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精選了2007年度中國短篇小說中的佳作,包括王安憶、蘇童、陳忠實、葉兆言、畢飛宇、遲子建等24位作家的24篇短篇小說,是2007年度的佳作。向我們展示了一個作家該有的誠實和信念,以及他們在面對自身的生存境遇時的基本勇氣。觀點新,思想新,角度新,語言表達(dá)新,有沖擊力。這些作家在文壇上都有一定的影響,入選作品在主流刊物上發(fā)表,反響較大,反映了2007年度中國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水平。 作者簡介: 吳義勤,男,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文學(xué)博士。一九六六年生。江蘇海安人。現(xiàn)為山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院長兼新聞系主任,省級重點學(xué)科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博士點學(xué)科帶頭人,山東省文化建設(shè)重點研究基地首席專家,山東省[泰山學(xué)者]首批特聘教授,享受國務(wù)院政府津貼專家。兼任山東省作 目錄: 救命車 茨菰 李十三推磨——三秦人物摹寫之三 我們?nèi)フ乙槐K燈 家事 自愿被拐賣的卓瑪——機村人物素描之四 百雀林 父親還在漁隱街 住在坡上的表哥 世界上最好看的手 開發(fā)區(qū) 八月十五月兒圓 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 三公里 蚯蚓救命車 茨菰 李十三推磨——三秦人物摹寫之三 我們?nèi)フ乙槐K燈 家事 自愿被拐賣的卓瑪——機村人物素描之四 百雀林 父親還在漁隱街 住在坡上的表哥 世界上最好看的手 開發(fā)區(qū) 八月十五月兒圓 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 三公里 蚯蚓 新生活 一輩子 梅雨 靈魂伴侶 海綿 醫(yī)院 河流的秘密 假幣 石頭開花救命車 有一段時間徹底從他記憶中藏匿了,中斷的切口是他在弄堂里奔跑,有干軍萬馬在身后追隨,所謂干軍萬馬,不過是他的兄弟及鄰家的男孩。他一直跑到后門口,祖母身前,祖母將手指探進(jìn)他的后衣領(lǐng),說了聲:怎么沒有汗?祖母檢測他們的健康狀況,就是探他們的后頸,倘是汗津津的發(fā)黏就沒事,放他們再繼續(xù)奔跑;相反,滑溜溜的干爽,一定出毛病無疑。這是從她相繼兩代的育兒經(jīng)驗中得出的方法,百試不爽。祖母探過后頸之后,還有一段雜亂的印象,所以,記憶中那個切口并不是齊整的,而是很有些毛糙,如同藕斷絲連的意思。 那一段雜亂的印象是以昏睡為主,在昏睡中間雜著祖母向母親的訴說,母親對祖母的抱怨,以及對兄弟的呵斥;再有被母親還是祖母挾持著起來,去醫(yī)院掛號,在等待的長椅上繼續(xù)昏睡;有幾次母親試圖讓他睡在膝上,可他的身量和心理都已不適宜躺在母親的懷里,于是掙著出來;體溫表冰涼地放進(jìn)舌下,很快又滾燙地取出;腳踩到地上,沒有站起來,而是蹲下去,最后是負(fù)在父親的背上;藥片送進(jìn)嘴,再原樣嗆出,又碾成粉狀,和了水灌下,在喉嚨口打著旋;酒精辛辣凜冽的氣味四處都是…… 祖母探這小入兒的后頸時,其實已經(jīng)在發(fā)熱,小孩子通常都不怎么懼怕發(fā)熱,任憑到三十八甚至三十九度,依然無知無覺。此時,正是從三十八往三十九度攀爬的過程,祖母自然不依,立馬驅(qū)去床上躺著,這一躺下,原本被抑制著的熱度便一徑直升上來,等孩子的父母下班到家,七月天里裹在一床棉被里的小孩子已燒成一塊火炭,再量體溫,水銀柱幾乎升到頂頭。母親責(zé)怪祖母不該大熱天里用棉被裹他,祖母申辯歷來都是用捂發(fā)汗退熱,到底犟不過強悍的媳婦,由她解開棉被,卻見那小孩像剝了皮的老鼠,揮身赤紅著打戰(zhàn),無奈再將棉被裹上。思忖一時,決定去醫(yī)院。 可憐那孩子燒成這樣還能自己站住,由母親和祖母套上毛衣,隨著走出家門去醫(yī)院掛急診。急診間滿是發(fā)熱的大人小孩,差不多都是診為熱傷風(fēng),打一針退熱針,再配些藥片,便退出來。雖是晝長的季節(jié),此時亦已暮色滿天,街燈亮起,催促著夜晚來臨。白目的暑氣略退去,風(fēng)吹來有些微涼意,方才的退燒針起了作用,那孩子振作了些。問他想吃什么,回答面條;又問面條里放些什么,回答什么都不放。祖母說,原來是要一碗陽春面,回答卻很堅執(zhí):“陽春”也不要!顯然食欲不振,想吃得清淡,只是不知道“陽春”僅為修飾,與任何實物無干。祖母與母親相視一笑,婆媳倆在爭吵之后和解了。 一碗面還未吃下半碗,就放下了筷子,自己迅速地爬進(jìn)被窩。之后,這個動作被他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著,總歸是,略退燒,便探出被窩,熱度上來,則躲進(jìn)被窩。似乎熱度是一樣外來的侵襲,而他,就像受威脅的小獸爬回安全的巢穴。他完全無法辨明這威脅來自什么方向,憑著本能拼力脫逃。 醫(yī)院去過了,針打過了,藥也吃下了,再加上捂被子發(fā)汗的老法,余下的就是等待。寒熱就像潮汐,自有運動的規(guī)律,一夜過去,早晨醒來又是新鮮活潑的一天。這一晚格外平靜地過去。那孩子的兄弟比平日乖許多,早早也上了床。大人呢,急躁過去之后安詳下來,將病了的那個掖緊被子,沒病的也在肚子搭上一角毛巾毯,然后燃起一盤蚊香,苦澀的煙在木地板上彌散,纏著桌腳與床腳盤旋繚繞。這平靜里藏著些指望,因些指望又生出欣悅。這也是平常的居家日子里的波瀾,微小的危境與解脫,凝結(jié)的親情,將一家人團(tuán)得更緊。 由于早睡,那夜是要比以往漫長。小兄弟有一兩次醒來,矇眬中,房間里有黃黃的電燈和輕輕的呢喃,是祖母服侍哥哥喝水,吃藥,還有撒尿。那小的是有糾纏的習(xí)慣,可這一夜卻不,翻個身兀自睡熟。小孩子都是有感應(yīng)的動物,感覺到不尋常,正在或者已經(jīng)發(fā)生事端。所以,潛意識里就有回避,存了僥幸,也許,一覺醒來,一切回到原狀。燈光在眼瞼里恍惚一下,又被睡眠蓋住,將發(fā)熱的同胞手足留在了燈下,連同墻上搖曳的影。七月的夜晚,其實是爽利的熱,身下竹席滑滑的,風(fēng)習(xí)習(xí)撫過身上。熱殺去了粘滯的物質(zhì),空氣變得輕盈,很遠(yuǎn)地方的聲音和氣味傳過來,又?jǐn)U散開去,這靜謐里有了一股躍動,飄飄然的。燈光里的幾只青蟲瞎撞著飛行,驟然在黑暗中匿去。睡眠席卷了夜晚。 早晨果然有新氣象,那孩子的熱度退了些,針?biāo)、飲水、捂汗一并發(fā)揮作用。只是人懶懶的,不肯起床,一徑地睡。父母照常上班去了,祖母買菜燒飯洗衣,囑他的兄弟守在房間里,無論怎樣的動靜都要報告。地上鋪一張竹席,這小的就在席上玩玩具,男孩子的玩具無非是木頭刀具槍支,香煙牌子,玻璃彈丸,又多是在兄弟相爭中殘破缺損。此時,與他爭奪的人病了,他可一個人從容玩耍,興致卻平淡了。房間里如此靜,他有一時駭怕,偎到床邊,哥哥還在睡,聽得見呼吸聲,看上去有些不像似的,便大聲喊祖母。祖母丟下手里的事,速速趕來,探探睡覺人的后頸,又試試前額,比一早略熱了些,但睡得沉靜,仿佛沒有大礙。欲離去,見那小的眼巴巴看著,極可憐的樣子,便從餅干筒里摸了幾片餅干交給他,獎賞他的報告。一個人吃著餅干,無人來威脅打擾,可全心享受,卻也平淡得很。上午就這么安靜地度過。 到了下午,孩子的熱度直線上升,身體又成火炭。喊他,含糊應(yīng)一聲,就是不睜眼睛;讓他繼續(xù)睡,又覺不妥,再喊他,再應(yīng)一聲,還是不睜眼睛,實已是昏睡。祖母有些心跳,不敢離去,坐在床邊。小的乘機爬到膝上,坐進(jìn)她懷里,此時,也無人與他爭寵。一老一小,靜靜地看那孩子昏睡。呼吸聲息靜悄,似乎睡得很深;輕輕喚他,卻會應(yīng),又像沒有睡著;進(jìn)一步問,要不要喝水或者吃東西,只是應(yīng),并不動作,則是醒不過來。有兩次,放下懷里的,將病的那個扶了,倚著手臂坐起,又順著手臂倒下了。祖母沒提防一個六七歲小孩子會有這樣的重量,險些被帶倒,實際上是沒有自持的力氣。不用測體溫,也曉得燒得不輕。停一會兒,轉(zhuǎn)身絞來一把冷毛巾,敷在額上。雖然小孩子發(fā)熱是經(jīng)常的事,但是這一回似乎有所不同。方才說過,祖母是經(jīng)歷過兩代養(yǎng)育的人,頗有些膽識,她一邊給那孩子額上冷敷,一邊端一盆熱水,給孩子擦身。解開衣服,卻見孩子胸脯,不知什么時候起來幾點紅疹,十分鮮艷的玫瑰紅,于是祖母想到了麻疹。 她第一個動作就是將小的領(lǐng)開,讓他離哥哥一段距離,因這小的尚未出疹子。大的呢,出是出過一次,照理不會再出,可是那一次疹子出得并不那么典型,還像是沒有出透出全,此時祖母不由懷疑起來,他究竟是算出過還是沒出過?她將窗戶上的竹簾放到底,光線頓時暗了,倒有一種森涼。祖母翻看一遍孩子的全身,在腹部又發(fā)現(xiàn)幾處紅疹。她特意看了耳朵背后,卻沒有一顆。依她的經(jīng)驗,麻疹先是出在耳后。再有,這孩子他也不咳嗽,不流涕,只一味發(fā)熱,就不頂像。這一回,她真是被難住了,能做的,就只有不時換冷毛巾給他敷頭,硬迫他起來喝米湯和開水,然后小便。孩子很順從,格外的安靜,這安靜卻是令人不安的。他父母下班到家,那孩子沉在睡眠中,由于冷敷,體溫似有回降。年輕的父母總是樂觀的,凡事往好處想,他們的態(tài)度自然也讓祖母放心了一些。這一晚上,氣氛比前晚輕松,多少是,適應(yīng)了家中有人生病的事實。 以后的兩天也在這樣不安與平靜的交替中過去。有幾度那孩子呈現(xiàn)出退熱的跡象,很快復(fù)又上升,一直在四十度,甚至四十一度徘徊。有一晚,叫他,他不應(yīng);再叫,應(yīng)了,卻應(yīng)的是隔壁鄰居家的玩伴,說,你往哪里逃,我看見你了!分明是回到捉人的游戲中,是夢囈還是譫語?這一晚過得很不安,母親和祖母輪流守在他床前,中間還有一次,他伸出手,憑空向前方摸索著,好像那里有著一個什么實物。祖母和母親都駭怕起來,商量去醫(yī)院急診?墒橇璩繒r候,正在公交車的末班與頭班之間,三輪車也無處可尋,只有坐等天亮。母親是個急性子的人,這等待于她無疑是加倍的煎熬,她想握孩子的手,孩子不讓她握,硬掙出來,去摸空中那無形的存在。這一夜,他一反過去幾日的安靜,變得煩躁,幾回探出被窩,又縮回去。天卻亮得很慢。蚊香燃盡了,幾個蚊子在嗡營,尾翼輕而急驟地劃動氣流,漸漸顯出幾道細(xì)影。然后,針尖般的吻部也變得清晰。晨曦亮起,微紅的光,是個大暑天。后弄里門扉響動,勤勉的主婦進(jìn)出著。父親將孩子負(fù)在背上,母親走在頭里招三輪車,祖母則帶了小的等在家中。 這一回就去得比較久,將近中午才看見兩個大人帶一個小孩轉(zhuǎn)出弄堂拐角。原來驗了血,診斷出傷寒,配齊針?biāo),又領(lǐng)了囑咐:靜臥和流食,方才回來。乍一聽到“傷寒”兩個字,所有人都驚一跳,本來就不敢有半點疏忽,這時候倍加謹(jǐn)慎。凡入口的,不論西瓜汁、青菜泥、米湯、豆?jié){,全要用紗布最后濾一遍。全家人的碗筷及毛巾一并上籠蒸煮消毒。那兄弟在懷疑麻疹時已被隔離開,此刻更不能邁進(jìn)哥哥躺的房間一步。有時候,悶得慌了,只能站在門口,遙遙望著床上的人。因為用藥對了癥,也因為病的周期行將趨緩,生病的人明顯有了轉(zhuǎn)機,熱度雖然未退盡,但有了精神,睜得開眼睛,這時,便望了門口的人。兄弟倆門里門外,眼巴巴地看著,好比咫尺天涯。 就在這孩子生病期間,天已向立秋去,熱依然熱,卻間或有涼風(fēng)透進(jìn),就熱得不那么嚴(yán)實。尤其,近傍晚,常有雷暴雨,烈日陡地被烏云堆住,天霎地暗下,雷聲貼地而來,風(fēng)灌滿房間,在四壁中鼓蕩,然后,就聽雨點啪啪響起。風(fēng)雨雷電跑馬般過去,云層忽裂開,窗玻璃上又染上一抹金紅,已是夕陽的光。飯桌上有了秋菜,茭白、毛豆、嫩白與嫩綠;再有紫荸薺、毛芋艿;絲瓜卻老了,茄子呢,成了發(fā)物,有舊疾的人不再碰了。弄堂里也換了游戲,這倒和季節(jié)無關(guān),是潮流使然,男孩子不知什么時候退出弄堂,換作女孩子的天下。她們一早就占領(lǐng)了地盤,唱著一支新歌謠:“小皮球,踅踅來,落地開花六十一。”前一句很好,“踅”這個字用得準(zhǔn)確生動,后一句就不甚通順了,弄堂童謠就是這么十三不靠的。 孩子的病在漸好,有時候被允許坐起,那兄弟也讓進(jìn)來房間,坐在床沿上,與哥哥玩。男孩子不像女孩那么多嘴,不慣操縱語言,就多是沉默的。此時,他們沉默地疊一些紙,是上一學(xué)期用過的作業(yè)簿拆開的。大的疊出一支飛鏢,由小的投擲,紙折的飛鏢在房間里飛來飛去。因為投擲的人力氣單薄,技術(shù)也不夠,常常一脫手就軟軟地墜落,于是滿地飛鏢。弟兄倆安靜地玩著,祖母在后面灶間洗衣燒飯,傳來自來水急驟的水聲,油鍋的爆炒,還有祖母的說話聲,好像是小朋友來找人,祖母打發(fā)他們往別處去。 這樣的光景卻不長,似乎并沒有任何不妥的,依然靜臥,依然流質(zhì)與軟食,依然隔壁弄堂打針的女人一日兩次上門注射,打完所有的針劑,事情分明在往好的方向轉(zhuǎn)變,忽有一日午后,肚子急痛起來。這孩子稟性很硬,抑或所有小孩都是如此硬挺,因是以為病痛無可推脫,理當(dāng)承受。他不出一聲,只是彎腰折背地翻滾,從床這頭翻到那頭,那頭再到這頭。有幾回,頭撞到床架上,“咚”一聲,聽的人無不驚心。轉(zhuǎn)眼間,高熱又將人燒成火炭。祖母不由慌了神,叫來鄰居家的女人,幫著給孩子父母打電話。不一時,父母先后踉蹌趕到,立刻負(fù)上背,母親在身后托住兩條亂掙的腿,祖母拿了零碎物件,一手牽了小的,一家人統(tǒng)統(tǒng)上了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總是人多,先投內(nèi)科,又轉(zhuǎn)外科,隨即決定住院,再往住院部。干頭萬緒,還要擔(dān)心那一老一小隨在身后被人擠了或者染了病菌。遣他們回家都不愿意,只得安頓在庭院坐等。這醫(yī)院臨街,門面并不開闊,里面卻一進(jìn)一進(jìn)很深,最里的一進(jìn)正中一圈花壇,壇周圍有幾條長椅,祖孫倆就坐在上面。起先還有些斜照,漸漸,斜到地面,收走了,余下天光,明澈得很。那父親母親一去便沒有人影,要去找,又不知是在這無數(shù)的窗與門的哪一扇里。祖母的心,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沒一刻安寧?粗掷餇恐男〉模挥煽蓱z他的受冷落和有耐心,起身帶出醫(yī)院,到門前街上買一支雪糕給他,再又回到長椅上等。 醫(yī)院里的人潮漸漸稀朗了,門診已停止,取藥窗口最后一批領(lǐng)藥者也都離去,清掃工開始拖洗地面。有一個花匠來澆花壇里的“一串紅”,經(jīng)過祖孫身邊,摘一枝花蕊給孩子,教他吸吮,果然有輕微的甜意。因有人理會他們,祖母奇怪地心安了一些。暮色是貼了地面起來的,就像漲水一般。開始時,暮色是稀薄的,祖孫倆彼此都看得見臉,然后就模糊了。樓里的窗戶都暗了,有一面樓卻全部亮起燈光,但照耀不到庭院。庭院,嚴(yán)格說是一方天井,只一盞燈,此時也亮起了,投下一片稀薄的光,那祖孫倆則在影地里。去的人依然沒有回來。這小的停一時便抑起頭看祖母的臉,眼睛穿透黑暗亮著,是詢問的意思,祖母是用摩挲他的頭和臉作回答。 不曉得多少時間過去,一進(jìn)一進(jìn)望出去,綽約可見醫(yī)院前的大馬路,人和車都稀少了。庭院里除去他們祖孫,已沒有旁的人,于是顯得格外空曠。終于,終于,樓與樓的夾道里過來兩個人,走進(jìn)樓前的燈光里,顯出熟悉的身形,等越走越近,更確定是父親母親無疑。父親空著手,母親手里拿著一團(tuán)輕和軟的什么,走到再近些,方才看出,是那病孩子的衣褲。小的怔了一下神,緊接著放聲大哭,號啕道:哥哥不見了!這是事發(fā)至今,第一回有人放出悲聲,在場大人不禁心中戚然。他的話聽起來實在不祥得很,又是童言,以舊俗看,不幸就成讖語。父母是新一代人,不至有什么顧慮,祖母卻大驚失色。而不論新人舊人,都神色黯淡,來時一家人,回時少一個。那小的啜泣一時,靜下來,幾口人默默地回家轉(zhuǎ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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