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精選現(xiàn)當代著名作家以“父母”為題的經(jīng)典散文,有朱自清所寫的經(jīng)典名篇《背影》、魯迅的《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和《父親的病》,也有冰心的《回憶父親》、林海音的《爸爸的花兒落了》,林文月的《父親》、林清玄的《紅心番薯》等,共收編以父為題的名家經(jīng)典散文42篇。 中國素來是一散文大國,古之文章,已傳唱千世。而至現(xiàn)代,散文再度勃興,名篇佳作,亦不勝枚舉。散文一體,論者盡有不同解釋,但涉及風格之豐富多樣,語言之精湛凝練,名家又皆首肯之。因此,在時下“圖像時代”或曰“速食文化”的閱讀氣氛中,重讀散文經(jīng)典,便又有了感覺母語魅力的意義。 本著這樣的心愿,我們對中國現(xiàn)當代的散文名篇進行了重新的分類編選。比如,春、夏、秋、冬,比如風、花、雪、月……等等。這樣的分類編選,可能會被時賢議為機械,但其好處卻在于每冊的內容相對集中,似乎也更方便一般讀者的閱讀。 這套叢書將分批編選出版,并冠之以不同名稱。選文中一些現(xiàn)代作家的行文習慣和用詞可能與當下的規(guī)范不一致,為尊重歷史原貌,一律不予更動。 作者簡介: 陳子善,1948年生,上海市人。編著等身的著名學者、書人、張愛玲研究專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現(xiàn)代文學數(shù)據(jù)與研究中心主任。長期致力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 蔡翔,男,1953年生,上海市人。著名文學評論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作家協(xié)會理事,曾任《上海文學》雜志社執(zhí)行副主編,現(xiàn)為上海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博士生導師。 目錄: 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 家長 背影 回憶父親 父親的花園 父親 悲哀的玩具 松林 父親 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滕回生堂今昔 義父 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父親 父親小記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 家長 背影 回憶父親 父親的花園 父親 悲哀的玩具 松林 父親 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滕回生堂今昔 義父 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父親 父親小記 紅心番薯 面包祭 父親的煙 陪父親喝酒 酒 父親的咳嗽聲 父親的書房 父親的樹 三松堂斷憶 玄覽堂情思 父親的回憶 人家說他是我爹 父親 搖曳秋風遺念長 哦,你是我的父親 話說父親 我的父親 先父夢岐先生 多年父子成兄弟 父親的記憶 父親 父親的病 恐怖 爸爸 父親 普通人 重溫草莓家長 ◎李健吾 在男性社會中間,家長是我頂弄不清楚的一個觀念。我從小沒有想到家長屬于哪一門,哪一類,是怎樣的身份,是怎樣的地位,直到我自己最近成為這種奇怪的家畜之一,這不是說我自來沒有感到家長的權威,或者尊嚴。對于一個孩子,例如我,一切只有“畏”這個字來表現(xiàn),至于另一個“敬”,說實話,一個十歲的野孩子,特別是鄉(xiāng)下孩子,根本就不體會這同樣屬于人世的另一種精神作用。 這話當然不便應用到人人身上。我只是把自己當做實例來講。別人我不知道,我不能分身進去感覺。但是,我自己,我敢說,生下來就好像怕一個人,一個修短適度,白面書生的中年男子——不用說,是我父親。我怕他,F(xiàn)在叫我回憶從哪一天怕起,我實在沒有力量做到,反正我可以相信,好像一落娘胎,我第一聲的啼哭就是沖著他來的。我真怕他。他并沒有絡腮胡子,也不永久繃著面孔,我還瞥見他背著我們摸摸母親的臉。但是一聽見他咳嗽,或者走步,我就遠遠溜開,萬一沒有第二個門容我隱遁,只好垂直了一雙黑黢黢的小手,站正了,恨不得腳底下正是銅網(wǎng)陣的機關隧道。我想不出他有多大的生殺之權,不過我意識到這是我眼前唯一的人物;他吩咐人,差遣人,從來沒有被人差遣,被人吩咐,母親背地埋怨他兩句,然而也只是背地罷了。 我必須聲明一句,就是我僅僅當著他怕他。他一不在眼前,我就活像開了鎖的猢猻,連跳帶竄,一直蹦上房去。他出去了,這寺廟一樣清凈的院落,仿佛開了閘。忽然一聲喧響,四面八方全是回應,兄弟姐妹湊在一起,做成熱鬧的市場。什么都變了。玻璃砸了一塊;瓶子豁了一角;桌子壞了一條腿;墻上多了幾道鉛筆印子;最后鉤針也許扎進姐姐的手指,姐姐疼哭了,我嚇哭了;父親在前院說著話哪,一切仍歸平靜,甚至于姐姐忘掉疼,不哭了,我更一溜煙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其實提心吊膽,我藏在后園一叢丁香后頭。 然后我挨了一記耳光。 我哭了,又不敢哭了。 在這些無數(shù)的耳光里面,我記得最親切的,也最顯家長尊嚴的,差不多回憶起來我最感興味的,是我忘記給他磕頭拜壽的那一巴掌。直到如今,有十五六年了,我還覺得右半個臉紅腫著。尤其難堪(不僅是我,我父親同樣難堪)的,是坐了一屋的客人。在不同的情境,這傷著父子雙方的驕傲!俏艺f得太多了,或許有人要笑我不知羞了。然而,假如我告訴人,現(xiàn)在我也做了家長,也有權利打自己子女的耳光,誰敢笑我一個不是?假如我再告訴人,我倒羨慕那些挨耳光的日子,唯其我如今傲了家長,難道我因而有失家長的高貴? 我明白我說的是什么;別瞧我是家長,或者正唯其我是家長。現(xiàn)在我曉得父親為什么老是繃著面孔,因為他要弄錢養(yǎng)活這一家大小;為什么他必須繃著面孔,因為他要維持他既得的權利或者無從辭職的位置。我開始尊敬他;我了解他的苦衷。在所有的職業(yè)之中,家長是終身而且最不幸的一個。他的上司是社會國家,下屬是群一無所能的婦孺。他做愛得躲著子女,或者太太;他嘆氣得躲著子女,甚至于太太;他讀書得躲著子女,尤其是太太。他得意的時辰,就許是他失意的時辰。他夢想了十年云崗,梅蘭芳,峨眉山,甚至于中山公園。“明天我們結伴兒去,好不好?”明天?他搖搖頭:“我不閑在;我二孩子病了,出疹子! 這種不可避免的累贅,并不足以證明家長之不可為。曾參唯恐家長之不可為,特地創(chuàng)造了一個“孝”字,來做父親或者家長的護符。然而在人生的現(xiàn)象里面,最難令我理解的,正是那塊“父嚴子孝”的匾額。無論如何,家長在無形之中占了便宜,卻也一絲不假。我可以強子女用功,說是為了他們好,甚至于像我父親,打他們一記耳光;我可以逛八大胡同,碰見兒子,罵他一聲不肖,打他一記耳光,把他從我心賞的小班踢走。然而這還顯不出家長的威風。我可以為了一粒芝麻,摔壞蘇漆小凳,或者扔破乾隆時代的細瓷瓶,沒有一個人敢說我,除非愛財心重,事后我輕輕自怨自責一句。我必須守舊。我可以開出一批賞心悅目的方針,例如,頑固,蠻橫,拍桌大怒,不置可否,衣冠整飭等等。然而一個家長最緊固的城堡,卻是緘默。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無上戰(zhàn)略。從我做了家長以后,我明白這怎樣容易,又怎樣困難。這要來得自然。我有三字秘訣奉贈,就是“言必中”。所以,我學來好些為人的道理,從我做了家長以后,不幸是我立即發(fā)現(xiàn)我老,老到尋不見一絲不負責任的赤子之心了。 P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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