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水,可以折射太陽的奪目光輝;一奪好書,可以滋養(yǎng)無數(shù)的美麗心靈。本叢書共收錄了二十幾位現(xiàn)當代文學大家的經(jīng)典力作,涵蓋了人生、親情、友情、感恩、審姜、勵志、成長、成功,等多十熱點話題,并附有名師的精彩評析。細細品味,點燃智慧的澄凈心燈;慢慢誦讀,開啟人生的芳香之旅……《丁玲小說》收錄了丁玲各個時期的經(jīng)典作品,從中不僅可以探測到作為一名女性,丁玲對于自己社會角色的敏感和中國新女性半個多世紀以來的全部心路歷程;同時,也可以發(fā)現(xiàn)作為一名革命作家,丁玲在社會主流意識的影響下,自覺調(diào)整創(chuàng)作方向,不斷適應(yīng)時代和人民的需要。 目錄: 前言夢珂莎菲女士的日記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一)從夜晚到天亮水母親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我在霞村的時候夜在醫(yī)院中 夢珂一這是九月初的一天,幾個女學生在操坪里打網(wǎng)球。“看,鼻子!”其中一個這樣急促的叫,臉朝著她的同伴。同伴慌了,跳過一邊,從荷包里掏出小手絹,使勁的往鼻子上去擦。網(wǎng)那邊正發(fā)過一個球來,恰恰打在那喊叫者的腿上。大家都瞅著她那彎著腰兩手抱住右腿直哼的樣兒發(fā)笑!靶κ裁矗囱,看紅鼻子先生的鼻子!”原來那邊走廊上正走來一個矮胖胖的教員。新學生進校沒多久,對于教員還認識不清。不過這一個教員,他那紅得像熟透了的櫻桃的鼻子卻很惹人注意,于是自自然然把他那特點代替了他的姓名。其實他不同別人的地方還夠多:眼睛呢,是一個鈍角三角形,緊緊的擠在那浮腫的眼皮里;走起路來,常常把一只大手放到頭上不住的搔那稀稀的幾根黃發(fā);還有那咳嗽,永遠的,痰是翻上翻下的在喉管里打滾,卻總不見他吐出一口或兩口來的。這時他從第八教室出來,滿臉緋紅,汗珠擁擠在肉縫中用力的榨出,右手在禿頭上使勁的亂搔,皮鞋便在那石板上大聲的響;這似乎是警告,又像是嘆息:“唉,慢點呀!不是明天又該皮匠阿二咒我了!睔鉀_沖的,他已大步的走進教務(wù)處了。操場上的人都急速的移動,打網(wǎng)球的幾個人也隨著大眾向第八教室走去。誰不想知道是不是又鬧出了什么花樣呢!笆窃趺匆换厥履?”一個女生搶上前把門扭開。大家一哄的擠了進去。室內(nèi)三個五個人一起的在輕聲的嘀咕著,抱怨著,咒罵著……靠帳幔邊,在鋪有絳紅色天鵝絨的矮榻上,有一個還沒穿好衣服的模特兒正在無聲的揩眼淚;及至看見了這一群闖入者的一些想偵求某種事件的眼光,不覺又陡的倒下去伏在榻上,肌肉在一件像蟬翼般薄的大衫下不住的顫動!拔,什么事?”扭開門的女生問。但誰也沒回答,都像被什么駭?shù)绵渥×说囊粯,只無聲的做出那苦悶的表情。挨墻的第三個畫架邊,站得有一個穿黑衣衫的女郎,默默的愣著那對大眼,冷冷的注視著室內(nèi)所有的人。等到當她慢慢的把那一排濃密的睫毛一蓋下,就開始移動她那直立得像雕像的身軀,走過去捧起那模特兒的頭來,緊緊的瞅著,于是那半裸體女子的眼淚更大顆大顆的在流。“揩干!揩干!值不得這樣傷心喲!”她一件一件的去替那姑娘把衣穿好,正伸過手去預(yù)備撐起那身軀時,誰知那人又猛的撲到她懷里,一聲一聲的哭了起來。好容易才又扶起那亂蓬蓬的頭,雖說止了哭聲,但還在抽抽咽咽的喊:“這都是為了我啊……你,……我真難過……”“嘿!這值什么!你放心,我是不在乎什么的!把眼淚揩干,讓我來送你出去!碑斔齻冞走不到幾步,從人群里便搶上一個長發(fā)的少年,一面打著招呼,一面向她述說他不得不請她慢點走的理由,因為他很傷心這事的發(fā)生,他很能理解這事的內(nèi)幕,所以他想開一個會議來解決這事。同時又有六七個人也一齊在發(fā)表他們個人的意見。聲音雜鬧得正像爆豆一樣,誰也聽不清誰的。但她卻在鬧聲中大叫起來:“好吧,你們?nèi)ラ_什么會議吧!哼,——我,我是無須乎什么的。我走了!”于是她挾著那淚人兒擠出了人叢,急急的向教室門走去。教室里更無秩序的混亂了。“喂,誰呀?”“三級的,夢珂。”兩個男生夾在人聲中這樣的低語著。以后呢,依舊是非常平靜的又過下來了。只學校里再沒見著夢珂的影子。紅鼻子先生還是照樣紅起一個鼻子在走廊上蹬去蹬來。直過了兩個月,才另雇得一個每星期來兩次,一月拿二十塊錢的姑娘,代替那已許久不曾來的,上一個模特兒的職務(wù)。夢珂,她是一個退職太守的女兒。太守年輕時,生得確是漂亮;又善于言談,又會喝酒,又會花錢,從起身到睡覺,都耽樂在花廳里。自然有一般時下的詩酒之士,以及販古董字畫的掮客們?nèi)シ畛兴K日斗雞走馬,直到看看快把祖遺的三百多畝田花完了,沒奈何只好去運動做官。靠了曾中過一名舉人,又有兩個在京的父執(zhí),所以毫不困難的起始便放了一任太守。原想在兩三年后再調(diào)好缺,誰知不久就被革了,原因是受了朋友的欺騙,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一點被牽涉到風化的事。于是他便在怨恨、悲憤中灰起心來,從此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安居在家中,忍受著許多不適意的節(jié)儉。但不幸的事,還毫不容情接踵的逼來,第二年他妻子在難產(chǎn)中遺下一個女孩死了。這是他十八歲上娶過來的一個老翰林的女兒,雖說是按照中國的舊例,這婚姻是在兩個小孩還吃奶的時候便定下的,但這姑娘卻因了在母家養(yǎng)成的賢淑性格,和一種自視非常高貴的心理,所以從未為了他的揮霍,他的游蕩,以及他后來的萎靡而又易怒的神經(jīng)質(zhì)的脾氣發(fā)生過齟齬。他自然免不了那許多痛心的嘆息和眼淚,并且終身在看管他那惟一的女兒中,夾著焦愁,憂憤,慢慢的也就蒼老了,在那所古屋里。這幼女在自然的命運下,伴著那常常喝醉,常常罵人的父親一天一天的大了起來,長得像一枝蘭花,顫蓬蓬的,瘦伶伶的,面孔雪白。天然第一步學會的,便是把那細長細長的眉尖一蹙一蹙,或是把那生有濃密睫毛的眼瞼一闔下,就長聲的嘆息起來。不過,也許是由于那放浪子的血液還遺留在這女子的血管里的緣故,所以同時她又很會像她父親當年一樣的狂放的笑,和怎樣的去扇動那美麗的眼。只可惜現(xiàn)在已缺少了那可以從揮霍中得到快樂的東西了。她在酉陽家里曾念過好幾年書,也曾進過酉陽中學。到上海來是兩年前的事。為了讀書,為了想借此重振家聲,她不得不使那老人拿嘆息來送別他的獨女,叮嚀又叮嚀的把她托付給一個住在上海的她的姑母,他的堂妹。這天當夢珂把那當模特兒的姑娘送出校后,自己就跳上一輛人力車。直轉(zhuǎn)了十來個彎,到福熙路民厚南里最末的一家石庫門前才停了下來。開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娘姨,一見夢珂便滿臉堆下笑來,仰起頭直喊:“小姐,小姐,客來咧!”樓窗上便伸出一個頭來:“誰呀!夢妹,快上來!”這是夢珂最要好的朋友勻珍。她倆在小學、中學都是同在一塊兒溫書,一塊兒玩耍。夢珂到上海不久,勻珍的父親也把勻珍同她的母親、弟弟一股兒接到上海來了,自然是因為他的薪水加多了的緣故。自勻珍搬來后,夢珂也就照例的每星期六來一次,星期天下午才回校。至于她姑母家里卻要間三四個月才去打一個轉(zhuǎn)。所以她來上海兩年了,還不能同表姊妹們廝熟,而勻珍家卻已跑得像自己家一樣。勻珍正在替她父親回一封朋友的信,聽著門響便問夢珂今天怎么會有空來,是不是學校又放假,并請她坐,還接著說:“只有兩句了,等一等好嗎?”及至沒聽到答聲,于是趕忙丟下筆,一面把頭抬起:“不寫了。怎么,你,你不舒服嗎?”夢珂始終沉默著!昂,不知又是同誰慪了氣!闭战(jīng)驗是瞞不過她,只要一猜便猜中,心里雖說已明白,口里卻不肯說穿,只逗著她說一些不相干的閑話。把臉收到手腕中靠在椅背上去了,是表示不愿聽的樣子。明白這意思,又趕快停住口不說。勻珍的母親也走來問長問短,夢軻看見那老太太的親熱,倒不好意思起來,也就笑了。到晚上吃面時,老太太看到那綠色的,新?lián){的菠菜面,便不住的念起故鄉(xiāng)來。是的,酉陽的確不能和上海相比。酉陽有高到走不上去的峻山,云只能在山腳邊蕩來蕩去,從山頂流下許多條溪水,又清,又亮,又甜,當水流到懸崖邊時,便一直往下倒,一倒就是幾十丈,白沫都濺到一二十尺,響聲在對面山上也能聽見。樹呢,有多得數(shù)不清的二三個人圍攏不過來的古樹。算來里面也可以修一所上海的一樓一底的房子了。老太太不住的說,勻珍的父親捻著胡子盡笑。毛子,勻珍的弟弟,卻忍不住了:“酉陽哪里有這樣多的學校呢,并且也沒有這樣好……”老太太還自有她的見地。本來,酉陽是不必有那樣多學校的,并且酉陽的圣宮——中學校址——是修得極堂皇的,正殿上的橫梁總有三尺寬,柱頭也像桌子大小。便是殿前的那一溜臺階,五六十級,也就夠爬了!昂撸瑔沃v你那學校的秋千,看是多么笨,孤零零的站在操坪角上,比起我們祠堂里的來,像個什么東西!未必你們忘記了?想想看:好高!從那桐子樹的橫枝上墜下來,足足有五六丈,上面的葉子,巴斗大一匹匹的,底下從不曾有過太陽光,小孩子在那里蕩著時,才算標致。你大哥在時,還常常蕩到東邊伸手摘那邊權(quán)過來的桂花,只要有花,至少可以抓下一把來,底下看的人便搶著去撿花片。勻兒總該記得吧!”勻珍眼望著父親,含含糊糊的答應(yīng)。P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