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一個”、“片刻”App人氣作者黃可溫情故事集
周宏翔、陳諶、姬宵、劉墨聞、潘云貴暖心薦讀
一些關(guān)于臺灣的人與事，現(xiàn)實與想象
臺灣的冬天，多雨、寒冷，但是在每個下雨的日子，我總是會想起那些在雨里走過的人。
我相信這座島嶼上所有的愛，都已經(jīng)活在我的脈搏里。
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見海
本書簡介：
這是關(guān)于臺灣的18個故事，也是一場關(guān)于海島生活的漫長回憶。
充盈著冰激凌甜味的校園戀情，走過山城九份尋找陶笛師，西門町的青澀少年，阿里山的流浪歌手，奮不顧身的異鄉(xiāng)人，久久守望的綠島太太，在黑夜的街頭歌唱的多米尼加男子……每張面孔都是一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收藏了當(dāng)時的心跳。
只希望這本書里也能有一些片段，像跌落地面的雨水，勾起你的回憶，讓你再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
作者簡介：
黃可
青年作者。
1993年生于福建，現(xiàn)居廈門。
曾先后就讀于廈門大學(xué)和臺灣輔仁大學(xué)，學(xué)習(xí)法語文學(xué)。
《萌芽》雜志、“ONE·一個”、“片刻”App作者。曾于2009、2012年分別獲第十一、第十四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于2013年獲第五屆“新紀(jì)元”全球華文青年文學(xué)獎（短篇小說組）等獎項。
新浪微博@HUANGKE1993
目錄：
Part1舊巷里的愛
01悲傷的冰激凌曲
02寫自己的人生劇本
03救李郎
04壁虎的馬戲夢
Part2金礦小鎮(zhèn)與鐵路盡頭
01尋找陶笛師
02和陌生女孩去旅行
03牛軋?zhí)堑膼叟c往事
04赴約的冬季老友
05一個男孩一只貓
Part3那時的青春是舊夢一場
01西門町少年錄Part1舊巷里的愛
01悲傷的冰激凌曲
02寫自己的人生劇本
03救李郎
04壁虎的馬戲夢
Part2金礦小鎮(zhèn)與鐵路盡頭
01尋找陶笛師
02和陌生女孩去旅行
03牛軋?zhí)堑膼叟c往事
04赴約的冬季老友
05一個男孩一只貓
Part3那時的青春是舊夢一場
01西門町少年錄
02濟時樓怪人
03歐兜邁青春
04再見午夜涂鴉
05AS女孩
Part4我還在等你
01愛情滅蟲師
02綠島太太的漫畫館
03神木神木
04阿里山云端無情人
前言序：青春是你我心中的島嶼
周宏翔
在我看過的所有電影中，臺灣電影永遠(yuǎn)有著沁人心脾的小情小調(diào)。藍(lán)天綠樹，說著本地話的歐巴桑熱情地在路邊攤叫賣，穿著干凈整潔的校服少年騎著單車呼嘯而過，說話嗲嗲的女生，也有悶頭悶?zāi)X的男生。他們有《藍(lán)色大門》里張士豪和孟克柔一般的單純，也有《一一》里面漫不經(jīng)心的悠長。即使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這樣的電影，也并非決絕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甚至有著難能可貴的溫和情懷。后來讀白先勇讀朱天文讀吳念真，對臺灣又有了不一樣的認(rèn)識。有時候臺灣對于很多作者而言是家鄉(xiāng)，但更多的可能是時代變遷中沉于心底的回憶。不管哪一種，臺灣始終給人干凈整潔的印象，一如黃可的故事一樣。
我很少看同齡人寫的東西，特別是比我年紀(jì)還小的。在我結(jié)交的朋友圈子里，大多是比我老的作者，所以我常常稱自己是“90不太后”。等到黃可把故事交到我手上，面帶羞序：青春是你我心中的島嶼
周宏翔
在我看過的所有電影中，臺灣電影永遠(yuǎn)有著沁人心脾的小情小調(diào)。藍(lán)天綠樹，說著本地話的歐巴桑熱情地在路邊攤叫賣，穿著干凈整潔的校服少年騎著單車呼嘯而過，說話嗲嗲的女生，也有悶頭悶?zāi)X的男生。他們有《藍(lán)色大門》里張士豪和孟克柔一般的單純，也有《一一》里面漫不經(jīng)心的悠長。即使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這樣的電影，也并非決絕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甚至有著難能可貴的溫和情懷。后來讀白先勇讀朱天文讀吳念真，對臺灣又有了不一樣的認(rèn)識。有時候臺灣對于很多作者而言是家鄉(xiāng)，但更多的可能是時代變遷中沉于心底的回憶。不管哪一種，臺灣始終給人干凈整潔的印象，一如黃可的故事一樣。
我很少看同齡人寫的東西，特別是比我年紀(jì)還小的。在我結(jié)交的朋友圈子里，大多是比我老的作者，所以我常常稱自己是“90不太后”。等到黃可把故事交到我手上，面帶羞澀地說：“校長，你就好好嫌棄一下吧�！边@時候，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秉著黃可對我的信任，我還是非常認(rèn)真地讀完了他的故事。
黃可的故事基本都發(fā)生在臺灣當(dāng)?shù)�。這是一本并不算故事的故事集，因為從故事的角度來說，它沒有故事應(yīng)該具有的張力，但從散文的角度來說，它也不足以抒發(fā)作者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但恰是這樣無法定位的作品，讓我看到了黃可故事特有的一面。那些平鋪直敘波瀾不驚的故事，充滿了他對臺灣的人與事的自我認(rèn)知和態(tài)度。生活中那些未完成未實現(xiàn)未能圓滿的遺憾，都讓文本擁有了另一種閱讀的可能性，就是真誠。黃可沒有刻意去捏造故事的情節(jié)與巧合，甚至拋棄了寫作上故意為之的技巧。這并不是技藝上的笨拙，而是一種態(tài)度。
所以黃可的故事，需要慢慢去閱讀，不能急。
回想起自己二十歲初所寫的東西，往往過于去追求情節(jié)和人物，反而因為內(nèi)功不足而稍顯狼狽。像黃可這樣的寫作，在保持原本純真的情況下，不刻意追求地記錄自己的所見所聞及青春原本的美好，才是寫作者應(yīng)該保持的狀態(tài)。
黃可在臺灣生活時的這些零碎，變成這一本足夠回味的青春，這是在他離開臺灣之后的一次自我總結(jié)。我們這一路的前行，需要抽出時間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風(fēng)景。因為那些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點點滴滴，才是我們心中最真切的部分。
這個年齡的黃可，能夠經(jīng)歷故事中的種種并有機會看更大的世界，我覺得已經(jīng)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
世界很大，我們不僅要看看，還要把它放在心底。這樣，等到有一天我們回頭去看，青春才不會是一本太過倉促的書。
這些記錄著黃可在臺灣生活時的零碎，變成這一本足夠回味的青春，是在他離開臺灣之后的一次自我總結(jié)，我們這一路的前行，務(wù)必需要抽出時間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風(fēng)景，因為那些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點點滴滴，才是我們心中最真切的部分。
——周宏翔，青年作家，編劇，作品《我只是敢和別人不一樣》
我大概已經(jīng)過了那種“聽人講一句‘我喜歡你’就天崩地裂，好友生日提前半月就開始倒計時，一件有趣的事恨不得用半輩子的熱情去反復(fù)揣摩”的年紀(jì)。每當(dāng)意識到這點時我就想，成長不見得是好事。看黃可筆下的故事會很滿足，青春有青春該有的樣子，脆脆的，碎掉的聲音很動聽。
——姬霄，作家，媒體人，作品《你有沒有見過他》
身體如島嶼一般，平躺進時間的海洋里，故事散落在每一個恰當(dāng)?shù)匚恢蒙希S可在故事中，又跳到故事外，干凈而又平靜地寫下在島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就這樣跟隨著他認(rèn)清每一張臉，每個海島的夜晚。在每一次遠(yuǎn)航或者泊岸時，我都想起拿起書去辨認(rèn)，我到底有沒有認(rèn)識他寫過的這些人。
——劉墨聞，青年作家，作品《我在最溫暖的地方等你》這些記錄著黃可在臺灣生活時的零碎，變成這一本足夠回味的青春，是在他離開臺灣之后的一次自我總結(jié)，我們這一路的前行，務(wù)必需要抽出時間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風(fēng)景，因為那些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點點滴滴，才是我們心中最真切的部分。
——周宏翔，青年作家，編劇，作品《我只是敢和別人不一樣》
我大概已經(jīng)過了那種“聽人講一句‘我喜歡你’就天崩地裂，好友生日提前半月就開始倒計時，一件有趣的事恨不得用半輩子的熱情去反復(fù)揣摩”的年紀(jì)。每當(dāng)意識到這點時我就想，成長不見得是好事。看黃可筆下的故事會很滿足，青春有青春該有的樣子，脆脆的，碎掉的聲音很動聽。
——姬霄，作家，媒體人，作品《你有沒有見過他》
身體如島嶼一般，平躺進時間的海洋里，故事散落在每一個恰當(dāng)?shù)匚恢蒙�，黃可在故事中，又跳到故事外，干凈而又平靜地寫下在島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就這樣跟隨著他認(rèn)清每一張臉，每個海島的夜晚。在每一次遠(yuǎn)航或者泊岸時，我都想起拿起書去辨認(rèn)，我到底有沒有認(rèn)識他寫過的這些人。
——劉墨聞，青年作家，作品《我在最溫暖的地方等你》
一座讓人向往的島嶼，離不開島上有故事的人，但想挖掘這些故事實屬不易，因為它們正像海島一樣分布在汪洋當(dāng)中，相互隔絕，孤獨成癮，是不愿外人打探和深挖的，但黃可竟然做到了。他用成熟文藝的筆觸描摹著一群島上少年的生存之狀，娓娓道來其中旖旎風(fēng)塵，有夢想，有遺憾，有無奈，有寂寞，有我們不忍放手的年少光陰。
如果你還沒到過臺灣，就翻開這本書；如果你曾到過臺灣，也請你翻開這本書。在他人的故事里再旅行一趟，你一定會發(fā)現(xiàn)更多從前疏漏的熱血、感動和期待。翻開扉頁，一場雨悄悄抵達你的瞳孔，雨中有年少的船與帆上的吻，我們的海，從此岸到彼岸，它正等著與你我深情相逢。
——潘云貴，青年作家，作品《親愛的，我們都將這樣長大》
悲傷的冰激凌曲
01
回輔大那天正好是游園會，到處熙熙攘攘。晨光明媚，臨時搭建的帳篷綿延數(shù)十米。
和我大學(xué)時代的場景并沒有太大差別，校慶游園會本來就是各系的表演時間。法文系賣手工馬卡龍，德文系賣啤酒，馬來西亞學(xué)生社團賣咖喱……還有食品科學(xué)系的冰激凌，每年校慶都有“特別口味”，不知道今年的冰激凌是什么口味？
我看見那支漫長的隊伍，終點似乎指向了冰激凌販賣處。不可避免地，我又想起了潘佑昕。這支等待冰激凌的隊伍像是通了電，那些藏在暗處的東西突然被明晃晃地點亮，刺痛我的雙眼。
02
潘佑昕是我大學(xué)時代最后一任女友。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和潘佑昕的愛情，能抓住的回憶片段，大都與吃逃不了關(guān)系。剛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食科系自己推出的冰激凌不溫不火，也沒想到潘佑昕會讓它一夜爆紅。
最初冰激凌就有自己的販賣處，一間小木屋，在我們外語學(xué)院旁邊。下課的時候我從走廊探出身去，就能看見潘佑昕在不在里面。學(xué)校不求盈利，連小木屋都不需要租金，這種病態(tài)的寬容讓經(jīng)營有了幾分玩鬧的意味。
但我從第一天就知道，像潘佑昕那么要強的女生，絕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冰激凌。
“藝術(shù)家可以創(chuàng)作流芳千古的繪畫雕刻，作家可以寫不朽的文章。唯獨食物，存在的時間那么短暫，但卻擁有繪畫書籍所沒有的使命感�！蹦菚r候我正在苦讀哲學(xué)，聽到這話，覺得潘佑昕像女神一般光芒四射，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她把胸一挺：“我已經(jīng)做好了把這一生獻給食物的準(zhǔn)備。”
我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熱血的畫面，刀光劍影電閃雷鳴，然后一碗巨大的拉面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原諒我有限的想象力沒有辦法勾勒那幅用食物拯救世界的畫面。但是從剛才那一刻起，我對潘佑昕簡直迷戀得無法自拔。
隔天我就去買了一支冰激凌。但實話說，那味道普通得讓我在吃完它的一瞬間就再也想不起來自己買的是什么口味，或者它根本就沒什么口味。
潘佑昕仍然激情四射。每天吃飯的時候，她都把熱情放在了對每一口食物的點評和分析上：豬排炸得太老，紅豆餅的餡太甜，生魚片切得不夠功夫，炒牛河里的雞肉不夠入味……我實在不忍再吃下去。那短短一個月，我從服務(wù)生那里收獲的白眼可以撐起半邊天。
但我實在喜歡潘佑昕對著食物認(rèn)真的樣子。她一激動就會用手扯扯自己的耳垂，仿佛見到久違的仇人一樣，恨不得上去決一死戰(zhàn)。
和潘佑昕的戀愛生活因為她對食物—或者說對冰激凌的過度沉迷，成了件很平靜的事情。她沒課的時候都在冰激凌小木屋里搗鼓。在一起的第一個月剛過，我忍不住開玩笑：“我們簡直天天像在小木屋度假�！�
潘佑昕頭也沒抬：“你再忍忍，現(xiàn)在是非常時刻�！�
我聽完，掏錢從她手里又買了支冰激凌，咬了一口，還是那個味道。
潘佑昕說：“我快要研發(fā)出新的口味了！成功了就陪你去逛街，逛三天三夜！”
我：“……”
03
那年校慶前一天的小木屋里，擺在我面前的有三個選擇：豆?jié){紅棗、綠茶蜂蜜、玫瑰草莓。我非常認(rèn)真而深情地看著佑昕的雙眼。那是一雙通紅的眼睛，熬了許多的夜，就為了擺在我面前的這三種口味。
我注視著她，希望讓她明白她男朋友很心疼，并且正在從這三個杰作中做艱難的抉擇。但佑昕卻對我露出了非常憐憫的微笑，就是實驗室的笨學(xué)生對著籠子里的小白鼠那副樣子。
我說：“我選玫瑰草莓�！�
佑昕一聽，拍了個巨響的掌，恍惚間我還以為她賞了我一耳光。
她說：“好！玫瑰草莓。另外兩種口味待會兒再試！”
我說：“會拉肚子吧……”
我話還沒說完，佑昕就用通紅的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遞過來一支顏色深紅的冰激凌。我看著那冰激凌，覺得她一定在里面下了毒，從她瞬間變得熱情的眼神里我已經(jīng)看見了白雪公主的后媽。
我咬了一口，甜。我把它咽了下去，草莓的香氣猛地躥上來，我瞪大眼睛。
佑昕坐在我對面，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我又咬了一大口。她開始嘖嘖嘖地?fù)u起頭來：“這么好吃的東西，你居然用咬的，太浪費了，一點兒欣賞的品位都沒有�！比缓�，她給自己也來了一支玫瑰草莓冰激凌，優(yōu)雅地吃了起來。我看著佑昕吃，她臉上帶著喜悅又放松的樣子。陽光照進小木屋里，要是落在她身上一定很美。她說：“好吃吧�！闭Z氣不容置疑。
我猛地點頭。佑昕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小陳啊你好，我是佑昕。今天早上說的那張海報先印五十張就行啦……旗子啊，五十面……”
她講著電話，盯著我笑，臉上的愉悅掩飾了淡淡的疲憊。
第二天早上我下樓的時候，看見樓下廊道的每根柱子都貼上了巨幅海報�！氨ち琛比齻�字閃閃發(fā)光，“首次推出”“特別口味”“限量發(fā)售”這些字張牙舞爪地印在海報上。佑昕果然不會放過冰激凌，這海報做得跟通緝令似的。
事實證明我眼光不錯，玫瑰草莓口味不到一個鐘頭就最早銷售一空，隊伍排到校道上。食品科學(xué)系的同學(xué)估計也沒見過這么大陣勢，臨時研究販賣方案，居然開始搖號了。
佑昕和她們系的女孩子們穿著女仆裝站在小木屋門口當(dāng)服務(wù)生，成功吸引無數(shù)眼球。佑昕老遠(yuǎn)看見我，興奮地朝我揮手，引得眾人對我側(cè)目�？粗_心的樣子，那一刻我卻終于覺得她是我的女朋友了。
校慶日之后，夏日的溫度一天比一天高，冰激凌的生意越來越好。每天從外語學(xué)院二樓的走廊望過去，佑昕總是在里面忙碌。
那天晚上下課，我去小木屋。其他人都已經(jīng)走了。
佑昕看見我，什么也沒說，轉(zhuǎn)過身去從冰激凌機里擠出了最后一支玫瑰草莓遞給我。
我接過冰激凌，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多出去約點兒會呢？”
她說：“很快。”
我故意裝出落寞的樣子說：“冰激凌才是你的男朋友啊，我只是小三�！�
佑昕顯然一眼看穿了我。她沒有說話，從柜臺后面繞出來，走到我面前，輕輕地咬了一口我手里的冰激凌，踮起腳，在我嘴上親了一下。我察覺嘴唇有種晶瑩的涼意，在夏天的夜晚傳遍全身。她輕聲說：“甜嗎？”
我說：“不僅甜，還酥�！�
04
如果愛情就是這樣，那其實和這世界上的花花草草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是平淡無奇地活在蕓蕓眾生里。夏天來臨之后，冰激凌團隊來了很多新人，冰激凌的口味變得多種多樣起來，佑昕也不那么忙了。
從臺南來臺北念書，佑昕做好了畢業(yè)之后留在臺北的準(zhǔn)備，我心想這樣也好，都留在臺北就不用考慮畢業(yè)分手的事情了。我不是絕情的人，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知道自己是個現(xiàn)實的人，就像我在佑昕的終日教育下，仍舊沒辦法對食物產(chǎn)生感情。在我眼里，它們就是以食物的意義存在的，在這點上，佑昕對我很無奈。
臨近畢業(yè)的時候，她爸爸來看過她一次。那天晚上我們?nèi)齻�人坐在餐廳里，佑昕和她爸爸坐在一起，中間隔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升騰而起的水霧讓我看不清他們的臉龐。
佑昕和爸爸說，畢業(yè)了就工作，等掙錢了把他接到臺北來住。我正忙著往鍋里下羊肉，聽到這話的時候很平靜。
她還說要開一家冰激凌餐廳。她爸爸似乎并不在乎佑昕要做什么，只是不斷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佑昕很開心，給她爸爸夾了很多肉。
吃完飯的時候，佑昕的爸爸趁著佑昕上洗手間，突然對我說：“拜托你了�！�
我有些驚惶，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只能一個勁兒點頭讓他放心。他對我笑，是非常滄桑而無奈的那種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總覺得佑昕的爸爸話里有話。
05
畢業(yè)前的日子陽光都好得不像話，我卻無所事事又心煩意亂。
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佑昕居然隨著畢業(yè)大軍不辭而別了。
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如何，我絕不是混蛋東西，更沒做出任何對不起潘佑昕的事情。何況一點兒征兆全無，佑昕就這樣消失在空氣里。
她在校外租的房子留下一地的廢紙和空袋子。我去了小木屋，結(jié)果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只對我錯愕地?fù)u頭。我在小木屋絕望的表情嚇到了那些工作人員，他們非常驚恐地望著我，不敢作聲地看我摔門而去。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只留下哈哈的笑聲在耳邊回蕩。佑昕的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很快，我更絕望地發(fā)現(xiàn)她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都把我拉黑了。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我回到寢室摔了那只用了四年的陶瓷杯，一地的碎片嚇得我室友站在門口目瞪口呆。我忽然想起什么就奪門而出，去找她同學(xué)。零零星星的消息告訴我，佑昕回臺南了。
我實在不能想象前一天還在和我滿心激動地規(guī)劃著創(chuàng)業(yè)和未來的女孩就這樣絕情地走了。那天下午我坐在路邊，給她打了幾百個電話，統(tǒng)統(tǒng)被轉(zhuǎn)進了語音信箱。
不辭而別這么狗血的事情原來是真的會發(fā)生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沒有什么東西是永恒的。再好看的花都會謝，再美味的冰激凌都會化，再愛的人都會走。真是諷刺，我居然會感慨。更諷刺的是，佑昕居然連個理由都沒有給我。
那一晚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失眠。凌晨三點鐘我翻身下床，坐在電腦前給佑昕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發(fā)到她的郵箱，那也是我和她僅存的聯(lián)系方式。
看著小小的郵件圖標(biāo)和“發(fā)送成功”幾個字，我覺得眼前一片渾濁，在書桌前坐到天亮。鬧鐘響起來的時候，起身去刷牙洗臉，回到房間爬上床的時候突然非常疲憊，眼睛干澀疼痛。室友欲言又止，我還沒來得及躺好就睡過去了。
06
這次回母校是充當(dāng)青年論壇的工作人員，每年游園會都是一年酷暑的開端。上午的論壇一結(jié)束，我就匆匆忙忙從醫(yī)學(xué)院的報告廳跑出來，判斷了一下方位，朝著小木屋走過去。氣溫太高，我后背都濕透了。
隊伍一點兒變短的意思都沒有。驕陽當(dāng)空，我把外套脫下來，排進隊伍里。宣傳冰激凌的各色旗幟在風(fēng)里輕柔地擺動著。食科系的工作人員服裝統(tǒng)一，有個小學(xué)妹滿臉笑容地來到我跟前：“你要挑選什么口味呢？”
我禮貌地一笑：“有什么口味？”
小學(xué)妹挺直身板：“今年的特別口味有三種：鱷梨牛奶、芒果脆餅，還有玫瑰草莓�！�
我愣住了：“有玫瑰草莓？”
小學(xué)妹認(rèn)真地點頭：“是啊，你要試試嗎？”
我點頭。小學(xué)妹從手拎的布包里取出了一張名片大小的卡片：“紀(jì)念卡片哦�！�
卡片上是手繪的一支冰激凌，被幾朵玫瑰花環(huán)繞，還蓋了一個“校慶特別口味”的章。隊伍前進，我拿著那張卡片，不知道即將到來的玫瑰草莓會是什么味道。
付完錢，有個瘦高的男孩在我的卡片上剪了個洞，另一個男孩遞給我一支顏色深紅的冰激凌。因為小木屋空間太小，冰激凌販賣機被搬到了屋外。我接過冰激凌的時候，陽光火辣辣地照在我的臉上。
我咬了一口，甜。
我把它咽了下去，是草莓的味道……我苦笑了一下，本想對比和多年前的那支玫瑰草莓冰激凌是不是一樣的味道，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想不起來曾經(jīng)的滋味了。還信誓旦旦地以為味蕾記得，沒想到是過分信任它了。
我又咬了一大口，腦海里一閃而過佑昕當(dāng)年的責(zé)怪。我真是一點兒沒變，一點兒欣賞的品位都沒有。離開小木屋很遠(yuǎn)了，我知道不可能不想起佑昕，干脆放任思緒游走。
07
我記得和佑昕最后的聯(lián)系是一封電子郵件，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來自她的任何信息了。她走之后，我等了很久，終于等來了她那封回信。
她在信里說，不辭而別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她需要回到她爸爸身邊。
“我會成為你的累贅，”佑昕在信里寫道，“但我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成為多余的人�！�
我不知道她哪里來的結(jié)論，所謂“累贅”像是個勉強的借口，簡直漏洞百出。我無處發(fā)泄，那我呢？我算什么？憑什么佑昕能輕描淡寫地用這樣的借口就把我打發(fā)了！
我又記起佑昕爸爸吃完火鍋的那晚，話里有話，有點托付的意味�？上莻�時候的我還是個毛頭小孩，什么也沒有讀出來，惶恐得不能說話，估計也讓他失望了。
直到他病重，佑昕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發(fā)生了什么。她最不能原諒的，恰恰是這樣的事情：自己居然在父親那里也成了“多余”的存在。佑昕崩潰了。
“我要回去，讓他知道，他越是想讓我走遠(yuǎn)越是不想給我添麻煩，我就越是不走�！�
那年畢業(yè)當(dāng)口，周遭兵荒馬亂，我自以為鎮(zhèn)定地告訴佑昕，如果她要我陪她留在臺北創(chuàng)業(yè)，我就留下來和她一起奮斗，絕不二話；如果她等得起，我就去歐洲遛上兩年。
她微微一笑，說，我當(dāng)然等得起。
我自以為了解佑昕，幾年時間好像彼此都一清二楚。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個白癡，不懂得佑昕說出那句“我當(dāng)然等得起”的時候，心里已然空蕩蕩。
我最終決定不去歐洲。
可惜的是，還沒有來得及把這個決定告訴佑昕，她就不辭而別了。
還是慢了那么一點點，就因為差了這一點點時間，佑昕已經(jīng)心灰意冷地回到她爸爸身邊，獨自一人面對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一切。而那一切，都是我曾經(jīng)以為要陪她共同面對的。
不知道佑昕還記不記得她說過：“我已經(jīng)做好了把這一生獻給食物的準(zhǔn)備�！�
她在那個夏夜把最后一支玫瑰草莓遞給我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做好了準(zhǔn)備，但其實我是那么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彌補了，不管你愿意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可能重新來過。佑昕匆匆忙忙在我最好的青春里走了一場，用一個決絕的轉(zhuǎn)身畫上了句號，告訴我故事都會講完，要懂得為一切可能的結(jié)局做好準(zhǔn)備。
08
潘佑昕后來可能又回到臺北，開了那間她始終念念不忘的冰激凌餐廳。
父親去世之后，佑昕就只身一人了吧。
回過神來，冰激凌在陽光里化掉了，滴到我的手上，像鮮紅的血。
冰激凌的存在是短暫的，任何一支冰激凌都沒有辦法成為不朽的杰作。但我相信，制作冰激凌那片刻的心情，是可以永存的。
我到現(xiàn)在都未能非常理解佑昕離開時的心情。對我來說，那種突如其來的不辭而別，除了是對我的懲罰，再無其他理由，讓我不悅和痛苦，能不想起我就絕不再回憶。
但我也漸漸明白，花會謝，冰激凌會化，愛的人會離開。可能確實不為什么，只是本來就會發(fā)生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迎接它們到來的準(zhǔn)備。
而有些回憶，像潘佑昕很多年前做的第一支玫瑰草莓冰激凌，在夏天的夜晚里，終于變成了一支悲傷的曲子，回蕩在很多年后我的心頭。"
|
