jìn)入了布朗族的村寨，被分配到各家各戶。洗潄之后去老鄉(xiāng)家里吃晚飯，很多人圍在一起，喝酒唱歌跳舞講段子，喝得七葷八素，東倒西歪地睡在大通鋪上，對于那些仿佛經(jīng)歷劫后余生的人來說，大通鋪遠(yuǎn)比席夢思更溫暖和舒適，而睡眠的幸福就像花兒開放。夜里醒來，她嚇了一跳，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睡在阿南的懷里。暗淡的月光下，她看著這個看似粗線條其實(shí)膽大心細(xì)、無比溫柔的男人，想象著他在城市里的另外一面，優(yōu)雅地坐在辦公室里，開著車夾雜在車潮中，穿著棉布衣衫和朋友聊天，也許他在都市生活時，是個嚴(yán)謹(jǐn)有禮的男人，而山野和森林會讓人回歸本性。如果一定要選擇，她還是喜歡這樣境況下的男人，不戴面具，沒有偽飾，坦蕩，真實(shí)。月光輕移，打在他的臉上，忽然發(fā)現(xiàn)，他早已醒了，不敢抽出她枕在頸下的胳膊，怕擾了她的清夢。她剛剛想說句什么，他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出聲。她和他爬起來，輕手輕腳地去寨子里散步，他牽著她的手，劫難之后，十個手指緊緊地扣在一起，沒有功利，沒有欲念，沒有智謀。他們都知道，今夜之后，再也不會見面了，再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手牽著手在異地他鄉(xiāng)看月亮。她知道，只要彼此一松手，從此別過，各自融入滾滾紅塵中，再相遇的概率，小得近乎是零。那個布朗族村寨的月光下，那么詩情畫意的夜晚，那個秉性淳厚的男人，不但穿越了原始森林，也穿越了她的生命，給了她前所未有的震撼�；氐蕉际欣�，生活恍然如昨日一般，依舊上班下班，平靜安寧，現(xiàn)世安穩(wěn)�？墒牵啦灰粯恿�，一切都不一樣了，因?yàn)樗男纳�，留下了一個穿越者輕輕淺淺的足跡。戀人未滿，暗戀成傷愛情與他，像是生了一場病，，今生再也不會痊愈。
他是愛她的。十年前，他十八歲，她十七歲，他們在一個學(xué)校里上學(xué)。有一天在學(xué)校的餐廳里，他不小心把她手里的飯盒碰掉了地上，回頭時，他看到她正呆怔地瞅著自己，從此他記住了她那雙眼睛，明媚如秋水一般。每當(dāng)她步履輕盈地從他的旁邊經(jīng)過，他不用回頭，亦知道那是她的腳步聲，喜悅像她的足音從他的心上輕輕地飄過。那時候，她像一朵清新的丁香，偶爾的憂郁中帶著一種沉思，他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著，心中會有一種疼痛掠過。許多次，他站在校園旁邊的那條有名的情人路上等她，想把藏在心中的秘密告訴她。他是那么地喜歡她，她臉上的笑容，如水的眼眸，偶爾回頭的嫣然都會令他怦然心動。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走過來，他的心中立即被喜悅填滿，帶著一絲莫名的惶惑，可是她經(jīng)過他的身邊時，他只笑了一笑，什么都沒說，高考在即，他怎么忍心驚擾她平靜的心境。后來她考上了華東的一所大學(xué)，而他卻考上了家鄉(xiāng)的一所大學(xué)，她學(xué)了文，他學(xué)了理，不久便各奔東西。很多同學(xué)都到車站為她送行，太多的言語已不能訴說，他站在別人的背后，默默地看著她，如果把心底的話告訴她，千里相隔，只能徒然增添她的牽掛，想想，他終究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六年前，他在家鄉(xiāng)的城市遇到了她。她悄悄地回到這個城市，在一家報社當(dāng)了記者。相逢的喜悅剎那間溢滿了他的心頭，他想，終于有機(jī)會把心底的話告訴她了，可是她卻把一個站在她身后的男孩拉過來說，這是我的男朋友。那個男孩很大方地和他握手。他一下子愣住，滿心的歡喜剎時凝結(jié)，塞滿了惆悵的情緒。還好他及時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擠出溫暖的笑容，寒暄、祝福，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同學(xué)那樣。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有多么難受，一個人跑到小酒館里喝得酩酊，卻不肯歸。那么輕易地就失去了她，他的心中不甘，哪怕是說出來，被她拒絕了，也比現(xiàn)在好受。三年前的夏天，小侄子纏著他到海邊堆沙堡，他本來不想去的，可是經(jīng)不起小家伙的軟磨硬泡，，只好乖乖地跟著小家伙去了海邊。卻意外地與她相遇，她穿著泳裝，身上披了大塊的浴巾，坐在太陽傘下面。不是她是誰？那張臉不再像青蘋果一般甜澀，看起來成熟嫵媚，臉上多了動人的笑容，再也找不到當(dāng)年丁香般郁結(jié)的憂傷，他的心中仍然是喜歡的，喜歡到心疼。她說她結(jié)婚了，不是六年前他見過的那個男友。他別過頭去，心中像燒開了的水。如果三年前跟她說了心中的愛慕，她身邊的男人會不會是自己？這樣想著，他的心中懊喪不已，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自責(zé)。從海邊回來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與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戀愛結(jié)婚，因?yàn)樗X得自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一年前，單位組織體檢，在醫(yī)院長長的走廊里，他看到一個瘦弱的背影，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他認(rèn)出那是她，他緊跑幾步追上去。她看起來憔悴多了，臉色蒼白。他呆住了，時光紛紛從眼前褪去，這個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我愛你�！笔昵八拖敫嬖V她這句話，可是分分合合一直沒有機(jī)會。她笑了，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淚，因?yàn)樗K于在她生命的盡頭聽到了他的這句話，也算人生無憾。他一直以為沒有機(jī)會告訴她，原來有那么多的機(jī)會，都被他輕易地放棄，輕易地錯過，白白辜負(fù)了一場美麗的相遇，縱然留住暗香，不及瞬間怒放，愛一個人就是要告訴她，讓她懂得，讓她明白，讓她珍惜。她淚流滿面地說：“如果有來世，我們會有緣�！彼L嘆，來世只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如果有今生，誰還要來世？他像站在時光的荒野上，疼痛一陣一陣地襲來，如果當(dāng)初能夠勇敢一點(diǎn)，如果當(dāng)初不那么優(yōu)柔寡斷，我們的人生即便不是異彩紛呈，但必定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說來生，只說今世。他打算在醫(yī)院里陪著她，走完最后的生命歷程。她答應(yīng)了，臉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燦爛，遮住了她病中的蒼白。她說，窗外那些丁香真美，香得讓人迷惑，你去采一枝送給我，插到輸液用過的瓶子里，十年前我就想擁有你親手送給我的丁香。他抱了滿滿的一懷丁香，可是病床上空無一人，她走了，就這樣從他的眼前消失了。那些丁香紛紛跌落到地上，他狂奔出醫(yī)院。大街上人來人往，他站在人流中，身旁車如流水，時間仿佛靜止，他到處找她，看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子？她生病了。沒有人知道答案。他止住腳步，心中忽然明白，找下去也是枉然，愛情與他，像是生了一場病，今生再也不會痊愈。紫藤花下的諾言總有那么多無可奈何的悲劇，讓美如春花的諾言，在風(fēng)中凋謝，成為一段遙遠(yuǎn)的記憶。那年夏天，他去父親所在的小城度假。自從父親和母親離婚以后，他每年夏天都會來小城住上一段時間，陪陪父親。小城很美，背山面海，海風(fēng)、綠樹、濤聲，像明信片上的風(fēng)景，他每天舍不得睡覺，在海邊流連到很晚，看漁人出海，看海邊落日，赤著腳，在沙灘上翻石板，捉小螃蟹，然后把小小的，只有指甲大小的螃蟹放進(jìn)瓶子里，看它們在光滑的瓶子里無處爬行。這樣的惡作劇成為他一段時間里最快樂的時光。有一天，從海邊回父親家的時候，在籬邊的紫藤花架下遇到一個女孩，身上穿著臟得看不出顏色的棉布裙子，赤著腳穿一雙舊涼鞋，兩條麻花辮已經(jīng)快散開了，臉上猶有淚痕�？匆娝�，她停下了腳步說：“大哥哥，你看見我們家的貓了嗎？”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田小甜，一個比他小3歲的小丫頭。她打手勢比量著說，“它有這么大，身上有白花，尾巴尖上也有白花，叫起來很難聽，可是我媽媽喜歡它�！彼麚u了搖頭。她失望地轉(zhuǎn)過臉去，背對著他，肩膀一聳一聳的，他猜想她是哭了。果然，她哽咽著說：“大家都沒有看到，小花貓真的丟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逼匠＃瑢τ谶@樣一個小丫頭，他是懶得理的，她們除了會哭鼻子，都特難纏。可是看她哭得可憐，他心生惻隱，慢慢地蹲在她身邊。終于可以長久地注視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噙著一汪淚水。他說：“小丫頭，不就是一只貓嗎？丟就丟了，有什么了不起��？至于哭成這樣嗎？”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手很臟，抹了一個大花臉，他想笑，但卻不敢。她板著小臉，嚴(yán)肅地說：“你不懂，這只貓是我媽媽的，貓沒有了，媽媽就不要我了，因?yàn)槲矣钟行∶妹昧恕！彼淮蠖脑挘S手把手里的一只海螺送給她，說：“只要你乖乖的不哭，這只海螺就是你的了。把海螺放到耳朵邊上，就會聽到海浪的聲音，這樣你就不會害怕了�！彼娴陌押Ｂ莘旁诙溥吷�，左聽聽，右聽聽。他問她：“你聽到了什么？”她稚氣的小臉上綻開了笑容，說：“我聽到海螺里有人在說我愛你。”他笑得忍不住，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說：“小丫頭，你知道什么是愛��？”她不笑，一本正紅地說：“不信你聽，真的有聲音說，我愛你！”那個假期，他和這個小丫頭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他知道了她的母親其實(shí)是繼母。他偷偷拿了父親藏在花瓶底下的錢，去附近的集市上買了一只和他們家走失的那只貓很像的小花貓送給小丫頭，終于幫她在繼母面前蒙混過關(guān)。也因此，他們之間多了一個小秘密。回城的那個早晨，小丫頭跑來送他，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她腳上的涼鞋跑丟了一只，頭發(fā)也跑散了，額上有汗，臉上有淚，看到他，還沒開口就笑了，她說：“以為趕不及呢！你還沒走，真好！”那一刻，他的心中有些微溫的感動。那個有著薄霧和露珠的早晨，他和小丫頭約定，給彼此寫信，每年夏天，他來看她，等她長大了，她去找他。那之后，他常常收到小丫頭的來信，事無巨細(xì)，說她長高了，說她又升了一級，說她的新老師是一個很帥的白馬王子，說那只貓不肯吃東西，餓得走路都打晃，說她每晚睡覺都抱著那只海螺，真的能聽到海浪的聲音……總之說的都是生活中的細(xì)節(jié)，有時候他會回她幾個字，有時候他只是默默地看著，一個字都不給她回。每一封信的后面都綴上一句：“等我攢夠了錢就去看你�！背踔腥辏@些信在陪伴著他，有同學(xué)懷疑是情書，曾想方設(shè)法地騙他離開，只為偷看這些信，得逞之后，都大失所望。三年之后，小丫頭考上了他們這個城市最著名的大學(xué)的附中，她下了決心要留在這個城市里，要留在他的身邊，所以對于他的有意疏遠(yuǎn)并沒有察覺。打電話給小丫頭，他告訴她自己考上了外省的大學(xué)，小丫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對著話筒大喊：“你說話不算數(shù)，小時候，跟我在紫藤花下說好了，每年夏天你都來看我，結(jié)果呢？你一次沒來。等我長大了，去找你，可是你又要逃，你怕什么？怕我嗎？我吃人嗎？”他說：“小丫頭，你聽我說……”“別叫我小丫頭，我叫田小甜�！彼穆曇衾锍錆M執(zhí)拗。他沉默，良久，輕輕地關(guān)了電話。坐在火車上，他想起13歲那年夏天的海風(fēng)、綠樹、濤聲，明信片上的風(fēng)景一樣的小城，小丫頭穿著臟不拉幾的衣服，用充滿童稚的聲音問他：“大哥哥，你看見我們家的貓了嗎？”他的淚已決堤。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言說，有一次跟同學(xué)打球，不小心被籃球碰了眼睛，鏡片碎裂，扎進(jìn)眼睛，血肉模糊，左眼視網(wǎng)膜被劃傷，除了眼睛上下的數(shù)條縫痕，眼睛的視力也迅速下降，半米以外什么都看不清。紫藤花下的諾言，終于被風(fēng)干成一場美麗的記憶。提拉米蘇的悲傷原來失戀只是一瞬間的感覺，原來失戀只是一種心情。幾年前，來自意大利的甜點(diǎn)提拉米蘇像一股風(fēng)潮，席卷了整個城市，連城市的空氣里都充滿了馥郁的甜香。朋友說：“提拉米蘇入口的感覺，有點(diǎn)像愛情的滋味，甚至比愛情的滋味更讓人沉醉和心悸�！痹谝粭l不起眼的街上找了一家正宗的意大利餐廳，品嘗這種美食，綿軟潤滑的奶香，咖啡的甘中微苦，滋味十足，朱古麗的芬芳，白蘭地朗姆酒的醇美，像許多種生活的滋味重疊在一起，幸福感與味覺同時迫不及待地蘇醒過來。一直以為只有正宗的意大利餐廳才有得賣，后來才知道，其實(shí)稍微正規(guī)一點(diǎn)的咖啡館里都有。每天下班，路過街口的那家咖啡館，她都會駐足，不是為了喝咖啡，而是為了享受提拉米蘇那種精致的小點(diǎn)心，要上一塊，靜靜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窗外車如流水，行人匆匆，那一刻，心情松弛，悠遠(yuǎn)而閑適。黃昏之后，殘陽斜照，時光長了腳似的，悄悄地溜走，這樣的時刻，總會讓自己感動，是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光。有一天傍晚，她不小心把盤子中的銀匙碰落到地上，剛想彎腰去撿，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悄悄地把銀匙遞過來。順著這只手一直看上去，原來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淺淺地笑著，她接過來，說了謝謝。他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常常在這家咖啡館里碰到他，沒有說過話，喜歡他關(guān)切溫暖的眼神和明朗溫厚的笑容，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在這家咖啡館里碰到他，只要在那個角落里靜靜地坐上一會兒，心中積郁的怨氣便會煙消云散。后來，不再是單純地去吃提拉米蘇，心中多了隱隱的期盼和喜悅，比提拉米蘇更讓她甜蜜的，是他的眼神。終于有一次，她心中煩悶無比，抑郁地去了那家咖啡館。他似乎看出她的不快樂，招呼她看他制作提拉米蘇的全部過程。他的手在她的注視之下，流動著詩一般的韻律，靈巧、剔透。從來沒有見過一雙男人的手，會是那樣的細(xì)致與優(yōu)雅，一層浸透了咖啡與酒、手指餅干，一層混合了蛋、鮮奶油和糖的芝士糊，一層一層疊在一起，最上面灑了薄薄的一層可可粉，小巧、精致、色彩鮮艷，還沒有吃，心中已經(jīng)被這種甜點(diǎn)融化和感動。她看著他，一直看著，他低著頭，聚精會神地做著手里的事兒，那些小點(diǎn)心在他的手下，宛若藝術(shù)品一般，他的手指充滿了神奇。停下來后，他抬頭看她，眼神中有一絲羞怯。自始至終她和他都沒有說過什么話。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曖昧的味道，直到有一天，她在街邊看到他時，他和一個女孩在一起，兩只手熟稔地牽在一起，十指相扣。她忽然覺得心臟沒有來由的鈍疼，她盯著兩只牽在一起的手，眼淚不由自主地漫上來，心情也跟著潮濕起來。有什么理由難過？和他沒有承諾，沒有海誓山盟，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從來沒有開始過，可是現(xiàn)在她卻分明覺得自己失戀了。從此她再也沒有去過那家咖啡館，雖然日日從那家咖啡館的門前經(jīng)過，但感覺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也沒有再吃過提拉米蘇，她失去了對提拉米蘇那份本能味覺。原來失戀只是一瞬間的感覺，原來失戀只是一種心情。角落里的“鴉片”男人光陰不候，昨日漸遠(yuǎn)，等走過那段路再回望，當(dāng)初的堅持，曾經(jīng)的執(zhí)著，都是我們情感深處的一廂情愿。不屬于你的東西，要學(xué)會盡早地放棄。在一次私人聚會上，她遇到了他。他是一個溫厚的男人，長著一雙秀氣的眼睛，眼神安靜、溫潤，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仿佛在場的人、事都與他無涉，他只是一個局外人，只是一個過客。隔著人群，她看見他靜靜地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品著一杯綠茶，臉上是與世無爭的神情，那神情竟讓她莫名地著迷。她很快注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他習(xí)慣性地擦拭嘴角的時候，用的不是一次性的紙巾，也不是濕巾，而是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折成方塊形狀的手帕，鵝黃的細(xì)格子，淡淡地有一絲“鴉片”香味。那一款男用香水，一直被她所鐘愛，所以很熟悉那種味道，即便味道很淡，即便離得很遠(yuǎn)，她仍然能清晰地分辨出來。這個時代，已經(jīng)不再有人用手帕，一次性的紙巾、濕巾，方便、快捷，用過之后不用洗滌，順手可以當(dāng)成垃圾扔掉�？墒撬麉s不合時宜地用一塊折疊整齊的舊手帕，因此她斷定他是個溫情的老式男人，一個有些戀舊的老式男人。她對他有了好感，那種感覺讓心中莫名地充盈起來。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著他，想他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不由想得癡了，一直到他端著那杯茶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她才回過神來。相視而笑，陌生剎那間被驅(qū)趕得無影無蹤，剩下的仿佛是前世遺留下來的一抹熟悉而溫馨的笑容。之后，他會在午后，暖暖的陽光細(xì)碎地灑落一地的午后，也或者是細(xì)雨霏霏的午后，總之都是午后，打電話給她，聲音不急不緩，徐徐的，如清涼的水，一直流淌到她的心中。他從不會在清晨打電話給她，仿佛怕驚醒她的美夢。他含情脈脈的眼神，飽含深情的話語，無微不至的舉動都讓她感動。他會在電話里說一些陳年舊事，抑或只有一句問候，抑或什么都不說，就那樣默默地聽她細(xì)微輕柔的呼吸。此刻，一切都變得模糊而又黯淡，愈來愈清晰的是他微微陷進(jìn)去的眼睛，他看她的眼神如同一道微疼的傷口，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種痛。這種痛，是愛一個人的感覺，新的天，新的地，連平常每天都看的風(fēng)景也不覺得厭。有一天下班后，走在街上，她忽然看見街邊的一家繡品店里有手帕賣，是一些手工很精細(xì)的、繡著花邊的真絲手帕，剎那間的狂喜溢滿了她的心間。這樣的手帕，商店里已經(jīng)很少有賣的了，那份可遇不可求的感動一直讓她懷念。她腳步踟躕一下，便欣喜地奔過去，和小店的老板攀談起來，才知道這些手帕來自遙遠(yuǎn)的江南水鄉(xiāng)，難怪手帕上有一股溫潤的水汽。手工精巧細(xì)致，這是在工業(yè)時代難得見到的手工制品。她是想到他才想到手帕的，于是挑素淡的顏色買了一打，她心中盤算著，每過一個月便送給他一塊折疊好了的手帕，這些手帕都送完，要整整一年的時間，一年的時間彼此心心相念。這樣想著，她耳熱心跳，仿佛偷了人家的東西一般，對了，是這種感覺。再看到他，她裝成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送一塊手帕給他。第一次他覺得很新鮮，想著她細(xì)致體貼的關(guān)愛，生活中這樣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被她收在眼里，記在心上，于是他便有了感動，深深的，深深的，于是牽住她的手說了謝謝。她第二次送他手帕的時候，他拿在鼻子底下嗅了一下，給了她一個陽光般的笑容，除此之外再沒有多余的話，她的心底有了一絲淡淡的失望；第三次送他手帕的時候，他有些淡淡的，但并沒有拒絕，只是對她說，以后別再麻煩了！她聽了心中有一絲難受的感覺，但瞬間一閃而過；第四次送他手帕的時候，他看都沒看便揣進(jìn)了口袋里；第五次送給他手帕的時候，他竟有些隱忍的樣子，讓她大受刺激；第六次送他手帕的時候，他終于受不了了，帶些嫌惡的口吻說：“你會不會玩點(diǎn)別的花樣？”她回到家里，找出剩下的半打手帕，想起所謂的愛情。呵，男人，也不過如此，甚至厭煩她送給他手帕，而她不過是想把關(guān)愛分期支付給他。真愛一個人不會很辛苦，愛會包容一切，這樣的廉價愛情不要也罷。她把那些手帕折疊整齊，最后一次灑上她喜歡的“鴉片”香水，盡管心中有些不舍，可還是一塊不留地扔進(jìn)了樓下的垃圾筒，和所謂的愛情訣別。偶爾，她會想起他，覺得他便如同“鴉片”香水，神秘的東方香味有著無法抵御的銷魂魅力。這種內(nèi)斂的男人，前調(diào)優(yōu)雅，中調(diào)綿長，只是后調(diào)有點(diǎn)令她倒胃口。木棉花開的季節(jié)，思念成災(zāi)每年三月到四月，木棉花開的季節(jié)，他會那么地想念一個人，以至于，思念成災(zāi)。來的時候，街道上開滿了木棉花，一樹一樹，沒有葉子只有花兒，熱鬧而紛繁，染紅了半邊的天空。一個人在這里漂泊，心中的凄惶、孤單，還有茫然，伴隨著淡淡的鄉(xiāng)愁，把一顆心裝滿到?jīng)]有一絲縫隙。是那些美麗的木棉，讓他忘記了心中的不快，忘記了食無粥、居無所的窘迫。他幾乎是以孤注一擲的姿態(tài)從北方的一座城市南下，沒有久遠(yuǎn)的人生規(guī)劃，也沒有不切實(shí)際的妄想，只帶著一顆不安分的心和對未來的無畏，義無反顧地乘興而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來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本以為憑著口袋里的文憑，年輕，無畏，很快會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像一滴水一樣融入這座城市。然而，東一頭，西一頭，像一個慌亂而任性的小孩子，在迷宮里四處闖蕩，卻始終找不到出口�？诖镏皇Ｏ聨酌抖．�(dāng)作響的硬幣時，他終于向自己妥協(xié)，去了一家生產(chǎn)玩具的工廠里暫且棲身，做銷售工作，慢慢等待機(jī)會。工作很辛苦，加上人生地不熟，天天在外面跑，業(yè)績卻并不理想。窘迫的處境，艱辛的生活，令他時常犯舊疾。念書時，口袋里沒有多少錢，常常饑一頓飽一頓，落下了胃疼的毛病。他不是一個堅強(qiáng)的人，他幾度都想當(dāng)一個逃兵。如果不是遇到慧，他未必會在這座城市里堅持到今天。有一天下午，從外面回來，忽然覺得胃部一陣陣地痙攣，他用手抵住胃，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額上有細(xì)密的汗珠滲出來。每次餓的時候，他都會出現(xiàn)這種癥狀，虛脫了一般。辦公室里的同事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醫(yī)院。他忙說沒事兒，只是胃有點(diǎn)難受，吃點(diǎn)東西就好了。一個叫慧的女孩，從一只精致的紙袋里拿出一個漢堡遞給他，他沒有客氣，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鄣沽艘槐o他，說：“慢點(diǎn)吃。”溫軟的粵式普通話，讓他覺得仿佛是天籟之音。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還沒有吃出什么滋味，就已經(jīng)下肚了。說實(shí)話，那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等他漸漸緩過來，才有心情打量這個女孩，長得細(xì)眉細(xì)眼，長發(fā)，不愛說話。每天上下班都提著一只精致的紙袋，上面多數(shù)都印有廣告，他曾經(jīng)跟她開玩笑：“你替商家免費(fèi)宣傳？”她瞪他一眼說：“我才沒有那么無聊。”后來又有幾次胃疼，每次慧都會像變戲法似的，從小小的紙袋中拿出食物，有時候會是幾塊餅干，有時候會是兩個包子，每次都非常及時。時間久了，他對她那方小小的紙袋產(chǎn)生了依賴，自己不備食物，餓的時候就去她的紙袋里找，她總是寬容地看著他笑。4月，木棉花幾乎全謝了，不知不覺中，來到這座城市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星期天去街上買東西，看到滿地厚厚的木棉花，他不由呆住，覺得窒息。抬頭忽然看見慧蹲在一株木棉樹下，把木棉花一朵一朵裝進(jìn)一個塑料袋中。他走上前去，笑，學(xué)黛玉葬花��？她搖了搖頭，答道：“吃�！彼篌@。她笑問：“煲湯或者腌制，吃過嗎？”他搖了搖頭，她說：“明天帶給你吃�！彼男闹卸嗔藥追制谠S，想著木棉花吃起來不知會是什么滋味，忽然覺得日子好像也沒有那么苦了。第二天他從外面回來，并沒有看見期許的一幕，慧走了。他從此再也沒有看到慧，更沒有吃到她做的木棉花。她的紙袋放在辦公桌上，他伸手向紙袋里掏，掏了半天，什么也沒有，那一刻他又失望又不甘，索性把紙袋倒過來，從里面飄飄悠悠地掉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只寫了三個字：“喜歡你。”他呆住，這丫頭喜歡自己，卻從來沒有說起過。他急忙問同事：“誰看到慧了？”坐在慧辦公桌對面的沈姐姐說，她昨天辭職回鄉(xiāng)下老家了，她的母親得了重病，需要人照顧。他抱著那只紙袋，心里很難受。原來自己對慧一無所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她自己也從來沒有說過。他只是過分關(guān)注她的紙袋，那里面有他需要的食物。沈姐姐說：“傻小子還沒吃夠啊，你吃的可都是慧的午餐�！彼恢勒f什么好，千言萬語，如鯁在喉，自己可真傻，傻到不知道她在喜歡自己。就那樣與一個女孩擦肩而過。他曾經(jīng)到處找她，按照她留在公司里的地址找過去，她早已不在。打聽她的消息，有人說，她陪母親去外地看病了。他也曾打過她留下的電話號碼，撥過去，竟然是空號。幾年之后，他的工作和事業(yè)都有了很好的發(fā)展，但無論什么樣的山珍海味，大小宴席，都沒有那個漢堡讓他記憶深刻。每次看到漂亮精致的紙袋，他都會珍藏起來，像一種癖好，其實(shí)他知道，自己不舍的，只是紙袋里的一份愛情和真心。他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這座城市，因?yàn)樾闹写媪艘粋�傻念頭，覺得只有在這里，才會離慧近一些，感受著她的存在，她的溫暖。每年三月到四月，木棉花開的季節(jié)，他會那么地想念一個人，以至于，思念成災(zāi)。最暖的季節(jié)，就是有你的冬天兩個人在一起，冬天也像是春天。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冬天再漫長也會過去的，一切總會好起來的。從江南小鎮(zhèn)，一路奔到冰天雪地的北方，懷中始終抱著那兩條嘟嘟魚，帶它們上火車，下火車，從江南到北方。當(dāng)她捧著那兩條嘟嘟魚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驚訝地張大嘴，傻傻地問她：“你怎么帶它們來了？這么低的氣溫，它們不會活很久。”她一邊打量著他的“狗窩”，一邊回頭對他笑：“讓我證明給你看�！彼箘诺卮晁齼龅冒l(fā)紅的手，嗔怪道：“連起碼的保暖防護(hù)都沒有，到處跑，凍掉了耳朵，別哭著喊著找我要。”是的，這兒真冷，一下火車，冰涼的風(fēng)立即吹透了她單薄的衣衫，冷得她想哭，冷得她都說不出話來。他的“狗窩”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處，是一間民房，沒有暖氣，放在廚房里的半碗水，轉(zhuǎn)眼間便結(jié)成了冰。盡管知道很冷，但對于她這個生長在江南的人，終究不知道冷是一個什么概念。他給那兩條嘟嘟魚蓋上棉被，然后留下一點(diǎn)點(diǎn)縫隙，讓它們呼吸，然后給她穿上他的棉襖，讓她在家中等他，他去街上給她買羽絨服。等待的間隙，她的鼻子有些發(fā)酸，他一直告訴她，說他過得很好，他只是為了不讓她擔(dān)心。在這個陽光稀薄的城市里，那些東歐風(fēng)格的城市建筑，那些繁華與美好都與他們無關(guān)，他們住在這個據(jù)說不久就要拆遷的房子里，規(guī)劃著自己的未來，茫然不知所措。穿著他買來的銀色的羽絨服，高筒的靴子，還有長圍巾，一下子暖和了很多。他去上班，她清理著他的小屋，把空酒瓶子扔到裝方便面的空箱子里，然后一起扔掉。以前他是不喝酒的，可是現(xiàn)在他在這兒學(xué)會了喝酒，有時候也會讓她喝兩口，據(jù)說是為了保暖。然后她又跑了很遠(yuǎn)的路，買了窗簾和一棵大白菜，她想以后不會再讓他吃方便面了。做好這些，她四處打量著，這個“狗窩”多少有了一些家的味道、家的氛圍。然后就開始到處找工作，她不能總讓他養(yǎng)著，他們要積攢下一些錢，買房子，然后結(jié)婚，在異鄉(xiāng)生根散葉開花。以為揣著口袋里的文憑，還有工作經(jīng)驗(yàn)，想找一份工作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誰知道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很多單位都以她不是本地人，家不在這里，存在不穩(wěn)定因素，而拒絕她。那一段日子，真的很灰暗，兩個人在一起，光有愛情是不夠的，還要有面包，還要有利于愛情生長的養(yǎng)分。每天出去找工作，拖著走了一天的雙腿，毫無結(jié)果地疲憊地回到家里，和他拱到一起，看小小的嘟嘟魚在魚缸里打架。它們打架的方式很特別，當(dāng)它們兩個相遇時，雙方會習(xí)慣性地伸出長嘴唇，用力地“吻”在一起，長時間不分開。不過這不是愛的表示，而是保衛(wèi)各自的地盤不受侵犯，直到一方退出，才會宣告接吻結(jié)束，戰(zhàn)斗結(jié)束。每次欣賞完嘟嘟魚的表演，他都會壞笑著說：“我們也學(xué)它們打架吧！”她轉(zhuǎn)身逃命，但那么小的一間房子，那么輕易地就被他捉到。這兩條嘟嘟魚給他們異鄉(xiāng)單調(diào)寂寞失意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樂趣，每天晚飯后，他們都會把魚缸從被窩里抱出來看一會兒。這兩條熱帶魚，跟著他們受了很多苦，它們需要陽光和溫度，卻天天躲在被窩里取暖。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生病不肯去醫(yī)院，她知道他是擔(dān)心錢不夠用，除了要負(fù)擔(dān)房租，還要負(fù)擔(dān)她的生活，她心中很難過，覺得自己像一個包袱，讓他背負(fù)得很艱難。夜里，他燒得很厲害，她跑出去給他買藥，走在黑漆漆的街上有點(diǎn)膽戰(zhàn)心驚，街上很少人，藥房也很少開門，一家家地去敲門，很多人不肯開，央求人家等著救命，說盡好話，買了一把退燒的藥，興匆匆地趕回家。他看到她，很生氣，罵：“這個地方治安不好，夜里很少有人出門，出了事兒，我怎么辦？”她被他罵得哭了，他伸手?jǐn)堊∷�，有氣無力地說：“我只剩下你，你不能有事兒�！彼薜糜訁柡�，那種相依為命，相濡以沫的感覺，令她鈍疼，一點(diǎn)一點(diǎn)滲進(jìn)皮肉之中，尖銳而溫暖。也是那一夜，她下決心去那家地板廠上班，做著一份保管員的差事，盡管辛苦，但有了薪水，會讓日子好過一點(diǎn)。她是偷偷去那個地板廠做事兒的，因?yàn)樗煌馑ツ抢�，工作環(huán)境不好而且又辛苦，因?yàn)檫@件事情，他們已經(jīng)爭執(zhí)了好幾回。后來還是被他知道了，他很內(nèi)疚，說不能給她好日子過，所以他要換工作。她不同意，結(jié)果又吵起來，就像那兩條接吻魚，不斷地吵架，不斷地和好。那個漫長的冬天終于還是過去了，她知道，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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